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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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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凉淡,仿佛有些不悦。
叶闵显然也意识到了。
他略蹙眉,解释道:“适才险些认错,以为是什么认识的,既是夏侯小娘子,那必是我看错了。”
宁王听此,睨他一眼:“你也有认错人的时候?”
而这时候,青葛终于迈入房中,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她是叶闵一手调教出来的,可以说,她的一切在叶闵面前几乎毫无保留。
叶闵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多,这是她必须避开的人。
哪怕恰好那夏侯家小娘子也长着同样的脸,但她知道,一旦叶闵见到她的脸,她一定没办法在叶闵审视的目光下继续伪装。
她会被拆穿。
叶闵对宁王忠心耿耿,事情一定会暴露。
那她就必死无疑。
青葛轻靠在已经关闭的木门上,微出了口气。
这笔钱真不好赚!
以后接什么差事必须剖根问底问清楚对方祖宗十八代。
不过,她还能熬到“以后”吗?
青葛心里发苦。
晚间时候,青葛开始想着自己该怎么应对,如何挣脱自己骨子里对昔日主人的敬畏,让自己更好地扮演好夏侯家小娘子的角色,她甚至想好了各种应对之法。
然而青葛没想到的是,当晚宁王便离开了驿站。
这消息还是侍女过来禀报的,也就是说,宁王不辞而别,连告别的礼节都直接免了。
他看似惊艳于自己王妃的美貌,甚至还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对待,但其实骨子里是不屑的,在他眼中,夏侯氏的女儿不过是联姻的工具,娶回家摆着看的。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往日宁王的性子。
宁王生得姿容昳丽,又是天潢贵胄,据说从十三四起,便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飞蛾扑火一般,因为这个,他并不喜女子,甚至是厌恶的。
他身边伺候的连个侍女都没有,因为他不想有侍女觊觎他的容貌。
也只有那崔姑姑,因是谭贵妃安排过来伺候的,又实在是能干,且循规蹈矩,是以宁王还算器重。
此时这宁王冷落他的准王妃,合情合理。
对于这种冷落,青葛觉得也不错。
就她的想法,自然是希望成亲之后两个人先洞房,洞房后她就能拿到三万两,至于后面,他离自己越远越好——她曾经盼着的是俊美夫君,而不是宁王这种心性诡异莫测暴戾冷酷的男人。
在青葛眼中,宁王不是男人,是主人。
物种不同,生不起喜爱之心。
青葛甚至琢磨着,为了达到越发疏远的目的,洞房后,也许青葛可以刻意表现出自己对他容貌的仰慕,一定能让他敬而远之,这样自己接下来的五个月就很好混了,吃吃喝喝再拿点好东西,轻松六万两到手。
一切都规划妥当,青葛心里感觉舒服一些了。
谁知道她刚松了口气,准备出去透透风,就看到了院子外的叶闵。
她当即退回来!
当下问了侍女,才知道那叶闵竟然留了下来,说是要护卫准王妃安危。
她哪需要他护卫!
青葛很有些无奈,如果叶闵和宁王之间选择,她宁愿要宁王。
宁王是她的主人,她心中存有畏惧,但她知道宁王并不熟悉自己。
或者说宁王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手底下那些暗卫,在他眼里那些暗卫只是一颗棋子,根本不值得他花心思,他也就不可能认出自己。
叶闵就不同了。
他调理暗卫多年,眼力敏锐,青葛觉得自己可以欺瞒天下人,却瞒不过叶闵。
可也没办法,青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被扔下的送嫁队伍终于赶到了。
罗嬷嬷来了,莫经羲也来了,嫁妆也陆续抵达驿站。
罗嬷嬷进了房中后,目光凌厉,盯着青葛:“宁王殿下和你说了什么?”
青葛听这话,淡看着罗嬷嬷,微挑眉。
罗嬷嬷一怔,只觉得眼前女子峨眉轻挑间,那清冷气势,竟是居高临下。
她愣了下,到底是收敛了神情,道:“老奴担心小娘子安危,小娘子受到惊吓了吧?”
青葛起身,神情冷漠:“罗嬷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和二伯娘交好,往日对我横加管束,如今虽为我陪嫁,但你以下犯上,奴大欺主,你以为我能容你,你以为宁王府能容你?”
