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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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子出行,自然该有女眷陪同,不过太子妃却是不好同去,皇室规矩大,诸般讲究,纵然是叔嫂,也该有些顾忌。
于是太子妃便好一番吩咐底下人,又命青葛同行,负责看顾小世子。
宁王听着,耸眉,不太明白的样子:“她?陪着世子一起?”
太子妃:“怎么了?”
宁王淡看了一眼青葛。
青葛眼观鼻鼻观心,装傻。
他皱眉,再次看向太子妃:“这是府中暗卫,是负责随护的。”
太子妃:“这几日青葛一直陪在我身边,我看着承蕴倒是喜欢她,承蕴才半岁,突然出门,怕他有所不适,有个熟悉的陪在身边,总归好一些。”
宁王抿了抿唇,到底点头:“好。”
于是第二日,青葛早早沐浴更衣,打理整齐,之后陪同宁王前往东岳大帝行宫
如今已入六月,天气炎热,青葛陪同小世子一起乘坐辇车,待上了山后,便弃车而行。
宁王在前,青葛以及奶娘陪同小世子随后,前后更有侍卫簇拥护卫。
此时才初入夏,市井间进山消暑纳凉者众多,也有城中铺户进山供奉祈福的,是以官道上车马往来,往来络绎。
待到了郊野,却见正是松柏苍翠草木繁荣时,一眼望过去,远处峰峦更是秀若围屏。
这东岳大帝行宫便隐匿在翠绿深处,一眼望去,红墙黄瓦,香烟袅袅,在那葱葱绿意中,更添几分静谧禅意。
道长一早便清理过行宫内外,专门出来迎接宁王并小世子,待到进入大殿,这里早已经准备妥当,设点燃巨烛,焚烧大香,并供奉香烛花果,由道长做法事为小世子祈福驱邪,又为司南玉佩开光。
青葛自然是一直陪同着小世子,想来她这一生能为这个孩子做的并不多,不管是否有用,如今能陪着他驱邪祈福,也算是尽她一份心。
待到法事之后,道观中便赠送了金龙玉简、符袋灵符和卷轴等,说这些都要留给小世子的,可保他逢凶化吉。
宁王自然觉得无趣,收了后,便径自过去后院静坐。
祈福后,青葛陪同奶娘嬷嬷一起带着世子稍微歇息,并用了吃食,小世子闹腾,宁王便传令把他带过去后院,欣赏山景。
因从前殿过来后山,这路并不好走,青葛便自己抱着小世子。
宁王见到,便走过来,伸出手,显然那意思是要自青葛怀中接过小世子。
然而此时的小世子却是舒服惬意的,赖在青葛怀中根本不动弹,见宁王非要抱自己,
他伸出小脚丫,竟然要踢宁王。
宁王眼睫掩下,没什么表情地命道:“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不过却有着淡淡的威慑力,足以镇住这样一个小娃儿。
然而小世子显然并不怕,他抗议地推开宁王的大手,之后将脑袋埋在青葛怀中就是不离开。
青葛知道如今宁王心里窝着火,只不过面对小世子尽量压着罢了,况且他公务繁多,这次来行宫中祈福也是忙中偷闲,何必让他不痛快。
况且,他眼底已经分明泛起些许不耐。
青葛便将小世子递给宁王,小世子不甘不愿,但也无可奈何。
宁王伸手来接,可就在这时,青葛感觉,宁王的指尖恰好擦过自己的前面。
夏日衣衫单薄,于是骤然间,仿佛有什么酥麻电流自那里蹿过。
她怔了下。
宁王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动作也顿住。
他轻咳了声,之后状若无事地抱走小世子,转身,看向远处山景。
小世子开始是不太情愿的,不过很快便也没什么骨气地靠在宁王怀中,悠闲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小人儿很少出门,没见过世面,现在眼睛瞪得老大,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眼睛都不够用了。
宁王垂眸看着小世子那没出息的样,不免笑出声。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小世子的脸颊,无奈道:“小没出息,小没良心,就是你。”
小娃儿自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径自乐呵呵地挥舞着小手。
宁王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恨声道:“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果然是她生出来的,你也跟着有样学样。”
青葛听这话,忍不住看了宁王一眼。
谁知宁王却马上察觉了,疑惑地挑眉。
青葛忙恭敬道:“殿下素来乖巧,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宁王却不爱听这话,“呸”了声:“闭嘴,别在孤面前说这种阿谀奉承的话。”
青葛:“是。”
可宁王到底脸色难看起来。
青葛闭嘴不言,低头装傻,这时小世子突然拽扯宁王衣袍,咿呀呀指着远处,原来远处竟有飞鸟翱翔于山涧。
宁王这才神情缓和,抱着小世子道:“鸟,那是鸟。”
他低声教他说话:“飞鸟。”
小世子咿咿呀呀一番。
宁王耐心地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跟着我说。”
小世子又一番咿咿呀呀,稚嫩的小腔调有模有样地抑扬顿挫着。
宁王端详着他,满意地道:“倒是有些背诗的样子了,像孤小时候。”
旁边奶娘嬷嬷并侍女全都低头不敢作声。
大家平日陪着小世子时间长,知道小世子这就是胡乱咿咿呀呀而已……
宁王搂着小世子,着实教了几首诗,看小世子欢喜的样子,倒是不忍心:“自从你生下来,不曾安享父母疼爱,倒是经了这么多事,你若喜欢,孤干脆陪你在这里多待一日,可好?”
