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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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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她竟有这般遗憾。
皇太子妃却叹了声,有些惆怅地道:“你到底年轻,又和九韶正是恩爱缱绻时,不懂我的苦楚,我已经为储君妃十几年了,至今无半点血脉,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你说我该怎么办……”
青葛便无声了,这好像确实是一个问题。
皇太子妃:“他如今也有几位妾室,但那几位妾室也没动静,我——”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欲言又止。
青葛默然。
她不是太子妃,没想过这种问题,更不知道太子妃心中竟这么多苦楚。
其实她和太子妃并不熟,结果她竟对自己说这个,可见实在是无处可说了。
她想了想,终究问道:“皇嫂,皇兄还有别的妾室,你并不是全然不在意,是不是?”
皇太子妃便不说话了。
青葛感觉到自己的莽撞,她忙道:“皇嫂,是我多话了,我原不该问你这些。”
她想着,自己到底说话太直,不曾顾忌闺阁女子的细腻心思。
皇太子妃眸中泛起一丝惆怅,却是道:“也没什么不能问的……我当然在意了,确实在意,不过也没办法,我也盼着她们能有个一男半女,这样太子也不至于为子嗣犯愁,不然就像现在这样,膝下无出,外面诸般流言碎语,对太子不利,我这日子也过不安生。”
青葛自然明白的,她明白太子承受的压力,来自朝堂的,来自天子的,来自谭贵妃的,储君成亲十几年却无出,这是关乎社稷根本的大事,他哪能不艰难。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只能来一句无力的安慰:“总归会有的吧。”
皇太子妃苦笑了声,轻握住青葛的手:“所以见雪,如今你和九韶处得好,我是盼着你们恩爱,若能有个子嗣,我自然不敢说过继过来,你们也不会舍得,若你们能有个血脉,我只盼着着这孩子能身兼两祧,这样母妃那里,以及父皇那里都说得过去了,如此,你会愿意吗?”
她的手柔弱无骨,就这么握着青葛的手,一脸恳求的样子。
青葛可以感觉到她的殷勤和友善,于是青葛便有些心疼。
皇太子和皇太子妃都是很好的人,他们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青葛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她只是一个临时的,是假冒的,她愿意也没用。
但在皇太子妃那殷勤中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她到底是点头:“我肯定愿意,没什么不愿意的,但是——”
可是皇太子妃眼中便绽放出惊喜来。
她越发握住青葛的手:“谢谢你,见雪,你将来若有血脉,还是养在你们身边就是,只是让我们经常去看看,兼了两祧,好歹支应过去这储君血脉一事,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些想哭:“若是不能让母妃喜欢,她便要为太子挑选侧妃了……”
如果是妾室还好,身份到底不同,但是侧妃的话,再生了血脉,那她以后不知道怎么办了。
青葛有些心疼她,但更多是无奈:“可我也不一定能生,我身体不好,估计难以受孕,我想着…皇嫂你不要指望我这个,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
皇太子妃:“我知道,总归是要想法子,但你能说出这话,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说话间,那蹴鞠场已经到了,这时候宫娥也都进来准备侍奉,于是两个人便不再说起这个。
不过青葛心里终究存下一段心事。
这时候两个人下了辇车,却见蹴鞠场隐在古松怪柏之后,一旁有亭榭,设有酒楼歌馆,一眼看去尽是招牌幡幌,有衣着打扮讲究的年轻郎君并小娘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青葛和太子妃一到,自然有宗室贵女纷纷簇拥上来,笑着打招呼,又被女侍引领着进去了茶室。