罗嬷嬷乍听到这话,莫名,之后突然意识到,那神情便变了又变。
她刚才冒失了,突然逼问青葛这些。
要知道这宁王府不同别处,这宁王所在的禹宁是大晟天下的西大门,这么多年来,宁王盘踞于此以拒西渊诸国,传闻宁王府圈养的千影阁,来去无影,无孔不入。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禹宁之内,也就是进入宁王势力范畴。
她竟然在宁王所辖的驿站内,说这样的话。
没有任何一个老奴会和自己的主人以这样的口气说话,这话一旦传到宁王口中,对方必起疑。
罗嬷嬷也是匆忙之中冒失了。
但现在,眼前女子竟然要补救,补救的方式是扯上了夏侯家族内部各房的勾心斗角,直接把罗嬷嬷说成了二房辖制长房小娘子的内应。
这么一来,她刚才那无礼之言至少能说通了。
她有些不甘愿,不过还是当即跪下,道:“小娘子,老奴知罪,但是老奴还是要辩解一声,老奴和那二房夫人全无瓜葛,请小娘子明鉴。”
青葛凉凉地道:“其实你到底和那二房有什么瓜葛,也与我无关,毕竟如今我即将嫁至宁王府,从此我便是宁王王妃,你便是有什么二心,又能如何?你以为你可以在宁王府对着宁王妃作妖吗?”
罗嬷嬷低着头,恭敬地道:“小娘子说的是,老奴自然是不敢,老奴一切都听小娘子的,老奴对小娘子忠心耿耿。”
青葛:“那你刚才说的那话,让我怎么想?”
罗嬷嬷心中叫苦,她刚才确实冒失了,这女子想出来的办法也确实是个办法。
她现在步步紧逼,显然不想放过自己,也许是做戏便要做真,也许是伺机报复。
但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于是她一咬牙,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小娘子,是我不懂规矩,请小娘子恕罪。”
她这一巴掌打过去,青葛却是不言语。
罗嬷嬷没办法,只好抬起手,狠心对着自己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十几巴掌,打得脸上已经浮肿。
她这才含着泪道:“求小娘子恕罪,老奴知道错了。”
青葛眼皮都不抬一下:“莫先生呢,请他过来一下。”
罗嬷嬷低头,颤声道:“是。”
对于青葛来说,她得尽快和莫经羲再谈谈,如今让这罗嬷嬷自扇耳光,外面暗卫也应该知道自己在盛怒之下。
盛怒之下,拉外面这位大管家过来说说私密话,吩咐吩咐筹谋筹谋,也在情理之中,不会让人怀疑了。
那罗嬷嬷下去后,很快叫了莫经羲过来。
莫经羲看着罗嬷嬷脸上的红肿,疑惑。
罗嬷嬷原是夏侯家的老奴,是一手看着夏侯嫡小娘子长大的,何等气派,如今却这样红肿着脸,其实也觉得没什么颜面见人,便勉强捂着脸,道:“小娘子有事吩咐,有请莫先生。”
说完,一低头便匆忙回房去了。
莫经羲疑惑地踏入青葛房中。
青葛见了莫经羲,便让左右退下,又关了门窗。
她已经探查过,如今暗卫并不在四周围,估计是因为阁主叶闵来了,叶闵一来,一切布置妥当,自然不惧那些宵小之辈,是以暗卫们也不必时刻守着了。
当然这里面可能有更微妙的原因,昨晚叶闵盯着她的背影看,这件事落在宁王眼中,终究不太妥当,叶闵也得避嫌了。
对此,青葛倒是行事方便了。
当下她也不避讳:“莫先生,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莫经羲看着眼前的青葛,他明显感觉青葛和之前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青葛还是在遵命行事,是他雇佣的一个假扮者,那么现在很明显,她已经摆脱了最初的循规蹈矩,开始张狂起来了。
她竟然羞辱了罗嬷嬷。
不过莫经羲还是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道:“小娘子,有什么事,你吩咐便是。”
青葛直接道:“我知道你们心中什么打算,不过是存着监看之心,想继续拿捏我罢了。”
莫经羲顿时一惊,诧异地望着青葛。
青葛安静地等着,等着他反应。
过了片刻,莫经羲终于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这话一语双关,明说夏侯家各房内部之争,实说假凰一事。
他当即跪下:“小娘子,属下不敢。”
青葛:“我不想和你们说这些虚的,就直接说吧,既然夏侯家要我嫁到宁王府,那可以,我嫁,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宁王殿下性情张狂,这不是我能拿捏摆布的,你们也不要想着通过我来挟制宁王殿下。”
莫经羲额头汗珠直流,他这是十万白银给自己请了一个祖宗吗?
