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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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的阴柔被她使出了一股韧劲,水一样落下又似游龙走蛇一样绵长。
孟春庭的咏春一时半会竟然贴不了她的身,孟春庭咬牙,等尹玉鸾再攻上来时,顺势就想捏住她的右手腕关节。
擒拿手,分36路小擒拿与72路大擒拿,专打人身上108个穴道。
尹玉鸾一顿,毫不犹豫一个反手卸去他手上的力气,转而手肘往下,顶住他的胳膊,也是擒拿。
孟春庭一惊,没想到她会反擒拿,就要后退,尹玉鸾已经抬膝往他腹部顶去。
叶底藏花。
孟春庭用这一招对付别人,尹玉鸾就用同样的招数对付他。
如果孟春庭伸掌下压,尹玉鸾很快就会接上一招白猿托桃,打他下颌。
孟春庭别无选择,他一手格挡在胸前,一手挡住颈侧,硬生生接了尹玉鸾这一踢,随后他一掌打在尹玉鸾肩上,两人都迅速往后退去。
大厅四个角落都放着武器架,显然是为他准备的。孟春庭叹了一声:“好精妙的功夫。”,顺手从旁边捞起一根长枪。
尹玉鸾面色不变,反手拔出了一把长刀。
刀锋所至,锋芒毕现。
孟春庭并不惧怕她,武谚云:枪为百兵之王。
长兵器对短兵器有绝对的压制效果,长枪比起重棍,更加难以近身,但一旦被近身,也就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效果。孟春庭深谙这一点,所以始终与尹玉鸾保持着距离,他枪法灵活,格挡之后立刻挑刺,逼得尹玉鸾向后退,使她不敢前行进攻。
尹玉鸾见孟春庭使出了和葛湟一样的方式,以攻为守,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念头一闪,握刀的手一转,反刃上劈。
这其实是尹玉鸾研究出来专门对付日本剑道的一招。
日本刀术作战,主要进攻敌人的手腕、喉咙、心脏三个要害,倭人喜欢劈砍,如阴流更喜欢通过跳跃,来一击毙命。尹玉鸾琢磨了许久,终于悟出来,若是持刀时,将刀锋指向自己,迎向对方的则是刀脊。
而在对拼中,用刀脊卡住敌方的刀刃。接着通过双臂的扭转,刀锋就会顺势转向对方。加入这种旋转动作,使得刀法的威力更加凶猛。
日本剑术斩击需要双臂共同发力压下,使得每一斩都包含多重力量,当旋转的力遇到双臂的压力,势必会导致一方的武器被击飞。
枪太重,无法击飞,但尹玉鸾手中的刀,是八卦门中世代传承的锐气,其锻造之精炼,并不亚于最顶级的日本刀。
只听一声嗡鸣与脆响,孟春庭手中的枪被拦腰斩断,枪头落地。
孟春庭想了她大抵会用出许多种招式,却没想过她会直接判断出这项武器的脆弱之处,砍断对手的长枪。
他大惊失色,手中枪头一拧,直直往地上扎去。
也就是这一变,尹玉鸾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长刀横在孟春庭的喉管前,短刀顶在他心脏前,稍许往前一寸,孟春庭都将一命呜呼。
尹玉鸾却没有动手。
这也是鸳鸯刀第一次双刀并现,却没有见血。
尹玉鸾收了刀。
万籁俱寂中,她缓缓开口,对孟春庭道:“孟先生,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不等孟春庭开口,她又继续道:“葛湟只看得到脚下的路,却看不到远处的山,你看得到远处的山,却看不清脚下的路。”
“我输了。”孟春庭说,“你为什么不杀我。”
“杀人是要犯法的,孟先生。”尹玉鸾淡笑。
“尹大小姐也害怕吗?我听说别人称你为九龙皇帝,既然是皇帝,那就不叫杀人放火,那是审判。”
“皇帝也有掉脑袋的那天,清朝都已经亡了,孟先生,如今是民国。”尹玉鸾把刀收回刀鞘,“孟先生,你走吧,你想要做的事,你可以放心去做,我不会阻拦。”