那茶室布置雍容富丽,一旁墙上张挂了绣帟和香毯,地上也铺着绣茵,角落设有银香兽,众女子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在那里说笑嬉戏。
太子妃便将青葛引荐给蹴鞠社中各人,众人都知道这是夏侯氏贵女,又是宁王妃,自然颇为敬重,不敢慢待的,纷纷围上来夸赞王妃之貌美,场面热闹。
太子妃先简单和青葛说了下这皇都女子蹴鞠的规矩,原来这皇都蹴鞠和别处有些不同,这里用的虽然也是圆形鞠球,但却是方围墙,并且在方围墙内设置了阴阳点位,到时候分两边队伍,一红一绿分别占据阴阳点位,彼此不能串了位置。
场中设置六个球门,每个球门都是一个月牙形的洞,必须要把那鞠球踢到洞中才算得一个球。
其实这些规则青葛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够详细罢了,如今太子妃说,青葛少不得仔细听着。
太子妃见青葛不太懂的样子,想着她说自己球技不佳想必也不是谦虚,便笑道:“现在先慢慢练着,再过三五日就要比赛了,我们也不求什么输赢,但求个热闹。”
青葛知道太子妃对自己不抱什么希望了,是在宽慰自己。
她本是玩暗器的顶尖高手,如果她真踢这蹴鞠,哪还有别人什么事,别说直接踢,就是她想让那鞠球拐几个弯,都是随心所欲。
不过这于她来说左不过一个玩乐而已,也不好太出头,不然怕引人怀疑,是以少不得谦虚几句罢了。
青葛练了片刻后,不显山不露水的,别人只道她勉强有些技艺,但若说技艺高超倒也不至于,青葛正好寻了个由头,只说有些疲乏,回去茶室略做歇息。
她过来歇息时,罗嬷嬷倒是兴致勃勃地看蹴鞠,她正好说要小憩片刻,不让人打扰,好换一番妆容,谁知道才要更换,就听到外面廊道,隐隐有个熟悉的声响。
是夏侯止澜。
青葛想起那日叶闵所言,不免心里一动。
她原本确实存着一些心思,想着给他们把水搅浑了,只是身边这宁王实在太过敏锐,她哪里敢在他眼皮底下作妖,少不得收敛着,也不敢动什么心思了。
只是如今既让她撞上了,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天赐的良机。
她当下主意已定,便假意要汤水,把身边侍女支到别处,自己却敛着衣裙,自一旁廊道过去,如此恰好和那行人走个正着。
夏侯止澜身边两三个随从,正往这边来,猛地见了青葛,也是意外。
青葛回想着那个黄昏时分她和夏侯见雪的擦肩而过,模仿着她的情态,瞥了夏侯止澜一眼。
夏侯止澜便僵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青葛看此情景,心中狐疑,想着看着不像是惊喜,倒像是被惊到。
这两个人只怕是有些孽缘,但如今已经断了,所以夏侯止澜才有此反应?
她当下微咬唇,低首敛眸,假意匆忙自夏侯止澜身边走过。
只是就在那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却低低地一句:“阿兄,今日春和景明,本该赏心悦目,但我只记挂昔日随云山中烟雨霏霏,只叹我此生再无缘。”
说完这个后,也不待夏侯止澜反应,便低首快步离开。
她走到无人处后,趁机绕行,重新回到了茶室中,不过却自轩窗暗自查看夏侯止澜那边动静。
却见他一身白袍,就站在彩楼下,形单影只,凄清孤冷,神色间难掩落寞,仿佛怅然若失。
那什么随云山,什么烟雨霏霏,这可是昔日夏侯见雪于闺阁之中所做诗词,她想,她到底赌对了。
这兄妹二人果然有些苟且之事,夏侯见雪用那么哀婉的诗词提起的随云山烟雨,只怕和他们定情有关。
她远远地盯着夏侯止澜的侧影,看着他的眉眼,以及侧脸的线条。
良久,她终于收回视线。
细想之下,不免可笑至极,随云山,随云山,又是随云山!
她深吸口气,收敛了心神,不再去想,之后更换妆容,打算过去见宁王了。
她想着,虽然这个时间仓促,不过就算罗嬷嬷回来不见了她,也只会以为她跑出去看蹴鞠了,这边人多口杂的,各家贵女都在,她自是四处寻,寻着的那时间足够她回来了。
青葛易容换装,几个纵跃间,抵达了王府水榭处,谁知却见晚照恰好守在那里。
自从来到皇都后,倒是有些时日没见晚照了。
晚照一看到她,笑道:“你如今随在娘娘身边,倒是跟着身价倍增,我们要想见你却是难了,到底不一样了呢。”
对于晚照的揶揄,青葛并不在意,直接道:“哪日我若身首异处,望你念在我们多年相识的份上,为我求一处葬身之地。”
晚照听着,疑惑,不知为何,她觉得青葛说这话时,格外认真。
她一双桃花眼细细端详青葛一番,之后才问道:“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都知道自己要得报应了?”
