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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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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宜被他这番话讲得毛骨悚然,她去看讲话的人,他面色平淡,没有什么表情。
剧烈的螺旋桨轰鸣声在上空响起,狂风卷起乱发,大灯照亮半边天空,草坪被吹得如湖面泛起涟漪,层层波涛滚过,盛嘉宜刚一抬头,就见一架蓝色贝尔407直升机低伏着越过山峰。
徐明砚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那架直升机:“郭明瑞竟然来香江了。”
“泰国首富?”
“是他。”徐明砚伸出手,“天色不早了,我送盛小姐回家。”
盛嘉宜搭着他的手想要从矮墙上跳下,却被他顺势扶住了手肘,半搂着带了下来。
盛嘉宜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把对他的有关于高岭之花的初印象全部删掉。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装得再怎么风光霁月也改不了风流倜傥的本性。
他们一路聊着天往山下开。
盛嘉宜发现徐明砚的确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个评价基于他既不像贺建廷那样安于现状,也不像宋元这般为了获取权势而无所不用其极。他身上有种游刃有余的闲适,那是笃定了没有人能争得过他,也没有人可以再越到他头上去的淡然。
他曾经就读于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先在高盛工作一年多时间,随后进入美联储担任经济分析师。
“你是美国公民?”盛嘉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对上徐明砚戏谑的眼神,她瞬间了然:“多重国籍?”
“在新加坡想要拿到多国籍可不容易,他们的公民在21岁那年必须选择一个国家入籍,除非是特批人员。”
“说不定我不是新加坡公民呢?”徐明砚随口道,“我说了我是香江人。”
“也许你的护照多到自己都快忘了。”盛嘉宜笑道。
她笑徐明砚也就跟着笑:“係啊,我係世界公民。”他的白话实在称不上多好。
“其实你可以跟我讲国语或者英语,甚至于法语”盛嘉宜说。
“盛小姐竟然能讲国语?”
“为什么这么惊讶?”
“香江如果不是内地迁来的家庭,很少有人主动学习国语。”
“我是为了拍戏。”盛嘉宜说,“演员也要适应市场,徐先生,现在内地经济飞速发展,我看迟早有一天是要超过香江的,到那一天,说不定香江的演员都要面临着失业的危险,我学会说国语,就比其他人有优势。“
“盛小姐危机意识很强。”
“在财政司我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跟着那些海外回来的博士后学习如何设计模型测算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摩根士丹利也有这样一个团队,成员都来自加州理工、麻省理工、普林斯顿的计算机或工程学专业,依靠复杂的电脑程序来控制投资银行潜在的信用风险和不良利率。”徐明砚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盛小姐其实不应该进演艺圈。“
“很可惜?”
“世人难免对演员有一些偏见。”
“成为明星,我会赚得更多。”盛嘉宜轻声道,“盆满钵满。”
“盛小姐开心吗?”他问。
“徐先生开心吗?”盛嘉宜反问。
徐明砚被她问得陡然愣住。
“人不能总去问自己开不开心,开心固然很重要,可是开心建立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人生绝大部分时间都身不由己,人活着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承担不了就会给其他人造成痛苦,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宁愿那个痛苦的人是我。“盛嘉宜鸦羽般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的暗色,”晚安,徐先生。“
McLaren停在酒店车库。
没有等到徐明砚有动作,盛嘉宜自己率先拉开车门下车。
”晚安,盛小姐。”徐明砚轻声说。
在她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发动跑车准备离开,视线中却有耀眼珠光一现。
徐明砚一顿。
他伸手,从位置上捡起那颗流光华彩的物件。
那是盛嘉宜的玫瑰钻石胸针。

醒来的时候尚未天亮,尖锐的电话铃声响彻整个房间。
盛嘉宜不得趿着毛绒拖鞋从床上下来,跑到客厅去接电话。
“嘉宜?”通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声音,似乎有大风刮过,呼啸着钻进电话,尖锐的鸣叫使得盛嘉宜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良西哥?”
“是我。”那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我听得见。”盛嘉宜嫌弃道,“你们在哪里,这么吵?”
“山里。”他含含糊糊道。
“山里?嵩山?华山?泰山?你们不是去拍爱情电影了么?”
