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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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宁王将记录皎娘生平的造册直接呈给了夏侯穆瑾:“小婿已经命人检查过,此女身上胎记体型都和皎娘一般无二,并且在最近几个月也曾经历过生产。”
夏侯瑾穆的眸底是无法压抑的激烈痛苦,他咬着牙,原本肃穆的脸扭曲到几乎狰狞。
这时,宁王却道:“这样人尽可夫的低贱女子,竟然想冒充本王王妃,本王岂能容忍,更可恨的是,她竟生了一张和本王王妃相似的脸,本王一怒之下,自然略施惩戒。”
他的声音森寒冷厉,霸气四溢。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落在夏侯见雪额头,脸颊,以及颈子……
那是夏侯氏无法容忍的模样,是夏侯氏永远无法承认的女儿。
第83章 背弃
这时, 宁王眉梢微微上挑:“岳父,看你竟如此痛彻心扉,小王不免心生不安, 难不成眼下这位才是真正的夏侯嫡女, 那……小王岂不是罪无可恕?”
他无奈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若果真如此, 本王愿陪同诸位长辈, 一起前往皇都,听从父皇责罚, 任凭处置。”
夏侯氏众人听此言, 都倒吸一口闷气。
分明是宁王手段狠辣, 不肯姑息, 什么“听从父皇责罚”不过是说说罢了, 其实就是要把夏侯世家逼到墙角!
就是要把真正的夏侯氏女儿一番作践, 再将这卑贱的容貌送到他们面前, 就是要让他们活生生血淋淋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狠狠给他们夏侯神府一个耳光!
明明把他们踩在地上还要他们无话可说!
在场众人可都是夏侯氏的嫡系, 生在百年门阀世家,出入备受尊崇, 这辈子都是顺风顺水, 哪里曾经被别人这么作践过,一时全都是气闷胸痛, 但也无可奈何!
此时的夏侯瑾穆死死地攥着双手,指骨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宽大健壮的身体也因为紧绷而颤抖。
他怎么能想到,怎么能想到, 宁王竟然给夏侯氏准备了这样一份厚礼!
现在再想起宁王适才准备的所谓礼单,可真是可笑至极!他一巴掌狠狠扇过来, 还要人感念他礼节周全。
这一刻夏侯瑾穆再明白不过了,眼前是一个局,夏侯氏已经被宁王架在了火上烤。
无论那个绝望喊着父亲的女子是不是真正的夏侯见雪,她已沦落至此,为了夏侯氏的百年清贵,为了世家门阀的风骨,他绝不能认她。
若承认了,那从此夏侯氏和皇室决裂,只能重新拉拢三大世家。
可是因为这联姻,也因为小世子出生后夏侯氏对这门姻亲的笃定,夏侯氏在皇室已经投注了太多。
这个时候,撕毁盟约寻觅三大世家联手对抗皇族,显然是下下策。
一时之间,他只觉浑身无力,几乎站着的力气都没了。
一旁的青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备受折磨的夏侯瑾穆,他是昔日的翩翩公子,游历于西渊,当年父亲想必也曾盛情款待,更曾经和他引为知己。
可就是这么一个衣冠楚楚的世家子,和缥妫王后勾搭成奸,生下夏侯见雪,之后又谋害了自己父亲,从此让缥妫陷入十几年的动荡中!
这个世上最痛苦的并不是死去,死去过于简单。
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亲生女儿,那简直比杀了他还痛。
青葛很欣赏此时他痛苦的模样,她也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不过——
青葛的视线扫过厅后,这夏侯止澜和夏侯夫人被带下去,至今未曾回来。
他们二位不在,未免可惜了。
这时,宁王笑盈盈地道:“岳父你老人家还是再看看吧,看看这个到底是真是假?”
夏侯瑾穆咬紧牙关,面庞因为极度的隐忍几乎扭曲。
他竟然还在笑!
突然间,耳边传来微弱祈求的声音:“父亲?”
夏侯瑾穆听到这声音,身形一颤,待要看,又不想看,他死死咬着牙,脸部肌肉开始痛苦地抽搐,胡子也在颤抖。
这让他怎么割舍!他捧在手心十几年的女儿啊!!
就在他身后,众夏侯氏族人已经压下怒气,大家勉强恢复理智,其中夏侯三先生上前一步,直接道:“兄长,此女实在不像我夏侯氏女
,你小心其中有诈,不可中了黄教乱党的圈套!”
