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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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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宜靠着栏杆看了一会,有些乏味,便从她那件米色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淡红色纸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等要点火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火机。
她只能捻着那根烟,夹在指间,轻轻揉搓。
她去年拍了一部民国电影,剧情需要,难免要装一装样子抽一口,于是便学会了抽烟。
她其实很少碰这种东西,但今天出门时,正好从抽屉里翻出拍戏时剩下的那包烟,鬼使神差便放进口袋里。
风吹过山谷,树林像海浪一样起伏翻滚。
盛嘉宜手指冰凉,她重新找出烟盒,想把香烟放回原处。
“要火吗?”有人在她身后问。
盛嘉宜吓得心跳都漏停一拍,她慌忙转身,只见长廊柱子下站了一个身影。
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男人早就站在长廊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她过来,却一直没有出声。
他一定看到了她所有的动作。
盛嘉宜已经来不及藏手中的烟,但是她这个人天生就不会暴露过大的情绪波动,即便被当场撞见,也看不出惊慌。她轻声问:“你是谁?”
那人上前一步,站在廊中暗淡的光下。
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盛嘉宜跟香江最顶级的男星都合作过,评价用上十分一词,足见分量。
他的脸庞是陌生的,不是明星,也不是那几位常出现在媒体前的富家子弟,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在暗与光交汇的地方。
过了片刻,见盛嘉宜没有说话,他才慢吞吞走来,一直走到盛嘉宜跟前,盛嘉宜才发现这个男人比穿上高跟鞋的她还要高半个头,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色瞳孔,接近于纯粹的黑色。
“盛小姐?盛嘉宜?”那人却问,声音低沉。
盛嘉宜没有说话,她认真凝视他,她的脸被隐约闪过的灯光照亮,仿佛披上一层婆娑的薄纱。
过了许久,她开口“你认识我?”
“盛小姐很有名,很难不认识你。”
盛嘉宜这才发现他白话说的不好,有生硬的停顿,他一字一句讲得很慢,也很认真。
她笑起来:“那你呢?”
他想了想:“我姓徐,徐明砚。”
盛嘉宜怔住。
她想起不久前那个雨夜,气象台挂出八号风球,飞机摇摇晃晃在暴风雨中勉强降落,如注的雨中,电台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盛嘉宜说,她紧绷的神经一松,重新靠在栏杆上。
“徐先生一直在这里?”
“刚到,就看到盛小姐过来。”徐明砚也跟她站到一起,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香烟,意有所指,“我以为盛小姐需要......”
盛嘉宜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如果你愿意的话。”她微微一笑。
“我的荣幸。”徐明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都彭打火机,微微屈身,咔擦一声轻响,火苗跃动。
盛嘉宜巍然不动,任由他手拢着给自己点烟。
“徐先生是做什么的?没在媒体前见过。”
“做些投资生意,规模太小,还不到上新闻的地步。”
盛嘉宜淡淡扫了他一眼。
她那根烟也不抽,就这么夹在手上,练过钢琴的手指修长,指甲上戴了透明镶钻假片。微微火光明灭,青烟盘旋在骨节间。
骨子里那股冷淡与厌世再也不曾遮掩。
“徐先生哪里人?”
“香江人。”
“香江人?”盛嘉宜那双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信。
白话讲得这样差,算什么香江人。
徐明砚失笑:“香江出生,美国长大。”
“现在呢?”
“目前在新加坡工作。”
“听起来您的人生挺精彩的。”
“四处漂泊,谈不上精彩。”
他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
山下万间灯火因为夜深又更加璀璨了一些,明明离海有很长的距离,却仿佛总能听到海浪的声音,白日的炎热已经退却,留下尚未燃尽的燥动,跳跃在空气中。
“真好看。”盛嘉宜低声道。
“我以为香江人都看腻了这样的风景。”徐明砚说,“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当地学生一听说我是香江人,都来询问我太平山的夜景是否能比得上纽约曼哈顿。”
“他们怎么会关注这些?”盛嘉宜饶有兴趣地问他。
“因为他们认为香江不可能超越曼哈顿,因此需要得到我的口头证明。”徐明砚也学着盛嘉宜拿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手上。
两人就这样站在栏杆前,一起眺望着远方。
晚风吹过,温柔至极。
过了半晌,徐明砚笑起来:“很难想象我正跟香江最红的女明星站在一起——”
“抽烟?”盛嘉宜晃了晃手指,截住他的话,“不觉得很幻灭吗徐先生?”