青葛略顿了顿,低声道
:“人总归要死的,我总觉得我会死在你前面。”
晚照歪头,纳闷:“怎么了,你干了什么勾当?”
青葛:“只是学学你而已,我找人练了练手。”
晚照惊讶,惊讶之后便叹息不已:“你看上了哪个?你这不是辜负了阁主吗?”
青葛:“……”
她好奇地看着晚照:“我怎么就辜负阁主了?他和我能有什么关系?”
那一日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都说了,叶闵依然拒绝,那她自然当没有这回事。
总不能她为求报恩再低三下四爬他的床。
晚照听此,上下把她一番打量,最后笑道:“我没想到,你竟然瞒着阁主和别家郎君有染,到底是哪个?你还有这等本事!”
青葛:“我只是说说而已。”
晚照便很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快快道来,你到底招惹了几个?相貌如何?可有本钱?”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不对。
缓慢地侧首看过去,她便看到了宁王。
宁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位女暗卫。
晚照眉毛一跳,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和青葛一起向宁王见礼。
宁王视线在她们二人之间巡视,半晌后,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青葛,随本王过来。”

水榭恰位于风口处, 风吹着湖面,湖面泛起涟漪,如罗纹宣纸。
宁王站在水榭旁, 身姿挺拔, 负手而立。
青葛跪在他的身后,恭敬地垂首, 垂下的视线恰好落在他的袍底处, 却见绣锦的墨色袍底随风翻飞,犹如墨云翻滚一般, 气势磅礴, 却又风华无两。
这时候, 宁王开口了, 声音清淡:“刚才本王已经和叶先生谈过。”
青葛沉默地听着。
宁王继续道:“你想离开千影阁?”
青葛听着这话, 自然明白宁王言语中的试探, 言语间稍有不妥, 便是万丈深渊, 死无葬身之地。
她略思忖片刻,才道:“属下自小认主人为主, 凡事任凭主人差遣, 不敢自专。”
宁王眼神掠过她:“若本王要你离开千影阁,自此之后跟随叶先生, 你待如何?”
青葛思绪一顿,她是消化了片刻, 才缓慢地明白“跟随叶先生”是什么意思。
她想起刚才晚照和自己的戏言,于是她终于明白, 这是宁王的意思,他要自己离开千影阁, 把自己送给叶闵。
思及这个可能,青葛仰起脸,直视着宁王,道:“属下不愿意。”
宁王漠声道:“为何?”
青葛:“属下一直记得主人所言,千影阁中无男女,属下入千影阁时,只知道效忠主人,不知其它。”
宁王默然凝思。
青葛屏住呼吸,安静地等着,她知道宁王在思索对自己的裁决,这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
片刻后,宁王的视线再次落在青葛身上,却是道:“往日种种,本王不想再追究,你暂且休息几日吧,稍后本王会对你另有安排。”
青葛明白自己逃过一劫,她垂首恭敬地道:“是。”
待到宁王离开了,青葛兀自立于水榭旁,却还在回想着刚才宁王说的话。
把她当做一件赏赐送给他得力干将,这就是他和叶闵谈过后的结果吗?
她想起就在刚才,他满目柔情,犹如春日暖阳一般,让任何女子看了都会为之倾倒,不过转瞬间,她化为了另一个身份,他冷峻异常,如同寒霜覆面,让人望之生畏。
这让她恍惚,何处是梦,何处是醒,她几乎要迷失了。
人生如戏,戏若人生,虚实交织,亦真亦幻,难以分明,到底是庄周化为蝴蝶,抑或蝴蝶化为庄周?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殿下刚才和你谈过?”
