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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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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直到去了吴哥窟拍《夏夜》,才开始有了片刻的喘息。
在柏威夏寺的悬崖之巅,盛嘉宜第一次接触到她饰演的角色的灵魂。
前阵子亚影的贺若琳再次邀请她来拍一部群星璀璨的爆笑喜剧片的时候,盛嘉宜去试了镜,她穿着仙气飘飘的戏服被威亚吊到房顶上坐下,然后又开始重复之前那套爆笑、大笑、微笑的动作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觉得腻烦。
“我推了。”她对面前的程良西说,“不想演那么无聊的电影。”
“你现在能懂我的感觉了?”程良西在黑暗里和她碰了碰酒杯,了然地笑了起来,“以前总说我拍戏挑剧本,现在自己也知道了,对不对?”
“我和你还是不一样的。”盛嘉宜咬死不肯承认自己跟程良西一样醉心于探索艺术,“我现在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精力轧戏,太辛苦了,能拍好郑导现在这一部就已经很好了。”
程良西顿了顿。
灯红酒绿下,摇滚音乐吵得盛嘉宜神经直跳。
李丽霞还在一边发酒疯,换了别的人在哄着她,都是跟过来的几个小演员,盛嘉宜都不太认识,只认得出里面有一个无线的演员,叫李孟佳,以前在一部电影里演了李丽霞的好友,后来就变成了李丽霞的小跟班,李丽霞带着她参加过几次聚会。
影坛以前有句话,叫做想要上一线影星的桌吃饭,女星里要哄好李丽霞,男星里要讨好程良西,因为这两个人爱交朋友,喜欢聚会,而且愿意提携后辈,被他们带着去重要的场合转几圈,说不定就能认识哪个大导演。
李孟佳是最殷勤的那一个,她拿着帕子,给李丽霞擦漏在她身上的酒,把别人都挡在外面。
就有插不上手的两个小演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起来坐到盛嘉宜身边,贴着她,亲亲热热的叫:“嘉宜。”
其中一个波浪卷长发的女星递过来一杯酒:“我敬你。”
盛嘉宜温和但冷淡地点点头,和她碰了碰。
“我去电影院里看了《风云》。”那个女星自顾自说道,“你演得实在是太好了,和你比,其余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盛嘉宜笑了笑,没有作声。
对方看到她的态度,就知道她不是李丽霞那种性格的人,坐了没多久,就知趣拿着酒杯离开,给盛嘉宜和程良西留了一片真空地带。
”你没想过提携两个自己人?”程良西全程目睹盛嘉宜的态度,“把她们送进郑安容或者李孟华的剧组,他们会感谢你一辈子,这也是你培植的自己的势力,在娱乐圈里混,不能总是做一匹孤狼。”
“就像你对我一样?”盛嘉宜睨了他一眼,程良西那张漂亮的脸在闪烁的光彩下,绚丽夺目。
“是,就像我对你一样。”程良西摊手,“难道不是很成功?论票房号召力,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港圈一姐,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你难道不会帮我?”
“说真的,我不喜欢做这些事。”盛嘉宜把酒杯放下,“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做过,谢嘉诚不就是我推荐给郑导的。”
“他那样成名已久的巨星没有用。”
“但是他会感谢我。”盛嘉宜说,“这就足够了,对我来说,花最少的精力做最正确的事,比花大时间做不确定的事情,要重要得多。”
谢嘉诚这个角色,如果不是程良西缺位,肯定是要落到他身上的,所以这个时候,他难免捏着几分酸意道:“谢嘉诚?也难怪,他要是再不考虑转型,按照原来唱唱跳跳的路走下去,确实难红几年了。”
“你说话真刻薄。”盛嘉宜毫不犹豫反驳道,“能红十多年已经很不错了,多少人这辈子都红不了,也没有人会一辈子红到底。”
“还记得我们离岛的公路上聊过这个话题吗?”他揽过盛嘉宜的肩膀,拍了拍,“在影坛混,年轻的时候靠长相和人气,年纪大了靠人脉和江湖地位,人气变不成人脉,冇得搞啦。”
“不然怎么都叫你程少呢?想必你有人脉啰?是不是三教九流都要卖你一个面子?以后遇上事,谁给谁帮忙还不知道呢。”盛嘉宜把他的手拽下来,“别跟我搂搂抱抱,我有男朋友了。”
“你那个男朋友。”程良西就笑了起来,“一个月会看你几次?一次?”