历史所趋,人心所向,她想拦也拦不住。
孟春庭沉默良久,随后点点头,缓声道:“多谢,保重。”
“保重。”尹玉鸾说。
孟春庭拱手,向她鞠了一躬。
武学的最高要义在于心境。
在孟春庭看来,尹玉鸾虽然年轻,却是这中原南北,鸳鸯楼内,真正的一代宗师。
1918年,尹玉鸾孤身一人赴东京大学留学。
在日本,她拜古剑道宗师川古健雄为师,学习日本刀术。一开始,尹玉鸾并看不上日本刀,和八卦刀相比,日本刀术毫无美感,直来直往,一共就那么几招,无非是劈挡横刺,看上去并不难对付。
川古健雄喜欢研究古籍,他试图复原已经失传的阴流术与北辰一刀流,这两样都是阴邪狠戾的刀术,追求极致的杀敌,并不符合武士道的正义精神。川古健雄告诉自己这个中国学生,在战场上,无论光明黑暗与否,不管极昼还是极夜,刀锋刺入喉管的那一刻,正义已有定论,赢下战争,就能赢下正义,这是他的武士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
日本有最好的锻刀工艺,将钢料加热,直到呈现出赤红的颜色,再经过数次捶打,洗练出来的刀具刃口硬度远胜寻常刀剑,复杂的鞑鞴冶炼法使得兵器很容易在锻造过程中失败,这样曲折的锻刀方式使得日本武士对于刀术有崇高的信念,尹玉鸾和川古健雄对阵过,几乎没有胜过,川古健雄认为她的八卦刀太柔,就像她的信仰一样,不够坚定,所以很难在对决中胜出。
川古健雄说她没有自己的道,就算学尽了这世上最顶级的刀法,也只是学会了招式,除此之外,她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日本的古剑道在明治维新之后就已经遗失,中国的武术还没有,但传承之艰难,亦是趋同。
尹玉鸾胜川古健雄是在她离开日本的前一天。
那时她兄长被刺,母亲被牵连身死,父亲病重,尹家宗老催促她回港执掌大局,临走前,尹玉鸾提出和川古健雄再对阵一局。
为了安全,日本刀术比试用得都是竹刀,但那天尹玉鸾坚持要用八卦刀对日本刀,她说如果输了,她的命就留在这里,而那份对于家族的责任她也可以理所应当放下,要是赢了,她就登上那艘归家的邮轮,这是上天安排的命运,也是她的道。
在那场无人可知的对战中,尹玉鸾第一次用了她参悟后的招式,她反手斜刃向上,劈断了川古健雄的日本刀,用她的八卦刀抵住了川古健雄的喉咙。
也就是在那一天,尹玉鸾学会了真正的北辰一刀流。
“杀青快乐。”
李孟华把一大把鲜嫩欲滴的玫瑰递给盛嘉宜,整个剧组的演员都围在她身边,起哄道:“妹妹,请大家一起食饭啦!”
"等何生都杀青咗,一齐请啦。\"盛嘉宜笑道。
半个月拍摄下来,盛嘉宜已经成功跟剧组打成一片。
她本来就好看,任是谁对于好看的人容忍心总会大一些,再加上盛嘉宜文戏武戏又是肉眼可见的好,训练也吃苦,这半个月被折腾得浑身上下小伤无数,却没有抱怨过一句,哪怕是从前对她成见颇大的古书玉也从不满到欣赏。
香江影坛青黄不接是事实,力捧盛嘉宜也是事实,没有谁天生就想与万众瞩目的后生作对,意识到盛嘉宜又能演又能打后,古书玉就更不想和她因为此前的不快结梁子。
他便接着盛嘉宜的话替她解围:“等哂大家都杀青,我請大家食饭,唔使妹妹請客。”
“我嚟請好喇(我来请好了),多謝導演,多謝古Sir,多謝師兄,都多謝何生,仲有lynn哥。”盛嘉宜笑道。
“过几天剧组一起去录访谈,妹妹去不去?”
盛嘉宜想了想她的档期,和徐明砚是约在那天之前,便点点头:“去。”
尹玉鸾这个角色比起陈曼仪,要更受她的喜欢,为了这个角色她也愿意去上她极少上的采访栏目。
她抱着花往剧组外头走,阿香在车里等她,正好是黄昏的时候,南方小城有着独属于这片地域的烟火气,相隔不到五米,摆着卖炸串的小吃摊,狗仔蹲在旁边问她:“嘉宜你杀青了。”
“是呀。”
“什么时候回香江?”