这是叶闵的声音。
他的声音颇为幽凉,有着冰玉一般的冷意。
青葛收敛心神,抬眼望向叶闵。
不得不说,她难免开始猜测,是不是叶闵对宁王说了什么,所以宁王才说出那样的话。
也许这两个男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对她来说是羞辱。
她可以自己出卖自己的身体,却并不接受他们就这样敲定了自己的价码。
叶闵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道:“停止你的猜测。”
在四目相接间,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笃定而清冷地道:“我不会。”
青葛顿时懂了,她低下头:“阁主,是属下的错,属下错怪了阁主。”
所以这是来自宁王的试探。
叶闵神情复杂难辨,声音却是略有些低哑:“你也不要怪殿下。”
青葛:“属下自然不敢怪殿下,更不敢多想,只是属下终究想问问——”
她谨慎地考虑着措辞:“阁主,如今属下不必随在娘娘身边,接下来对属下是什么安排?”
叶闵沉吟片刻,道:“你先歇息几日吧。”
青葛见他并不肯多说,便也不问了。
其实她听着叶闵的话,总觉得叶闵在顾虑什么,他必然有不曾言明的心思,她甚至感觉刚才宁王和叶闵谈了什么,是关系到自己的。
所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叶闵道:“青葛,你曾经得罪过贵妃吗?”
青葛有些惊讶:“贵妃娘娘?”
叶闵:“是。”
青葛望着叶闵那张寡淡到极致的脸,她实在猜不出叶闵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
她只能道:“属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属下此次受命保护在娘娘身边,自从入了皇都后,一切安然太平,属下未曾在人前出现过,至于贵妃那里,属下更是见都不曾见过。”
叶闵听她说这个,明白她显然是不知情的。
他略蹙了蹙眉,道:“娘娘提出来想要你,但是殿下并没有应允。”
他望着青葛道:“我总觉得这其中别有玄机。”
青葛心里微惊,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若是娘娘那里要属下随护,这倒也是情理之中吧。”
毕竟千影阁受命于宁王,拜宁王为主,主人的母亲需要人手保护,再正常不过。
叶闵却眯起眼睛,轻声道:“不,这并不正常,崔姑姑这次得罪了王妃娘娘,你知道如今她在哪里吗?”
青葛正要打听崔姑姑的下落,听到这话,自然是支棱起耳朵。
叶闵道:“崔姑姑被赶出去之后,直接送到南郊结草庵出家了,但是根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贵妃已经派人过去,是要她性命。”
青葛意外,不过又意料之中。
叶闵的指尖很轻地点在桌面上:“不过这些与我等无关,皇宫内廷之中诸多阴私,这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青葛却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叶闵知道了,而今天宁王才和叶闵谈过,那就意味着宁王知道了。
今天宁王和王妃的言语中特意提到若是进宫,请皇嫂陪着,这显然是有些顾忌,不想让她知道崔姑姑那边的种种,估计是怕吓到她?
换言之,宁王是默许了谭贵妃的作为,是知道崔姑姑必死无疑的。
深宫之中,一个人的消失是最不需要理由的,非要追求理由的话,那只能死更多的人。
她心里明白,不过还是问道:“那殿下怎么说?”
叶闵听着,却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青葛:“这种事情需要殿下说什么吗?”
青葛默了下,道:“阁主说得是,是我多想了。”
她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傻,不过还是为自己找补道:“属下一直以为崔姑姑会成为王府的郡夫人,不曾想如今……”
叶闵听此,却是凉凉地道:“你怎么还能如此天真。”
青葛便彻底懂了。
叶闵深深的看了一眼青葛,道:“你还是想歇息吧,好
好休养身体,寻常时候不要露面。”
离开之后,青葛心里反思着叶闵说的话,他这是什么意思。
迅疾的风声在耳边响起,而就在这乏味枯燥了的风声中,青葛终于明白,崔姑姑要害自己,宁王和叶闵心里其实心知肚明的,他们全都看在眼中。
事情发生在宁王府,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不过崔姑姑是贵妃的人,无论是宁王还是叶闵都不能动崔姑姑,如今贵妃既然要杀崔姑姑以杀人封口,那显然这两个人也都不会说什么,只会冷眼旁观罢了。
所以他们知道贵妃要害自己,显然也不会说什么,如今叶闵给自己些许提点,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其实无论崔姑姑还是自己,都只是朝廷贵胄驯养的一条狗,主人要杀死一条狗,不需要理由。
于是她也就突然恍悟,为什么叶闵对自己生了怜惜,竟要把杜仲王雄花给自己吃,为什么宁王也没有反对。
一则如果自己活着,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二则也许他们心里对自己养着的这条狗产生了些许怜悯,毕竟她是无辜的,她也曾为他们奔波卖命。
至于叶闵所谓的“小食”,所谓的七弦琴,也不过是闲暇之余的把戏罢了,自己竟然还真信了?
