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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暗卫by女王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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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眼神凌厉:“王三,你们把王三藏在何处?快说!”
挑担农人惶恐地攥着自己的担子,站都站不稳,颤巍巍地道:“小的,小的便是王三,没藏起来,小的不敢藏起来……”
宁王神情微凝,之后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农人。
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人,并无任何出奇之处,自然也不可能是她。
一旁暗卫侍卫见此情景,便明白了,宁王所谓的“她在这里”,其实并不是他寻到了什么线索,只是听到了这句“王三”。
场中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众人脸色都有些难以形容,他们殿下莫不
是得了失心疯……
不过大家并不敢说什么,都只是绷着脸,板正着身姿,默不作声。
宁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不过他并没有半分尴尬,反而认真打量着那位卖柴农人,看了半晌。
农人本来就很害怕,现在在宁王打量的目光下,更觉后背发冷,脚底生寒,简直要哭了。
最后终于宁王开口:“你叫王三?”
王三噗通一声跪下,拖着哭腔道:“是,小的叫王三,小的遵纪守法,小的不曾作奸犯科,小的,小的知错了,小的错了,贵人饶命……”
他被吓到了,吓得不行了,已经语无伦次起来。
宁王便温和地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有位故人,恰好和你同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
是,事到如今,他可以坦然而大声地告诉天下人,她叫王三。
他的王妃不是什么门阀世家的闺秀,只是寻常人家的王三,她可能是罪人之女,是逃犯之女,是贱民之女。
她必是经历贫穷,必是出身卑微,所以她为了银钱可以代嫁,丝毫不顾女子清白。
她不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不喜欢高门闺秀所谓的风雅之事。
甚至当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盎然时,她在忍受,在敷衍,在躲闪,在想着怎么欺瞒过自己。
曾经的他会因此恼怒,会因为自己被欺骗而痛苦,可是现在,在他被痛苦的狂风暴雨冲刷后,在被恨懑的烈火焚身后,他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割下,剥离,并杀死。
如今活着的,是渴盼王三的那部分,是被打磨去了棱角的那部分,是可以让自己以任何姿势来等候王三的那部分。
耳边传来忐忑的声响,宁王收敛了思绪,重新望向这位王三时。
他神情格外宽容仁慈,声音也前所未有地温和:“起来吧,你不必如此惊惶。”
卖柴的王三听闻这话,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给宁王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
宁王看他额头沾了干草和灰尘,颇为狼狈的样子,便道:“你是做什么营生?”
王三连忙道:“小的是农户,不过农闲之时也会去山中砍柴,晒干了背来城中卖。”
宁王:“买卖如何,家中日子如何?”
王三恭敬地道:“挣不了几个钱,不过勉强糊口罢了。”
宁王:“你为何叫王三?”
王三有些拘谨地笑了下,道:“也没什么缘由,小人姓王,排行第三,所以叫王三,爹娘不会取名,也懒得取,打小就这么叫着了。”
宁王颔首,若有所思。
之后他又道:“我那位故人也叫王三,如今我找不到她了,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王三听着,自然不懂,他只能胡乱赔笑。
他其实心里莫名,犯嘀咕,这个世上叫王三的何其多,但凡姓王的排行第三,都可能被唤一声王三,怎么这贵人非要和自己说这些?
然而,显然宁王还想说。
他很需要有个人听自己提起王三,一个不会为此大惊小怪的人,一个懂得王三是什么的人。
于是他道:“你这捆柴,我买下了,我再请你喝酒吧。”
王三一听,不敢置信,惊喜不已,当下感恩戴德。
宁王便请了王三上楼,一时众侍卫退下,唯留了宁王和王三,两个人通了姓名,宁王冒姓宁。
王三初来这种酒楼,自是束手束脚,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好一番新鲜。
宁王沉默地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脑子却无法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眼前这王三在昔日的他眼中自然是粗鄙不堪,可他叫王三。
一个叫王三的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姓名的人。
既然叫同样姓名,那冥冥之中总有些关联。
她忐忑过吗,惶恐过吗,害怕过吗?