“男人天天跟我在一起,我会腻。”盛嘉宜说。
程良西嘴角一僵。
“我去一趟洗手间。”盛嘉宜站起来,拨开人群就走。
舞池里人群攒动,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烟酒混合味道,盛嘉宜艰难从夹缝里挤出去。
她很少来酒吧,倒没有别的原因,小时候见过太多歌舞厅里的场景,大了自己就不爱去,不喜欢躁动的鼓点和爆裂的音乐,更不喜欢被酒精控制下混乱的思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盛嘉宜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眉骨,已经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变得更加深邃,典型的混血儿才有的骨相,比起欧洲人的大开大合减少一分,比起亚洲人的温婉含蓄加上一分。她的脸和盛婉至少有七分相似,从前三分不似,更多是因为她始终没有盛婉那股媚态。
过去盛婉说是因为她太倔强了。
水滴从她的脸庞滑落,滴到锁骨上。
雪肤黑发红唇。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盛婉的女儿。
盛嘉宜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楼下走。
才刚到舞池,就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尖叫声。
盛嘉宜脚步一顿。
那声音,似乎是李丽霞发出来的?
她瞳孔微睁,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迅速往原处快步走去。
刚走几步,又是几声玻璃酒瓶破碎的声音,尖叫声更多了,还混杂着其他人叫喊和怒斥,盛嘉宜越走越快,她挤开人群看到李丽霞的时候,她正站得笔直,一脸红晕却怒目而视对面。
盛嘉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瞥见一旁李丽霞的小跟班李孟佳,正一脸红肿,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堆绿色的玻璃碎渣,而她的对面,站着一群黑衣壮汉,最当前那人,身穿黑色短袖,露出来的胳膊上,纹着狰狞的阎王刺青图。

盛嘉宜暗骂他一句,真是乌鸦嘴!
都说香江娱乐圈是阴影下的盛世,这话说的没有一点错。据说香江有大大小小近百个帮会,影视行业与□□牵连之深外人难以想象,投资方十之有七出自此行业,影视公司老板多多少少都有道上背景,盛嘉宜的大老板赵士荣和有荃湾老大之称的方镇虎是拜把子兄弟,何季韩背后的林老板与陈虎便是出生入死的哥们。再仔细探究一些,没有哪个能混出头的明星背后没有道上人的扶持。
陈虎算是有名气的人,在新安会里说得上话,又是个电影老板,对着电影明星,都威风惯了。
程良西站在那里,看起来也很紧张。
“这是怎么了?”盛嘉宜故作吃惊道,“陈先生,孟佳怎么得罪你了?”
纹着刺青的男人转过头,呦了一声,色眯眯的眼神在盛嘉宜身上转了转,最终还是意犹未尽地别过头去:“这不是盛小姐吗?稀客稀客,难得见你来一次酒吧。”他摆摆手,“今天这事和你没关系。”又指着地上的李孟佳,啐了一口,“哥今天只跟这个女仔计较,叫她过来陪我们玩一玩,她不肯来。”
“陈虎。”李丽霞怒斥他,“你不要欺人太甚,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滚出去。”
陈虎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这话说了好笑,九龙还有我陈虎不能撒野的地方,你们说,有没有意思?”
他身后的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阿霞,我劝你识相一点,放这个女仔过来,你要是不肯也有办法——”陈虎笑得前俯后仰,一身酒意难以遮掩,“你自己来陪我们玩,不就成了?我看今天这里大明星们很多嘛,程少、阿霞,都是会唱歌的,还有......”
即便喝了不少酒,陈虎到底还长了个脑子,没敢把盛嘉宜算上。
这位现在可是小徐少的女友,徐家跟港督关系好,他不敢得罪,盛小姐自己也跟警察关系匪浅,陈虎扪心自问还是不敢得罪。不过盛嘉宜么,圈内出了名的会明哲保身的人,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李丽霞这个爱出头爱拉小圈子的人不太一样,据说盛小姐曾遇上帮会来剧组砸场子,摄影机砸得粉碎,她就坐在旁边椅子上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最后还是她经纪人何老板出马,给了那些闹事的人一个警告。
陈虎也不担心她主动找事。
“你放屁。”李丽霞咬牙切齿骂陈虎,“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陪你?”