这话一出,旁边又有一位族人道:“以老夫看,这女子并不是阿雪,应确实出自教坊司。”
夏侯见雪听这话,瞬间气得手指头都在颤,她指着那族人道:“二翁翁,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我就是阿雪,你怎能不认我?”
二翁翁见此,闷着脸,面无表情地对夏侯瑾穆道:“此女性情泼辣,粗俗不堪,绝不是阿雪。”
这位二翁翁是长辈,他这话几乎是一锤定音。
夏侯见雪身形一颤,她仿佛被抽了骨头一般,几乎摇摇欲坠,不过她还是勉强撑着身体,祈求地望向夏侯瑾穆:“爹,是女儿,是女儿,你仔细看看,你不认得女儿了吗?”
夏侯瑾穆视线便有些躲闪,他别过脸去,深吸口气,之后才用一种颤抖却又足够冷静的声音道:“你是何人,为何唤我父亲?”
他的声音颤抖,木然,冰冷,于此时的夏侯见雪来说,无异于一把无形的刀。
夏侯见雪只觉自己被狠狠刺了一下,整个人瞬间被掏空。
她泪水奔涌而下,崩溃地哭着道:“父亲,嫁给宁王的那女子,只是贪图钱财的卑贱女子,那不是女儿,那是假的,父亲我们私底下说,我都说给你们,那个女子只是寻常军户,不上台面,是她冒充了女儿嫁给宁王,宁王不认我,可父亲你得认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承认太多,只能盼着有个机会和自己父母私底下坦诚一切。
但是即使这些话,也足够让夏侯氏所有人等脸上泛起难堪。
几百年的世家门阀,竟然做出这种事,且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
就在这时,宁王突然道:“你说你才是真正的夏侯见雪,说我宁王府王妃才是冒名顶替,那本王且问你,本王娶妃已有一年,这一年时间,你身在何处,又做些什么?总不能就这么藏在夏侯神府吧?”
夏侯见雪见此,知道自己不说不行了,她拼尽一切,哪怕名节尽毁,也必须留在夏侯神府。
过去这段日子她受够了!
于是她流着泪,哭泣着看向自己父亲,道:“女儿一直藏在庆耘郊野的别庄,不敢露面,一直到前些日子,那假冒之人回来夏侯神府探亲,女儿才以自己的身份过去禹宁,谁知道竟遭此不幸……”
夏侯氏众人听着,几乎不忍去听,恨不得上前堵住她的嘴,更有年迈者,气得瞪大眼睛手指颤抖。
他们这辈子的风骨,如今被这么一个小小晚辈狠狠摔在地上了,摔了一个粉碎!
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被人当众吐了一口!
宁王已经率先冷笑一声:“你若真是夏侯氏女,去岁时节本王明媒正娶,你为何躲在庆耘郊野的别庄?你躲在别庄,怎么无人发现?”
说着,他望向夏侯瑾穆:“岳父,你可曾发现蛛丝马迹?”
夏侯瑾穆当然不能说他发现了。
那就是大家一起合谋了!!
夏侯瑾穆有些气急败坏,额头青筋凸起。
夏侯见雪急得几乎泣血,待要说什么,却大咳不止,她喘着气,慌乱无措地道:“父亲,你可以问我别的,自小你如何疼爱我,还有母亲,你叫母亲来,我和母亲说话,母亲定能知道我是真的!”
然而她焦急扭曲的样子,却让众人越发不能直视。
宁王一个眼神,便有侍卫上前,直接将夏侯见雪束住,三下五除二给她塞了嘴,又捆绑了。
于是众人看到,这娇弱狼狈的女子再也无法动弹,也不能言语,她只能倒在那里,睁大眼睛,绝望而痛苦地哀求着夏侯瑾穆。
宁王道:“岳父,以你看,此事该如何决断?”