他深吸了口气,咽下奔涌而出的尖锐痛意,到底是道:“王三兄,其实我说的那位故人,是我发妻。”
王三听着,惊讶不已:“我以为是位公子,原来是位娘子。”
一个叫王三的娘子,这倒是不曾想到呢。
宁王温和一笑,和这位王三说起:“我家娘子生得貌美,性情温柔,她是极好的人。”
王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局促地搓着手,点头,又点头:“贵人家的娘子,那自然是好人……”
宁王便斟了一杯酒给王三,抬手笑道:“王三兄,请。”
王三郑重地两手接过来:“宁兄,请。”
宁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他继续道:“我家娘子她性情纯真娇憨,偶尔有些顽皮泼辣,有时候会和我闹性子,不过很是惹人喜欢,我们夫妻恩爱。”
王三一杯酒入腹后,人也自在起来:“这位王三娘子竟是这么好的娘子呢,宁兄我给你说,王三是个好名字,这么好的名字,你家娘子当然好了!”
宁王赞同:“她还为我生了孩子,如今孩子生得聪明可爱,长得像她。”
王三又一杯酒,之后叹息:“实在是羡煞我王三,宁兄好福气,你看我,一把年纪,到现在还打光棍呢,我也盼着好歹娶一个娘子进门。”
宁王苦笑:“娶妻又如何,我家娘子还不是离我而去,她就这么抛夫弃子,携了大笔银钱就这么走了,根本不愿回来,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求而不得。”
王三便摇头:“我说老兄,你有这么好的一娘子,你何必呢,你得把她哄过来啊!”
宁王听着,虚心求教:“该如何哄?”
王三:“你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你别看我王三光棍一条,可咱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年轻娘子嘛,就喜欢听好听的,你得多说点好听的话,甜言蜜语,实在不行,就低声下气,小娘们子容易心软,你多哄哄,把她哄回来,那不就得了。”
他咂了一口酒,无奈地看着宁王:“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你这么硬撑着,那不是白白自己难受嘛!”
宁王听着,面上浮现迷惘。
可以哄回来吗?
他若说些甜言蜜语,她可会回来?
这么想着间,一个激灵间,他突然醒来。
一时绝望便犹如潮水一般漫天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是了,他找不到他的王三,天地浩渺,他寻遍天下,也寻不到他的王三。
他连找都找不到,便是学了许多甜言蜜语,又说给谁听。
宁王喝了一个醉醺醺,之后他带着一行人闷头往皇都而去,一路上,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抵达皇都后,他径自赶过去太子府,一到太子府门前,他便从马上栽下去了。
此时的宁王面无血色,额头滚烫,陷入昏迷,太子自然吓了一跳,匆忙命人请了御医为宁王诊治。
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一路舟车劳顿,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导致气机郁滞,由此引发高热,当下御医用银针退热,又开方子熬药来吃。
出了这种事,太子自然不好隐瞒,便禀给皇上和皇贵妃,内廷听了这消息,担心之余,都派了内监过来慰问探望,还送了各样滋养之品。
宁王却是萧条沉郁,理都不理的样子,只两眼直直地看着虚无一处。
太子唯恐皇上和皇贵妃太过担忧,少不得从中斡旋,才应对过去。
他送走了宫中内监,匆忙回到房中,床上却不见宁王人影。
他微惊,忙要喊人,结果一抬眼,却看到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是宁王。
宁王安静地伫立在窗前,修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过于让人惊艳的脸庞此时略显苍白。
他像是一尊支离破碎的上等白釉瓷。
太子屏住呼吸,小心地试探:“九韶,你怎么了?”
宁王抬起眼,眼眶通红,声音嘶哑:“皇兄,九韶突然记起我们幼时的一件事。”
太子心惊肉跳:“什么?”