竟然真信了,还要巴巴地扑上去,自以为是,以为可以在男女之事上掌控叶闵。
可笑至极!
青葛陡然停下了脚步。
她离开了望远楼后,一路径自往外奔来,思虑深重间,也不曾留意,却不曾想,此时抬首,已经来到了城南郊野一处浅滩旁。
却见远处青山逶迤俊秀,近处芦苇丛生,摇曳生姿,又有白鹭翩翩而起,飞向静谧而辽阔的天际。
她仰起脸,看如镜长天,澄澈蔚蓝,阳光洒落自天际洒落,这世间万物生辉。
她想起昔日种种。
她记事非常早,在别人还哇哇啼哭时,她便已经能记事,哪怕十几年过去,她心里还残留着幼时的一些片段和画面。
她至今记得曾经那个弱小无助的她,将自己的身体包裹在深雪之中,只露出一张脸,就那么沉默无声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那时候,天色昏暗如铅,她一直那么盯着看,看那厚重云层,于是便会有一种错觉,上方铺天盖地的沉重云层会崩塌,会压迫下来,无声而缓慢地吞噬,最后终于将这人世间吞没。
星辰浩渺,恒河沙数,在这乌云压顶的风雪之中,自己渺小如尘埃。
十几年后,她长大了,学了一身武艺,走过了许多地方,也增长了许多见识,但是她再看这人世间,依然觉得自己脆弱无助。
蜉蝣于天地之间,不过沧海之一粟,随波逐流,不知春秋。
她也想挣脱这一切,想振翅遨游,挣脱自己脆弱身体的束缚,探寻天地之高远,见识苍穹之浩瀚,领略乾坤之广袤,想立于孤峰之巅,看尽万物之壮美,饱览世间之繁华。
她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一如幼年时的那个她。
突而间,有水鸟翩跹而起,惊起一片水雾,也惊醒了她。
她这才收敛了心绪,直奔南郊的结草庵。
其实她现在赶过去已经于事无补,她也并不能做什么。
崔姑姑不过是被谭贵妃放出来的一条狗,张着獠牙来对付自己的狗,这条狗有自己的私心,她冲着宁王摇尾巴,试图凭着女色来获得更多,然而宁王对她的女色不屑一顾。
这个世上确实有些女子通过女色获得了莫大好处,只可惜崔姑姑赶上了一个过于公私分明的主人,她注定无法从宁王这里讨到任何便宜。
况且宁王是如此高傲,目无下尘,在他的眼里便是寻常的贵女都稍逊几分,也只有四大世家的女儿能让他侧目了。
即使这样,在这场联姻中,他依然和夏侯家一起将彼此的利益来往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彼此双方都从这桩联姻中获得了莫大好处。
所以这个世上无论男女高低贵贱,基于男女之事得来的好处总归是容易一些,比自己徒手攀爬要轻松,人都想走一个捷径。
青葛想起那天晚上她在宁王身边发下的誓言,以及宁王对自己说的话。
她当然明白那都是肺腑之言,她相信他。
于公来说,他无愧他皇室子嗣的血脉,兢兢业业为大晟镇守边境,为禹宁百姓换得十年安居乐业,于私来说,他和自己妻子如此心意相通后,也必然是忠诚温柔的好夫婿。
他几乎是完美的,完美到她挑不出任何瑕疵。
只不过她是假的罢了,她连发誓,都用了夏侯见雪的名字,不会用青葛,不会用三十七号,更不会用王三。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攀上了结草庵所在的南郊山。
此时已是仲春时节,山中大团大团的浓绿,而结草庵便位于这浓密的林荫之中。
青葛如今的衣着不似寻常百姓,不敢轻易露面,是以并不走正经栈道,而是施展轻功,飞在一旁浓密的灌木丛中。
一路上并不见人烟,不过在即将抵达结草庵时,却看到两个穿了灰衣的男子下山,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一看便是练家子。
青葛身形一顿,仔细看了一眼。
她便明白,他们已经把事情办妥,只怕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不过她还是进入结草庵,私下探查,很快知道崔姑姑已经死了,被一卷破席卷起来抬到了山后面,准备埋起来。
青葛略一沉吟,便过去了后山。
身为暗卫,她受训多年,其中自然也有些跟踪之术,很快便寻到了两个小尼姑,都是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罢了,手中拿了铁锨正在一棵树下挖坑,显然这是一个苦差事,她们正愁眉苦脸地抱怨着。
青葛的视线落在她们身边的乱草丛,那里果然有一破席子,破败的席子露出些许白色中衣的边角,有蚊虫苍蝇之类已经飞过去围着不放。