“今晚就回去。”
“今晚呀!是不是后面还有片约。”狗仔咋舌,拿出手里的相机,“摆个pose啦妹妹,回去我好发版面,你的照片很值钱啦。”
不知道什么时候,圈内人人都喜欢学着程良西叫她妹妹。
“好啊。”盛嘉宜报花比了个耶的手势。
“你真系点拍都好睇。”狗仔嘟囔,“祝票房大卖啦!”
“好呀,谢谢。”盛嘉宜笑眯眯回他。
回到香江的时候,夜色暗沉。
“嘉宜。”阿香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这样拍下去身体能不能熬住?”
“今年比去年好太多了,至少中间休息了几个月。”盛嘉宜笑了笑,“没关系,演员不就是拿青春换钱。”
“你也可以不拍电影,之前那个徐少我看就很好,你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什么也不用愁了。”
“笨啊。”盛嘉宜虚点她,“人家家里头当了多少年的有钱人了,又有多少漂亮女人想着嫁进去当豪门太太,这钱岂是这样的好赚?他们这种家族,不会想要找一个花瓶太太,徐少这个人更不会,他算计多着呢,你到时候只管看着就好了,我看他目的不纯,恐怕要坑害不少人,这种事要是都想不明白,未来总是要吃大苦头的。”
“万一徐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呢?”阿香不服气,“你长得这样漂亮,放在全香江都数一数二,他喜欢你很正常。”
“他就是喜欢我啊。”盛嘉宜说,“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我的粉丝都喜欢我,我也喜欢很多人,喜欢对我而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这张脸再漂亮,总有一天会老的,但是年轻的女人层出不穷,有人因为我这张脸要娶我,他也会因为更年轻美貌的脸娶别人,如果我的婚姻最终将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我宁愿不结婚。”
“啊......”阿香被她超前的言论狠狠震撼了一番。
香江女星无论地位如何,都想嫁豪门,演艺圈吃青春饭,大*多数明星并不懂理财投资,过了巅峰期再想要保持从前极盛时期的奢靡生活,只能靠嫁一个好丈夫来维持。
过去从未听闻过哪个明星嫁入老牌豪门,但这二十年来新出头的华商众多,没有那些忌讳,就有层出不穷的美貌女星上位成功。
不过说来说去,始终没有哪一个女星能做到嫁给顶级豪门做当家的太太,有钱人不傻,有钱人之所以有钱就在于他们精明且擅长算计,女明星段位再高在他们看来也不够看,谁都知道女明星嫁豪门是为了钱,只不过有的男人心甘情愿被骗,有的男人不想受骗,所以只是玩玩。
在阿香看来,盛嘉宜能钓到徐少,实属女星中顶顶厉害的那一个,徐少不止有钱,他还愿意给盛嘉宜提供情绪价值,这样的男人都未必要嫁给他,只要给他生一个儿子,这辈子就有用不尽的钱和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何必要这么辛苦拍戏,拍戏的尽头不还是得嫁人。
可盛嘉宜好像不这样想,她也乐意和徐少暧昧,却并不上心。
那耳边的碎钻耳坠在夜色下摇晃出一条白色的流光,
轿车绕回酒店的时候,就看到三辆劳斯莱斯停在地库门口,严严实实守着过道,盛嘉宜心下顿觉有些不妙。
车门打开,宋元坐到后座,他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面色阴沉如水,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盛小姐,我给你电影拍,你断我财路,这事恐怕做得不厚道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宋元这次来势汹汹,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我断你什么财路了?”盛嘉宜嘴上说着,心里却忽然想到,那天她对徐明砚的一番暗示。
该不会......
“盛小姐好大的本事,能叫徐家人一个电话打给澳督,威胁澳府称如果我执掌赌牌,汇港集团与渣甸集团要放弃对澳城地区十三项大型基础建设的资金支持。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理由竟然就是我给盛小姐找了不快,盛小姐,你说说,除了来找你说理,我还应该找谁去?”