宁王:“我记得幼时,我不喜背书,把一本语论扔到一旁,当时皇兄曾经说过,若我能背完那本语论,便可
以允诺我任何事。”
太子听这话,也是想起昔日,他叹了叹:“这都是你年幼时了,你若不说,我都险些要忘了。”
宁王声音嘶哑地道:“可是那一次,九韶背完一整本,却没向皇兄提什么要求。”
他说这话时,神情中有几分委屈的落寞。
太子不免心痛,想着他病了,便放轻了声音,温声哄着道:“嗯,所以?”
宁王上前一步,睁着通红的眼睛,诚恳真挚地看着太子:“皇兄,你是大晟储君,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是不是?”
太子听闻,心头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小心地看着宁王:“所以?”
宁王热切地盯着他:“皇兄,我要她回来,你把她找回来,去帮我找!”
太子心惊,他越看此时的皇弟越觉得不对劲,有一种烧傻了的疯狂感。
他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道:“帮你?帮你找你的王妃?”
宁王不依不饶,拽着他胳膊:“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可以做,你去帮我找,你不能言而无信,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太子:“……”
他无力地深吸口气,试着劝服他:“我帮你找了,父皇也帮你找了,来,你先躺下歇息,你病了,你先歇歇……”
说着他试图拉着他,让他回榻上躺着。
宁王却不肯,固执地道:“我没病,我好好的,我现在再清醒不过了!”
他好像有些生气,又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到吗,你是储君,受命于天,你给我,我要王妃!我就要王妃!”
太子一惊,这话听着不对。
他小心打量着他,却见他眼神单纯又委屈,一派天真的固执。
就好像,他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时,三四岁时的模样。
年纪还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星子也有人给他摘下来。
太子心口涌起一阵酸痛。
他也想满足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让他欢喜雀跃。
小孩子的渴望总是很简单,很容易就可以满足。
可如今这个弟弟已经不是孩童,他年岁已长,要的不是珠宝玉器,不是珍稀玩具,甚至不是权势地位,而是一个情字。
他要其它,自己可以买,可以抢,可以偷,甚至可以让,但唯独这个,他没办法给他。
他心中不免凄凉,又觉心灰意冷。
想起自己年过而立却至今无嗣,想起大晟朝廷内外种种,不免感慨,想来世事无常原为人生百态,纵然生在皇室受尽宠爱也不能幸免!
非要天降磋磨,要把过去所有的骄傲全都折损了,磨得一个心力交瘁疯狂至此。
宁王养了足足五六日,这病才退去。
之后太子小心试探着和宁王提起那一日的言语,谁知宁王却一脸茫然:“我醒来过吗?”
太子见此,知道他是梦魇,便不再提什么,只当不知。
这弟弟是要面子的人,若知道曾经那样疯言疯语,估计会不好意思。
如今病好了的宁王看着倒是很正常,去内廷拜见了皇上,皇后和皇贵妃,又得了许多赏赐。
皇上心疼儿子受罪,笑得慈爱:“九韶,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朕都能赏了你。”
太子听这话,顿时感到不妙,他小心地看着宁王,生怕他再次疯言疯语。
可别说都能赏,人家要个王妃,你能赏吗?
