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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婚—— by怡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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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拒绝前来,无疑有损东家颜面, 这是贤妃第一次以皇后的名义举办宫宴,哪受得了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姚宝林未到, 是妆没上完还是缺了头面?再去请!”
宫女匆匆离开, 返回来时支吾其词。
不比喻雾媚明面上习惯隐忍,贤妃是个火辣性子,藏不住事儿,没顾及场合, 冷呵道:“说。”
“回娘娘, 宝林在陛下身边呢,说待会儿过来。”
今日小年, 帝王同样在宴请诸侯权臣,嫔妃中只有皇后和四妃有伴君的排场,乍听后,贤妃腾地站起身,在对上一双双饱含深意的视线后,敛气坐回主位。
脸颊火辣辣的。
其余嫔妃脸面上也不好看,姚麓从失宠受人奚落到复宠,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心智和手腕都有所提升,破茧成蝶,令人咋舌。
德妃品尝着手边的杏仁露,没有拈酸吃醋,淡淡然如同看客。
人往往如此,在失而复得后才会更珍惜对方,何况陛下对姚麓还带了一点儿亏欠。
替身之事,是陛下对姚麓的亏欠。
今夜过后,后宫再无姚宝林,会多出一个姚婕妤亦或是贵嫔。
德妃一笑,朝对面的季绾举了举杯。
季绾回敬,余光始终锁在压抑火气的贤妃身上,与馥宁公主不同,德妃虽脾气火爆,但不暴虐,最多呛几句身边的人,更为毒舌,但与馥宁公主相同的是,她不具备喻雾媚的隐忍和城府,喜怒形于色,难以胜任皇后之位。
难怪会教养出个纨绔子来。
也难怪德妃不再按兵不动,是看出贤妃不足为惧了吧。
宫宴过半时,姚麓徐徐登场,衣裙素雅,与曾经盛宠时大不相同,脸上的雪柳令人惊艳,既像景夫人,又不像。
贤妃酸气嘭嘭冒,皮笑肉不笑道:“妹妹怎地才来?快入座吧。”
姚麓瞥一眼最末尾的座位,想起上次初冬宴来自贤妃的羞辱,美目流眄,打个响指。
旋即,冯凇手持拂尘走进大殿,笑弯一双不大的眼,宣读了封嫔的圣旨。
当“贵嫔”二字砸入在场之人的耳中时,满座哗然。
贤妃错愕地看着堂而皇之叫宫女增设贵嫔座位的姚麓,哑然失声。
圣旨在,她没胆子阻挠。
姚麓心安理得坐在贵嫔的座位上。
冯凇躬身一礼,“小奴恭喜姚贵嫔受封,也祝在座贵客春祺、夏安、秋绥、冬禧①。”
贤妃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季绾看向姚麓,莞尔一笑。
几乎不露痕迹的互动还是落入谭氏的眼中。
看来,这个外表人蓄无害的儿媳,已主动卷入后宫的暗涌中,也算本事。
能在后宫无形的厮杀中游刃有余的女子,何愁做不了掌家人。
谭氏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有丝欣慰,君氏的长媳,合该有胆识和手段,也好日后担得起主母的大任。
回去的路上,婆媳同乘一辆马车,车厢内异常安静,就在季绾以为会一路无言时,对面的妇人突然撸下腕子上的飘冰花翡翠镯子,戴在了季绾的胳膊上。
镯子有些大,勉强能戴,与季绾腕子上的烟紫玉镯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我嫁入君家时,老太太给我的,如今,该传给你了。”
君家传承的镯子,玲珑剔透,寓意长媳能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剔透心。
季绾有点受宠若惊,怔怔望着对面的妇人。
她被婆母认可了?
比预想的容易许多。
谭氏被她懵懂的目光逗乐,压着嘴角没有流露出情绪,没有女儿的谭氏,忽然觉得多个温软又坚韧的儿媳妇也不错。
至于是否认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秉性。
几乎人人都喜欢的女子,人品秉性自不会差,至于二房那边的微词,更不重要了。
谭氏虽沉闷寡淡,但不代表不会细心观察。
“留好。”
“多谢母亲。”
季绾摸着剔透如水的翡翠镯子,欣赏之余,多了份责任。
回到泓涵苑,君晟已经从帝王那边的宫宴回来,季绾走近坐在堂屋的丈夫,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
翡翠与和田玉的撞击声叮咚悦耳。
君晟看不清,伸手去摸,指腹拂过翡翠镯子时微怔,“母亲那只镯子?”