“还好。”他竟然说,“盛小姐在我心里应当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
他闭口不言。
盛嘉宜看了他几秒,也转过头去,不再多问。
“徐先生怎么进来的贺女士生日派对?”
“正好手上有个地产项目,想看看有没有人感兴趣,便托关系找了一个邀请名额混进来。”
“这年头做地产开发应当很挣钱吧。”
“倒也未必,这一行需要大量流动资金,搞不好就会负债,香江的生意已经被这些大家族做了,我们这些想顺势赚点钱的人不容易。”
他一本正经讲,盛嘉宜也就一本正经听,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还不如租赁土地?”
徐明砚一愣,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盛嘉宜纯良的目光,碧玺般的眸子流动着清冷的光,看不出太多情绪。
“是。”他有些无奈,“的确不如租赁地皮,收些租金来的痛快。”
”那盛小姐呢?”徐明砚反问道,“盛小姐为什么要来贺女士的派对?”
“徐先生,香江半个娱乐圈的明星都来了。”
“可是盛小姐是另外半个,不是吗?”
盛嘉宜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新加坡的娱乐乏善可陈,所以媒体对盛小姐的新闻同样感兴趣,他们把你称为东亚第一美人,说你是港娱的未来之星,还说你是唯一一个签了经纪公司但接电影不受任何限制的女星,我以为盛小姐不需要迎合任何人,你星光璀璨,人人都羡慕你,想成为你,就连电影公司都要哄着你。”
“如果徐先生在工作之余再多看一些八卦,就会知道我最近麻烦缠身。”盛嘉宜弯起唇角,“电影巨星何季韩的前女友谢小姐出来指认我与何先生,称我们是合约情侣,为了拍电影而炒作热度,新闻一出,我得罪了不少粉丝,谢小姐自己却收获了巨大的热度,传言她要顶替我来担任电影女主角。而天元集团的宋先生与我有些小小的摩擦,他倒是乐于见到我不开心,并且不介意在我失意的道路上添一把火,为此我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
烟灰燃尽,盛嘉宜低头看了看,随即把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所以盛小姐为此而感到苦恼?”
“我不苦恼,我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兴趣。”盛嘉宜晃了晃一头长发。
“盛小姐会对每一个陌生人都说这些话?”徐明砚问。
盛嘉宜摇头:“不会。”
“那为什么要和我说?”
她刚刚那句话如果被曝光,一定又是场轩然大波。
盛嘉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其实想说对方真是一看就出身不俗,即便他再怎么辩解自己只是做“小本生意”,为了结交上流社会人士才混进宴会,给出堪称完美的理由,他这个人站在这里就已经不具备说服力。
天生的清贵很难装出来,他们这种人生下来就拥有一切,他们谦逊温和,彬彬有礼,但是眼底的凉薄疏离始终挥散不去。
“我相信徐先生不会说出去。”盛嘉宜避开他的视线,看向黑暗的山谷。
乐队拉起了悠扬的乐曲,静谧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这样好的夜晚,他们竟然拉《沉思曲》。”盛嘉宜小声道。
“盛小姐也看过《泰伊思》?“徐明砚说。
”在东京看过。“盛嘉宜道,那时她还在和何季韩炒作绯闻,两人一同去看了这场歌剧。
《沉思曲》,这首法国作曲家儒勒·马斯内的代表作品,出自歌剧《泰伊思》中的间奏。
一边是埃及沙漠中充满狂热信仰的僧侣阿塔那尔,另一边则是享受虚荣且沉迷于□□的罗马绝世名妓泰伊思。
阿塔那尔在梦中见到了她,他认为自己可以拯救她,于是从埃及出发。
他的旅途充满了艰辛,但最终抵达了繁华的亚历山大,这座城市与他所知的荒漠生活完全不同,奢侈与堕落充斥每一个角落。泰伊思沉浸在□□和掌声之中,她的美貌犹如夺目的明珠,闪耀在这座罪恶之城的夜空下,她的歌声温柔而撩人,令人沉醉。
”阿塔那尔第一次见到泰伊思,是沉迷与她的美丽,还是她美丽背后纸醉金迷的古罗马?“盛嘉宜问道。
”我想两者皆有。“徐明砚说,”黄金堆砌下才能养出绝世的美人。“
盛嘉宜扑哧笑了起来,她笑声清朗,如风铃萦旋。
“I vow to save you from flame and flood,So your soul soars high above the mud.