“富士山。”他咳嗽了两声。
盛嘉宜明智地闭嘴。
“和你开玩笑的。“他大笑,”正在东南亚一个偏僻的村子里,周围都是雨林,信号很差......听说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东南亚的报纸也要报导我?“
“听我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句,说你跟富豪牵扯不清。“
」“阿华哥真会用词。“盛嘉宜讥讽道,“你是要打电话跟我闲聊?”
“对前辈尊重一点。”程良西笑道,“多少人想跟我说话都说不了,出了个大问题,想请你江湖救急。”
“什么事?”
“佳慧的合约到期了,要回香江拍另外一部电影,但是她的戏份没有拍完,你反正现在也没片约,不如过来补上。”
“香江现在没有导演敢找我拍电影,你们倒是敢顶着风上来请我,勇气可嘉。”
“反正在国外拍,怕什么?”
“拍完了未必能上院线。”
“有我在,你怕什么?”这位亚洲巨星级人物低声轻笑,“有本事把我们两个连同佳慧、郑安容都封杀了,光是粉丝的口水都足够淹没他那个集团。“
盛嘉宜想了想:“我拍佳慧姐剩下的戏份,她怎么办?”
“你不是接着她的角色往下演,郑安容说剪成两部分,她那部分基本结束了。“
“我们谁是主角?”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盛嘉宜说,“这决定了提名的时候我是最佳女主还是最佳女配。”
程良西无奈:“你已经是最佳女主了,再说了你也不在乎这个,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周佳慧也是最佳女主,还是三次。”
“ok,ok。”程良西没办法,“我叫郑安容来和你说。”
那边一阵悉悉簌簌后,一个浑厚的男声插入:“嘉宜?”
“郑导。”
对着一手捧红自己的郑安容,盛嘉宜倒是一向乖顺敬重。
“我已经把剧本传真给何总,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尽量这周就来剧组,机器开在那里挺费钱。”
“我也没说我要去……”
“就当帮个忙,佳慧急着赶第二场电影,她拍出来的戏份不够。”
“你们当时签合约的时候没定好时间?”
“定了……剧本问题耽误了半年……”
盛嘉宜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先说好了。”她强调,“我拍不了那么久,最多一个月。”
郑安容拍戏喜欢拖延已经不算秘密,正是因为这样盛嘉宜和他合作了两次之后,第三次坚决辞演。
同样是一百万,在何季韩那里最短七天就能赚到,郑安容这里要赚大半年,甚至他还开不出这么高的片酬。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电影连拍两部都横扫各大奖项,香江没有演员想上他这条贼船。
“我保证一个月拍完。”郑安容在那边拍着胸脯。
盛嘉宜半信半疑:“在哪里拍?”
“高棉。”郑安容说,“吴哥窟。”
吴哥窟位于高棉暹粒市当地还没有机场,只能从金边转车前往。
来机场接盛嘉宜的是剧组在当地聘请的向导团队,与盛嘉宜同行的则是她的助理赵彩香。
阿香24岁,看起来瘦瘦小小,却是个金刚芭比,武馆世家出身,能以一挑三,是个打架的好手。
她扛着盛嘉宜的行李塞进黑色的商务车内,吹了吹手掌心,便见自家那容貌倾城的艺人裹着一层薄薄的米色披肩,穿着清爽的白色衬衣与蓝色牛仔裤,长发扎成高马尾,脸上带着一副淡褐色墨镜,正站在台阶上喝矿泉水。
青春靓丽,美的像一幅广告大片。
“嘉宜。”阿香招手叫她,“走啦。”
盛嘉宜把她那只黑色香奈儿手袋往肩上提了提:“来了。”
车载收音机里放着BBC广播。
盛嘉宜在颠簸的车上翻看剧本。
其实郑安容这部电影的剧本最开始先到她手中,然后才给到三冠影后周佳慧,如果盛嘉宜没有记错的话,原始剧本和吴哥窟没有半点关系。
这部名叫《夏夜浓情》的电影,起初是讲一个关于初恋的故事。
郑安容声称要带着盛嘉宜和程良西到台北市去拍一场风花雪月。
然后这个提议就被盛嘉宜无情拒绝。
盛嘉宜不是程良西,她没有那么多艺术追求,她进娱乐圈不是为了拍出名留中国电影史的好作品,她是为了红,为了赚钱,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过得很好,甚至于如日中天。
郑安容的电影延期起来没有下限,盛嘉宜跟他合作的第二部 影片就是如此,原来计划两个月的拍摄时长被拖到五个月,因为拍摄地点在香江,盛嘉宜从第三个月开始被迫轧戏。
如果是在台北,盛嘉宜觉得自己恐怕也要同周佳慧一样,提前杀青解约。
她也想不通台北的故事怎么拍着拍着来了高棉。
这电影满打满算应该已经拍了九个月了。
盛嘉宜翻了没一会,就合上剧本,靠在车窗上。
阿香担心道:“怎么了,嘉宜?是晕车了吗?”
