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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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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说得突兀,青葛听着,疑惑地看他:“夏侯公子,你昔日曾说我仿佛你故人之女,如今又说那女子是位故人?”
夏侯止澜看着青葛,她的眼睛清亮澄澈,只是眼底泛着明显的疑惑,倒仿佛在说,你到底有多少故人?
夏侯止澜哑然失笑,他深吸一口,感受着这夜间泥土的清新,才缓缓地道:“我有一位至亲之人,当年因为种种却不幸离散,临别之前,我曾和她相约于随云山。”
说到这里,他言语中透出悲凉:“只可惜,这些年我几次来随云山,她都不曾践约而来。”
青葛一时默然。
过了片刻,她才低声道:“那位故人,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夏侯止澜悲凉地道:“或许吧,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一直这么想的,直到这次的真假阿雪之事,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长得和阿雪一样,我想着一定是她了。”
青葛明白了:“你要找她。”
夏侯止澜颔首:“是,我想着倾尽所有,我也要找到她,要在宁王和夏侯家族前找到她,我要问问她,为什么对我说出随云山之约,又为什么要冒充阿雪。”
青葛:“那你打算怎么办?”
夏侯止澜微垂着眉眼:“先把眼前的差事做好吧。”
青葛:“……”
她微呼出一口气,提醒道:“可是,如果娘娘竟是假的夏侯娘子,那娘娘就是图财,这样的女子,应该不是夏侯公子的故人吧。”
夏侯止澜却摇头:“不,我相信一定不是,她一定——”
青葛:“一定什么?”
夏侯止澜苦笑一声,眸中都是怅惘与无奈,却是说不下去了。
一定什么,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若是她,那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找到她。
这是他这一生最后的希望了。
虫鸣之中,青葛却是无声。
她望向夜空,月隐云间,星空璀璨,寂静的山林中,此时只能听到风声和虫鸣声罢了。
只是此时此刻,遥望星河,看着那浩瀚无垠,她心中到底有些波澜。
其实她想告诉他一句实话,随云山之约她还记得。
而她已经过来随云山两次了。
只是昔日血缘至亲的兄妹,终究已成仇敌。
她这一生都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的背叛,无法原谅他和夏侯见雪的苟合,无法原谅他们当日食她肉的种种。
分明是他食言了啊……
她侧首,望向夏侯止澜。
昔年的一幕便在眼前。
她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当时他握着她的手,说会来救她,一定会。
他说,若有一日失散了,便去随云山,他们要守在随云山等着对方。
他曾经抱着她,哄着她,说不要哭。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笑话。
以至于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恨意都是那么无趣。
她在心里嘲讽一笑,之后道:“夏侯公子,我有一个问题请教。”
夏侯止澜:“嗯,你说。”
青葛:“那位故人,和夏侯娘子生得相貌极为相似,那……”
她说到这里,却是微妙地停下。
夏侯止澜脸色微变。
青葛不怀好意地道:“只盼着那位故人和夏侯公子没什么血缘瓜葛吧,不然——”
话音落时,便突然间听得一声轰隆巨响。
夏侯止澜微怔,忙看过去,那巨响却是来自石堡之中。
原本山中夜晚寂静无声,如今突如其来这一阵轰鸣巨响,犹如天际炸裂,只让人震撼不已,大家都循声望去,但见远处石堡方向火光冲天,且有残余爆裂之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夏侯止澜脸色微变,当即便要冲过去。
此时阿隼和阿辰也已经迅疾赶到,阿隼当即道:“公子,让阿辰陪你在这里,我去看看。”
说完阿隼已经犹如离弦之箭冲了过去。
此时就在冲天火光中,有一群葛衣者翻墙而入,那些人手持长枪大戟,悄无声息地地将这宅院围住,而就在院墙之外,赫然已有弓箭手,齐齐攀上附近古树老枝,严阵以待。
阿辰脸色骤变:“公子,走。”
夏侯止澜:“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对方有备而来,此时你我想逃也难,不必惊惶。”
阿辰却紧声道:“公子,不可,快跑!”
