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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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比您位高权重,张口闭口就是要停了港口建设的资金支持,可惜人家觉得您说的不算,认为是我在后头煽风点火,叫您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自然不会再与他作对。”盛嘉宜讥讽道,“徐少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这威风,如今到底还管不管用。”
“停了又怎么样,不停又怎么样。”徐明砚说,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在这一刻沉了下来,盛嘉宜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可以称是阴鸷的表情,“虽然手段是不那么合适,但我是真心想要替盛小姐解决麻烦,大抵是徐家太久没有在香江发声,讲出去的东西竟然少了几分可信度。别说这块赌牌本来就轮不到他宋家执掌,就算有这个机会,我说了不让他拿,他就碰都别想碰。”
徐明砚承认他的确有拉着盛小姐的大旗做虎皮的意思,也是觉得盛嘉宜实在聪明,于他有许多助益,却对通往权势的道路不甚热络,不逼一逼,想来是不会下定决心。
但他也是没有料到宋元竟然真敢去威胁盛嘉宜,盛小姐的话,五分真五分假,但说到底,宋元去找她此事为真,否则她不会这样大的反应。
如果说他原本插手此事只存了三分认真,现在也涨到了九分。
若是连宋家都压制不住,徐家又如何再在香江立足?不如趁早收拾包袱跟着汇港一起滚回伦敦好了,何必还要在这里谋划将来。
他顿时有了决断。
盛嘉宜忖度着他的神色与想法,脸上的怒气也淡了一些。
“我给您出个主意好了。”盛嘉宜声音清淡,绵而悠长,“徐少,你知不知道中国人有一句古话——”
“愿闻其详。”
“老话说得好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一刀......”
她微微扬眉,语气极轻:“您要是不斩在根上,对你我而言,那可都是,麻烦无穷呐。”
她那双眼睛极尽幽深,红色的玛瑙石在脸侧轻轻晃动。
长着一张精致如雕塑一样的脸,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蛊惑煽动的话。
这一瞬间,徐明砚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做,借刀杀人,拿刀的人却甘之如饴。
其实商界有时候和战场没有什么区别。
季风带以下,台风带以上,从前的英属南太平洋殖民地,无一不是由寥寥几个家族垄断国家经济命脉,与其说他们是商人,不如说他们是野心家,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潭水深,一般人不敢踩,踩进来就要万劫不复。
香江是亚洲商业模式最成熟的地区之一,也是最早脱离殖民化的地区之一,但它直到现在,仍然是殖民地,本土商人发家致富的途径依然是垄断。
如今风雨欲来,波涛汹涌,人心攒动,有人看得清形式,有人看不清,总以为自己能仿照从前一样成功上位,却不知道外头早就已经要变天了,全球贸易的浪潮下,再高再厚的墙也挡不住滔天巨浪,所谓的区域行业垄断脆弱的像一张薄纸,一碰就碎。
这些事盛小姐都明白,但她向来不动声色,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星是最容易获取群众资本的职业,香江不少明星喜欢借助自身名气和上流社会搅和到一起乃至涉政,但盛嘉宜向来很注意这一方面,她站的不是不够高,又和财政司的人私下关系极好,即便明白一些道理也从来不会讲出来,明哲保身四个字于她的状态而言就是最好的写照。
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看出这一点的男人见了她,就不可避免想拥有她。对男人而言,有这样一个盟友在身边,简直是做任何事都可以如鱼得水,而无后顾之忧。
徐明砚的身份很敏感,可是只要盛小姐愿意配合他,许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自己出面,一样能达成目的。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盛小姐自己的意愿。
她一开始就犹豫不决,并不想接他抛来的橄榄枝,她处境艰难,却又不到绝境,再次回港后宋元态度软化,盛嘉宜更加踌躇不定。
即便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惹盛小姐生气,徐明砚也只能给她加了一把火,逼她尽快做下决定。
盛小姐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丝急迫。
宋元这个人,有点本事,但又不算特别有本事,走的都是歪路子,给人做白手套捞取资本。他一定是真的掌握了盛嘉宜什么把柄,才让她焦虑乃至恐慌到恨不得让他立刻就去死。
盛嘉宜和徐明砚对视了几秒,就已经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想法。
那是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样。
徐明砚的伪装,那甚至都不能说是一种伪装,而是他天生的天赋——他拥有权力,同时也拥有财富,他无师自通学会了如果用权力去攫取财富,再用财富来提升权力,四两拨千斤一样弹拨资源,所有人都要乖顺向他诚服。
盛嘉宜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一表明,在这场赌局中就已经落了下乘,但她的的确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这些人斗。
她对徐明砚的做法固然有所不满,但更让她在乎的是宋元始终以她的过去作为要挟,就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永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引爆。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有人拿刀顶在她的脖子上,更不喜欢被步步紧逼。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下手呢?”她轻声道,“他那样的身份,无论怎么投诚,也不会得到北方的支持,你借我的名义把这个人情做给贺家,不是正如你的意?”