盛嘉宜摇了摇头,柔声道:“没有,只是看了乱七八糟的剧本有点恶心。”
阿香:......
嘉宜经常用温温柔柔,甚至于有些嗲的声音说出讽刺的话,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绝对满分。
“是角色不满意?“
“不是。”她说,“是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写些什么东西。”
阿香:......
“我们不会要在这个地方呆上半年吧。”盛嘉宜轻声道。
她好看的侧颜盛放在灿烂的阳光下,隔着透明的玻璃,那一栋栋矮小的楼宇飞速后退,窗户如同画框,框住涂抹得七零八碎的世界。
金边市区有着东南亚国家常见的破旧混乱,老旧的电线密密麻麻交缠在道路上空,街上挤满摩托和突突车,打雷般从川流的车辆人群中呼啸而过,卷起的灰尘和尾气引起一片叫骂,混合着各种语言一起,仿佛八千只麻雀齐鸣。
直到去年,高棉才刚刚完成大选,420万人民参与投票,成立以西哈努克为国王的联合政府。联合国的官员常驻金边,督促国内多方停战,红色高棉的军队退居至国境北部,就在吴哥所在的暹粒,依然还有少数高棉军队驻扎。
当地政府原是不允许任何电影剧组进入吴哥拍摄,但不知道郑安容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多方同意了他这个史无前例的想法。郑安容也不准备在这里停留许多天,受局势影响,他此前都停留在泰国,因此才会这样急促地希望盛嘉宜尽快赶来,一周内完成高棉境内的所有拍摄。
金边到暹粒车程七个小时。
司机会说一些中文,能比比划划讲一些英文,大部分时间他讲高棉语。副驾上坐了另外一位向导,充当保镖的角色,是华人,倒是能说流利的广东话。
“我们的国王信印度教。”他翻译着司机的话给盛嘉宜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几百年前那位国王想要建一座神庙,后来被荒废了,就成了吴哥窟,1992年它被选入世界文化遗产,但是来看的游客很少,因为交通很差,而且那边有太多红色高棉的军队,我们很害怕到那里去,我们只在金边,绝大多数高棉人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你们是第一个来拍电影的......“
盛嘉宜再次为自己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而担忧。
她隐约理解了周佳慧为什么急急忙忙跑掉,要知道她是个非常有野心的女星,这个评价不带任何贬义的色彩,在这个圈子里最需要像她那样的女人,为了名气能豁出去一切,如果没有这股锐气,周佳慧不可能在三十五岁前就拿奖拿到手软。
论星光她比不上李丽霞,但论影坛地位,她是实实在在的第一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愿放弃唾手可及的荣誉与女主角的地位,毅然决然跑路,足见郑安容这个决定有多么可怕。
除了程良西那个疯子,没有人想在这种地方呆着。
这个国家才刚从长达百年的动荡中恢复,进入岌岌可危的和平的状态中,治安是个未知数,出了市区,车窗外就只剩下荒凉的平原,远处山丘起伏,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红蓝相间的旗帜飘摇在砖缝中,盛嘉宜看到有干瘦的小孩坐在石头上,脖子上挂着一条巨大的蟒蛇。
“the toy,they like to play。“司机比划着道。
“snake?”盛嘉宜问。
“yeah!”司机不住点头。
盛嘉宜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直到日暮,她才到达暹粒。
程良西在酒店门口接她,他穿着白色T恤,灰色短裤,踩着一双黑色布鞋,给了风尘仆仆的盛嘉宜一个贴面吻。
“欢迎来到高棉,Ana。“他笑道,桃花眼眯做一条。
”记住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盛嘉宜也给了他一个回吻,”希望我能平安回到香江。“
她的唇带着炎热的湿意,划过他的脸颊。

盛嘉宜额头沁出微汗。
“暹粒还好,至少被法国殖民了许多年,设施还算完善。而且郑安容找到地方才叫你来,你不用跟着我们在热带雨林钻来钻去。”
她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程良西扛着她的行李箱走在狭窄的楼梯上,木头缝隙之间透出微弱的白光,人影闪动,彩色玻璃窗外是茂密的棕榈树林。
这是一座法国高级官员宅邸改建的酒店,也是整个暹粒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住处。
“你看了剧本?”