他跪着,并不敢抬头,咬牙道:“小娘子说哪里话,属下对小娘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青葛颔首:“极好,以后你和罗嬷嬷随着我过去宁王府,我既贵为宁王妃,你们但凡谨守本分,我也少不了你们好处,若是你们有哪里让我不痛快——”
她凉凉地道:“那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莫经羲深吸口气。
这才几天功夫,他已经养虎为患。
这王三已经完全不想受他控制。
不过此时此刻,宁王已经见过她了,自己没办法把真正的夏侯见雪带来,更不能在宁王面前拆穿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换言之,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他在这么想定了后,也就道:“娘子,我等出自夏侯府,如今随小娘子前往宁王府,自然是只认小娘子为主,万万不敢有二心,以后定然处处辅佐小娘子,小娘子若是没了我等,岂不是也孤掌难鸣——”
话说到这里,却是别有意味。
没了自己,一则这王三说不得很快露馅,二则别想要到余下的钱财,三则,彻底惹怒了夏侯家,撕破脸,到时候直接拆穿一切,哪怕夏侯家和天子交恶,那第一死的必是她王三。
青葛自然也明白这莫经羲的意思,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敢翻脸。
反正大家彼此彼此,谁也别想着吆喝谁,一起把这事干好了,互惠互利就是了。
于是她抬起手,手指尖轻轻敲打着那桌面:“论起说话,还是莫先生说得再理,比那罗嬷嬷到底强多了。我自会向宁王殿下请求,以后莫先生便留在宁王府,为我掌管琐事,打理嫁妆,如何?”
莫经羲明白这话意思。
他们之前说好了的,夏侯家的嫁妆是王三不能随便碰的,但是莫经羲要给王三后面的钱。
所以她这是要把自己留在那里,随时要钱。
他也就恭敬地道:“若能随侍在小娘子身边,这自是属下的福分。”
青葛垂下眼:“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莫经羲看着青葛,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到底是先下去了。
青葛望着莫经羲的背影,心里却盘算着,这莫经羲和罗嬷嬷以后自然是不能容自己的。
不过现在他们必然要忍着,先让他们忍着吧。
等两个月一到,自己前后到手七万两银子,后面三万直接忍痛割爱不要了。
总之,要赶在他们对自己下手前,直接远走高飞。
至于如今……明日便是宁王府迎亲的日子。
她得先把洞房这一关过了。
想到要和宁王洞房,她便觉得……还不如直接死一死。

第二日,罗嬷嬷过来伺候时,脸上还是肿的。
显然宁王府的人也知道她惩戒了罗嬷嬷,对此青葛光明正大并不避讳。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行事已经脱离了莫经羲给自己规定的行事范畴,但是她如果一直束手束脚,按照那什么夏侯娘子的性情行事,那最后倒霉的依然是自己。
就宁王那种性子,如果夏侯娘子遵循着维护家族体面高高端起的性子,早和他闹翻了。
真到了打起来,谁能过来拉架,他莫经羲还是她罗嬷嬷?
事实上在宁王的专横霸道之前,他们屁都不敢放一声。
那凭什么让自己上前冲锋陷阵?