好在,宁王一切正常,只恭敬一笑,道:“劳父皇记挂,儿臣病了这一场,倒是耽误了许多正事,如今身体已经大愈,正想着有几件要紧事请父皇定夺。”
太子见此,这才放心。
皇上看儿子病了这一场,竟仿佛懂事许多,说的话也招人待见了,龙心大悦,直接道:“有什么你先和你皇兄商议便是,自入秋后,朕一直身体不适,便想着少操劳一些,你正好多上心,也算是为朕分忧了。”
宁王自然称是。
其实这次他取道入皇都,可不是来发疯养病的,他是有一桩大事要商议。
自大晟建朝立都以来,曾几次丈量土地,要为土地建立簿籍,并在土地簿籍的基础上征收税赋征用徭役。
然而四大世家盘踞之处,数百年来皇权政令不达,先帝时候曾经几次遣派使臣前往当地官署,丈量并核实田亩,登记人口,可碍于四大世家的威望,此事竟迟迟不能推行。
要知道这税赋徭役的征收,除了土地簿籍,要有对这片土地的掌控权,还需要赋役黄册,需要掌控当地里长、厢长和甲首,这些都不是可以随便越过四大世家就能做到的。
如今四大世家威望日减,朝廷也将派遣能吏前往四大世家所在的州府,要重新进行土地丈量核查,并建立赋役黄册和鱼鳞图册。
兄弟两个人商量起来这事,宁王也提起,待到田亩丈量过后,可以修行水利,适当减免税赋,兴办村学,施行惠民之策。
这么聊着间,太子见宁王头脑清晰,胸有丘壑,对如今朝廷困境剖析入微,思虑周全,欣慰之余,又有些隐隐担心。
他毕竟会想起那一晚宁王病中的“疯”,总觉得这是一个隐患。
生怕有朝一日,会酿成大祸。
恰这一日下雪,在和宁王议事后,便拉他一起小酌。
角落的青釉瓷灯散发出薄薄的光晕,温酒铜炉中的炉火伸出红色火舌,驱去了轩窗前的寒意,太子匀称洁白的手指轻握着手中的酒盏,唇边含着温煦的笑,和宁王把酒言欢。
宁王以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
今夜雪下得快,不过片刻间窗外便是遍地白,没什么黑的了,比起月光来,这雪光虽然凉寒澄冽,却仿佛温柔许多。
在一片片雪花缓慢落地时,他耐心地看着,心间一片平静。
平静到胸口有温柔的酸楚慢慢溢出。
他便端起酒盏至轩窗前,看着雪花在空中缓缓打转,最后终于降落,温柔无声地化在酒中。
这时,他终于开口:“皇兄,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不必太过委婉。”
太子其实也在想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宁王先提了。
他也就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九韶,母妃的意思是要你再续一位王妃。”
宁王没什么反应地“哦”了声,对此根本不置可否。
太子:“皇兄明白你的心思,所以皇兄花费了许多口舌说服母妃,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先请功。
宁王略颔首,他懒散地靠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雪,抿着
唇,不说话。
太子叹了一声:“你的王妃,我们自然都会帮你找,那一日父皇还问起来,说不敢提,怕提了后你又难受,但你若需要我们帮衬着找,父皇自是竭尽全力。”
宁王听这话,依然不曾出声,只是沉默地抬起手来,将酒盏抵在唇边。
太子看着外面飘飞的雪,叹道:“只是,若一直寻不到,又该如何?”
宁王勾唇,轻笑一声:“这辈子寻不到,那我便下辈子寻,总有一日能寻到吧。”
太子:“你?”
宁王手腕一抬,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带着沁凉雪意的酒清冽隽永,可饮下后,却烧得心头滚烫。
他微合上眸子,落寞地靠在窗棂上,开口道:“皇兄,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说什么,我都说给你,也免得你旁敲侧击,操心劳力。”
太子:“……”
他轻咳一声,无奈苦笑:“你一个人在禹宁,父皇和母妃到底不放心,怕你越走越偏,就这么折磨自己。”
宁王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
之后才用嘶哑的声音道:“皇兄,我知道这三年你们都担心我,觉得我疯了,觉得寻不到就寻不到,大不了再续一位,可我确实放不下。”
他垂着眼皮:“最开始我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我想着等我见到她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后来我想着,只要她愿意回来,那我就可以原谅她,我可以原谅她,她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再后来我想着,如果我见到她,我可以哄着她,求她回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肯回来。”
松软的雪花飘落下来,宁王失神地望着前方,声音低到仿佛梦呓。
“皇兄,如今我若见到她,我已别无所求,只想问问,她姓谁名谁,我只要再和她说句话,只要说一句就可以……”
太子轻叹一声:“慢慢来,总归会有线索的。”
宁王低下头,背脊微弯,疲惫地蜷着身体,失神地道:“自从看了那位女军士的狼狈,我心里难受得很,前来皇都的路上,但凡看到路边一个乞儿,我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唯恐是她………如今我总怕她受了万千委屈却不敢来见我。”
太子道:“我听说,你已经下令撤回驿站客栈食店的探子?”