“看了。”
“觉得怎么样。”
盛嘉宜摊手:“分到我手上的就两页纸,我们都不是第一次拍郑导的戏,你知道的,最后拍出来的东西和剧本可能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我没办法评价。”
“他需要一种感觉。”
“感觉。”
“没错。“
“至少我这一次终于不用演喜欢你的清纯少女或者被你喜欢的清纯少女。”盛嘉宜感慨,她对上程良西的目光。
两人相视而笑。
“是。”程良西大笑,“这一次你演……”
“小三。”盛嘉宜接话。
“旅行中的恋者。”
“程老师你真的很会讲话。”盛嘉宜感慨,“你会对你未来的老婆这样讲吗?你在旅途中遇到一个漂亮姑娘,她是你的旅行恋者,你们之间存在三天的热度,在吴哥窟,你爱她,但是在清醒过来后,这样的爱就消失了,你仍然爱你的老婆你的家庭。”
“我不会。”程良西头也不抬,从口袋里掏出卡片给她刷开房门,“我过了当浪子的年龄了。”
“三十四岁的男人,也还好吧。”
“你才多大?”程良西睨她,“二十,我比你大了十四岁。”
“谁跟我比都是个大人呐,成名太早了就是这样不好。”
“大小姐,好歹搭把手,您可是一直就在边上站着呢。”
盛嘉宜懒散伸手,帮他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
宽敞的胡桃木鱼骨纹地板上一张黑色四柱床,四周挂着白色纱帘,雪白的墙,角落里放了两张编藤椅子,看起来略有些破旧,空气里有淡淡的霉味,但整体上宽敞整洁。
程良西进去,帮她打起百叶帘,推开窗户散味,楼下是占据大半个庭院的长方形泳池,池面散发蓝色幽光,没有人在游泳,四周安安静静,椰树在炎热的夜里纹丝不动。
“酒店一共三栋建筑,这边一小片被剧组包下来了,泳池也是私用的,放心。”程良西敲了敲墙壁,“我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叫我。”
“我会叫阿香。”盛嘉宜懒洋洋靠在墙上。
“吃了晚饭吗?”
“没有。”
“我陪你出去吃一点?”
“只吃一点。”
盛嘉宜学着程良西换了白色T恤,牛仔短裤。他在楼下花坛边等她下来,看到她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吹了声口哨。
“你要涂防蚊虫叮咬的药膏。”
“我带了雙妹嚜花露水。”
“香江的没有用。”程良西拿出一瓶绿色的药膏,“本地人都用它,很有效果,这里登革热流行,蚊虫很毒。”
盛嘉宜接过他手里的绿色小瓶子,挖出一块,细细涂在腿上,刺鼻的草药味顿时掩盖住她身上香水的芬芳。
“Enzo呢?”她问,“跟着郑导在外面?”
“他先回香江了,筹备红馆的演唱会,这边没有他的戏份,在这里呆着耽误他挣钱。”
“他演谁?”