“嗯。”
“是念念应得的。”
季绾扬起柳眉,流露出不自知的清傲与娇憨,将镯子装进一个袖珍锦盒,小心翼翼收了起来,随后拿起药箱回到君晟面前。
“脱了衣裳吧。”
每日的针灸不可缺。
君晟脱去外衫,露出上半身,任由季绾熟稔地施针。
有些穴位刺入会有连心的疼痛,君晟却眉头不皱一下。
季绾掐着时辰的工夫,先去沐浴了,等穿着抹胸寝裙回到堂屋时,沁水的肌肤还微微潮湿,散发着汤浴的花香。
屋里燃着地龙,干燥闷热,季绾换了一身轻薄的寝裙,滴水的长发打绺贴在身上,打湿了半透的面料。
荧荧跳动的灯火中,男人坐在玫瑰椅上,腹肌半隐在卡胯的中裤里,富有张力。
一根根银针泛着银光,犹如定住了他,动弹不得。
季绾悄然走过去,附身将他打量。
闻到浅香,君晟察觉到女子的靠近,他静静感受,没有点破,以另类的方式感受季绾的存在。
因着眼盲,在回来后,只让馨芝燃了一盏小灯,这会儿灯火阑珊,漆黑的视野却渐渐有了光感,捕捉到微弱的灯火跳动在眼尾余光中,慢慢的,眼前的倩影也有了轮廓。
上了色彩。
浅晴的寝裙包裹着冰肌,衬得女子玉貌花容。
男人的心口怦怦狂跳起来,瞳孔紧缩。
一瞬间,竟恢复了
季绾在打量别处,没有注意到他瞳孔的变化,低垂的抹胸边缘若隐若现一抹沟壑弧度。
君晟收紧搭在玫瑰椅上的手,垂下眼帘掩饰着什么。
“可好些?”季绾抬眸。
“嗯......?”
见他答非所问,只当他因眼盲而忧虑,季绾不知该如何安慰,直起腰去忙别的事了。
地龙燃得旺,过于闷热,窗外又寒气重,不宜推窗透气,恐会伤到正在针灸的人,季绾坐在一旁摇着团扇,身上那点香气都飘散入君晟的鼻端。
“念念,可以拔针了。”
以为他产生不适,季绾赶忙起身想要查看,却无意打翻角几上的茶盏,洒了一身茶汤。
茶盏碎裂在地。
君晟抬手去扶她,却被季绾反摁住肩头。
“你身上有银针,坐着别动。”
季绾背过手掸了掸衣裙上滚烫的热茶,索性脱去,放在一边,取过绢帕,擦拭染湿的皮肤,身上只剩兜衣和中裤。
背脊一根细带,扎成蝴蝶结的形状,笔直纤细的双腿在薄缎的中衣里若隐若现。
君晟目睹这一幕,浑身涌起难耐的燥热。
气血翻涌,视野变得更为清澈明亮。
眼底映出女子曼妙的背影。
擦拭过渗透的茶汤,季绾转过身看向端坐的男人。
屋里无旁人,男人又看不到,她没羞赧,不紧不慢去更衣,等回到堂屋,刚好到了拔针的时辰。
拔下一根根银针,季绾又替他按揉起穴位,如兰鼻息擦过男人的面庞。
君晟再抑制不住,抬起一只手扣住她的背,将人压向自己。
“唉?唔......”
唇被堵住的一刹,季绾缩起肩胛,反应过来后,使劲儿将人推开。
唇上留有一抹温热。
“做什么?”
俏丽的脸蛋呈现出肃色,却又白里透红。
君晟起身,将懵着的女子拥入怀中桎梏住,附身再次堵住她的唇。
“唔!”
季绾不防,也没想到他会再胡来,双臂曲起抵在他胸前,耳根红透欲滴。
不懂他为何忽然如此。
君晟吻着她,颊肌紧绷,流畅的下颌呈现出锋利的弧度,用力撬开她的牙关,探入檀口。
克制的人变得失控。
季绾不停后退,身体触到堂屋的茶水桌,退无可退,她被迫仰头,承受君晟从未有过的热忱。
慢慢的,激烈的吻转为温柔,像是在安抚她的紧张和怒气。
君晟也从失控中清醒,半睁开眼观察她的反应。
距离太近,视线模糊。
“念念。”
桎梏不再,季绾一把将人推开,用手背蹭了一下微疼的唇,杏眼水漉漉的,却又在意识到什么后,不经思量地上前,“你能看见了?”