夏侯瑾穆听此言,木然而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宁王。
视线相对间,他看到了宁王黑眸深处的森冷。
这个男人本是凤子龙孙,尊贵骄矜,他娶妻生子,自是意气风发心满意足,却突然被告知,他那出身尊贵的妻子是假冒的,只是一个为了钱财而出卖身子的卑贱女子。
连带他那血脉尊贵的小世子都要因此折损了尊贵,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他隐忍不发,却已经在绀梁城内外布下暗哨,夏侯神府没能抓住的莫经羲,他手到擒来,如今宁王府精锐侍卫已经在城外明火执仗,绀梁城四周官府人马也已虎视眈眈。
这个男人在不动声色间,已经将一切掌控在手,他看似平和的笑意后是嗜血的杀机。
关键他还师出有名。
夏侯瑾穆深吸口气,再次看了一眼地上匍匐着的女儿。
女儿正望着他。
那是一双含着泪的眼睛,里面闪着一丝渴望和祈求的光,哀伤无助,卑微可怜。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眼睛中可以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在和女儿视线对上时,他眸底泛起痛意,闷痛的心思再次泛起挣扎。
不过这丝挣扎很快便被理智压下,他咬着牙,残忍而艰难地挪开了视线。
夏侯见雪哀戚的眸底泛起不敢置信的绝望,她口中拼命发出声音,可被堵住了,她没法说话。
夏侯穆瑾神情一点点冷硬起来,最后终于咬牙道:“我夏侯氏送女出嫁,我女嫁至禹宁,夏侯氏曾几次派人探望,都未曾发现有假,至于什么庆耘郊野的别庄,府中一直都派人打理,那里哪有什么人住,这分明是信口雌黄!”
夏侯见雪木然地望着前方,身体一寸寸软下来,之后如同肉泥一般颓然地瘫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作聪明,她的父亲放弃了她。
她是一枚弃子。
自始至终,宁王目睹着这一幕,波澜不惊地看着这一场挑战人伦的挣扎。
眼看尘埃落定,他收敛了情绪,走上前,正色道:“岳父,既然你老人家能确认这女子是假冒的,那小婿便将此女子带回,一定命人严加拷问,一则追查出阿雪的下落,二则也能借此追查黄教乱党。”
“严加拷问”四个字一出,夏侯瑾穆眼皮一跳。
他僵硬地看着宁王,清楚地看到宁王俊美面容下的嗜血。
他嘴巴张了张,待要提议留下这女子,由他们夏侯府来审查,不过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宁王就是要逼着他们生生割断骨肉情。
半晌,他到底沉痛地道:“是,要问,要查,我们夏侯府也会一起寻找……阿雪,务必找到阿雪。”
本来按照礼节,当女婿的上门越家自是要好生款待,不过彼此自然都没这心情,宁王在侍卫簇拥下,带着莫经羲、罗嬷嬷和夏侯见雪等便要离开。
夏侯神府没有人走出大厅去送,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和脸面去表演这最后的礼节。
夏侯氏的脸面只剩下一层一撕就破的薄皮了。
青葛也随着众人往回走,她就走在莫经羲的后面。
可以看得出,昔日的莫大管家此时已经毫无体面。
她想起自己昔日被莫经羲教导的种种,看来宁王也是要严刑拷问莫经羲的,那些经历自然也会暴露在宁王面前。
宁王必然恼羞成怒,还不知届时会发什么样的火。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把她留下。”
这原本是清沉好听的声音,不过此时声音的主人显然处于极度的愤怒和激动之中,以至于声音紧绷嘶哑,犹如被极度拉伸的弓弦。
这是夏侯止澜的声音。
青葛听得这话,依然目视前方。
不过她可以感觉到,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过去了。
现场寂静无声,青葛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她哭得压抑而绝望,哽咽着,气若游丝。
这是夏侯夫人。
这时候就连宁王也停下脚步看过去,青葛也终于和众人一
起,望向那个方向。
夏侯夫人已经年近四十,此时着一身淡紫绸裙,婀娜纤细,她眉梢处虽隐隐有些细纹,也不曾施任何粉黛,不过却肤色如雪,形容娇美。
这样的女子,任凭谁见了都是我见犹怜,昔日缥妫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的她由夏侯止澜搀扶着,眼中含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青葛的视线便挪至一旁夏侯止澜身上。
夏侯止澜抿着没有血色的唇,面色苍白,眼底泛着红血丝,痛苦倔强,风骨铮铮的样子。
青葛看着这一幕,在心里轻轻笑了。
时光如梭,十几年就这么过去,昔日稚颜童子已是轩然霞举翩翩青年,往日红颜佳人更添几分动人风韵。
世事难测,她怎么能想到有一日她还能看到他们一起出现,一如十几年前的模样。
就连那悲伤神情都和往日一般无二。
然而此时的夏侯瑾穆看着这般情景,已是面色冷沉:“止澜,你还不下去?这是做什么?”