青葛从旁,一把拽着夏侯止澜的胳膊:“公子,若重新落在千影阁手中,那我必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不跑,我也不能跑。”
夏侯止澜听此言,眼神复杂地看向青葛:“你——”
青葛不由分说,拉着夏侯止澜就跑,夏侯止澜也只能跟着走,阿辰连忙跟上。
这时候已经有数道黑影如鬼魅般追了上来,他们身形矫健,手持长矛,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一片混乱中,青葛手握薄刃,护着夏侯止澜,阿辰殿后。
暗夜中,原本静谧的宅院已经乱做一团,那些工匠一个个面如土色魂飞魄散,又有夏侯氏侍卫匆忙应敌,一时之间,火光四起,刀光剑影,惊呼声打斗声,纷乱嘈杂。
就在这混乱喧嚣中,阿辰中了一刀,血自他唇中溢出。
他踉跄后退两步,不过还是握着长刀,坚定地护在夏侯止澜身前。
夏侯止澜心痛:“阿辰!”
阿辰口中吐着血,眼睛死死盯着逼近的侍卫,咬牙,艰难地道:“公子,走!”
随着一口血吐出,他瞪大眼睛,嘶哑地道:“青葛娘子,往日对你种种不敬,是我的错,此时万分危机,我阿辰给你跪下,请你务必护我家公子周全。”
说着,他虽没有回头,不过却紧绷而颤抖地跪在那里。
跪着的时候,他依然紧攥着手中长刀。
摇曳的火光照在他书中那把寒刃上,映照出他染血的面庞。
青葛看到,他目眦尽裂,悲痛而决绝。
于是她冷冷地开口道:“你既跪求我,我答应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可以保住你家公子性命。”
阿辰听闻,再不顾及,起身,握着长刀,嘶声道:“公子快跑!”
说完,他自己反而迎上那些侍卫,显然是拼死断后。
夏侯止澜嘶声道:“阿辰,你何必,根本不值得!”
此时月隐星沉,火光两天,周围金铁交鸣,刀影闪烁,青葛微一咬牙,一手抱起夏侯止澜,一手紧握薄刃,足尖一点,纵身飞去,前方刀枪剑戟犹如铜墙铁壁,青葛手中暗器挥洒,拼出一条血路。
夏侯止澜一把推开青葛:“青葛娘子,放开我,你自己逃命便是,不必管我。”
青葛没搭理,直拽住他一条胳膊,踏过刀光剑影,终于突破重围,纵身来到院门前。
这时候已经有侍卫疯狂地涌过来,青葛于这混乱之中,身形一展,扑到了一匹马上,那是一匹受惊的骏马,她将夏侯止澜横在自己胸前,之后俯首下去,打马狂奔。
身后有侍卫狂追猛打,一道道箭羽擦肩而过,又有暗器如雨一般射来,青葛紧握长刀,挥挡一次次的攻击,不过她独立支撑,到底相形见绌,很快衣袖便染上殷红。
好在这匹马确实是罕见的骏马,纵然山路崎岖难行,依然四蹄如飞,那些追兵见此,自然不肯放过,又有暗卫自山林中涌出,穷追不舍。
夏侯止澜紧紧握住青葛的手腕,道:“青葛,我谢你如此救我,但我这条命死不足惜,这么多年我不过苟活罢了,他们要的是我,你下马,我来引开他们。”
青葛咬牙:“你给我闭嘴!”
说着,她一个手刀,直接砍中夏侯止澜后颈,夏侯止澜卸力,再挣扎不得,却又没能昏过去,只能活生生地睁着眼。
青葛锐利的眸子扫过这山间密布的追兵,冷笑道:“你们不过是想捉住我们活活折磨罢了,但我告诉你们,休想,我若死了,连具尸体都不会留给你们!”
这话音落时,众人便见她纵马驰骋,那骏马前蹄跃起,往前飞纵。
然而,一旁便是密林深渊!
所有的人都看到,在火光摇曳中,在血光交织之中,那个女子驾驭骏马,如飞龙一般往前飞纵,跨过重重暗影,在嘶鸣马声之中,自众人上方飞过,之后便直接坠入那黑沉沉的深渊之中!