所以青葛觉得,就得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如今罗嬷嬷顶着一张浮肿的脸,恭敬地请青葛上了软轿,青葛也没正眼看她,径自上去。
今日的青葛特意佩戴了薄纱的,她本想佩戴帷笠,不过她的贴身用物都被糟蹋在了那辆马车里,随嫁之物也都在随行车马中,她现在只能寻到面纱来遮掩。
乘坐软轿出来内院,便见禁卫军林立,都是全装铁骑,一眼望过去,足足上千人的样子——看来朝廷实在是重视这次的联姻,是万万不能让这夏侯家的小娘子有半分差池的。
青葛在女官的引导下,下了软轿,来到驿站外。
马车是今日匆忙送来的,虽不如之前的华丽,但好在也是厌翟车,且又匆忙用彩缎装饰过的,倒是也不丢他们宁王府的脸。
马车旁有戴了裹绿小帽,并穿了锦络缝宽衫的兵士,一个个手执银裹头黑漆杖子,成两排雁状护卫在侧。
青葛低首行走在其间,不过视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道身影。
叶闵正在不远处的角落,静默无声,却不容忽视。
他生得剑眉星目,线条清瘦,略显苍白的手握着银拐,身上套了一件宽袖云锦大袍,越发衬托出略显削瘦的身形。
比起那大管事温正卿,他看上去并不够威武,不过千影阁,宁王府,乃至整个禹宁甚至西渊各部落,都知道这个人很不好惹。
他腿脚不便,走路多少有些瘸,但他能以残缺之体掌管千影阁十年,他自然有他不容小觑之处。
此时清凉的风吹过,吹起他松垮垮束住墨发的缎带,他垂着眼睛,看都不曾看青葛这边的方向。
青葛在罗嬷嬷等的搀扶下,径自往前走,目不斜视。
她知道,自己如今蒙着面纱,又距离这叶闵远,他确实是不会多看一眼自己容貌的。
但是一旦看了,自己便是死路一条。
她每一步都走得轻盈柔弱,走出了夏侯家嫡小娘子的气派。
她往日自然不是这样走路的,从来不是。
现在她把自己所有的气息掩盖下来,不能让叶闵以及周围的暗卫感觉到一丝的熟悉。
这让她想起幼时,她才入千影阁受训时,她要走在那高高悬起的圆木上,那圆木不过一指粗细,纤细湿滑,两脚一个踩不稳便会跌落,而就在圆木之下,是密密麻麻蠕动的毒蛇。
一个行差踏错,便是性命不保。
青葛一步步地踏过门槛,走到了马车前,又在嬷嬷和侍女的搀扶中,柔弱地走上马车。
厌翟车帐幔落下的那一刻,青葛的心才彻底放下。
看来叶闵并没有怀疑自己。
这也让青葛越发安心,如果叶闵没办法凭着背影身姿将自己认出,那说明任何人都不能,甚至连白栀都不能。
厌翟车上,众侍女都安置在后面,唯独罗嬷嬷是陪在青葛身边的。
青葛蒙着面纱,闭目养神。
罗嬷嬷也蒙了黑色面纱,不过依然能看出眼上浮肿。
她坐在青葛身边,一直沉着脸不言语。
厌翟车走出一炷香时间后,在那马蹄声中,罗嬷嬷终于侧首看了一眼青葛。
之后,她试探着说:“莫先生说,有话要和你提。”
青葛只有一个字:“讲。”
衣食父母,可以拿捏可以威胁,但是凡事还是应该商量。
罗嬷嬷:“昨日宁王殿下看到你的容貌,他似乎对你还算满意。”
青葛:“正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罗嬷嬷听着这话,撇嘴,不太看得惯,不过到底按捺下来,继续道:“不过昨晚他把你放在驿站后,便直接走了,看上去颇有些冷淡。”
青葛:“不是说宁王殿下不近女色吗,更正常了。”
罗嬷嬷蹙眉,很有些不悦地看了青葛一眼,这可真是正话反话都被她说了。
她压下心中的恼,到底是道:“但你可是夏侯嫡女,是天子赐婚,这自然和寻常女子不同。”
青葛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是和寻常女子不同。”
罗嬷嬷:“也许娘子可以试试,多让宁王殿下亲近你?”
青葛:“哦?”
罗嬷嬷耐心劝道:“这样对娘子也是有利的——”
然而青葛直接打断她的话:“罗嬷嬷,你刚才说我是夏侯嫡女,天子赐婚,和寻常女子不同?”
提起“夏侯嫡女”这四个字,罗嬷嬷神情中便有几分肃穆的骄傲:“是。”
青葛:“所以罗嬷嬷,你又怎么可以要我这夏侯氏嫡女去行那以色侍人的勾当?”
她凉凉地瞥了罗嬷嬷一眼:“难道夏侯氏的嫡女,这以色侍人的价码就格外高?”
罗嬷嬷:“……”
她脸色铁青,定定地看着青葛,手指尖都在颤抖。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这莫先生花了十万两银子,竟寻了这么一个刺头!