夏侯止澜望着夏侯瑾穆,深吸口气,咬牙,倔强地道:“父亲,他们捆绑着的女子便是阿雪,我不会认错。”
他声音有些哽咽,但足够倔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竟然狠心不认她,不过没关系,你不认她,我认!”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夏侯夫人哭得脸色苍白,身体也微微颤抖,她压下细碎的啜泣,望着夏侯瑾穆:“瑾穆,你怎可如此狠心,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当年明明答应过,要爱她若珍宝,结果你如今却这般待她,你怎么可以——”
就在这时,束缚着夏侯见雪的绳索不知为何一松,夏侯见雪扑腾着,竟然挣脱了堵着嘴的巾帕,她能说话了,连忙大声求救:“母亲,母亲救我,他们要杀了我,求求你,母亲救我——”
夏侯止澜和夏侯夫人原本不曾看到夏侯见雪,如今一见之下,顿时倒抽一口气。
夏侯止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夏侯夫人更是眸露惊恐,身体颤抖,险些晕过去。
宁王微微挑眉,笑看了一眼夏侯瑾穆:“竟有这等事,这个女子竟果真是夏侯家的女儿?岳父,如果这样的女子真是夏侯家的女儿,那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声音轻松含笑,尾音带着几分戏谑或者惊讶的意味。
夏侯瑾穆的老脸一下子红了。
他一生傲慢,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嘲讽过,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狼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儿!
他再没了之前的犹豫挣扎,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场上一切,语气冷沉威严:“那个女人不是阿雪,她只是出身教坊司的下贱女人,和我们毫无瓜葛,哪个胆敢再提此事,统统逐出夏侯神府。”
说着,他抬起手,命人将这两人一并带下去。
夏侯止澜气得脸上通红,双手颤抖,他冷笑一声:“你不过是为了你们夏侯家的颜面罢了,你为了夏侯家——”
这时便有人上前,拿下夏侯止澜并迅速堵住了他的嘴巴。
夏侯夫人见此,几乎崩溃,而夏侯见雪被人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哭哭哀求,瞪大眼睛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近在咫尺的母亲。
夏侯夫人含泪道:“阿雪你且忍耐片刻,我一定会设法,一定会设法救你,你别怕,阿雪——”
在这场闹剧一般的荒谬中,夏侯止澜和夏侯夫人被带下去,场面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都陷入微妙的沉默之中,没有人再说什么,甚至也不需要辩解或者虚假的客套。
宁王含笑拜别了夏侯瑾穆,带领人马就此离开。
官道蜿蜒,一眼望不到尽头,旌旗猎猎之中,宁王的行伍缓缓前行。
滚动的车轮带起阵阵尘土,阳光透过罩有黑油布的马车缝隙洒进车厢内,照在飘浮的尘埃上。
哒哒哒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夹杂在一起,这种声音一如世上许多重复的枯燥乏味一般,让人昏昏欲睡。
罗嬷嬷瞪着一双小眼,探头探脑地钻入马车,一眼却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夏侯见雪。
夏侯见雪身形纤细柔弱,散乱的长发狼狈地披散在她肩膀和背上,她不管不顾,就那么茫然无助地趴在那里。
罗嬷嬷看到后,心痛不已:“娘子!”
她自然已经知道事情始末,知道夏侯氏并不曾认夏侯见雪。
她扑上去,抱住了夏侯见雪;“娘子,没事,没事,还有夫人,夫人一定设法救你,兴许这是权宜之计……”
夏侯见雪自从离开夏侯神府便是呆滞的,她犹如一缕幽魂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罗嬷嬷爬过去,就要扶起她,谁知道这时,她的动作突然顿住。
她神情大骇,颤声道:“娘子,娘子,你的脸,怎么了!”
夏侯见雪茫然。
罗嬷嬷哆嗦着手拨开夏侯见雪散乱的发丝,一看之下,震惊得瞳孔收缩。
夏侯见雪此时正是悲恸时候,哪里顾得上其它,见罗嬷嬷这般,才麻木地摸着自己的脸:“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她摸着只觉自己的脸依然平滑,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罗嬷嬷倒吸一口气,忙道:“没,没有……”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透着彻骨的绝望,夏侯见雪猛然意识到了。
她记起来了,当时她出现在夏侯神府大厅中,她的父亲以及其它所有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但是她当时急于和自己父亲相认,根本没细想!