小世子自然没回应,只是欢喜地继续咿咿呀呀。
宁王:“你既愿意,那我们明日再回。”
说着,宁王便命底下人打扫此处,铺展凉簟,他觉得这里气息新鲜怡人,风景也好,可以让孩子在这里玩耍纳凉。
他一声令下,底下人自然照办,于是很快便铺设了上紫茭凉簟,那紫茭凉簟光软香净,凉爽细滑,青蓝绸缎镶边,无半分毛刺,自然最适合小娃儿来用。
此时林木葱郁幽深,阳光自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洒落,小世子着一身上等细纱做成的肚兜,趴在紫茭凉簟上玩耍。
他如今会爬了,爬得嗖嗖嗖,一不小心便爬出紫茭凉簟,要去拽那边的花花草草。
宁王从旁亲自看着,时不时把他逮回来,就像逮小狗一样,一次次的。
后来干脆拔了狗尾巴草来逗他玩:“过来,抓住,来,抓住!”
青葛看着他那逗狗的样子,一时也是无话可说。
小世子自然不甘心,便抗议,还用小腿儿踢他,宁王得了趣,故意逗弄他,小世子怎么踢都踢不着,最后恼了,直接用小拳头去扑打,倒是逗得宁王笑出声,笑声低哑,散在这山涧间。
小世子也觉有趣,兴奋异常,小拳头挥舞着,口中发出“呀呀呀”的声音。
宁王便抱着孩子在凉簟上打滚,还把他高高举起,父子两个玩得不亦乐乎。
青葛从旁沉默看着,此时夏日凉风习习,山间空旷幽静,绿意盎然,父子二人这般嬉戏,倒是前所未有的开怀。
这时又有底下管事在这柳荫下摆开檀木小案,奉上各样果食。
观中道长恭敬地道:“这原是我们观中自己后院栽种的,知道今日贵人临门,才刚摘了,最是新鲜头茬。”
宁王看过去,那些果食诸如油饼、酸馅、乳糕和丰糕之类,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反倒是新鲜瓜果,有胭脂桃,乌梅,甘棠梨和林檎等,都是熟透了的新鲜货,旁边衬着尚且沾了露水的果叶,看着倒是让人有些胃口。
宁王便略颔首,显然这是满意的意思。
那道长见此,又趁机奉上各样小物,都是装在金银小盒中的,小娃儿玩的磨喝乐,用木头雕刻,又衬了彩彩底座,再用碧纱笼住,倒是好看得紧。
小世子看到后,顿时好奇地打量,还用手摸了摸。
宁王往日自然不屑这些,府中备着的,内廷赏的,皇室长辈送的,哪个不是饰了金玉珠翠,比这个好看精致数倍。
不过如今看孩子有些兴致,想着图一个乡土野味,便收下了,又命底下人赏了道长。
宁王看着那些果子,最后挑了一个胭脂桃,这桃子饱满圆润,上面覆着一层细细绒毛,看着是熟透了,甜香四溢。
他拿了银刀,切开胭脂桃,取了一块软糯的果肉。
小世子一双晶亮的眼睛好奇看着,他显然是馋了,见到桃子,便如同雏鸟一般张开小嘴儿,眼巴巴地等着人来喂。
宁王懒洋洋地地看着这小娃儿贪吃的样子:“你有牙吗?”