青葛悄无声息地离开,很快在山中逮住一只肥兔子,故意放纵这兔子奔向那两位尼姑,两个小尼姑到底年纪小,镇日受着那清规戒律,突然见一只大肥兔子一蹦一蹦的,不免惊喜。
两个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开始追赶那只兔子。
青葛便趁这个时候落在那张草席旁,迅速打开草席。
却见崔姑姑发丝散乱,身上只余一件单薄中衣,显然是这尼姑庵中众人给剥了去。
她探了探崔姑姑鼻息,活是活不成了,不过她还残留一点气息。
她迅速点了崔姑姑周身几大穴位,之后又自怀中掏出一粒药塞进去,果然这崔姑姑便虚弱地睁开眼来。
她眼睛中已经是白多黑少,没半点神采,确实没救了。
崔姑姑麻木呆滞地望着青葛,并没有什么惊讶,反而是蠕动着唇,似乎想说话。
只是她一张口,便有大口大口泛黑的血自口中涌出。
她的眼睛中流露了痛苦和绝望来,喉咙中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几乎不像是人发出的。
青葛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是受娘娘的嘱咐,想害我的性命,所以你在宁王面前挑拨离间,趁着千影阁出了叛徒宁王疑心时,故意让宁王怀疑我,于是宁王小题大做,罚我一百鞭。”
崔姑姑艰难地牵引着脖子,点头。
青葛又道:“你又在我受伤的时候,故意在我所用的寝具中下了毒,这种毒并不伤及寻常人性命,但是因我身受重伤,这毒便趁虚而入。”
崔姑姑再次点头,她蠕动着唇,终于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娘娘……”
青葛聆听着那两个小尼姑的动静,她们捉住了这兔子,在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显然这是两个贪吃的小尼姑。
她继续道:“你想留在宁王府做郡夫人,但是不曾得手,还为此让娘娘在宁王面前失了颜面,娘娘不想事情泄露,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崔姑姑点头。
青葛笑了笑,望着她:“但是你自始至终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杀我,也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杀你,是不是?”
崔姑姑眼睛中流露出迷惘和苦涩,她不懂,确实不懂。
青葛终于叹了声:“那你可以做一个明白鬼了,娘娘要谋我性命,是因为我无意中窥见了贵妃的一个秘密,所以他万万不能容我,而你——”
她站起身来,望着崔姑姑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你竟然还想着利用那么拙劣的手段爬上宁王的床,试图坐上郡夫人的位置,可你不知道吗,从你甘愿做谭贵妃手中那条狗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崔姑姑听此,瞳孔骤然收缩,她那已经泛黑的脸上流露出恍然、苦涩、痛苦和悔恨,最后是麻木和绝望。
就在这片灰败的绝望中,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眼睛中彻底失去了神采。
青葛垂眼望着已经死去的崔姑姑,此时阳光自枝叶的缝隙中漏下来,落在崔姑姑那张青黑色的脸上。有山涧的风吹来,草席破败的边沿一荡一荡的,狗尾巴草轻盈地拂在那白色的中衣上。
这时候,青葛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的是年轻小娘子的嬉笑声,里面透着压不住的兴奋。
看起来那两个小尼姑已经把那只兔子藏起来了,她们怀揣着秘密,有了期盼。
因为这点期盼,走路都是蹦跳雀跃的。
青葛便身形一闪,隐在暗处,看着那对小尼姑,她们因得了那只兔子,显然有了干劲儿,两个人一起挖,很快挖好了一个坑,将草席卷着的崔姑姑埋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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