旋即拉开距离。
她的矛盾尽数落入君晟的眸中。
“我能看见了,多亏了念念。”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念念偷偷打量我,我以为......”
“你住口。”
季绾一口闷气憋在胸口,绕开他走进西卧,“唰”的一声合上门。
留君晟一人在原地。
修长的手抵在额上,君晟屏息静气,缓释着燥意,对她终究是失控了。
他走到西卧门前,“是我冒失了。”
里面无人应答。
男人默默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等门外没了君晟的身影,滑坐在地的季绾双臂环膝,又一次陷入纠结。
生平的纠结都来自君晟。
得知他恢复的一刹,她是欣喜若狂的。
明明在与之置气,可心不听支配,倾向于他。

第70章
翌日一大早, 季绾拉开隔扇准备去请安,见君晟一身绯红官袍站在堂屋,像是在刻意等她。
长身玉立的男子恢复视觉后, 目光如炬,却在面对她时,陡然变得温柔,大步走过来, 去牵她的手。
季绾避开, 默不作声地绕过。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往惠兰苑的路上,檐下纱灯盏盏, 映亮梅枝。
落雪梅花冰晶璀璨。
徐老夫人打着哈欠摆摆手,“祖母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日后无需早起请安。”
季绾点了点头。
在两个年轻人转身之际, 徐老夫人恢复矍铄的劲头, 没有半分困倦, 这个年纪容易起早,怎会哈欠连连呢。
还不是心疼孙儿、孙媳, 想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不过......
忽然察觉到什么,徐老夫人拔高嗓子, “安钰!”
君晟闻声回头, 眉眼舒展清润。
徐老夫人起身凝睇他的双眼,抬手晃了晃,绽然一笑,“好了?”
“嗯, 绾儿治好的。”
“好, 好,好了就成。”徐老夫人激动之余, 不忘功臣,握住季绾的手使劲儿搓了搓,让贴身侍女取来厚厚的手捂,“别冻着我家绾儿。”
季绾睨一眼君晟。
当君晟恢复视觉的消息在府上传开,仆人们对季绾的态度增了十二分的恭敬。
君太师笑着称长媳是福星。
“快,把消息送去侍郎府。”
谭氏拦住仆人,问向自己的丈夫,“作何急着告知那边?”
“儿媳功不可没,需让二房知晓,堵住弟媳和四郎的嘴。”
谭氏思量片刻,放人去送消息。
这事儿不只在二房传开,在朝中也很快传开,同僚们纷纷向君晟道喜,至于是否真心,隔着肚皮难以窥探。
君晟被帝王传召的路上,与走出御书房的二皇子迎面遇上。
当着外人的面,为了显示自己宽宏大量,慕戚拱手笑道:“恭喜君大人恢复如初,我今夜恰好约了君腾在望月楼小聚,不知君大人可否赏脸?”
君晟含笑婉拒,越过他走进御书房。
二皇子转了转食指的戒指,品出了轻蔑的意味儿,不由喃喃:“看不起谁呢?”
刚刚来到御书房的姚麓凑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本打算离远些回避,却被二皇子叫住。
慕戚背手走到她面前,站定在一步之外,任谁在明面上都瞧不出猫腻,“喜欢偷听别人讲话?”
“殿下过分张扬,不就是说给外人听的,以显示自个儿的大度。”
众所周知,二皇子和君晟结下过不小的梁子。
慕戚擒笑,“那姚贵嫔说说,君晟在轻蔑谁?”