徐明砚仔仔细细打量着盛嘉宜的神色,试图从她平静的双眼中看出些什么。
但徒劳无功。
“借我的刀,杀你的人,给贺家这个人情,盛小姐......”徐明砚笑了笑,慢条斯理靠在椅背上,“那我能得到什么?”
“信任。”盛嘉宜说,“我能给你很多信任,有香江上百万普罗大众的信任,还有,财政司的信任。”
徐明砚眸色一沉,他细碎的短发遮住前额,却遮不住那骤然暗下来的神色。
“你认为你可以影响财政司?”
“我可以影响梁振松。”盛嘉宜说,“他即将上任金管局局长的位置,就是他提出来撤换汇港银行发钞权,这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吗?”
和徐氏家族齐名的罗宝成家族曾于1953至1956年间雄踞香江首富的位置,罗氏家族拥有亚洲最大的船队,巅峰时期商船排水量高居世界之首,但从八十年代开始,短短十年间罗氏抛售了价值237亿元的股票,卖掉了家族位于旺角、油麻地、铜锣湾近60处物业与商铺,关闭三所报刊公司,举家迁往纽约。
罗氏离开的这样果断,就是因为他们深知自己永远无法获取信任。
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都说徐明砚的父亲徐世霖才智平平,很少干涉家族事务,可是就是这位各方面表现都平凡守成的人,在他的父亲去世后几年内,成功撤走所有投资于香江老牌制造业与传媒业的实际资产,将数千亿资金转移到北美的科技、能源与地产行业中。
有人退,就要有人进,有人当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徐明砚未接手徐家本家集团业务,却从他父亲那里接过来汇港的董事会席位,长留新加坡,表面上看和母亲关系亲密,却并不涉足希罗集团的任何核心事宜。
他有钱,有地,有资源,也有人脉,这个时候回香江,恐怕是想以中间人的身份,来谈条件的。
走,还是不走,不是别人说了算,是他说了算。
要走,也要体体面面的走,即便汇港集团撤资香江,也不代表徐家就要离开。
金发碧眼的仆欧敲门进来,端上一盘Vitello Tonnato——薄切的熟牛肉佐以金枪鱼酱汁,常作为经典的意大利餐前菜。
盛嘉宜却没有什么心情吃,她只尝了一口牛肉,又喝了两口葡萄酒,就不再动刀叉。
百米高的天幕餐厅,从落地玻璃处可以将整个维多利亚港收入眼内,纸醉金迷的风光,灯光既有从一根根霓虹灯管里散射出来的,也有从玻璃幕墙后一个个狭窄的格子间里内透而成的。
宽敞的房间里只坐着他们两个人。
徐明砚看盛嘉宜心情不佳,也不勉强,叫人进来给她换了一杯白水。
等人都出去,房间再次恢复寂静,过了许久,徐明砚才将首饰盒推回去些,重新放在盛嘉宜手边:“盛小姐,钻石易得,名钻难寻,在我看来,就是俄国女王的翡翠,法国皇帝的冠冕,送给盛小姐也只是锦上添花,区区一颗普通钻石,盛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要是有人因为这一颗钻石说三道四,那是因为他们见识太短。”他说,“这不是盛小姐的错,是我送的还不够多。”
这句话并不是平白无故说出来的,他是发自内心这样想。盛小姐就像只慵懒的猫咪,猫咪喜欢玩亮晶晶的东西,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有本事的男人就应该给她堆一座宝石山,任她随便挑选,而不是指责她不应该有如此偏好。
他按响桌上的铃铛,这一次进来的却不是仆欧,而一位身穿黑衣的G4(警队保护要人组)保镖,恭恭敬敬低头道:“徐少。”
“把我送给盛小姐的礼物拿过来给她看看。”徐明砚吩咐他。
“是。”
盛嘉宜见保镖消失在门口,这才不动声色将头转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外头已经由专业的安保团队接管。