青葛根本懒得多搭理她。
她转首欣赏着窗外的风景,隔着垂帷,看着不远处骑马的叶闵。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目不斜视。
她不免想着,宁王迎娶夏侯家嫡女,自然是要缔结良缘,是天子看中了夏侯家族一脉百年世家的清名,要为己所用。
或者说直白点,他们要让皇室血脉和夏侯家族的嫡正血脉融在一起,以此越发抬高大晟天下皇室的威望,削弱四大世家高高在上的世代承袭。
想必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可惜,现在他娶了个假的。
若是以往,她自然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不然皇室或者说宁王的种种盘算都落了空。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身在局中了,她逃不掉,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得过且过。
青葛看着远处叶闵的背影,眸底便慢慢凉了。
她也想向他们投诚,但似乎现在已经晚了。
从她答应了莫经羲,她便已经没有回头路。
迎亲行伍先抵达了一处别苑,这应是宁王府的别苑,事先早让人安置好的。
在这里,青葛被一群侍女和女官簇拥着,沐浴更衣,装裹上凤冠霞帔。
宁王是皇子,夏侯氏和宁王是天子赐婚,夏侯见雪已经是王妃的诰命,是以这凤冠,这穿戴,以及这车马礼仪自然不同一般。
这时候,克择官报了吉时已到,茶酒司互念诗词,乐官挥动绣锦棋,之后鼓吹之声便响起,催请新娘阁登车。
罗嬷嬷低声提醒青葛,要赏利市钱酒,青葛按照规矩赏了,于是起檐奏乐,喜檐前行,身后倒是浩浩荡荡的随嫁之物,一眼望不到边,可谓是十里红妆。
这时候路边挤得水泄不通,这都是禹宁百姓前来观看王爷娶亲的,有礼仪官执了花斗,拿了五谷豆钱彩果,朝路边撒去,倒是引得百姓们争相拾取,那捡到的便欢天喜地,只说讨了大彩头。
喜车抵达宁王府门前,这时候鞭炮齐鸣,宫灯高悬,各样繁琐的礼仪后,一女官捧着铜镜,面朝着喜车倒行,又有数名女官手执莲炬花烛,这是导引新娘的。
于是两位侍女扶持着青葛,由罗嬷嬷陪着,青葛脚踏青锦褥,跨过了马鞍,又从干草和金秤上跳过,由此进入中门。
踏入中门时,青葛视线略抬,透过那红纱垂巾,她望向这宁王府。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纵然此时蒙了一层红纱,但依稀便是她往日熟悉的模样。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道飞檐,每一处隐秘路径。
有那么一瞬间,她胸口发闷,甚至有窒息之感。
她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就这么冒充身份贵重的夏侯氏嫡女,自宁王府大门踏入。
不过在那瞬间的窒息后,她便放松了下来。
她确实没有回头路,只能往前走。
她缓慢步入,在那庄重的礼乐中,按照礼仪官的指示,拜了天地,又拜了远方的父母,更接了天子诰封的圣旨。
一切妥当,她便被送入新房中,新房显然是匆忙布置起来的,房间中弥漫着清淡的熏香以及蜡烛燃烧过的气息。
青葛被领到了喜床上,就青葛目光所见,是金线龙凤的锦被,以及髹漆彩绘的云纹和瑞兽。
一旁自有喜嬷嬷在那里忙碌地在床上洒了金银钱和彩果,口中念着吉祥词。
青葛微抿了抿唇,闭上眼睛,吐纳呼吸。
她曾数次命悬一线,都不曾畏惧,如今只是要面对昔日的主人,这没什么,他一定认不出自己。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青葛自喜帕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绣工精致的喜袍沿边。
是宁王进来了。
推开门后,他似乎略顿了下,之后便踱步进入洞房,从容的步履掀动起空气,惊扰了洞房内原本沉寂的气息。
几个喜嬷嬷纷纷上前,恭敬地见过了,宁王微颔首,示意她们继续。
青葛眼观鼻鼻观心,静默地等着。
很快,宁王自喜嬷嬷手中接了喜秤,优雅抬手,径自撩开了青葛的红盖头。
盖头滑落时,青葛抬眼间,便看到了此时的宁王。
他挺拔若松,一身暗红窄袖刺绣喜服挺括好看,金冠玉带,墨发轻垂,倒是衬得那眉眼更添几分绝艳的冶色。
此时此刻,他长睫低覆,眸底湛黑,淡漠地垂着眼,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她。
那双眼睛并没太多温情,更多是锐利,就好像一把箭,能射进她的心里。
青葛迎着那过于锋利的目光,抿出一个礼貌的笑来,低声道:“殿下。”
宁王颔首:“现在该做什么?”