姚麓掩口,小声道:“君大人轻蔑的是臭味相投的一群人。”
即便经历大起大落,外表发生了变化,面前的女子仍有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气,慕戚冷睇一眼,迈开步子离开。
可心里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越难征服的,越能吸引他。
御书房内,承昌帝慰问过君晟的康复情况,“爱卿痊可,朕也放心了,再者,季娘子的医术着实被低估了。”
“谢陛下。”
见君晟反应冷淡,承昌帝意识到不该将臣妻挂在嘴边,遂一笑了之,提起另一桩事。
有关聋、哑、盲症者参加科举的决定。
“朕想,朝廷总有些职务可供这些学子任职。”
君晟早就向礼部提出过这个建议,很可惜被否决了。
如今由二皇子再次提起,还罗列了很多相关的建议。
君晟不觉得这些建议是由一个纨绔提出的,慕戚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君晟心中有了猜测,倒也没有在御前提起,想必陛下也清楚。
不过,二皇子能提出,并被陛下接受,对聋、哑、盲症的学子而
言是件大喜事。
二皇子为这些学子请命,赢得赞誉,当晚在望月楼设宴玩乐时,被人争相恭维。
他倚在榻上摆了摆手,支起一条腿,“事成后,合该深藏功与名,不提也罢。”
“殿下大义。”
第一个拱手恭维的人是君腾,脸都快笑烂了。
想起今早君晟的蔑笑,慕戚嘬了嘬腮,递给君腾一杯酒。
君腾仰头饮尽,说了句吉祥话,人前乖张的小纨绔,在大纨绔面前显得格外乖巧。
“祝殿下事事顺意,岁岁今夜。”
“在本宫去往河东那些日子里,听闻沈栩在御前多次大放异彩?”
君腾撇嘴,“冒牌货罢了。”
“冒牌货能考取解元,前途无量啊。”慕戚又递上一杯酒,“可知他现在何处?”
“听说他无颜见沈家人,躲起来备考呢。怎么,殿下想招他入麾下?”
二皇子不置可否,君晟的死对头就是他的同盟。
另一好友立即劝道:“沈栩当初在天子麾下,与东宫幕僚无异,却出卖太子,二殿下三思呐。”
君腾赶忙附和,“对对对!那厮不可信。”
慕戚觉得不无道理,又递上一杯酒,却只是“赏”给了君腾。
君腾有点懵,怎么只劝他饮酒?
骑虎难下,他接过酒,一口饮尽,被酒水辣得“斯哈”一声。
想到君晟对君腾的蔑视,以及姚麓那句“臭味相投”,慕戚心生厌恶,纵使自小与君腾相识,也难掩反感,加之君氏势必不会扶持一个废物点心,于自己没什么价值。
想到此,慕戚继续给君腾灌酒,将在君晟那里累积的火气,撒到了君腾的身上。
谁让他们都姓君。
酒过三巡,其余人有说有笑,只有君腾醉得快要不省人事,抱着酒坛趴在桌上嘀嘀咕咕。
二皇子走上前,弯腰靠近他的嘴。
“胃疼,好疼啊。”
“来啊,送四公子回府。”
君腾被架起时,脸色通红,伴有头痛、恶心,露出痛苦之色,“胃疼,胃好疼.....”
颠簸的马车上,君腾不停呕吐,捂着胃趴在窗边透风。
望月楼距离太师府更近些,他难以承受马车的颠簸,令车夫改道去往太师府。
当徐老夫人匆匆走出府门时,正见君腾蹲在府前呕吐。
“这个不孝子!”
徐老夫人恨铁不成钢,让人扶他进门,“传侍医。”
想了想,又道:“请绾儿过来。”
季绾被请入蕙兰苑的西厢房,见君腾捂着胃在床上打滚。
徐老夫人坐在床畔,“绾儿快来。”
换作二房来求,季绾或许会让他们另请高就,可这人是老夫人,于情于理不能拒绝。
季绾上前,看君腾脸色胀红,结膜充血,异常兴奋,知是饮酒过度,以致酒毒作祟。
她忍着厌恶,抚上男子的脉。
君腾喝得烂醉,却一眼认出床边站着的女子是何人,立即挥开手,“不用你们假惺惺!”
这个“们”应是包括君晟。
季绾没理,强行把脉,被再次挥开。
徐老夫人震怒,“敢再犯浑?!”
君腾不管不顾耍起泼皮无赖的做派,纵使徐老夫人也呵斥不住,气得老夫人头晕目眩。
上了年纪的人,不宜生怒。
季绾请老夫人先行离开,将房门半掩,在君腾再次要耍泼时,提起桌上的壶泼了出去。
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清醒点,这里不是侍郎府,没人纵着你。”
君腾傻愣住,万万没想到这女子以泼皮的手段治他。
“季绾,你......噗......”
张嘴之际,他无意吞了一口泼来的壶水,呛得直咳。
头重脚轻,他失去还手的力气,即便有力气,季绾身边站着两个女护卫,可不是他这种花拳绣腿的功夫能对付的。
季绾如实道:“酒毒可轻可重,严重或许会丧命,治不治全在你。”
“少吓唬人,老子千杯不倒!”