“我的好兄弟。”
“想照顾你老婆的那种?”盛嘉宜半开玩笑。
Enzo中文名李泽阳,和郑柏辰、谢嘉诚、高栎民一起被称作四大天王,都是影视歌三栖的当红巨星。他是加拿大国籍,家里做生意,相当富裕,唱歌唱得没意思了便准备征服电影圈,被郑安容一通游说上了这条贼船。
只不过再怎么鬼迷心窍,被折腾了几个月,也该醒悟过来了。
程良西失笑:“你很了解郑安容的风格嘛。”
“那当然,外面不是都传说我是他的灵感缪斯。”
两人穿过郁郁葱葱的庭院。
这间精致的欧式官邸建于1934年,1970年正式改造成酒店,内部装修过两次,但依稀能找到些岁月的痕迹,走廊顶棚上垂下藤草编织的灯笼,白墙上挂了一幅法属印度□□的地图。
“这里比我想的要好。”盛嘉宜说,“我以为会住得很艰苦,比如没有热水洗澡,或者连抽水马桶都没有。”
“街上有很多小旅馆是这样,但是这一片是过去法国人度假的地方,鬼佬都懂享受。”
“你怎么学着叫白人鬼佬?”盛嘉宜瞪他。
程良西这才醒悟过来:“抱歉,跟着那些华人向导叫习惯了,忘了你也流着一半白人的血。”
“但你不觉得自己是白人,对吧。”程良西说,“我很少意识到你是个混血儿。”
“这样讨论我的血统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是只宠物,虽然配种了很多品类但是说到底还是得确定一个对吧。”盛嘉宜幽幽道。
程良西一愣:“你没生气吧,妹妹。”
盛嘉宜在《霓虹》中演他的远房堂妹,程良西有些时候就会顺口这么叫她。
盛嘉宜摇摇头:“没有。”
“这里是不是离暹罗很近?”
“还可以,不远,只有一百多公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其实我还没又见过湄公河呢。“
“那就是一条很长的河,没什么特别的。“
“哦,好吧。“盛嘉宜有些闷闷不乐。
“出去吃还是在酒*店吃?”程良西没有察觉她情绪的变化。
“酒店吧,出去担心吃坏肚子。”
“酒店的阿莫克鱼很好吃。”
“那是什么?”
“就是香茅草烤鱼,放高棉咖喱酱和各种各样的生姜,高棉独有的味道,和泰国越南都不太一样。”
“那就吃这个。”
酒店的餐厅在露天的花园小花园中,藤蔓编成的的网下,摆放了几张桌椅。
侍从不出所料是法国人,东南亚到处可见欧洲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后花园,物价比起南欧地中海一带更加便宜,而且红灯产业发达,到处都是漂亮的亚洲女孩。但暹粒还是有些不一样,当地统一使用美元货币,物价不低,一条烤鱼要六美金。
“你跟那个宋元是什么情况?”程良西目光注视着侍从拿一把小锤子敲开青椰壳,把透明的椰水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嘴上却用粤语低声问道。
“其实这种事在香江也很常见,女星被富豪骚扰,不就范就不让你拍戏……佳慧之前也是,我后来托了关系给她帮忙……”
“没什么。”盛嘉宜低声道,“他爸爸是我妈妈从前的情人。”
程良西花了几十秒钟才听明白她的意思。
“那你们两个?”