This love I hold is unique and true,Offered to you,as to hell I subdue.
May God's light,ever so bright,Shine upon you,day and night,
Endowing thee with grace so tender,Your spirit safe,in sanctity's splendor。”
合着小提琴的乐曲,盛嘉宜轻声唱道。

任何人都会被她那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美丽所震慑。
盛嘉宜固然漂亮,却从来都是清冷疏离的,仿佛喜马拉雅山麓上盛开的蓝色罂粟,摇曳在悬崖岩壁之间,美得惊心动魄又太过遥远。
在电影里,她从不演风尘的角色,也从没有人将她与妖艳的绝世名伶联系起来。
可她在暗淡的冷光下唱歌时,夜风拂过她的发丝,月光照耀在她身上,雪白的肌肤仿佛玉石样温润,深蓝色瞳仁里盛下浩瀚星海。
所谓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丽,便是如此。
徐明砚心中一动:“盛小姐喜欢看灯火?”
盛嘉宜背对着港湾,面朝他:“喜欢。”
“都说雾线之上的宅邸阴湿,但单论风景,还是山顶绝佳。”徐明砚说,“盛小姐想不想去看?”
盛嘉宜似笑非笑将他看了许久,直到他躲闪着避开她的凝视,盛嘉宜才淡淡道:“好啊。”
想了想,盛嘉宜又加了一句:“你可要想好了徐先生,你在贺家舞会上带走我,要是被媒体拍到,我们两个是要上新闻头条的。”
徐明砚失笑:“我会小心。”
“我对你应付狗仔没有任何信心。”
“那盛小姐为什么要答应我。”
“因为我偶尔做事情随心所欲,比如今晚。”盛嘉宜微微蹙眉“不担心惹怒了贺家,做不到你想做的生意?”
“贺家介意不介意,于我而言无足轻重。”他说。
盛嘉宜抬了抬下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傲慢:“你这话真应该当面说给他们听。”
“当面也不是不能说。”徐明砚把烟头掷入垃圾桶,“走吧。”
山坡下的车库里只寥寥停着几辆豪车。
巨兽匍匐在暗处,银灰色钢铁与造型美学融合到极致,如蝰蛇鳞片闪着细碎冰冷的光芒。
McLaren F1,真正的超级跑车,汽车生产历史上划时代的产物,全球量产不过五六十台,售价高达六十万英镑,而价格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这样的超跑有价无市,在城市里行驶的每一公里都在磨损它的寿命,而光是保养费都是个天文数字。
这恐怕也是香江目前唯一一台McLaren。
而徐明砚径直走过去,拉起侧边车门,好整以暇等着盛嘉宜。
“盛小姐,请。”
盛嘉宜冷笑:“徐先生,我以为你演戏至少会演全套,比如租一辆符合小本生意人的轿车,而不是这辆天价超跑。”
徐明砚无奈:“碰到盛小姐实属意外,没有来得及,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注意。”
盛嘉宜:......