宁王:“是,我天罗地网地寻她,只怕反而逼得她无处安身,如今撤了各处探子,也免得她不敢住店,不敢去食肆,好歹给她一条活路。”
太子:“九韶,你为她已经尽心,她若知道,定是能感念你的一片良苦用心,会回来见你。”
然而宁王却不爱听这话。
人在最悲伤无助时,外人若不安慰,那是冷血无情,外人若安慰了,说些冠冕堂皇无济于事的空话,却是让人听着越发气恼。
于是宁王道:“感念?回来见我?她知道感念吗?她会回来见我吗?她有心吗?”
太子:“……”
他只能安慰道:“她怎会没心,我看着她并不是没心的人,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宁王摇头,颓然地喃喃道:“不,皇兄,她没有心,她若有心,早该见我了,又怎么会至今不见踪迹,她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她连承蕴都不见,那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她都不曾记挂!”
太子顿时觉得自己捅了马蜂窝,原不该说这话戳他痛楚,倒是又把他惹起来。
当下忙安抚地拍他肩:“九韶,你不能这么想,她未必知道你在找她,兴许她躲在一处不通音讯的所在,完全不知外面情景。”
宁王蹙眉,有些迷惘:“可她为什么躲起来?”
太子:“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他这话一出,宁王瞬间抬起眼,墨黑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太子:“她有什么苦衷?”
太子一愣。
她有什么苦衷……?
他拼命想着她该有什么苦衷,什么苦衷能让皇弟不再痛恨,又不至于太心痛?
宁王抬起手,紧紧逮住太子的胳膊,逼问他:“皇兄,你认为她有什么苦衷?”
太子心里发毛。
他无力地抬起手,试图挣脱,但却挣不脱。
他只好绞尽脑汁地想,想了半晌,终于道:“她,她怕你?对你有所误会?她顾忌你?或者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有许多事要做?”
宁王神情陡然一顿。
仿佛有什么点中了他,他拧着眉,幽深的眸子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全身一动不动。
他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维中。
跳跃的火苗舔舐着古朴光润的铜炭火炉,酒气清冽,大雪松软,他的思绪漫天飞舞。
太子试探着道:“她……兴许抽不开身?”
宁王攥着手中的酒盏,死死盯着前方一处,之后,一字字地道:“是,皇兄说的在理。”
她怕他,怕极了他。
一个会怕他怕到永远不敢露面的人。
雪花飘落在宁王脸上,他突然打了一个冷颤。

第106章 发现真相
太子拿了竹箸, 轻轻拨弄着炉火中的银炭:“她有她的难处吧,也许总有一日,她会出现, 到时候你——”
这么说着,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抬眼看过去,却见自己的皇弟两眼发直, 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前方。
太子微惊:“你怎么了?”
宁王:“皇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太子:“什么?”
宁王猛地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太子大惊:“怎么了?”