轰隆隆的坠落声带着回声传来,划破了这沉寂的深渊。
此时的宁王艰难地跋涉在风雪之中。
眼前是皑皑白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银白世间,而他却踩踏着这雪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
他要寻她。
一定要找到她。
这么走着的时候,他有些茫然,突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雪地里寻她。
愣了一会儿,他想明白了,是了,她曾经做噩梦,噩梦里都是雪。
她害怕雪。
她一定是迷路了,迷路在一片雪地中,而他要把她找回来。
他要抱住她,告诉她不要怕,把她揣在自己怀中,暖着她的身子。
可谁知就在这时,前方突然狂风怒吼,卷起漫天雪花,那雪花遮天蔽日,几乎将一切淹没。
宁王倏然收住脚步,眯眸看过去,却见在风雪交织之中,赫然有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是——
她的身影柔弱纤细,若隐若现,几乎要被漫天的雪花吞噬,正无助挣扎。
宁王心口狠
狠一痛,他陡然拔出腰间长剑,低声道:“别怕,我来救你!”
说着这话他便扑了上去。
狂风肆虐,雪花飞扬,他手持寒刃,冲向那团风雪,但是风雪狂肆,他的身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他完全冲不进去,竟连她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雪花漫天飞舞,他清楚地看到她乌发飞扬,白衣飘飘,她正流着泪看着他,祈求他来救她。
宁王心痛如绞,一时恨不得劈断所有的一切来救她,他持着长剑,再次冲过去,拼命挥舞着长剑。
他用了所有的力气,手中那剑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时只见剑气如芒,劈空而去,于是一瞬间,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关键,妖风散去,风雪停了,周围全都安静了。
似乎有白茫茫的什么在缓慢落下,他的视线也逐渐清晰。
于是他便看到,她乌发凌乱,浑身是血,无助地躺在那里,含着泪的眼睛充满了恨意。
宁王不敢置信,他心痛地望着她:“三三,三三,是谁,是谁害你——”
她却哭着道:“我死了,我要死了,是你对我下了格杀令,你要杀了我……”
宁王茫然而无措地伸出手,颤抖着要把她抱起来:“没有,我不要你死,三三,我要救你,没事,来,我把你抱回家,你跟我回家。”
他跪在那里,要把她抱起来,然后入手却是冰冷。
他低头看,却什么都没看到,雪地里只有一滩血,一抹白色衣带。
他跪在那里,茫茫四顾,嘶哑地喊道:“三三——”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痛中,宁王陡然醒来。
他猛地坐起来,却看到自己正在床榻上,他茫然环顾四周,这是自己的寝房。
过了半晌,他才木然地明白,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闭上眼睛,将梦中的恐惧压下,试图不要去想了。
可是不能,他后背发冷,浑身哆嗦。
宁王攥紧了拳,微吐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唤来近侍问道:“王妃可有消息?”
近侍茫然,大半夜的,只能回禀:“并不曾听说有王妃的消息。”
宁王冷冷地道:“之前途经禹宁的那位使刀高手,可曾再次出现?”
近侍忙道:“目前还不曾有新消息。”
宁王:“钱庄不曾有过什么动静?”
近侍只好道:“已经派人把守了钱庄,客栈,食店以及车马行,一旦有任何线索,都会飞鹘传书,立即传回急讯,只是目前还未曾收到相关讯息。”
宁王:“派往西渊的人,胜屠宇兮,有线索了吗?”
近侍僵硬地道:“回殿下,不曾有什么线索。”
宁王:“明日,继续提审罗嬷嬷,务必要她记起胜屠宇兮的葬身之地。”
近侍忙道:“是。”
吩咐过后,近侍先行隐去。
宁王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这么一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便出现在眼前。
一捧雪,一抹衣带,以及一滩血。
他仰起脸,咬着牙半晌,终于开口,用一种异样的声音道:“去,去千影阁,马上传孤的命令,取缔对王妃的格杀令,不要她死,千万不要,不要伤到她半分……”
命令下去,很快传达到千影阁,可他依然无法安心。
最后他终于,急匆匆地跑过去小世子的房中。
此时小世子睡得恬静。
他直接叫醒了小世子,捧着小世子的脸道:“你母亲安然无恙,她没有死,是不是?”
小世子被强行叫醒,眼睛懵懵地看着眼前的父亲,委屈悲愤地扁着唇。
宁王:“是不是,她没有死!”