长条盒子被捧到桌上,盒盖掀开,宝石镶嵌在典雅的铂金链上,中央垂饰是一块梨形的哥伦比亚祖母绿钻石,几乎有半个巴掌大,估计克重已经到了20克拉上下,被精心打磨成阶梯形的切割面。就在它的四周,还有18颗同样切面的小型祖母绿,每一颗钻石都在灯下倒映着璀璨的光芒,如瀑布一样垂落,又好似藤蔓一样缠绕盘旋,湖光山色皆闪烁于其中。
“盛小姐很适合祖母绿。”徐明砚说,“这是从宝格丽的地下金库里取出来的项链,以爱神维纳斯为名,我看了一眼,觉得很适合盛小姐,就给你带来了。”
盛嘉宜微微睁大眼睛。
项链价值多少他没有说,她猜得到这不会是一个小数字。
送包太俗气,送钱太直白,送楼过于亲密,送礼物的关键在于能不能送到对方心坎上。
徐明砚的审美很好,他不喜夸张繁复的装饰,即便送珠宝,也以典雅的风格为主,盛嘉宜也一样。
珠宝最衬美人,这世上哪有绝世的美人不配最名贵的珠宝?
她垂眸看了几眼,也不推拒,只是淡淡道:“总是送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收之有愧。”
“下周赛马会有一场赛马。”徐明砚却忽然道,“香江四大家族成员均会列席,你之前见过的长河集团的沈少,沈家俊,他是我在哈佛念书时候的大学同学,他这个人也爱到处撺掇*,我难却他的盛情,只好去露个面。和他们这些人玩起来没有意思,如果盛小姐能陪我一起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盛嘉宜眼波流转:“我只用陪同?”
“只用陪同。”徐明砚笑得毫无破绽。
盛嘉宜眼角微挑:“徐少该不会将我拉下水后,自己一走了之了吧?”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顾情谊的人吗?”徐明砚戏谑问她。
盛嘉宜不想说他看起来就像是这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句台词——
“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唔會同我一齊走。”
“我知道你好有野心嘅啦。”盛嘉宜垂眸低声道。
不过她就无野心,她只想有自己的人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这里,找个无人认识她嘅地方,有一些钱,够她过完一世。
有些人奋斗一生是为了万丈雄心,还有些人走过很远的路,只是想要走出最初的地方。
她把垂落下来的一丝头发撩到耳后:“这根项链,你直接叫人送到我的住处就好了。”
这便是妥协的意思了。
“但你也要记得我今晚在这里和你说过的话。”盛嘉宜目光灼灼。
徐明砚和她对视,他极少这样认真的注视着什么,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好认真嘅啦!”盛嘉宜重重地补充。
她这样子认真又可爱,徐明砚没忍住,笑出声。
盛嘉宜就有些恼怒:“没有和你开玩笑。”
“盛小姐的指示我怎敢不听。”徐明砚噙着笑道,“你不喜欢的人,就是我不喜欢的人,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哪里需要我的地方,盛小姐直接和我说,我一定为盛小姐效犬马之劳”
盛嘉宜:......
“您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不知道做起来是怎么一回事。”盛嘉宜偏了偏脑袋,冷嘲道,“我借我这个人给你用,徐少,可是你也得知道,我是个相当记仇的人,你要是敢骗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吃不了兜着走,我也再也不会理你。”
说完她又忍不住想要叹气。
对付徐明砚,她竟然只能说一句不要理你这样的“重”,简直幼稚的令她自己都发笑。
徐明砚替盛嘉宜披上大衣。
远处忽而亮过白色的灯光,盛嘉宜头也不抬:“也不知道是哪个报纸能抢了咱们的头条。”
“说实话跟盛小姐上头条压力很大。”徐明砚搂住她的肩膀,他身高腿长,很容易就将盛嘉宜拢在怀里。
“去哪里?”盛嘉宜抬头望着他,“你送我回家吗?”