幼稚的牛皮实在不该是一个高门子弟该讲出的,难怪不受人待见,季绾放下壶,拉出长椅坐下,闲凉之态愈发像君晟,“你可以不信,命是你的,于我而言一文不值,丢了的话,还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些。”
这般歹毒的话,气得君腾几近发抖,奈何胃疼难耐,额头溢出冷汗,再难支撑身体。
二皇子坑他不浅!
“我就不治,让人送我回府。”
“恬霜,去安排吧,四公子若是在路上暴毙,一定要提醒二婶,是他自个儿作践的。”
蔡恬霜应声走出厢房,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
君腾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悻悻恹恹,突然呕出一口,掺杂血水,吓得愕眙,“我怎么吐血了?”
“说了酒毒可轻可重。”
君腾再难维持淡定,气急败坏地嚷道:“为我医治!”
“求谁呢?”
“你!”
季绾纹丝未动,淡漠如同在睥睨一个腌臜东西,毫不在意。
门外适时响起蔡恬霜的声响:“大奶奶,车备好了。”
季绾示意馨芝扶他离开。
君腾担心自己路上有事,弱了气焰,“救我。”
“求谁呢?”
君腾忿忿羞耻,磨着后牙槽道:“大嫂救我。”
“不是小爷了?”
“小弟失言,请大嫂见谅。”
“四公子记性不好,劳烦再说一遍。”
君腾抿唇,难敌身体的不适,“小弟失言,请大嫂见谅。”
季绾这才起身走向床边,在他又恼又羞的目光下,淡淡眨眼,直到青年敛起最后一丝暴躁,才挽袖搭上他的脉。
徐老夫人和随后赶到的褚氏站在外面,目睹了厢房里发生的一切。
褚氏咋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治得了这个混小子。
只是治服儿子的人......
徐老夫人睇了二儿媳一眼,冷声提醒道:“命比脸面重要得多,待会儿记得好好答谢绾儿。”
褚氏脸色青红交织,却又无可辩驳。
深夜,君晟回府听说此事,派人出去打探方知是二皇子为了泄愤,强行给堂弟灌酒。
心湖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君腾甘愿做丑儿,谁拦得住?
回到泓涵苑正房,见西卧燃着灯,君晟走过去,以指骨叩了叩门扇,“念念。”
屋里人影晃动,却无应答。
君晟等了会儿,转身安静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拉动门扇的声响。他回眸,见季绾冷着脸半隐在门缝里。
昨夜失控的场面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炙热缠绵。
君晟笑道:“没什么,提醒你夜里别蹬被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
话落,陷入一阵沉默。
季绾等了会儿,见他没有下文,合上隔扇背过身,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才又稍稍拉开门缝张望。
东卧门扇大敞。
没有意识到自己某种情绪得到了满足,她抿抿唇,脚步轻快地回到床上。
窗外风雪簌簌,一袭青衫的沈栩摊开手掌,感受雪花融在掌心的冰沁。
幽幽月色阑珊,一座茅屋在风雪淡月中投下剪影,笼罩着屋前的人。
凌云给柴爿遮上厚布,以免木材潮湿难以点燃。
“外面冷,公子当心着凉,回屋吧。”
“你也安置吧。”
“好嘞。”
看着凌云冻红的手,沈栩自知不该伤春悲秋太过矫情,他要专心备考,至少不能辜负凌云的盼望。
凌云还等着跟他吃香喝辣。
回到简陋的小室,沈栩继续翻看书本,直至子夜仍未眠。
谭氏派过几位名师前来,都被他婉拒了,即便知晓谭氏是为了替亲生儿子还债而补偿他的。
可他不想再与太师府有任何瓜葛,更不愿欠下人情。

寒冷的年根,游子归家,年味渐渐浓郁, 转眼除夕。
一大早, 太师府张灯结彩,季绾刚拉开门, 就见二房的嫡女君淼笑嘻嘻站在月亮门前与君晟交谈着什么。
少女十三、四岁,梳着双螺髻,水灵灵宛如白桃, 滴溜溜
转着乌黑大眼, 俏皮讨喜。
只见君晟手里拿着个红包, 拍在少女的额头上,不冷不热的, 看不出堂兄妹的亲昵。
在少女投来视线时,季绾稍稍一笑。
君淼越过君晟, 提裙跑过去, “大嫂早呀。”
并非第一次与之相见,也知她虽是二房的人,但性子乖软柔和,喜欢黏在老奶奶那里, 跟老太太养的狸奴似的。
最重要的, 她没因四公子的事,对季家生出成见。
季绾刚要从袖子里取出红包, 君淼赶忙拿起从堂兄那里讨来的红包,笑嘻嘻道:“大嫂不必再破费了。”
夫妻一体,没必要准备两份红包给同一个人。
季绾含笑点头,与之闲聊几句,等目送人离开,才给泓涵苑的仆人们分发赏钱,轮到馨芝时,季绾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包。
馨芝受宠若惊,说起吉祥话。
分发完赏钱,季绾回到堂屋准备用膳,却见一身揉蓝锦衣的君晟朝她伸出手。
季绾坐远了些没有理会。
君晟施施然落座,紧挨着她。
除夕讲究和和气气,季绾不愿扫兴,舀起汤碗里的馄饨吃起来,又吃了一块寓意年高的糯米粘糕。
君晟伴在一旁,目光锁着快要用碗遮住脸的女子。
被缱绻的目光包裹,季绾极不自在,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我做什么?”