盛嘉宜:......果然如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盛嘉宜扬头,摆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宋元气极反笑,“现在外头可是到处传说盛小姐得了徐少青眼,你在高棉拍戏期间他送了你一颗八千万的钻石,为了你,他不惜得罪他母亲黄若仪,盛小姐还要再装下去吗?”
盛嘉宜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她强装镇定:“谁这样传?”
“还能是谁?徐明砚的助理都亲自出面了。”宋元说,“他父亲多年不曾管事,大部分股权早就交到他手里,如今汇港集团董事会主席翁家瑞又是他堂姑父,也只有他才能影响汇港的决策。”
“盛小姐,我一直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就是觉得我们两个说到底有些渊源在,我不想把你逼到绝境,可是这一次是你先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义。”他的脸沉得能往下滴水,仿佛骤雨即至,风雨欲来,这样肉眼可见的烦躁,极少会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看来徐明砚的威胁,终究是让他觉得恐慌了。
盛嘉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宋元在西餐厅威胁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原来他也有被权势震慑到的那天
但是宋元并没有在盛嘉宜面前示弱,在他眼里,盛嘉宜依然是弱者,即便有徐明砚站在背后,那也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而已,他拿捏她,从来只需要一种办法。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徐家,我还让他三分,如今他们都躲到北美去了,还想指手画脚澳城的事,真当自己还是从前?”宋元说,“盛小姐,我真好奇,如果徐明砚知道你的身世,还会不会对你那样的上心?”
他又说:“我也想知道,如果我查不到你的过去,那希罗集团的主席黄若仪,能不能查到?”
他摔门而去。
劳斯莱斯的车灯逐渐消失,阿香回过头,担忧地看着盛嘉宜。
“嘉宜......”
才刚说出口的话就已经被盛嘉宜打断:“他真是厉害。”
“什么?”阿香惊异。
盛嘉宜冷笑不已:“我说,徐明砚真是好样的,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处理这场闹剧,可是他偏偏要用最不合时宜的手段。”
在高棉,徐明砚送了她一颗价值八千万的蓝钻,倘若是普通一些的珠宝,没有人会在意,可是达到这个价格的钻石,在任何拍卖场都是压轴的拍品,放在动乱时期,抢夺这样的稀世珍宝都是要流血的,而这颗裸钻如今在她这里,她不说,那就只能是徐明砚自己向外透露了钻石的去向。
他把这消息漏出去,总不会是为了证明他有多爱她。
“我还是不明白。”阿香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徐少为了嘉宜你威胁了宋少,这才让宋少今晚寻了过来,徐少想要帮你......”
“他有的是办法在不激怒宋元的前提下帮我。”盛嘉宜抬高了声音,重重道,“多好啊,我都能想到到时候新闻会怎么写,说他徐明砚为了我发疯,竟然敢拿澳城基建工程作为威胁打压宋家,只可惜我经不起这样大的谣言,人言可畏,流言能杀人,他但凡为我想一点点,何至于把我推到这样的境地,他是在逼我,逼我和他站在一起,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和宋元雷霆手段相比,这位徐少真是玩得好一手软刀子。
他事事顺着她来,可是又要事事都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盛嘉宜推门下车,怒气冲冲朝酒店里走去。
阿香追在她身后,焦急道:“嘉宜,嘉宜......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又可以给他什么呢,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盛嘉宜站住,深吸一口气。
“误会?”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如果是他,绝对不可能。”
聪明人最了解聪明人的思维和做法。
盛嘉宜第一次见到徐明砚,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区别只在于盛嘉宜永远只有一个选择,而徐明砚可以有很多选择。
而有很多种选择的他,这一次没有选最优解。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依然余怒未消,想要打电话质问徐明砚是什么意思,却在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冷静下来。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现在和他就此事了结一二没有任何好处,徐家在香江的地位极其特殊,好不容易遇到他,不应该在中途就放弃。