她脸小而精致,睫毛很长,眨起眼睛来扑闪扑闪。
徐明砚鬼使神差道:“家中鱼缸近来新引进了两条鲨鱼,你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
把邀请回家说得如此清醒脱俗,徐少也是第一个。
偏偏盛嘉宜真的有些心动,她是真的很想去看看家养的鲨鱼唉!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她踮起脚尖和对方咬耳朵。
“除了佣人,没有别人。”
盛嘉宜听完后更加心动,那双眼睛眨得更快了一些,徐明砚看着忍不住喉咙一紧。
“那你要记得送我回家。”盛嘉宜说。
“有的是空房间。”徐明砚压低了声音道。
盛嘉宜低头想了想:“好吧。”她点了点头。
两人刻意站在路边叫人拍了个够,才转身上车。
“我都还没有跟我的经纪人通气,等会借你的电话打给她。”
已经摊牌,大家都坦诚相见,又新收了对方至少上千万的钻石,盛嘉宜就懒再得跟徐明砚客气来客气去,也不装了,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玩着耳边坠下来的珠宝。
“何老板管着这样大一个电影公司和艺人,还有时间顾得上你?”
“顾不上。”盛嘉宜说,“她只会把所有的剧本扔给我,让我自己挑,换做以前,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她来操心的。”
说白了就是觉得盛嘉宜足够懂事,不会像有些艺人那样搞出来什么收拾不了的摊子,因此以放养为主。
“现在呢?”他好笑道。
“现在也一样。”盛嘉宜瞪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被他拉下水,自己也不至于要紧急公关。
盛嘉宜看着他,越发狐疑:“徐先生,你家中真的有鲨鱼?该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
徐明砚脸不红心不跳:“真的。”
为了哄盛小姐,来香江之前他就吩咐了将石澳别墅中的鱼缸全部清理了一遍,进了些罕见稀有的东西,为的就是勾起盛小姐的好奇心。
私下里了解到盛嘉宜喜欢奇奇怪怪的动物,他甚至叫人从中非弄了两条树蝰来养在家中,这种剧毒蛇外形状似龙,鳞片极其华美,全球尚未针对它的毒液研发特质的血清,为此家中不得不请来三四个海洋生物学家与爬行生物学家,负责养护这些动物。
不过这些心思,倒也不用刻意和盛小姐说。
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感动。
石澳大浪湾沿岸仅有寥寥几座别墅,过去这片区域也被称作大班屋,即英资财团大班门居住的地方,七十年代开始陆续有华商搬入,都是些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徐家物业多,哪里都不缺,但是石澳这边算得上徐明砚常住的房产,到他手里后重新修缮,请了国际顶级建筑设计师Mailson画图纸,完全是现代化的装饰。而据他自己一路上所说,他父亲徐世霖喜好住在深水湾别墅,他母亲则偏爱半山豪宅。
平日里就算不约而同回到香江,也不会见面,一家三口,一人一处,倒是互不打扰。
盛嘉宜闻言就笑道:“说到底还是楼太多了。”
但凡只有那么一厅一室,一家人挤作一团,关系这不就亲密起来了。
徐明砚被她说得也笑起来:“也许吧。”
轿车沿着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和绚烂花卉边缘的石质小径行驶,从庭院穿过,灯光透过錾刻精细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红瓦白墙,这座西班牙建筑外观融合了传统和现代设计元素,高耸的白色柱子与精细的石雕门框掩映在各种地中海植物后——一整丛紫色的薰衣草和深绿的橄榄树郁郁葱葱。
从茂密繁盛的花丛里走过,偶尔可以听到喷泉水声潺潺,处依稀可以闻见海浪潮湿的气息。
很难想象这样一座繁华的城市里会有如此静谧的住所。