旁边奶娘待要说话,谁知道宁王已经握住小世子嘴巴,低头检查,便看到粉红的小牙床上,果然有四颗小白牙,白白的,尖尖的。
他便轻笑出声:“你竟然也是有四颗牙的大孩子了,来,尝尝这山间鲜果。”
宁王说着, 将那块桃肉递给小世子,小世子迫不及待,啪叽含在口中。
不过他到底嘴巴小, 根本吃不了, 只能拿着含在口中,不过用牙床咂摸咂摸滋味罢了, 就这, 都吃得不亦乐乎。
宁王看他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自己也拿了来吃, 边吃边帮小世子换一块新的。
被小娃儿用嘴巴吸咂过的桃肉黏糊糊的, 沾得宁王手指头水淋淋, 满是桃汁粘液以及小娃儿的口水。
他素来讲究的人, 如今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 只拿巾帕略擦拭过罢了。
青葛想着, 再是喜洁的人, 面对自己的骨肉, 也讲究不起来了。
昔日高洁傲慢的宁王做了别人父亲,到底和以前不同。
吃过桃子后, 小世子打了一个哈欠, 按说该睡了,不过却并不想睡, 他野心勃勃地看四周围,还想玩的样子。
宁王哄着道:“等你大一些, 父王便带你出来骑马,游山玩水, 骑马射箭好不好?”
小世子不太懂,但眨巴眨巴眼睛, 仿佛一脸向往的样子。
宁王朗笑出声,神情越发温润,低低哄着道:“不过你现在还小,躺在那里睡吧,好不好?”
小世子显然不肯,宁王收敛笑意:“躺好。”
小世子却呲溜呲溜爬到他膝盖旁,拉扯着他的锦带玩。
宁王头疼,略沉下脸,命道:“放开!”
世子偏偏不放,还伸展着小胖手,好奇地拽扯宁王发间的龙头玉簪。
宁王:“……”
他被拽扯得狼狈,深吸口气,很是没办法地道:“孤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孩子!”
小世子才不怕他,吭哧吭哧继续拽扯,锲而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青葛从旁看着,宁王咬牙切齿,但他能怎么着,只能忍耐。
于是贵重的龙头玉簪被小世子摘下来,他小手使劲攥着簪子,胡乱往地上戳,又去敲旁边的瓷盘,发出铿锵之声。
他觉得好玩,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咧着小嘴儿笑眯眯。
宁王看他笑得开怀,趁他不留意,从他手中摸过来龙头玉簪:“小坏蛋,别糟蹋好东西了,你听着,父王给你奏乐。”
小世子还想夺回来,宁王自然不许,他让小世子好生坐在凉簟上,将一旁几个玉盘瓷盏都依次摆好位置,之后轻轻敲打,发出清脆之声。
小世子觉得好玩,便不闹了,专注地听着。
宁王修长指尖轻执龙头玉簪,以簪尖敲击玉盘瓷盏,声音清脆如同山泉叮咚,更兼有长有短,有高有低,倒是悠扬动听,别有一番趣味。
小世子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得眼睛晶亮。
宁王得了这哄娃的法子,便越发敲打着,只不过声音逐渐柔和轻缓,于是小世子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最后脑袋一歪,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旁边奶娘小心翼翼上前,取了薄凉的丝毯为小世子覆在身上,之后无声地退下。
青葛盘腿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看到宁王以拇指托着下巴,耷拉下眼皮,凝视着睡熟的小世子,素来幽深难测的眸子竟泛起温柔的惆怅来。
山涧中传来溪水潺潺之声,阳光自茂密枝叶的缝隙洒落,夏日的风吹来,带来蒿草的清新气息。
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那是进山纳凉避暑的市井百姓,他们将瓜李投放在溪水中浮沉,自己却穿了松散袍裙追逐嬉戏。
市井间的热闹就在山腰下,倒是衬得如今这一方天地太过静谧。
这时,宁王突然开口:“世子倒是喜欢你?”