“好看。”
季绾脸薄,经不起若有似无的撩拨,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淡色的唇微扬,男人握住她抬起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揉捏。
软若无骨的小手不经磋磨,很快泛起血色,白里透红。
屋外欢声笑语,沉浸在喜庆中,没人愿意破坏温馨的清早,季绾任他牵着,几分骄傲,几分无奈。
“念念,和好吧。”
他骗她在先,自知不会被轻易原谅,也知晓她的顾虑,但新年图个和乐,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除夕,在别扭中度过总会留有遗憾。
攥着女子的手越收越紧,君晟坐近些,彼此气息交融。
“我不会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行吗?”
季绾心里空落落的,失了主意,她别过脸避开这份暧昧。
得到了无声的答案,君晟缓缓靠近她的侧脸,落下一记清浅几近蜻蜓点水的吻,怜爱而珍视。
“慢慢想,还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礼部正在草拟准许聋、哑、盲症学子参加科举的提案,阿渊有望考取功名了。”
有清霁泠泠的秋水漾过杏目,季绾眼微亮,“真的?”
“我还哪敢骗你。”
季绾这才露出笑靥,随即努努鼻子。
挺翘的琼鼻稍稍皱起细褶。
温软可人。
君晟揉揉她的发髻,长指插入细软的发丝,没再提和好的事。
遇事不决时,顺其自然或许更为合适。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①,平淡而细水长流,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除夕夜守岁,季绾随君晟陪在徐老夫人身边,相处久了,季绾发觉,老太太和婆母都是话少的人,但并不代表她们寡情冷漠,只是太过克制,养成了这样的性子,随着年岁更具威严。
狸奴猫从榻底下钻出来,蹭了蹭君晟的踝,被君晟抱起放在腿上。
猫儿软乎乎趴在男人腿上,舒服的直“咕噜”。
季绾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冷,在燃着地龙的暖房里搓了搓手臂。
君晟注意到这一细节,强行放下不愿起身的狸奴,取来毯子罩在妻子身上,弯腰盯着她的脸,“我带你回房。”
“不用。”
这是在太师府的第一个守岁夜,季绾不想错过。
屋外檐下的红纱灯随风摇曳,烨烁成线,点亮黑夜,直至初一天明才熄灭。
一大早,炮竹声声,一地红碎屑寓意满堂红。
君晟与父亲乘车入宫参加朝会,各地诸侯回朝,场面盛大恢弘。
承昌帝接受完百官朝贺,与几名心腹朝臣在大殿内接待了诸侯们。
宫外的家家户户也是热闹非凡,准备着从初二开始的走亲访友。
季绾打算初二带着君晟回娘家,为了不让爹娘瞧出异样,在君晟带着赏赐回府后,主动搭了句话:“回来了。”
让人将赏赐的绫罗绸缎送去库房,君晟合上房门,换下朝服,更换了一身浅晴宽袍,以腰封系住,比之以往的深色衣袍,显得平易近人许多。
季绾多留意了几眼,“这个颜色很衬你。”
洞察如君晟,察觉出她的小小异常,猜到什么,没有点破,顺着她的话温笑道:“回头,劳烦念念为为夫多备些浅色衣衫。”
季绾“嗯”了声,云淡风轻的。
“明日省亲,也穿浅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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