香江的豪宅区与民房一向没有严格的边界,就如加多利山上天价别墅云集,但往下不到五分钟车程就是烟火气浓重的旺角街区,半山虽然有山林掩映,然而举目之下便是中环璀璨的灯火,怎么也跟静之一字没有关系。
石澳不一样,树林环绕二十余栋别墅,山坡下就是香江最大的高尔夫球场,坐山观海的位置,背靠密林,面朝一望无际的南太平洋。
盛嘉宜深吸一口气,停在庭院中间的维纳斯喷泉前,细碎的水珠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辰,她忍不住伸手去碰那道水流,有些冷。
“这里很漂亮。”盛嘉宜说。
她指的是这栋别墅及其庭院,香江很少见到这样兼具现代化与古典主义的私人建筑,要么是欧式浮夸风格偏多,要么就是厚重的中式风格,家中堆满红木、黄花梨木的家具,太老气,也不受她喜欢。
“我也觉得你会喜欢。”徐明砚说。
他安安静静站在盛嘉宜身边,看她带着一丝稚气去拨弄喷泉。
“我发现你审美还不错,徐先生。”盛嘉宜真心实意赞赏道。
有钱人盛嘉宜见过许多,但在徐明砚身上,她的的确确是感受到了矜贵这两个字怎么写。
这种气质大部分时候也跟身价财富没什么绝对的关系,只跟人有关,要矜持高傲,但不能过于自恃身分以至于目中无人,要有贵气,又不能摆出一副贵族大人的姿态心比天高,性格上既要谦虚和煦,又要懂得距离和分寸,疏离而不无礼,冷淡但不冷漠。大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女生都爱看《傲慢与偏见》,原文里有一句“虚荣和骄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这两个字常常混用”,徐明砚是极少数没有将这两个词混淆在一起的男人。
大方,多金,品味好,拿出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上得了台面,暧昧期间便愿意豪掷千亿珠宝哄女人开心,也能主动放低身段,他的确是个完美的拍拖对象。
盛嘉宜也不是不心动。
她只是天然不信任太过美好的表象。
“徐先生。”她小声道,“我觉得你一天到晚都很悠闲的样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这个意思了:“你这样无聊,是不是会有很多时间哄女孩子?”
徐明砚:......
他客气道:“在盛小姐看不到的地方,我已经够忙了。”
在商界,他的年纪毕竟过分年轻了一些,手底下的高层几乎都比他年长,要压住这些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年轻人想要坐稳位置,就必须得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来,还不能是面上敲锣打鼓,得是真正的一锤定音才行。
“只有赴约盛小姐的时候,我才会把重要的事情一推再推。”他道。
盛嘉宜好笑的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无尽深意,眼波流转间,写尽这世间最好的风光。
“你不要总是这么讲。”盛嘉宜说,
多讲几次,她怕她就信了。
她跟着他从拱门下进入别墅。
巨大的水族馆竖立在别墅中间,约莫两层楼高,一整面墙那样长,颜色各异的珊瑚排布在银色沙石之上,拖着长须的鱼群缓缓游动,却又在一个瞬间轰然四散——有一条小型鲸鲨从鱼缸顶部巡逻般地盘旋而下。
巨大的魔鬼鱼拍着翼趴在幽蓝色的水中。
“都是活水,别墅有一整套水力系统来维持这些观赏性海景设施,庭院里还有一个鱼池,同样养的是深水鱼类,我们会从世界各地寻找一些罕见的珊瑚、贝类、珍惜鱼种,最好有一定的科研价值,投放到这里。”应该是管家一样的角色站在鱼缸旁,喋喋不休地介绍道,“小姐,这栋别墅运用了当前世界最先进的科技,你会发现一切几乎都是全自动化的,玻璃、家具、还有盆栽的种植,其实那也不能算盆栽......我们把乔木栽种在室内,这样会让你有生活在雨林里的感觉......”
徐明砚:......