这话一出,陈虎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陈虎明面上算个老板,投资建筑行业和影视行业,暗地里,他算是旺角这片地区的老大,旺角繁华,商铺林立,陈虎能在这里立足,势力不小。从前整个九龙都是和胜会的天下,陈虎是由胜会龙头一手提拔,后来和胜会分崩离析,他另投他人门下,倒是在这里称王称霸。
“臭娘们。”他骂骂咧咧,“不关你的事你也要管,真是给你脸你不要,一个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名流了。”他一招手,“把她们两个都拉过来。”
程良西一把拽住李丽霞的手把她拉到身后:“陈虎。”他的面色是盛嘉宜从来没见过的严肃,“在公众场合闹得这么难看,不合适吧。”
陈虎看着他,啧了一声:“行,程少,你也要当英雄,你们这群人,一个赛一个的有名气,我惹不起。”
他从后腰拔出了一把短刀,雪亮的刀刃反射着银亮的光芒。
“我把话放在这里,程少,你退一步,我退一步,你好,我也好。要是今天害我在这里丢了面子,那我就叫大家都没了里子。她——”他一手指李孟佳,一手拿刀对着程良西,“我要定了,这女仔之前跟我有一腿,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私事,谁敢拦,别怪今天在这里见血。”
程良西被那短刀指着喉咙,面色微变。
“就是叫她唱个歌,怎么这么难使唤,是现在跟了那个王老板,就不把我虎哥放在眼里了吗?”陈虎喷着酒气,摇摇摆摆挥舞着双手,“你这个臭婊|子,之前在饭桌上叫我亲亲热热的,我还给了你广告拍,现在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我呸!”
盛嘉宜微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陈虎带了至少有二十个小弟在身边,把这一小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
两个马仔上前,拖着李孟佳就要起来,李孟佳发出短促的尖叫,拼命挣扎起来。
她越挣扎,陈虎就越觉得有意思,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就像在看一只做无用功的困兽。
玻璃渣划伤了李孟佳的大腿,鲜红的血液淌到地上。
程良西死死拽住李丽霞,不让她上前帮助李孟佳。
李孟佳进圈的理由不是秘密,据说她是为了替赌鬼父亲还债才签了无线拍戏,这样的女孩,娱乐圈有许多,香江毗邻澳城赌场,平凡的人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混迹在街巷上的人自以为自己是电影里的赌神,学会一点伎俩就想着去发财,到最后一个个都是负债累累,还要连累家人。
李孟佳跟过很多人,做过许多人的情妇,她长得漂亮,名声却一直很差,因为口碑不好,所以观众缘也不好,始终只能停留在二三线的位置上。盛嘉宜对她的印象倒是不错,记得她长相虽然艳丽,但性格很是内向,并不是外头传得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李孟佳始终不明白当美貌不足以成为她的武器的时候,它就是一个累赘。
盛嘉宜垂眸,看着李孟佳哭喊着被拖拽着,她泪痕满面,头发沾在脸上,狼狈不已。
盛嘉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城寨里很乱,她母亲管理着城寨十二家牌馆、六家红馆、三家歌舞厅,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要出去惹事生非,盛婉说特意赶来城寨这些地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心理变态,她还小,看到任何事都不要声张,见到什么画面不要尖叫,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远远躲开,就算有人死在面前,也要装作看不见,从尸体上跨过去,赶紧回家。
麻烦进了家门,就会有更多麻烦,所以一开始,就不要去招惹麻烦。
盛婉说这个世界上也许需要英雄,但英雄不会拯救每一个人,英雄到场的时候总会死掉很多人,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英雄,英雄更加不会消灭苦难,如果苦难没有了,世界也就不需要英雄了。盛婉叫盛嘉宜不要想着做英雄,更不想指望去帮那些承受苦难的人,她说她能做的,仅仅是让她们母女,不成为城寨里百分之九十九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如果盛嘉宜贸然惹祸,她们很有可能会被再次拖入黑暗,到时候,谁又能来帮助她们呢?