他是在问旁边的嬷嬷,嬷嬷连忙上前,用红绿彩结将两盏喜杯连起来,又在盏内斟满酒。
于是宁王和青葛各执一杯,喝这交杯酒,青葛自然谨慎配合,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交杯酒后,嬷嬷将那金盏和花冠都放在喜床下,便低头告辞出去了。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远处的喧嚣声变得遥远,宁王和青葛沉默相对。
青葛自然明白,终于要开始了,她要面对她必须面对的。
这时候,宁王动作了。
他伸出手来,抬起她的脸来,就那么在很近的距离端详着她。
青葛垂着眼睑,无声地任凭他打量。
就在这样的接触中,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宁王的玉韘,那是宁王惯常佩戴的,就在拇指上,此时那坚硬冰冷的玉韘正咯着她下颌处的肌肤,带给她冰凉的触感。
这时候,宁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夏侯见雪。”
他清冽的气息就这么轻轻喷洒在青葛面颊上,陌生而熟悉。
她低声应着:“殿下。”
宁王:“你我已经礼毕,从现在起,你是宁王府的女主人,是大晟的七皇子妃,孤的王妃,孤的妻子。”
青葛:“是。”
宁王:“孤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
青葛一脸温顺,低低地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妾既嫁于殿下为妻,生是天家人,死是天家鬼,从此后妾一切唯殿下马首是瞻。”
宁王:“极好,那……我们开始吧。”
青葛:“是。”
于是宁王略低下来,他挺拔的鼻梁轻压下,之后略侧首,薄薄的唇便贴上她的。
青葛其实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她知道洞房会做什么。
但这是宁王殿下,是那个对她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宁王,往日的她,在他面前从来都只能匍匐在他的脚下。
现在,这个人对着她的唇,轻轻吻上。
这是一个过于凉薄的吻,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温情,青葛甚至仿佛听到了赐婚圣旨宣读时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声音。
宁王在这么一吻后,似乎感觉到了青葛的僵硬。
他撤回唇,沉默而费解地看着她,之后终于道:“你不懂?”
青葛知道自己刚才表现欠佳,她便解释道:“殿下,妾自是学过图册,并聆听嬷嬷教诲,只是不曾亲历——”
说到这里,她陡然顿住。
她如果曾经亲历过,那才是哪里不对。
不过好在宁王对此并没有质疑,他抿着唇,垂着眸子,严肃地看着她,道:“这没什么,孤也不曾亲历此事。”
青葛:“……”
这时候,宁王站起身来。
她是坐在榻前的,而他站起来后,高低错落,这让青葛瞬间有了以前的感觉,暗卫面对主人时,永远俯首帖耳的恭敬。
她挺直了背脊,抿着唇,无声地看着他。
她看到宁王面无表情地下令:“先去沐浴吧。”
青葛思索着沐浴这件事。
宁王缓缓皱眉,有些嫌弃:“怎么,你想不沐浴就圆房?”
青葛望着宁王,柔声道:“是,殿下,妾也觉得应该沐浴。”

她其实有些想退缩。
她可以杀人,可以放火,可以出生入死,但她好像很难在这么近的距离去面对宁王。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必须和他圆房。
三万两呢。
在这种想法下,她到底是以一种称得上轻松的姿态走到了宁王面前。
她低垂下头,温顺地道:“殿下,妾为你宽衣?”
宁王神情疏淡严肃,颔首:“好。”
青葛便抬起手,指尖试探着搭上了宁王的玉带。
就在玉带旁,挂着一道玉佩。
那是宁王出生时天子所赐,据说宁王出生,室内有红光漫射,钦天监占卜之后说大吉兆,恰好此时番邦进贡一块举世罕见的玉石,天子便命人将这块玉石雕刻成螭龙云纹玉璧,赐给了宁王。
宁王大部分时候都会佩戴着,青葛跪在宁王面前回话时,视线曾无数次无意识扫过那块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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