她瞥了一眼男人。
目测身高在185厘米往上,宽肩窄腰,简单的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装裤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手撑在车门上,袖口卷至小臂,肌肉线条微显,单论长相,的确出色到让人难以忽视。
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过她也没有生气,徐明砚将姿态放得很低,他会在细枝末节上格外体贴,会主动为她点烟,会先替她拉开车门,即便那是因为他骨子里刻满了教养,或许对待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但女人,总是很难拒绝这样的绅士,尤其还是这样多金且年轻英俊的绅士。
机械表盘上跳跃着金属的微光。
为了适应海外市场,McLaren公司在出口车辆上取消了三座位设计,改为两座,跑车能在3秒钟内加速到100km/时,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快的陆地工具,帮随着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它如一道流光驶出地库。
香江从来都是全世界超跑最多的城市之一。
能在曲折蜿蜒的山道上将车速开到八十迈,驾驶人应当是对这条路线谙熟于心。
盛嘉宜叫他打开跑车顶棚,夜晚的风吹乱她一头长发,盛嘉宜随手绑了一个马尾,仰头去看浩瀚的夜空。
没有星星,山下的灯火太亮,星河被他们踩在脚下。
也没有多余的声音,风声如海潮般嘈杂。
盛嘉宜笑起来,她觉得此刻比在万众瞩目下跳舞更让她开心。
“笑什么?”徐明砚问她。
盛嘉宜说:“徐先生,你看过《理想国》吗?”
徐明砚盯着路面,点了点头:“柏拉图的著作。”
“那你一定知道‘洞穴寓言’。”
“Allegory of the Cave?盛小姐认为贺家是那个将人锁住不允许他们去看外面世界的洞穴?”
“我没有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贺家兄妹。“
“那么请问哪里是盛小姐的山洞?”
车速慢了下来,徐明砚终于能分出心神去看她。
“香江吧。”盛嘉宜随口道,她随意将碎发撩到脑后。
“真荣幸能成为那个带盛小姐去见太阳的人。”徐明砚低声道。
盛嘉宜沉默了半响:”徐少来香港做什么呢?“
她换了一个称呼,徐明砚知道这就是不容他再撒谎敷衍她了。
“盛小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盛嘉宜挑了挑她那道弯眉:”徐少不会真以为自己没有名气吧?您可是徐家人。”
“徐家离开香江的时候盛小姐才多大?十岁?”
盛嘉宜摇了摇头:”香江确实几乎不报导你的家族,但我曾经听过一次你的名字,在电台里。“
空气里仿佛飘荡着潮湿的雨水的味道。
六月末,新加坡德美投资以三十七亿美元天价收购马来西亚通讯集团,是亚洲有史以来最大的并购案,考虑到两个地区特殊的地缘关系,这笔交易所带来的价值让人颇感到触目惊心。
这也是徐明砚进入他母亲家族控股的德美投资担任基金会主席以来,最大手笔的交易。
“徐家是香江最大的地主,身为第六代继承人,即便远离故土,也很难做到真正的隐姓埋名,更何况您的母亲同样出身显赫,她是新加坡最大地产商集团的接班人,身为她的独子,徐少能在别人不敢想象的年纪进入家族控股的德美集团董事会,这样的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大名无人听闻。”盛嘉宜道。
徐明砚忖度了许久,才说:“盛小姐讲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只有一点疑问,德美投资作为私募股权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新加坡政府,这家公司每年只公开投资组合和资产回报率,从不披露股东情况。”
盛嘉宜把玩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钻石胸针,面色不*变:“您回新加坡的时候,我还没有进入娱乐圈,那个时候我在外汇管理局见习,负责翻译局内的外文文件,恰好有一份是关于德美的股权架构,您知道的,这样管理着上千亿美金的巨型投资公司,总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况且在您那样的圈子里,这也不是秘密,你只是吃惊我作为外人竟然也会了解这些,不是吗?”