盛嘉宜听了进去,她也真的做到了。
有时候城寨里斗殴打架,盛嘉宜就坐在台阶上,如现在这样垂眸往下冷冷看着,看他们有些人被长刀砍伤肩膀,或是削掉手指,或是捅伤腹部,血流了一地,残躯趴在地上呻吟着,奄奄一息。
没有人敢管他们,如果能坚持到蔡老头那里,说不定还能拣回一条命,如果人死了,六叔会叫人把他们扔出去,扔到外头的街道上,自会有市政的人来处理。
她曾亲眼见过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她记性很好,记得妈妈曾经叫她阿望。
阿望被一个男人拽着头发拖走,她也如这样恐惧地摇头,哭喊着请求对方放手,可是对方并不理她,他放声笑了起来,男人放肆的笑声和女人的尖叫混在一起,响彻在脏污的街巷里。
当时盛嘉宜站在两层楼的夹缝之间,她抬头想看看天空,却只看到了缠成一团的电线和生了锈的管道。
阳光不会照在永远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太阳注定不会升起。
在城寨里,唯一能照明的工具,是电灯。
灯是人装上去的,没有人的地方,就没有光亮。
那盏灯始终没有照在那条巷子里。
后来,盛嘉宜再也没有见过阿望。
盛嘉宜只觉得裙子边角被用力拽住,她低头,看到李孟佳的手正紧紧揪住她的衣服。盛嘉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对面的程良西,冲她微不可查般地摇了摇头。
盛嘉宜知道程良西是什么意思,李孟佳明知道陈虎是什么人,还是招惹他,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实在是没有必要插手。
陈虎背叛胜和会后,投靠了新安会,新安会的龙头,有个拜把子兄弟,是澳城宋家的宋志平,宋元的小叔。新安会能在娱乐圈横行霸道,坐拥大半个旺角的市政建设,就是因为有宋家在背后给他们送金子。
盛嘉宜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缓缓伸手,抓住李孟佳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推开。
李孟佳惊愕又绝望地看着她。
“难怪人人都说盛小姐是个聪明人。”陈虎眯起眼睛,眼神在盛嘉宜的身上黏黏糊糊几乎没办法挪开,“识大体,懂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怪徐少那么喜欢你,盛小姐,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识时务的女人嘛。”
酒醉壮人胆,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
盛嘉宜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
陈虎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她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陈虎面前,她踩着高跟鞋,比陈虎还要高上一些。胸前羊脂玉一样的肌肤露出一大片,脖子上颤颤悠悠系着根项链,垂到胸口,露出条嵌着帝王绿翡翠的黄金蛇形挂坠,碧绿的蛇眼泛着幽光,她细腻的皮肤似乎都随着那光一起,缓缓起伏,如微风吹过海湾,原本平静的海面荡漾起一层有一层闪烁的波纹。
“陈虎。”她微微一笑,柔声细语地开口,“你知道吗?以前我妈妈总跟我说,要学会听话懂事,不要出去惹事,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她说的很对,我也一直如此。但是我现在不喜欢这样了......”盛嘉宜一头海藻一样的头发随着她微微弯腰垂到胸前。
陈虎因为她的靠近几乎屏住呼吸。
盛嘉宜又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孟佳,再抬头,看了看一脸横肉的陈虎。她勾起唇角,这一瞬间,她美得就像是在海上航行间遇到的海妖。
“你知道吗?”她低喃着说着,仿佛蛇信扫过陈虎的后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这种人,从来没资格和我这么说话,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下一秒,盛嘉宜扬起手掌,在陈虎瞳孔睁大的一瞬间,狠狠扇在了陈虎的脸上!