她疯狂地要寻找铜镜,她要看看自己的脸,最后终于找到角落一碗凉汤,她端起来,对着那碗浑浊的汤看自己的脸。
在晃荡的汤水中,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看到后,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罗嬷嬷忙过去,抱住她:“娘子,别怕,这是能去除的,能去除的……”
谁曾想,在夏侯见雪那如雪的肌肤上,此时竟然被刺了雕青!
所谓雕青者,便是在脸上点青,而夏侯见雪脸上的雕青竟是一只五彩飞鸟,横跨额头脸颊,并有彩色羽毛零星蔓延至下颌并颈部,周围点缀以细巧花卉飞蛾,其余空白处还有淡淡栗色的底纹。
而在脸上颧骨一处,又特意刺了一个惹眼的“罪”字。
乍看之下,这面庞妖艳妩媚,既诡异华丽,又勾心夺魄。
罗嬷嬷后脊梁骨发冷,浑身簌簌发抖,眼前发黑。
若说大晟也不是没有面部雕青者,但一般是那轻薄不顾士行之人,为寻常人等所不齿,朝廷中子孙荫补或科举殿试,都要搜检身上有无这绣体私文。
这还是外面郎君,若是寻常闺阁娘子,但凡良家娘子,又有哪个可能去雕青!
只有那些不顾体面的教坊司孟□□子,刺了淫戏在身体肌肤,陪客人饮酒时,来了兴致便裸裎示众,用那面庞上妩媚风流之相来哗众取宠,这都是下等末流,上不得台面了!
更不要说脸上那个“罪”字,只有遭受流放的犯人才会刺上,一旦刺上,一生都是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若要消除这些点青,也只能刮掉脸皮,弄得面目全非!
罗嬷嬷抱着自家颤抖战栗的娘子,自己也是浑身无力,几乎栽倒在那里。
千娇万贵的娘子,夏侯氏的嫡女,竟然被刺上这样
的一个字,这是一生的耻辱!
而此时此刻,夏侯见雪也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父亲眼神中的犹豫和挣扎,明白了那双明明伸出来,却又颤抖犹豫着缩回去的手,更明白了母亲和兄长眼中的惊惧。
她的身体无法自控地哆嗦着,就在这冷颤连连中,想起那一晚宁王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他的王妃知道点青,而自己不知道,他要自己学点青。
说回去后父亲认她,他就放了自己。
他其实早已经笃定,父母并不会认自己了。
她不再是夏侯见雪了,永远都不是了。
她陡然爆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声音疯狂而颤抖。
回程路上,青葛依然负责看守马车,不过相比于来时的四个暗卫同时看顾,这阵势小了许多,如今只青葛和另一位暗卫看守了。
夏侯见雪一路上很不消停,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有时候会发疯一样地尖叫,还会用脑袋去撞马车壁,把脑袋撞得鲜血淋漓。
因罗嬷嬷已经被带走,只有一位老嬷嬷负责照顾着夏侯见雪。
这一日抵达一处驿站,青葛突然发现那位照顾夏侯见雪的老嬷嬷一整日不见了,问起来才知道得了风寒,因没了这老嬷嬷,便也没人给夏侯见雪送饭了。
她似乎已经饿了一整天……
青葛略犹豫了下,到底对另一位暗卫道:“我进去看看。”
那位女暗卫淡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显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个女子被夏侯氏放弃后,她是生还是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青葛径自走到马车前,她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很轻微的呻吟,几乎淹没在外面那枯燥的声响中。
待揭开垂帘看过去,却见夏侯见雪正艰难地蠕动着身子。
她之前昏过去了,才刚醒来。
此时的夏侯见雪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随着马车的颠簸,发丝抖动间,隐约露出苍白如纸的嘴唇。
她的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衣裳凌乱脏污,世家门阀千金的高傲早已不复存在,就连泪水都仿佛干涸了,眼底只有麻木的绝望和疲惫。
夏侯见雪痛苦地呜咽了声,如同一条蛇般左右摆动着脑袋。
她也许想死,但活活饿死毕竟难受,所以出于生存的下意识,她在寻找能入口的。
青葛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夏侯夫人的话,她说当时阿雪饿得啃手指头。
所以这是夏侯见雪第二次挨饿了吧。
第一次挨饿,夏侯夫人让她吃了自己,第二次,她该吃什么?