徐明砚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松开油门,跑车向一扇铁栅门驶去。
红外线安保并未阻挡McLaren驶入,他们穿过种满乔木的石砖路,绕过恢弘的几乎媲美宫殿的白色建筑,停在安静的草坪中央。
徐明砚率先下车,去扶穿着高跟鞋的盛嘉宜。
“这是你家?“盛嘉宜问。
“老宅。”徐明砚言简意赅,”我曾祖父的房产,早年要被拍卖,被我祖父重新买下来。“
山顶已是太平山的制高点,也是观测维多利亚港夜景的绝佳地点,建在这条路上的别墅住所大多是旧宅,有着数十上百年历史,早到开埠就已经开发,那时华人住在山脚,洋人住在太平山上,领事馆往上则是欧洲名流贵族们的住所。
雾线之上常年阴湿,其实并不适宜住人,现在仍旧在这里的人极少,这些建筑也成了冠以文化保护之名的遗留物,坐拥天价,却极难出手。
不过徐家还远不到变卖祖产的地步,如果说贺家算是是香江的old rich,那徐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华人社会的old rich,这是最早崛起的海外家族,从旧金山载着从开埠起便纵横东南亚的顶级豪门。
徐家第一代家主自旧金山采掘金矿发家,在加州,徐家至今仍是华埠大家,家族中出过联邦参议员这样的人物。
而徐明砚的曾祖父几经辗转,从夏威夷回到香江,他是这座岛屿最早的买办,卖过鸦片,开过赌馆,还娶了六房如花似玉的太太,生了十个质量层次不齐的儿子。
徐明砚的祖父排名第九,到他手中,家产已经分的七七八八。中国人常说富不过三代,按照常理,徐家到此便可以画一个句号,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
可徐明砚祖父徐令川是一个可以写进香江历史的狠角色。
这个剑桥大学毕业的工程系系高材生带着分家所得的八万钱,分别买下马来两座橡胶、一处锑矿、与铜锣湾大片被置地集团低价抛售的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战,石油与矿产价格飙升,徐令川成功赚得朋满钵满。
他娶了沪上名门,国党上将之女孔南音,有这层关系在,徐令川一边用得来的资金买下一支船队,将粮食与医疗用品分批次用小艇送进被日军封锁的国内,另一边从急着撤离的港英财团手中大肆收购廉价土地与集团股票。
前者让他得到南海航道的航运权,后者让他掌控了香江商界的话语权。
战争结束后,徐令川成为香江首富。
徐家六代延续,几经大起大落,磕磕绊绊至今,可谓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徐令川这一脉更是世代与名门联姻,手握南区、湾仔、九龙、新界大片土地,光地皮价值都是个天文数字,遑论其控股各大洋行与英资财团。
难怪何老板形容他是条大鱼。
盛嘉宜想到这里,饶有兴趣地将胸针捏在手上。

盛嘉宜跟着徐明砚穿过画着“H“标志的直升机停机坪,直到这座庄园的尽头。
那里有一堵矮墙,建在茂盛的玫瑰丛后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徐明砚没有哄她,山顶的风光确实比贺若琳的豪宅还要好上许多。
她可以真正将维多利亚港口两岸全貌纳入眼底,甚至连嘈杂都快要听不见了,他们仿佛就站在云端,静静俯视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天空中仿佛有金币掉在云层,发出清脆的碰撞......
盛嘉宜扶着徐明砚的手坐在矮墙上,很好,这一次是十个亿的风景了。
“我为我之前的隐瞒向盛小姐道歉。”徐明砚站在盛嘉宜的身边,“的确因为你是位女明星,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回到香江是为了一件私事,不希望惊动旁人,所以会对盛小姐撒谎,如果你觉得不开心,我希望有什么方式可以补偿你。”
盛嘉宜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如果徐明砚那样在乎行踪的隐秘,就更不应该将她从贺若琳的宴会上哄走。
但她顺着他的话往下:“你可以补偿我一些什么?”
“盛小姐想要什么?”徐明砚讨巧地把问题甩回去给她,“珠宝、奢侈品、鲜花?只要盛小姐喜欢,我都会尽力满足。”
盛嘉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本正经与自己调:“徐先生,我可以理解你在取悦我吗?”