清脆地一声,打得原本喧闹的酒吧,一阵寂静。

陈虎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发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酒吧里人声沉沉浮浮,酒精让人头脑晕晕乎乎,他很快就忘了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盛嘉宜见他目光呆滞,摇头晃脑,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异样的味道,忽然意识到对方恐怕不止是喝了酒。
也许是磕|了药。
“你怎么敢?”陈虎嘴巴里念念叨叨,开始从嘴里吐咒骂的词汇,“臭婊子、杂|种、小娼|妇......”所有他能从自己贫瘠的小脑里挤出来的,辱骂一个女明星的词汇,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盛嘉宜脸色也阴沉下来,眼睛里闪过愠色。
她只是一向装得脾气好,可不是真的脾气好,当年也是看死人不眨眼的人,现在见到陈虎,也只当他是个死人。
陈虎冲她挥刀划过来的时候,盛嘉宜直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骨上,反手拧过陈虎的手腕一折,那把短刀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你们都在愣着做什么?”陈虎被她那一脚踹得钻心的疼,来不及多想,满头大汗朝着带过来的马仔大喊道,“还不快把她拿下来。”
他带来的那些马仔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长了个脑子的,有点不敢碰盛嘉宜,怕惹火上身。
“大哥,这是女明星,跟警察很熟的。”
“警察我都不怕,我怕她?”
陈虎失了面子,再加上酒精上头,见他们犹豫,恼火地又催促道:“快!快!你们都在发什么呆?”
“嘉宜。”程良西松开李丽霞,冲上前就想拦在她身前。
“滚后面去。”盛嘉宜嫌他碍事,一把将他又推到后面,不耐烦道。
程良西直接懵在原地。
任凭哪个男人遇到平时在自己身边温柔可爱的女人冷着脸一脚踹翻了个彪形大汉,又反手把自己掀到身后,内心都很难平静。
他现在就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办法组织语言,只能呆呆站着。
盛嘉宜松开陈虎,顺势摸过他手上的短刀,又补上一脚,把他踹得往人群里跌去,他这样一倒,难免分出一群人要去扶他,盛嘉宜抬手用刀背抵住挥着武器朝她冲过来的两个男人,匕首与短刀想接划出一道火花,她手一转,刀尖勾过他们的胳膊,锐器割破皮肤,血溅落一地。
不像是生手的样子,连从后头赶过来的,和盛嘉宜一同拍了功夫片的郑柏辰都吓了一大跳。
男人的嚎叫惊得陈虎脑子一激,从酒蒙子状态醒来,全身冷汗都瞬间凝固。
为时已晚!
尚未叫众人停手,他脸上就已经重重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不是盛嘉宜打的。
场面变化的太快,在场的人都还没反应出来发生了什么,另有一群人冲进来,和陈虎带来的马仔扭打在一起,这些人明显训练更加有素一些,打起架来凶猛异常,其中有两个穿着夹克的男人脱下背心,露出肩头异常艳丽的红色牡丹花。
盛嘉宜目光一凝。
双花红棍。
各路堂口的顶级打手兼话事人,以双肩纹红牡丹而闻名,双花红棍未必功夫多高,但能到这个地步,资历足够老,一定是身经百战。
但这还不是关键,最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自八十年代后期以来,以胜和会为首的老牌势力销声匿迹,新安会这样的转型上岸,从事娱乐业和地产,也就不再需要所谓的金牌打手,至此,香江多年已经十年不见双花红棍。
现场直接乱糟糟一团,各种尖叫呼喊混杂在一起,原本拽着李孟佳的人也已经松手,只剩下李孟佳一个人呆愣愣坐着,不敢相信眼前荒谬的场景。
“谁?谁?”陈虎在慌乱中叫道,很快就有人给了他答案。
他被提着衣领子拖了起来,满嘴喋喋不休的脏话随着一把冰凉的黑色长条形物体顶住他的后脑勺而止在喉咙里。
“怎么......”程良西话才刚出口,就被盛嘉宜捏住手臂上的肉。
“嘶......”程良西倒吸一口冷气。
“安静。”盛嘉宜冷酷道。
程良西这才意识到盛嘉宜真的和她记忆中的那个妹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记忆里的嘉宜,虽然偶有冷淡的时候,大部分时候还是柔和的,温驯的,对待前辈谦卑有礼,面对平辈和煦万分。
现在的她,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她冷眼看着新加入乱局的那群人。
人群依次排开,露出一条通道。
身穿灰色对襟褂子的中年男人缓缓踱步走到陈虎身前,他的排场不可不谓大,左右两边各列十人,皆穿黑衣,从上到下,分别是双花红棍和红棍。他长着张寻常脸,没入人海大抵都无人发觉,左手摩挲着手上一串佛珠,右手拿着一柄竹扇子,两片厚扇骨,十三片薄扇骨,上面画着青色的纹路。那人将扇子抬起来,拍了拍陈虎的脸,发出响亮的啪啪声。
“阿虎啊。”他笑眯眯道,“好久不见了。”
陈虎脸色灰白,抖得跟筛子一样,一脸肥肉都在跟着颤抖起来。
“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做事太容易冲动,色欲熏心,走不长远啰。”那人收手,哗啦一下打开扇子,慢悠悠扇起风来。
“深哥......”陈虎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讷,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么叫。”男人乐呵呵笑道,“这些年啊,不如你混得好......”他比了个大拇指,“威风,实在是威风,我陈深有你这么个好弟弟,真是了不得。”
陈虎被木仓顶着脑袋,嘴角抽搐了两下。
“深哥。”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您什么时候回香江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回来许久了,你不知道我,那就是你还不能知道。”陈深看了看这间酒吧,“本来还想和你好好叙叙旧,可惜这里人太多,大庭广众之下,麻烦。”
他一招手,对着自己人招呼道:“算了,放了他。”
陈虎脑门后一松。
“下次别再让我看到你对盛小姐不客气。“陈深带着笑,微微向盛嘉宜鞠了一躬,话却是对着陈虎说的,“否则,你这条命,自己掂量一下,嗯?”