小世子茫然地眨着眼。
宁王:“对,她没事,她活得好好的。”
小世子纳闷地打量着这父王。
宁王却已经脱袜上榻:“你半夜突然醒来,可是受惊了?别怕,父王陪着你一起睡,父王陪着你。”
他喃喃自语着,爬上榻,将软糯温暖的小世子抱在怀中:“别怕,父王抱着你。”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颤意。
小世子茫然地眨眨眼睛,便用小手使劲儿推宁王。
然而,宁王已经紧闭着双眼,埋首在小世子稚嫩的小肩窝中,一动不动。
这对小世子来说犹如五指山一般,根本推不动!
小世子愣了愣,之后陡然发出“嗷——”的一嗓子。
悲愤至极!

青葛当然不会死。
事实上就在乘坐牛车前往那处秘密宅院的路上, 在路过这处深渊峭壁时,她就曾经细细倾听这里的声音,听里面呼啸而过的风声, 听偶尔间响起的鸟鸣声。
当然在秘密宅院的这些时日, 她也会仔细聆听,聆听偶尔间有什么坠落深渊时的回声, 也观察火折子的坠落, 她确认这深渊虽然有一定深度,但是峭壁上有茂密的枝叶, 由此判断深渊底部的树木以及灌木类必然异常稠密。
这里经年累月不见人烟, 枯枝败叶的常年累积自然形成厚重的一层松土。
于是在坠落之中, 她先踩着那匹马借力, 之后抓住了峭壁上的树木来适当减缓下坠的速度, 最后终于落在地上时, 又利用稠密的灌木以及地上的积叶拆卸力, 于是她根本就是毫发无伤。
至于夏侯止澜——
她垂眼看着这个男人, 此时的他乌发凌乱,衣衫破败地躺在乱石之中, 看上去仿佛死了。
青葛觉得不至于, 虽然最后一刻,她也利用了他来垫脚, 但中途她也提着他了,所以按说不至于摔死。
她走过去, 将他翻起来,却见他脸色苍白, 唇瓣紧闭。
她便试探了下,气息微弱, 不过确实活着。
青葛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两粒丸药来,一个红色的是帮他吊命的,自然不能让他死,另一个黑色的确实给他下毒的,让他手脚不能动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以手托起他的后脑,掰开他的下颌,将这药丸喂给他,又帮他顺了顺气息,务必让他尽快消化不要吐了。
过了片刻,看他脸色好像稍微好转,有些红润,这才放心了。
她便起身,先巡视了周围,待到一切了然于心后,寻到一处山洞,找了干草和枯叶放到山洞中各处,又寻来一些圆滚滚的石头放在洞口处。
做完这些,她自怀中取出火镰,这火镰做得精致小巧,平日藏在身上也不易被人察觉,里面镶有很小的一条火钢,并藏有火石和艾绒。
青葛用火石敲打火钢,很快艾绒便着火,她用这些火点燃了山洞中的枯叶干草。
山洞中火势渐渐烧起来,这样可以驱除山洞中的蛇蝎毒虫蚊蝇,也可以彻底清理里面可能存在的瘟疫邪毒等。
至于那些石头在被大火炙烤后,会发烫,凉得慢,可以隔着衣服熨在伤处,也可以暖干湿了的鞋袜。
这边火烧着的时候,她又寻来藤蔓树枝等,捆绑成简单的“床铺”等会可以放到烧过的山洞中,这样晚间便可以在这里过得舒坦一些。
她已经观察过这里鸟兽的爪印痕迹,大概猜到了它们的作息出入行踪,很快捉了一只山鸡来,并寻了大蒲叶在岩缝中搜集了水。
她这么忙着的时候,躺在那里的夏侯止澜传来动静。
她回头看,就看到他睁着有些迷惘的眼睛,正皱眉四处看。
青葛跑过去:“你醒了?”
夏侯止澜呆了片刻,终于恢复了神智,他看看四周围,很快也明白了如今的处境。
青葛便将搜集来的水喂他喝,又道:“你先躺着,等我们的山洞散了火气烟味,我们便挪进去。”
她看看东方的启明星:“天也快亮了。”
夏侯止澜试图挪动身体,不过他竟然使不上一点点力气。
他艰难地皱眉:“青葛,我动不了了,我怎么浑身没有力气。”
青葛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她才担忧地道:“该
不会摔瘫了吧?”