宁王:“我要回禹宁。”
说完, 他已经推开门, 飞奔出三丈远。
太子待要追出去, 可一出去, 外面雪花扑面而来, 一旁便有侍卫上前, 忙护住。
太子看时, 宁王已经跑远了。
没多时, 就听到马声嘶鸣,很快便有人禀报, 说是宁王自马厩中抢了两匹骏马, 骑着一匹牵着一匹就这么奔出府去。
太子呆呆地站在那里,默了很久, 终于喃喃地道:“派人追上他,看着他, 不要出什么差错。”
这皇弟,为了他那王妃, 可真是疯了。
宁王攥着缰绳,俯身紧贴着马背, 就这么疯狂地往前奔驰。
寒冬腊月,风雪如冰刃一般扑打在他脸上,可他丝毫无觉。
清冽的酒意在他喉间化为灼烫,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烫到几乎炸裂。
皇兄的一句话惊醒了他,仿佛过电一般,灵光乍现间,根本不需要什么线索,也不需要什么理智,他竟然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
当这道犹如闪电一般的念头劈入他混沌的思绪中时,他醍醐灌顶,过往推翻他的障碍似乎全都脆弱到不堪一击,而昔日被他忽略的疑点全都泛了上来。
她和三三隐约相似的侧影和身形,总让他有熟悉感的乌发,儿子对她莫名的依恋和喜欢,她对儿子异于常人的关注。
那一日他以承蕴相诱,施下陷阱诱她,结果三三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她出现了。
她给自己说的故事如今看来不经推敲。
她和三三身形相似,夏侯止澜曾经错认她为故人之女,而那个故人之女应和夏侯见雪相貌相似。
三三对杜仲王雄花的过分渴望,而这杜仲王雄花最后是用在她身上。
三三关于雪的噩梦。
这一瞬间,各种线索向他奔涌而来,他甚至记起来承蕴身上的毒,天生带来的毒,这些毒来自于何处……
他痛苦地意识到,这些毒来自三三,而三三的毒不是嫁给他后中下的,却是在她嫁给自己之前。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颤抖着成形,那些毒,是母妃下的,兜兜转转,终于报应到了承蕴身上,报应到了母妃的亲孙子身上!
在那一刻,他也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他从来从来不曾见过青葛和三三同时出现过。
那一日随云山遇袭——
当想到这里,彻骨的凉意陡然漫来,他打了一
个冷颤。
随云山的往事犹如藏在黑暗中的兽,他甚至不敢细想,思绪一旦触及,便觉那里有毒蛇自暗黑中窜出,会随时咬他一口!
他闭上眼睛,骑着马,一路飞奔,日夜不休,就这么赶往禹宁。
从皇都到禹宁的路,这次是从未有过的漫长。
马蹄哒哒哒地踩踏在雪地上,就像是践踏在他心上。
他的心已经被蹂躏了千百遍,痛到了麻木。
可他在这疯狂的奔驰和激烈的颠簸中,依然忍着钻心的痛,一点点将过去的所有全都回想过,一点点击溃了堵住这个可能性的所有障碍,并将所有过往从头捋平。
于是在那大片白茫茫的雪中,他隐约窥探到了最后的那丝光明。
他在雪中整整奔波了两夜一日,待回到禹宁时,天已放晴。
晴朗的阳光过于刺眼,似乎可以把一切坚冰融化,可是他依然浸在彻骨寒意中。
经过这两夜一日的奔波,他的心反而异样平静下来。
所有的渴望和焦灼竟就这么散去,他用一种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平静回到宁王府,回到千影阁。
曾经他来过一次千影阁,查了青葛的画像,但也只是查了画像。
那画像不是她,他便放弃了。
再次踏入其中,他又看到了那位看守千影阁的老者,老者依然如之前的模样,只是仿佛更老了一些。
他动了动唇,嘶哑地道:“我要查三十七号青葛的底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眼前格外清明。
还未曾查,可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
真相一直就在他手底下,只是他伸不伸这个手。
这一次,他查了青葛所有的底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她过往的履历,并发现了一个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过往。
太揪心,以至于他读一段,便不得不停下来,先抚平那种揪心到窒息的感觉。
他几乎被扑面而来的过往打懵了。
他僵硬地靠在阁楼的窗前,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
老者颤巍巍地过来了,为他奉上一盏茶:“殿下身份尊贵,这盏茶只是寻常粗茶,委屈殿下了。”
宁王艰难地摇头。
曾经的禹宁王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查一个寻常暗卫的底案,他从来不必操心这些,他眼中盯着的是庙堂之高,一些琐碎自然会有人为他打理,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更不要说在这么冷的冬天,站在没有炭火的阁楼中,翻着陈旧的纸张。
可现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木然地接过来那盏茶,饮下。
整整两夜一日了,他未曾进食,不过是硬撑着罢了。
如今一盏热茶入腹,他终于在那漫天的苦涩和酸痛中,尝到了一丝甘美。
他哑声道:“有劳了,这茶烧得极好,我这一生从未喝过这样的好茶。”
老者笑呵呵地谢过,之后就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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