“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盛嘉宜说,“或者,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不如他的意,他不会罢手的,我不能,也不可以,再得罪一个我得罪不起的人了。”
在寒潮到来之前,徐明砚也从旧金山回到香江。
如无意外,他极少会回香江,即便有私事不得不来,也是低调出行,十年来从未公开在任何大型社交场合露过面。
自1983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内外震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百万人口移民海外,本土企业蠢蠢欲动,人人都在观望亚太殖民地第一大财团汇港集团的动向,试图从其谋划布局中判断这家英资财团是否会改组产业,搬离香江。和本土的业务损失相比,最需要担忧的是汇港与渣甸两家财团的资金去留,两所银行霸占本地九成零售储蓄存款与七成对公业务贷款,一旦全面撤退,在这风雨飘摇的当下......恒生指数是否会一泻千里乃至于引发较几年前规模更大的金融危机......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当年汇港创立时期,股份分散,由英国、荷兰、法国、德国、印度等地巨富把持,时过境迁,非英籍商人相继退出,犹太商人垄断并扩张了集团权势,晚清时期中原大地并未建立成熟金融体系,于是汇港银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发钞行、政府出纳行与全中国银行的结算行,全国海关征税收入尽数存于从香江总部地下金库中,再由董事会根据关税收入决定提供给中央政府贷款的数额大小。
清朝末年,东南沿海两省总督自汇港借款五百多万白银镇压农民起义,并在战争胜利后促使朝廷通过汇港银行发行国家债券,此后这位大人与集团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将自己的第六个女儿嫁给了自北美华埠回来的巨富之子徐润宝,徐润宝也因此得到了汇港集团的大力支持,成为集团第一任大班。
徐润宝出生于夏威夷群岛,但在旧金山长大,他的父亲是北美淘金热下第一代靠掘金发家的华人,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命令他离开美利坚,重返故乡。
徐润宝接受过同洋人一模一样的教育,但他却有着洋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更加了解这个民族的心理与习惯,懂得他们需要什么,更懂得如果在权贵间施展他八面玲珑的手段。他在结识犹太人之前就已经靠着家族从美国挖掘到的黄金,在上海建立起自己的地产王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买办之王,与汇港银行达成合作协议后,年轻的徐润宝顺势成为董事局在华的代理,替他们处理殖民地的琐碎事物,一时之间权倾南北,上到朝廷下到商人,达官贵人争相与他结交。
历代巨富皆源于战争,但战争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战争永远在进中时,而暴力之下,任何秩序都可以推导重建。
财富同样如此。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欧洲犹太家族衰弱,英属殖民地先后爆发独立运动,东印度公司再也无力控制南太平洋上零散的岛屿与印度广袤的罂粟园,犹太人已经萌生了退意,身处香江的大班徐润宝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家族转型的问题。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这位花心又多情的首富大班就已经被枪杀于香江街头,徐家为争夺他遗留下来的巨额财富,数十位家族成员展开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残酷的争夺,家族产业四分五裂,接连十二位家族成员死于非命。
最终胜利的果实被徐润宝的幼子徐令川摘得,徐令川他比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也就是在他的手上,徐家扩张到史无前例的巅峰,汇港集团的董事会席位也由其顺势继承。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汇港上海分公司也被关闭,集团所有业务迁至香江,枝干深入东南亚各国,徐令川大权在握,威风更胜其父。