说着,她上前,就要扶他起来,可他当然动弹不得,四肢无力,僵硬不受控制。
夏侯止澜挫败,无奈,苦笑。
青葛也就陪着安慰:“或许有了力气便能动了,夏侯公子,你等等,我去给你弄吃的。”
说完,她也不待他回答,先摘了野果,并准备给他烤山鸡吃。
她殷勤地把野果给他:“这个我洗过了,酸甜,好吃,你尝尝?”
夏侯止澜无力地摇头,之后道:“不必浪费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青葛抬起他手腕,试了试脉搏,眉头紧皱起来。
她愧疚地道:“是我不好,在坠落悬崖时,没能护好你,你怕是伤到了哪里的关键。”
说着,她起身往前上方峭壁:“我们设法出去,我帮你找大夫救你吧。”
夏侯止澜却颓然一笑,他闭上眼睛,嘶哑地道:“青葛,不必了,你不必为我浪费力气。”
青葛无奈地看着他,愧疚自责:“是我没用,我答应阿辰一定要保护好你,我,我不可能放弃你。”
夏侯止澜却只是摇头,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两日,青葛一直悉心照料着夏侯止澜,为他擦拭身体,也喂他吃烤肉,吃野果,处处周到。
她在等着,等着夏侯止澜向自己敞开心扉。
一直到这一晚,越来越虚弱的夏侯止澜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他依然闭口不言。
青葛的耐心几乎耗尽。
于是这一晚,她盯着夏侯止澜,给夏侯止澜喂了丸药,然后在他神思不清时,在他耳边道:“阿兄,我是宇兮,我饿了,我冷。”
她将自己的声音逐渐变为童声,低低地道:“阿兄,宇兮好怕,他们要吃了我,我好怕,你怎么还不来寻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夏侯止澜的神情,看着他痛苦地蹙眉挣扎。
她便起身,故意走远了。
过了一会,当她抱着一些野果回来时,果然见夏侯止澜脸色惨白地躺在那里,两眼直直地望着上方。
青葛:“夏侯公子,你好些了吗?”
夏侯止澜木然地看了青葛一眼,之后喃喃地道:“青葛,我怕是不行了,我的妹妹来寻我了,我欠她的,也该还了。”
青葛:“公子你说什么胡话,这里没有什么妹妹。”
夏侯止澜苦笑:“我必是要死了,只是有一件事,终究有些遗憾。”
青葛坐在一旁,小心地为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道:“公子有什么嘱咐,但说无妨,我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
夏侯止澜望着上方的夜空,却沉默了。
青葛从旁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夏侯止澜才道:“你还记得那一日我曾经和你说过,我那位至亲之人吗?”
青葛:“嗯,你和她定下随云山之约。”
此时篝火在燃烧,跳跃的火光映衬在夏侯止澜略显惨白的面容上,他神情涣散,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气力。
他张开唇,用疲惫的声音道:“其实我说的是我妹妹,是我看着出生的妹妹,我曾经抱着她,我父亲临死前也曾经把她托付给我,要我把她养大成人。”
他的神情苦涩起来:“可我终究做不到,找不到妹妹,我回不了故土,九泉之下,也无颜面见父亲。”
青葛听着,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为什么做不到?”
夏侯止澜麻木地望着上方,喃喃地道:“我当时还很小,母亲要我抱着阿雪,她说她去弄些吃的,她带着妹妹出去,等回来后妹妹便不见了。”
青葛的指尖微颤了下。
夏侯止澜的话触动了她已经模糊的记忆,是了,她记起来了,她带着自己,说要给自己弄些吃的。
她似乎还问为什么不带着哥哥和妹妹,她却哄着她说,因为最疼爱她,所以只带她,若有什么吃的,要先给她吃。
她清楚记起,这个小小的偏爱,曾经让她受宠若惊,也让她愧疚,想着要少吃一些,要多给他们留。
夏侯止澜:“结果母亲回来后,她带了糙米糕给我和阿雪吃,我问她妹妹呢,她却说暂时托给一个好心人,等以后来接她。”
青葛的声音异样平静:“那不是很好吗?”