“是是是。”陈虎连声答应,心中叫苦不迭。
陈深这个老鬼已经消失有十年了。
过去他是胜和会的二号人物,也就是所谓的白纸扇,又叫军师,在龙头六叔身边替他出谋划策,陈虎是他的手下的四九仔。后来六叔倒台,陈深也下落不明,陈虎就投靠了新安会,代替了自己过去的大哥陈深,成了一个老大。
理应死了的人有一天活过来了,还是和自己结了仇的人,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陈虎点头哈腰,心里难说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恨意多一些。
他过去走想过超过陈深,做和他一样风光无限的人物,好不容易坐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却还是要看陈深的脸色。
凭什么?
陈深淡淡瞥了他一眼:“滚。”
陈虎咬牙,直起身子一招手:“走。”
等陈虎灰溜溜离开,陈深才有闲心好好打量盛嘉宜。
程良西看出来这是个比陈虎更难对付的人物,很是紧张,他想站在盛嘉宜面前,却发现自己挪不动脚步。
陈深有木仓。
敢带着木仓大摇大摆进来,几句话就把陈虎吓得要死,他是什么身份自然不必言说。
盛嘉宜并不搭理陈深的打量,她伸手给李孟佳,轻声道:“起来。”
李孟佳埋着头,被她一把从地上拉起来。盛嘉宜弯腰看了眼她腿上的伤口,见并不严重,还是贴心道:“早啲去医院睇吓。”
李孟佳瑟缩着摇了摇头。
盛嘉宜看她狼狈的样子,知道她今天是被吓坏了。
不难猜出她和陈虎的事,大概是从前陪过陈虎,拿过陈虎的好处,近来也许遇到了更多金的富商,转头就跟陈虎划清界限。陈虎气不过,今天又正好喝了酒,撞在枪口上,所以有了今天这场闹剧。
从前港媒就算无事也要惹出一些是非,今天这样大的风波,出了这个门,还不知道外面会说成什么样子。
盛嘉宜还好,她是无所谓外头怎么骂自己的,但李孟佳看起来状态很差,脸色惨白,神情黄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被抽干净了骨头。
“陈虎再敢搵你,你话我知。唔好再同他扯上关系,你自己好好做工,找个好人,嗯?”盛嘉宜道。
“陈虎不敢搵她了。”陈深忽然开口。
盛嘉宜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像是没听见一样搀扶着李孟佳,招呼程良西:“来扶着,愣着干什么?”却被陈深打断。
“六小姐。”程深平淡地开口。
程良西踏出去的步子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盛嘉宜。
他意识到了什么,在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句称呼意味着什么。
“梁少想见你,六小姐。”陈深又说。
李孟佳能明显感觉到盛嘉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掐得自己有些疼。
盛嘉宜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整个空间里沉闷的气氛都为之一泄。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盛嘉宜回过头,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看什么看?”盛嘉宜冷冷看了眼目瞪口呆的程良西,“把霞姐带上,我们走。”
“他叫你什么?”程良西跟在她身后,走出几十米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听见?他说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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