他声音压得很低,略有些沙哑,青葛反应了下,才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
于是她也低声道:“想必是因为属下常年习武,有些力气,所以抱着殿下时,比奶娘更显稳妥,小娃儿虽小,但知道怎么才能舒服,便喜欢属下抱着。”
因为刻意的低声,她的声调不似往日般清冷,竟有几分柔软的意味。
宁王听着,心弦便轻荡了下,甚至让他有了些许错觉。
不过也只是一霎的念头罢了。
之后细想,不免自嘲地扯唇,他竟对她思之若狂到了这种地步吗,听到一个女子柔软的声音便觉是她?
未免太过卑微可笑,疯了吗!
他咬牙,没好气地看了看四周围,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了。
草木葱茏,山野辽阔,夏风习习而来,又有一个娇憨稚嫩的小娃儿睡得香美。
当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孤男寡女,自然凭空滋生一些原本不该有的微妙情绪。
所以就不该用一个女暗卫陪着!
不过承蕴喜欢女暗卫——
想到这里,他压下心中的恼火,略抿了抿唇,板着脸,用格外严肃的声音道:“若干脆让你离开千影阁,留在世子身边贴身守护,你觉得如何?”
青葛道:“属下自是听从殿下调派。”
宁王缓慢地转首,视线终于落在青葛脸上。
她乌发束起后垂落在颈子间,倒是遮掩许多,只露出一张毫无出奇的面孔,面上隐约有几粒雀斑,唇有些过于厚实。
当然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眼睛总是略显呆板地垂着,永远毫无生气甚至仿佛没焦距的样子,规矩到仿佛一块石头。
他突然好奇她原本的容貌。
不过也只是想想,适才心里的异样让他不适,让他觉得自己心底阴暗,饥渴到为了麾下一个女暗卫的声音而心荡神摇浮想联翩!
他强硬地抹去那丝异样,心想自己对她的真实容貌毫无兴致。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道:“孤在问你的想法,想不想留在世子身边?”
青葛:“属下自然希望能保护世子殿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不过属下觉得,若是属下继续留在千影阁,才能更好为殿下效力。”
宁王:“哦?”
青葛:“世子殿下毕竟年幼,如今只是一时要加以提防,待到一切安稳,王府后宅并不需要属下时刻随护,但是属下在千影阁,却可以更好为殿下效力。”
宁王眉梢略挑了挑,显然对于她的回答是满意的,他便问道:“你的缥妫语学得如何了?”
青葛:“日常言谈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互市会涉及的一些常用言语,也都已经学过了。”
届时双方若提到互市,必是要一项一项地谈,比如大晟的茶叶,丝绸,米谷以及瓷器,至于缥妫则有各样调料,毛皮,麝香以及其它稀罕物,这些物件的缥妫语,她都已经滚瓜烂熟。
宁王道:“给本王说几句。”
青葛:“啊?”
宁王面无表情:“考考你。”
青葛:“……”
她便用缥妫语道:“殿下,缥妫使者不日即将抵达,我等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宁王:“还有吗?”
青葛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说缥妫话,而且说得还挺地道。
她一时无言,以为自己兢兢业业有所长进,结果抬头一看,别人正在前方悠闲自在。
她不就是班门弄斧吗?
宁王:“怎么,哑巴了?”
青葛只好用缥妫话回道:“殿下有什么话,吩咐属下就是,属下听着。”
宁王恹恹地道:“你不能多说几句吗?”