夏侯止澜眼圈发红,眼泪便缓慢溢出:“不是的。”
青葛温和耐心地道:“嗯?怎么了?”
夏侯止澜声音颤抖:“母亲把她卖给别人了。”
青葛望着夏侯止澜:“为什么?”
她抿了抿唇,用很轻的声音道:“为什么是卖掉她,不是卖掉你,或者你的阿雪?”
夏侯止澜扯唇,苦笑一声:“我也曾经问过母亲,毕竟我并不是她的亲子,她说,阿雪还太小,她实在不忍心,而我和妹妹……我到底是男儿家,是父亲的血脉,我必须活着,才不至于让父亲后继无人。”
青葛:“哦。”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夏侯止澜这么忍辱负重地活着了。
燃烧的松枝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夏侯止澜:“所以我哪怕付出一切,都必须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不辜负曾经的一切。”
青葛:“我明白,就像我们家一样,为了兄长能吃饱饭,能有书读,他们把我卖进烟火巷,因为兄长是父母的期盼,是我们家的根。”
她盯着夏侯止澜的眼睛,缓慢地道:“用我的皮肉来保他们的血脉。”
这句话对夏侯止澜来说自然是狠狠的一记重锤。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地道:“是,用她……来换取我们一线生机,所以哪怕我再难,我也要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若她在天有灵,想必也是盼着我能活下去。”
青葛听着,在心里一个冷笑。
她凑过去,问道:“所以你妹妹就这么死了?为了你,她死了?”
夏侯止澜眼底浮现出无法描述的痛苦:“其实我去找她了,那家人说会好好待她,因为她太瘦了,还有时间,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
此时的仿佛陷入梦呓之中,话音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我告诉她让她等着,我一定会回来赎她,一定会,我还告诉她,若有一日我们失散了,我们便去大晟的随云山,因为母亲说,她要去一个地方,到了随云山,那个地方就到了。”
青葛:“她说的是绀梁。”
夏侯止澜:“是……那时候的西渊很乱,我们要跟着商队离开,我还想看看她,但时间来不及了,我知道母亲也不容易,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她也一直在哭,哭得都要晕过去了。”
青葛:“这么难过吗……”
夏侯止澜:“是……我实在太难受,我辜负了父亲的嘱咐。”
青葛叹了一声,安慰道:“你答应了要回去救她,一个月,或者三个月,应该来得及。”
夏侯止澜听到这句话,抬起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山崖缝隙中有一缕风出来,吹起燃烧的篝火,篝火发出猎猎之声,跳跃的火苗映在他修长无暇的手指上,将那手指缝隙染上了一层惨淡的红。
青葛知道他在逃避,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怕举头三尺有神明!
如果说之前她曾经担心夏侯止澜落到宁王手中,会说出“菜人”这个线索,那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夏侯止澜这辈子永远不会说出“菜人”这两个字,因为这是他昔日的耻辱,是他无法面对的过去。
哪怕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他也只能含糊地说出这种愧疚的话了。
夏侯止澜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似有若无,仿佛要断的丝线:“我回去了,回去找了,我只看到一具骸骨,剔得很干净……是她,我知道是她,头发上拴着的是狼毛发绳,父亲为她编织的……”
青葛凑近了,在他耳边不怀好意地问:“为什么剔得干净,是被狼吃了吗?”
夏侯止澜却根本避而不谈,他闭着眼睛,低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不是她,我想着就是吧,母亲也哭着说是,可我心里总有疑惑,想着她说要去随云山寻我,她会不会来,也许她没死,也许有一天她会出现在随云山。”
青葛俯首下来,用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留在夏侯家,不曾想过回去吗?”
夏侯止澜:“你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这些年我一直没办法接受,我一直食素,我没办法前去西渊,也没办法再回故土,更没有脸去见我的父亲,找不到宇兮,我怎么敢回去。”
他的眼泪终于自指缝流下来:“没有宇兮,那里的雪会把我淹掉,那里的狼群会吃了我,那里所有的父老都不会放过我,我就是
胜屠家的罪人。”
此时的青葛却是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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