他竟不知道这位管家还有如此高明的推销技巧,来日转型做个房产经理人也一定大有可为。
“张叔,你先出去吧。”他吩咐道,“我陪盛小姐就好。”
张管家带着丰富的表情离开。
“这就是你说的鲨鱼?”盛嘉宜靠在玻璃边往上看。
她的脸被水族箱柔和的灯光照亮,皮肤透出如珍珠般的细腻光泽,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精致立体眉骨无一不称完美,这一瞬间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梦还是虚影,他仿佛透过这片玻璃看到了真实的那个她。
一个冷到极致,却善于伪装,装到后来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徐明砚没说话。
盛嘉宜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它们会长大吗?”
“会。”他说。
“一直长?”
“一直长,或许会长到几米长。”
“那要是有一天它们长到那么大该怎么办?你这里容不下它们,再豪华的水族馆,终究不是大海。”
“那就放回海里好了。”
“可是你把它养在这里,仍由它肆意吃掉鱼缸里其它的鱼,它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回到大海,又该怎么生存。”
他沉默了许久,仰头轻声道:“那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事了,丛林法则,适者生存。”
他太高,仰头的时候盛嘉宜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她忽然很好奇这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很喜欢揣摩彼此,从只言片语中去试探另一半的情绪。
徐先生和她最大的区别,就是在掀开外表的面具露出冷漠内核之余,他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家庭给了他巨大的支撑,他的成长环境教会他理性,说到底他是一个强大、坚定、锋利的人,迷茫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是从来不会被感知到的。
而盛嘉宜总是很迷茫,或许是因为她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她还不够坚强,她对于未来永远是悲观的、焦虑的。
如果说他看她如在看深不见底的海洋,那她视他如永远悬挂高空的烈阳。
她对他的了解很深,远比他能想到的还想的要深。
徐明砚可能不知道的是,从他回到新加坡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盛嘉宜研究的对象,尽管没有多久她去拍了电影,可这种观察也不曾中断。
大马这几年经济发展得不错,石油与矿产所得收入被大量投入到基础建设中,他们想要修一座世界上最高的楼,并将其取名为双子塔,与之相伴的是财政还想铺设一条数字传媒通道连接国土南北,沟通吉隆坡和行政中心普特拉贾亚,这传递了一种信息——
移动电话才刚出现不久,通讯产业已经为一部分高层虎视眈眈。
在香江新任港督宣布撤除英国家族对本地的通讯垄断后,徐明砚力排众议,联合北美两家资产管理公司收购了大马通讯集团,一部分股权没有向监管进行任何披露便被他母亲的希罗集团收入囊内,三个月后他用同样的手段吞并了香江的大洋电讯,并将这家属于英国麦斯卡恩家族的集团私有化。
大马当局指控他有联盟华尔街的对冲基金,打破区域贸易协定,恶意收购的嫌疑。
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坐在他们这个位置上,成王败寇,没有人在乎输了的那一方说什么,这两件事情甚至没有溅起哪怕一点点水花,就好像几十亿美金都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即便是香江商界对此也没有太大反应,除了外汇管理局的梁局长跟盛嘉宜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这位小徐少,真是个狠角色呐。”
“怎么这么说?”那时盛嘉宜在电话里问他。
“他用不属于他的流动资金对付自己的敌人,击溃竞争对手后再反过来填满自己的口袋,嘉宜,光是这一点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殖民地的商业模式继承了从前东印度公司的作风,都是靠行业垄断来挣钱的,他玩的那套恶意杠杆收购,只有真正的国际资本家才喜欢采取这种做法。”
“如果国际投资者那一套见效,亚洲的证券市场就不会这样毫无水花了,您完全可以从制度上修补这一块的漏洞,现在香江的外汇储备足够应付他这种人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国际游资,的确如此,他们未必能理解我们的商业模式,我们也已经为此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可他是吗?你别忘了......”梁怀松笑道,“他的背后,站着从前殖民地时期,最辉煌的家族。”
第47章 天若有情
别墅依着山坡而建,绕过水族馆,穿过曲折的回廊与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再往下一层,竟然是一间穹顶私人图书馆,天顶玻璃据说会因为光线的变化而改变色彩,遮挡强烈的紫外线。
三米高的拱形窗户正对大海,窗台宽敞到可以坐上去,海风吹拂起白色的纱帘,掀起沙沙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