这时候夏侯见雪也听到了动静,她浑浊的眸子泛起希冀的光。
她猛地抬起头来:“饿,我饿……”
不过她话说到一半便看到了青葛。
她眸中流露出惊惧和提防,犹如街头被打怕了的一条狗。
之前她曾经痛斥过青葛,她知道青葛不会善待她。
青葛垂着眼睛,望着地上如同蝼蚁一般的夏侯见雪,道:“想吃东西是吗?”
夏侯见雪咬着唇不吭声。
青葛拿出怀中的薄刃。
带着森寒之气的刀落下,夏侯见雪一个瑟缩,她抽搐着身体,惊恐地望着青葛。
青葛看着她眼底的惊惶,并没言语。
之后她的薄刃割断夏侯见雪腿上的麻绳,夏侯见雪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可以活动了。
长久的束缚在脚踝上留下红痕,两腿麻木,夏侯见雪两脚缓慢地蠕动着,交替摩挲着自己的小腿。
青葛淡声道:“要吃饭吗?”
夏侯见雪听闻这话,呆滞的视线动了动。
青葛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用黄纸包着的糙米糕,扔给了夏侯见雪。
夏侯见雪两手被捆绑着,她犹豫了下,到底爬起来,用束缚着的双手艰难地抓住了那块饼。
她喉结费力地吞咽了一口,蠕动了唇,想要去吃那块饼,可是她被捆绑着,两手难以翻转过来,她竟是怎么吃都吃不到。
最后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张口开,伸出舌头,拼命地抻着颈子去够,这才勉强吃到一口。
她贪婪地咽下去,麻木地咀嚼着。
曾经不正眼看一眼的糙米糕,如今吃起来竟格外香美,是从未有过的好吃。
正吃着,陡然间,她意识到一道目光,抬眼看过去,她一眼便看到了青葛。
青葛的视线浸着寒光,就那么冷眼旁观。
夏侯见雪想起之前自己对糙米糕的不屑一顾,脸上红了一下,之后她狼狈地咬牙,嘶哑地道:“你是不是在看我热闹?”
青葛不曾言语。
其实若说她对夏侯见雪有仇恨,从亲眼看着她被放弃的那一刻,自己也就释然了。
想来这世间不过是利益的权衡罢了,夏侯夫人当年舍弃自己,用自己的血肉换了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一口吃的,如今夏侯家族舍弃了夏侯见雪,用夏侯见雪的性命换取夏侯家族的声名。
夏侯止澜并没有被抛弃,但青葛相信,他能被留在夏侯家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极重要的原因。
面对青葛的沉默,夏侯见雪突然恼恨起来,她低头看着手中糙米糕,一下子愣住了。
她的眼睛中出现恍惚,迷惘,好像不明白为什么,不明白自己怎么抱着一块糙米糕视若珍馐。
之后她突然咬牙切齿,狠狠地将糙米糕扔到一旁!
对此,青葛就像没看到一样,只淡淡地道:“你不吃就饿着吧,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几日后,我会为你收尸。”
夏侯见雪冷笑:“我怎么可能会死呢,我不会死!只要我不死,早晚有一日,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青葛垂着眼睛,看着她:“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你母亲会救你,她说她一定救你。”
夏侯见雪两手死死地抠在马车的底板上。
青葛轻笑一声:“你太天真了,她若真想救你,如今拼了命也会拦下你,还说什么以后?如今不过是舍不得到手的锦绣富贵罢了。”
她俯首下来,在很近的距离,望着夏侯见雪眸底的惶恐和忐忑,一字字地道:“以后,你的尸骨烂了,你被人作践成泥,踩在脚下,难道还要她来救你?”
夏侯见雪望着青葛那双冷漠的眼睛,指甲抠得鲜血淋漓。
她绝望而颤抖地意识到,青葛说的没错,父亲放弃自己,母亲也放弃了。
她根本不会来救自己了,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们往日那么疼爱自己,原来都是假的!
她的眸底翻涌起滔天的恨意。
好恨,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抛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