青葛只觉心里毛毛的:“属下不善言辞。”
宁王神情便有些不耐,起身,漠声道:“那就不说了。”
说完,他一撩袍,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开。
青葛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
总觉得今天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像是一头被关在笼子中憋闷的狮子,随时能暴跳如雷。
不过……
以他的性子,若是真怀疑了,反而会不动声色,暗中查探,如今这么明显的情绪外露,他应该并不曾提防怀疑自己。
所以……也还好。
太子和太子妃身在禹宁期间,太子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巡视边境军,询问百姓疾苦,视察民情,私访互市,甚至招来西渊商旅询问各项事宜等。
这时朝廷派来的官员也抵达禹宁,包括市舶司监官、纲运发运使、鸿胪寺和内侍省官员等,这些由宁王统一安置,并和宁王幕僚一起商议接下来和缥妫使臣需要商议的各项事宜。
除此之外,宁王去一趟绀梁捅下这天大的篓子,朝廷自然也只能一起共商大计,为他修修补补,平息事端。
至于太子妃则留在内宅,陪着小世子,太子妃是耐心细致的人,对小娃儿总是温言软语的,几乎一整日一整日地陪着。
小世子最开始对太子妃可能还有些生疏,过了两日便熟稔起来,和太子妃玩得欢。
青葛从旁看着,不免想着小世子有一个这样的伯母也算是他的福分。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温柔包容的人,性子平和,小世子如果能承欢于他们膝下,接受他们的教养,将来必是心
胸开阔处事豁达的人。
不过她又想起那一日在山上宁王对待小世子的种种,他那样桀骜不驯的人,目无下尘,又喜洁,可对待自己儿子时竟格外耐心细致,也算是慈父了。
狂放不羁的青年终归会被懵懂无知的顽童磨平脾气,变得内敛沉稳起来。
谁知这一日,恰好她于后院轮值,她正要走近了,隐隐便听到花厅中有争吵声,似乎是宁王和太子。
她听到这个,顿时放慢脚步,隐在暗处,侧耳细听。
因不敢走近,只听得一个隐约,看起来他们对小世子的安排有分歧。
太子耐心劝道:“把承蕴带到皇都,这是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回去后自然会安排最好的嬷嬷和奶娘看管照料,又有长辈的疼爱,大内之中防守严密,安全无虞,怎么也比把他留在这里好。”
宁王语气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行,那是我儿子,我生的儿子,我就要他留在禹宁,留在我身边。”
太子头疼:“九韶,不是不让你看着你儿子长大,等过去这两年,你想的话再把他接回来也一样的,或者你干脆回去皇都也行,父皇那里可以下旨,召你回去。”
宁王微侧首,用手托着额,非常费解地问道:“既然早晚会回来,那为什么这两年不行?”
太子:“这两年孩子还小,也不懂人事,正是需要悉心照顾的时候,你忙于政务,又要找你的王妃,哪有心思好好照顾他?这么小一个孩子,你交给那些奶娘嬷嬷来照顾吗,能放心吗?”
宁王听这话便沉默了。
其实他知道太子说的有道理,回去皇都,有太子和太子妃,自己和母妃再不和,她总也是真心对孩子好的。
太子道:“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若把承蕴带回皇都,他得到的照料呵护远比留在这里好。”
说到这里,他叹了声:“九韶,没有人会抢你的孩子,这个孩子必然是你的,只是这两年确实……你这样确实让人担心,你——”
他想起之前皇弟那歇斯底里的恨意,想着他只是看上去很正常罢了,但其实心里藏着的激烈情绪,随时都可能把他吞噬。
藏在暗处的青葛听着这话,明白宁王这是有些被说动了。
太子说的确实有道理。
如果这样,孩子只能回去皇都,那她便见不到了。
她垂下眼睛,又想起宁王用玉簪敲击瓷盘逗着小世子的样子。
谁知就在这时,宁王开口了:“皇兄,我还是希望承蕴留在禹宁。”
他的声音很沉,很慢。
之后,他说道:“我知道皇兄是好心,是真心为我着想,我自然也相信若承蕴跟随你去皇都,会比留在我身边好一千万一万倍。可承蕴是我的孩子,我原本娇妻美儿,事无不顺,哪个不称羡,我自己也是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结果一夜之间,这一切都成空,全都是假的,我什么都没了。”
他声音沉郁,低声喃喃道:“若有这个孩子在,我便觉得我还有他,他也还有我,我们父子相依为命,如果你们把他带走,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守在这里。”
太子听着这话,彻底不言语了。
他想起那一日皇弟所说的话,他自然明白,其实皇弟盼着她还会回来。