“为什么盛小姐会惊讶?”徐明砚轻声问,他只是望着她微笑,“我希望你开心,你这样的女孩,整个香江的名流都想和你结交。”
盛嘉宜心头一震。
这个男人竟然在撩她。
他既不是香江电视剧里又酷又man的老大,也不是台湾八点肥皂剧中多金又霸道,说一不二的总裁,他不是那样夸张的戏剧人物,却比他们更像是从荧幕里走出来的完美形象。
如果盛嘉宜记得不错,徐明砚三年前进入德美投资时才不到二十五岁,这个年纪男人,恰好跨过成熟的临界点,却还保留着一些年轻的特质。
如果不是盛嘉宜在那份股权报告上见过他的大名,如果她是个傻一些笨一些拜金一些的小女孩,从一开始她就被会被哄得团团转。
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
盛嘉宜别过脸:”既然徐先生想要我开心,那就为我在这里放一场烟花好了。“
徐明砚一怔。
珠宝、奢侈品、鲜花,这些都是钱可以买得到的,而只要是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微不足道的事。烟花的价格比不上钻石,它是廉价品,世界上最贵的烟花也不过媲美一个限量爱马仕皮包的价格,可是香江不允许私人燃放烟火。
盛小姐想看烟花,他要先打电话搞定燃放许可权。
即便他可以办到,他也不会这样做。
这中间牵涉到复杂的关系网络,远比钞票要麻烦得多,而这样费劲只为了哄女孩子看一场烟花,未免太不划算。
没有人会这么傻,贺建廷也不会,他只是富有且单纯,不是人傻而钱多。
盛嘉宜这是笃定他不会。
徐明砚说:“盛小姐,有没有说过你很聪明。”
盛嘉宜头也不抬:“了解我的人都会这么说。”
“想讨你欢心真是个难题。”
“你要给这道题求解吗?”盛嘉宜问他。
她这句话是凑近说的,清淡的玫瑰香水味道萦绕在空气中。
这个瞬间,徐明砚心跳都停了一拍。他的掩饰性咳嗽了两声,低下头:“盛小姐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盛嘉宜咯咯笑起来:“我每天都有空,徐先生。”她晃了晃自己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发,就这样半侧着身子,下巴搭在肩膀上,等着徐明砚的回应。
“那.....”
“不过要不要出去约会,得看我的心情,你应该不会一直呆在香江吧?“
“新加坡到香江,飞行时长四个小时。”徐明砚说。
“四个小时,足够我从中午等到晚餐。”
“那我会记得提前四个半小时约盛小姐的时间。”他说。
盛嘉宜睁大眼睛:“多出来的半小时用来做什么?”
“用来前往机场。”
“那要是没有航班呢?”盛嘉宜问。
对方用着平常的语气慢慢道:“我有私人飞机,盛小姐,即便没有,我想家族办公室也会乐意为我预定一架。”
盛嘉宜:……
她眯起眼睛:“徐先生,平时你都是这样哄女生的吗?”
“平日我不哄女生。”他微微一笑,“没有这个必要。”
嚯,盛嘉宜对他的认识再次刷新。
就说他们这种人礼貌归礼貌,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的矜傲始终难以抹除,自信,不过不讨人厌,因为那与自大无关,他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
“徐家人确实没有必要哄女人,都是女人来哄你们。”
“徐家也不是人人都过得好,我们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多得是我从没见过的表亲,我曾祖父的信托基金里放了一笔钱,他十六个孩子及其子女都可以从里面领钱,事实上分到现在,已经不剩多少。”
“无线的那个股东徐世延……是你的……”
“堂叔。”徐明砚说,“我祖父第六个哥哥的第二个儿子。”
“那政务司的副司长……”
“我的堂姐,她的祖父排行第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显贵的亲戚都不再香江了。”
盛嘉宜想了想:“香江刚开埠的时候,华人只能住在上環荷李活道及太平山脚一带,到后来数量增多,西人就将华人集体迁往上环,太平山上只有外籍达官显贵居住,华工拥挤在山下棚屋中,人群过密,所以瘟疫流行,一场鼠疫造成成千上万人感染死亡。”
“1881年,你的曾祖父已经拥有近六百万的身家,那一年香江的税收不过五百万,他是最早能住进太平山顶的中国人之一,再怎么落魄,至少还有家族信托在,总会比那些劳工后代好一些。”
“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我那些长辈而言,他们在这座山顶白色宫殿长大,幼时往来宾客都是港督爵士之流,而分家后他们只能被迫流离,在战火中学会自力更生。六百万放到今天还能值多少钱?盛小姐恐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有几十人来分这笔财产,到每个人手上连房屋贷款都供不起。”
“从山顶坠落,要比平地跌倒摔得更惨,再辉煌的家族也会有落幕的那一天,我的曾祖父在九龙街头被枪杀,我四个伯祖父与六位伯父都死于非命,今天半山这些富豪看起来夜夜笙歌,可是如果不能安全降落,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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