“不是兄妹。”盛嘉宜一脸淡然,“我是我妈咪跟她的英国情人生的。”
程良西震惊到失语。
“你……你……”
“我们两有点私仇,据说我妈从他爸那里拿走了点东西,还有2%的股份,被转到我妈咪名下然后被她塞进了信托,我想这两样东西对他而言都很重,所以他这么些年下来不依不饶想要找我们母女。”
“然后呢?”程良西还没从这段豪门密辛的震撼中醒来。
“他还有个孩子,他跟一个越南女人生下来,那个男孩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桩丑闻了,有这个男孩在他再想娶那些名门小姐不太可能。”
“他很喜欢自己那个情妇,既不想放弃她,又不想公司股价因为这种事受影响。你知道的他自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我的把柄,所以想要我来接手他的糟心事,顺便拿回来钱。”
“你说这可能吗?”盛嘉宜喝了一口椰青水,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他想一石二鸟,我不是傻子可以随便他利用。”
“他做那种生意,也很适合找个女明星。”程良西说,“帮忙洗白他糟糕的名声。”
“说不定呢。”盛嘉宜拄着脸。
“你这个问题确实麻烦。”程良西苦笑,“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他跟你渊源太深,你们两个注定牵扯不清。你对媒体可从来没提过这事……”
“谁会跟媒体说我妈咪是专业做情妇的。”盛嘉宜不耐道。
“何希月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我没跟她说这些。”
”你应该跟她说。“程良西严肃起来,“她算是你的老板兼经纪人,任何事情你都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其实很少管我。”盛嘉宜有些烦躁,“而且我骗了她。”
“那你为什么和我说。”程良西问。
盛嘉宜顿了顿:“我不知道。”
对方英俊的面容看得她有些晃神。
程良西是盛嘉宜进入演艺圈后合作的第一个男演员,那个时候她十七岁,对方已经是巨星中的巨星,他从二十二岁便红遍亚洲,名气不缺、商业价值不缺、奖项更加不缺,放眼整个影坛,他都是能坐三望二的存在。程良西从万千个剧本里挑中了郑安容这只菜鸟的作品,虽然背后有何希月的运作,但以他当时的地位,何希月也不能逼他接《霓虹》这部电影。
如果没有程良西,以盛嘉宜的容貌她大概也能走红,但那一夜爆红的几率又有多少呢?大概微乎其微。
拍完《霓虹》后,他们原班人马又拍了一部姊妹篇《夜色》,卖出了文艺片中相当高的票房。
盛嘉宜一直知道自己可能对程良西是有那么一点依赖,无关乎爱情,他们之间更像是牢靠的同伴、亲密的兄妹,只不过因为拍戏需要拥抱接吻,又让这份兄妹情变得更加暧昧了一些。但无论怎样,他们之间的亲情都要大于别的东西,盛嘉宜如此,程良西同样如此。
“其实我也会害怕。”在这个湿热的夜晚,身处东南亚偏远小城,周围只剩下茂密的树丛与时不时燥起的蝉鸣,盛嘉宜终于说出她一直想说的话,“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跟橙禾签合同吗?”
程良西沉思片刻:“因为橙禾当时缺年轻女星?“
盛嘉宜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她打响指叫来waiter,请他去柜台上取那瓶显眼的Martell Cordon Bleu L'Or(马爹利蓝带)下来。

服务生欣然上前为两位大明星服务。
琥珀色白兰地注入装满冰块的玻璃杯中,橡木的馥郁浅浅浮动。
盛嘉宜第一次同旁人讲起她十七岁那个雨夜。
“我花了一个小时去思考,当时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凌晨六点,我从警局出来,我继父的尸体就摆在里面,直到现在,我脑海中都挥之不去他被海水泡肿的脸。”
“我知道只要踏出那栋大楼,就会被无数藏在暗处的目光窥伺。“盛嘉宜转动着手上的玻璃杯,让它折射扭曲的光线,落在红色地砖上,“很可怕,你不知道那些人在那里,但是你知道他们一定存在。”
程良西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盛嘉宜知道讲把过去给他听,他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只身一人走在街上,像游魂一样,其实当时我很害怕,但是我装得很冷静,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回学校念书了,因为那样的我太默默无闻,我已经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就算有一天我真的死掉了,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想起我。”
“但是我不能去死。”她耸了耸肩,“如果我死了,我继父的死就成了一桩悬案。”
“那一个小时过后,我决定来做明星。”
“对我来说这是完美的职业,拍戏可以赚到很多钱供我挥霍,我红了后,会有许多人认识我,我会有我的粉丝,我的公司我的团队会保护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一定会轰动整个香江。”
盛嘉宜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
“在几家规模大一些的娱乐公司里,只有橙禾的背景最薄弱,89年刚刚经历股灾,赵士荣亏损严重,橙禾那些女星要么出走别家,要么退圈嫁人。何希月是他的情妇......我在这里对她说声抱歉,她知道后一定会很生气我这样讲她,但事实就是如此,当时她的地位摇摇欲坠。他们两个有地位,却又不够多,可以保护我,又不至于阻碍我,所以我选择了橙禾。”
盛嘉宜将杯中的高度威士忌一饮而尽。
到后来她不说了,只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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