他在,孩子在,也许有一天她会回来,他会依然存着虚幻的念想,曾经他拥有的一切都会回来。
他苦笑一声,道:“九韶,我明白了,我这就回皇都,帮你说服父皇和母妃。”
隐在暗处的青葛,听着宁王的话,心中百味杂陈。
在一瞬间的意念中,她甚至后悔了,原本不该这么待他,他该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禹宁王,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既然做了,便没有回头路,如今只盼着他早日忘记这一切。
宁王到底送走太子和太子妃,热闹了几日的宁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青葛有些担心小世子,太子妃陪了他这几日,现在突然走了,这么小的小娃儿他不懂,不知道为什么陪着自己的人突然没了,怕他不适应。
不过她很快发现小世子这孩子性子开朗,倒是并不会因为这个挂怀,他该玩还是玩,每日都乐呵呵的。
而宁王还算是一个负责任的爹,哪怕公务再繁忙,他依然会抽出时间陪着小世子,甚至后来他干脆把小世子带到天鸿阁,让奶娘陪着小世子在天鸿阁玩,他可以一边批看公文一边陪着,抽出闲暇就逗逗。
青葛倒是卸了看护之职,不过前往天鸿阁禀报公务时便可以看到小世子。
小世子倒是和她颇为熟稔的,每次见到她都冲她拍手要抱抱,青葛偶尔会抱一下。
这一日青葛来了天鸿阁,却是得到消息,禹宁官署已经接到信报,缥妫使者三日后便会抵达禹宁边境,户部侍郎并鸿胪寺少卿也已经到了禹宁,准备迎接来自缥妫的使者。
宁王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带了暗卫和侍卫随行,再次前往边境视察。
青葛因接下来即将负责接待事宜,也就随着宁王外出视察。
一行人骑了马,出了禹宁城,约莫一个多时辰便抵达临尧城,这临尧城毗西渊边境,说是城,其实颇为狭小,下辖不过二十几个村落,只是因其地势关键,才成为边塞重镇。
十年前,宁王巡查过后,便开始下令边关守军修建土堡,多年过去,这里已经是土堡连城,犹如北部长城一般,构建起西渊通往大禹的险要关卡。
翻身下马后,青葛和众人一起陪同宁王登上土堡,极目望去,几朵孤云悠然飘浮于天际,苍穹之下可见大地尽头,竟是苍茫辽阔。
并不见多少人烟,只隐隐看到有商旅队伍正跋涉在尽头,犹如几个黑色的小点。
宁王看着远处,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葛等人也就安静地伺候在一旁。
过了片刻,宁王突然道:“青葛,你曾远赴缥妫,那里的人和我们有何不同?”
青葛有些意外。
宁王早就仔细研读过缥妫的风土人情,如今怎么突然问起自己这个?
……所以他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更深的问题,是他如今正在冥思的问题。
于是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缥妫人和大晟人并无不同,那里的百姓也都是寻常百姓,只盼着能得太平日子,我和他们说起我们大晟的种种,他们很是羡慕向往。”
宁王眉宇微拧,问道:“这次缥妫派来的使臣中也包括乌缇公主,你和她还算熟?”
青葛:“是,属下在缥妫王都时,曾经承蒙公主招待,还算投缘。”
宁王:“好,等这位公主来了禹宁,你要带她四处转转,你们都是女儿家也好说话。到时候你带她看看我大晟天下的盛世繁华,如此才能扬我大晟国威,让他们这些边缘小国知敬畏,懂分寸,也长些见识。”
青葛:“好,属下明白。”
宁王对此自然满意,他继续往前走,去看那边的互市。
这边的土堡是一道矮垛子墙,并不高,但是足以阻碍车马通行,如此便能为敌方进军制造障碍。
在矮垛子墙前还修建了几处榷场,大晟会在特定时期开放,那些西渊人可以进入榷场做买卖,而一旦边境有异动,这榷场便立即关闭,可以说这种榷场的形势可攻可守,灵活机动。
宁王打量着这榷场,微皱着眉头。
青葛大致猜到他在思索什么要紧大事,必然是不好说给底下人听的,也就不再言语。
这时候,宁王却突然回首。
猝不及防间,青葛便对上了宁王的视线。
她怔了一下。
好在,宁王并没在意,他的视线淡淡地下移,扫过青葛。
青葛笔挺直立,一本正经。
宁王看着眼前的小暗卫,她一身墨色劲装,葛布的,平淡粗糙,朴实无华。
于是他终于开口道:“
把这身葛衣换掉吧。”
青葛呆呆地困惑着:“啊?”
宁王:“让府中管事给你定制新衣,要几身讲究的衣裙,就按照皇都如今最时兴的花样来。”
青葛意外地看着他。
宁王挑眉,凉凉地道:“不然呢?你穿这一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宁王府穷得没钱做衣裙了。”
青葛缓慢地道:“是,殿下。”
宁王:“你难道不知道打扮打扮,我也没苛待你们非要这么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