有人说徐令川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徐润宝诸子中唯有他看清楚了纷繁复杂的形式。相比起他那个一心效忠于洋商的父亲,徐令川的圆滑要胜出百倍,他和两岸三地各方都交好,谁也不得罪,人人都说他是个大度心善的绅士,是个为华人争取利益的好人。在他手中,汇港集团完成第二次转型,集团虽名义上为英格兰企业,但早已经不受英国本土管辖。他还劝说港督为集团保留了发钞这样不讲道理的权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叫他能够在之后大力扶持华商取缔英资,又支持英资对抗华商,自己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
如今的香江首富李克杰就受此恩惠,当年以极低的价格吞并远东贸易集团,得到了香江贸易泊口的垄断权。
香江虽是英国的殖民地,但掌握香江经济命脉的洋人始终是少数,华人才是多数,徐令川的行为,一度令本土英资财团感到极度紧张,这种焦虑与不安,在渣甸的大笔股份也被徐令川收购后达到顶峰。
1976年,时任港督迈克尔·奇奥向女王递送密信,称徐家在香江之权势更甚于港英政府,请求尽快干预渣甸与汇港董事会构架,将核心业务自香江本部剥离。
在那之后,这个威名赫赫的家族终于出现衰弱的势头。
徐令川的儿子徐世霖没有他那样的大本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他胜在有自知之明,有了前两代的教训在前,其父亲去世后,八十年代初徐世霖主动抛售了大量股票,将财产转移回华埠。
只是人走了,不重要的股份卖了,汇港和渣甸的股权却依然牢牢把控在手中。
如今香江回归在即,汇港银行发钞权被取缔,集团去留存疑,徐明砚不在香江长大,成年后明面上多替母族办事,香江诸人摸不清他是什么什么路数,更不清楚他态度如何,立场偏向何方。
越是这样焦灼的情形下,他的一举一动就越叫人防备和担忧。
倘若汇港集团真的要放弃在香江的一切特权返回英国,本土这批由其扶持起来的财团与滞留在此犹豫不决的英资集团也将面临最后的生死抉择。
是走,还是留下。
徐少似乎也并没有将这样的大事放在心上。
他答应了请盛小姐去中环一家私人会所吃意大利菜,盛小姐是香江最红的女明星之一,也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公开承认的恋情,香江豪门子弟不是不喜欢她,而是碍于她极其难约,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
在追求她这一事上,徐少的进度目前遥遥领先。
盛嘉宜今年接的商业广告比前两年要少了许多,何希月有意叫她转型,减少一些没有必要的曝光度,以增加自身的含金量。
正因为如此,她便有空来和徐明砚玩你推我拒的游戏。
徐少今日还是要比上次低调了许多,没有开他那辆全港唯一一台,就好比身份认证一般的超级跑车,而是简简单单驾驶着一辆奔驰600SEL,颇有些刻意营造出来的泯然于众人之间的沉稳。
盛嘉宜拍《风云》的时候为了更贴近武术宗师的形象,将一头微卷的头发尽数拉直,她近来十分喜爱盘发,本身头骨也及其优越,将头发梳在脑后,露出挺立的额头与鼻梁,戴着一串鲜红色玛瑙耳坠,更加衬托得皮肤雪白。
十一月的香江不至于寒冷,但也绝不算得上多温暖,她便在黑色小礼裙外头套了一件宽松的同色大衣,衣摆直至小腿,露出笔直白皙的脚踝,踩着细长的高跟,整个人高挑又优雅。
“盛小姐,许久不见。”徐明砚为她拉开车门,笑盈盈看着她。
他今天竟然也穿着黑色大衣,两个人站在一起就跟穿了情侣套装一样。
盛嘉宜根本懒得理他,径直坐进车里。
徐明砚吃了个冷脸,垂眸无声地笑了笑。
盛嘉宜每次见到他,都未见到他身边带了什么人,说是约会,开车都是徐明砚自己亲力亲为,他当然不会没有司机,想来就是不喜欢处理私事时有旁人在,边界感极强。
盛嘉宜也喜欢这一点,叫她使起性格来也毫无顾忌,沉着脸一声不吭,就差没有将不开心三个大字写在脸上,直到进了餐厅,也仍旧没有阴云转晴。
徐明砚叹了口气,明知故问:“我又有哪里惹盛小姐生气了?”
“没有人惹我生气。”盛嘉宜冷冷道,“我更不敢生徐少的气,我是怕委屈了徐少,跟我一起炒作绯闻,平白无故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了钻石的首饰盒,推过去一寸:“现在上流社会都传我收了您一颗天价钻石,是名副其实的掘金女郎,这名声我恐怕自己担不起,在这里把钻石还给您,您爱送谁就送谁。”
徐明砚看都不看那个盒子,笑道:“送给盛小姐的东西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一颗价值平平的钻石就讲盛小姐的诸多不是,那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好一个价值平平。
盛嘉宜似笑非笑:“那您说,这流言蜚语该如何?”
“哪有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不争的事实。”他竟然如此这般大言不惭道,“我喜欢盛小姐是真,追求盛小姐也是真,送你东西更是真心实意,天地可鉴。”
盛嘉宜微眯她那双猫一样的眼睛:“跑去威胁宋先生也是真?”
他愣了一下,不似作伪。
“他来找你了?”徐明砚反问。
盛嘉宜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敢来找我,倒是敢来找你,不用理会他说什么,装腔作势而已,他没那个胆子。”徐明砚轻描淡写,“这片地界上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