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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酒—— by高跷说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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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谏:“……”好随意啊。
老头摇头道:“幸好没出大差错。”
“我一大把年纪了,从未听过那样古怪的花性,也从未见过那样磨人的药性。”
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问云谏道:“是不是花香沾身,经久不散?”
说到点了,云谏忙应道:“而且情思起伏时,花香总会更浓些。”
老头颔首:“这就对了!”
他十分闲适地拍拍云谏肩膀:“无妨,这花香还算好闻,暂且留着也不碍事。”
“况且你年轻,经得起这酒的折腾,待彻底解了药效,花香自然会散的。”
“我愁的不是这花香,而是……等一下——”
云谏反应过来,下意识道:“可我们解了药效,花香也没有散……”
老头仰首痛快喝满了一口酒,笑着问道:“那苍梧奇卉花开三次才结果呢,你解了几次药效?”
云谏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老头咂巴着嘴,酒意起来了便想打发他走:“花开有时,你回去等着吧!”
见云谏站得僵硬,他又好心安慰了句:“小兄弟不必为难,这酒说到底不过是个助兴的。”
“回去同你家小娘子说说,这三两个月里常在一处,不要轻易分离,等花时到了,顺势解了它就好……”
他说得轻巧,云谏苦笑了声。
该如何对黎梨说?
他执念根深,但她未必非他不可,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这酒药还需再解两次,说不定转身就会饶有兴致地为自己提前选好乐伶。
那没良心的,又不是没想过去找什么新鲜刺激。
云谏心里头沉沉压下一块石,不知不觉掐紧了掌心。
静了半晌后,他问道:“老先生,您可知道这酒药多久会发作一次?”
老头懒散地摆摆手:“那我可不清楚,到底是私事,又不好直接盘问我的客人。”
云谏也料想到了,点点头不再纠缠,推上一枚小荷包:“今日多谢您了。”
对方没再抬眼瞧过来,他仍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的辞礼,适才转身离开。
然未走出两步,又被叫住了,云谏刚回头,就有一物迎面抛来。
他及时接到了手里,才低头去看,就听那老头懒洋洋笑了声。
“拿着吧,你或许用得着。”
酒楼,厢房内。
沈弈风卷残云,黎梨吃了些又兴致缺缺地放下筷子,止不住地往窗外瞧:“我的冰饮怎么还没回来?”
实在等厌了,她起身道:“我去看看。”
“哎……”萧玳坐在对面一个没拉住,黎梨已经推门出去了。
只是蒙西地情豪迈,这外推门也做得离谱,黎梨没留神房外的动静,一推开门就正正撞上了别人。
“啪”地一声响。
黎梨侧目就见自己的门扇打在一位中年男子的鼻子上。
后者本来把着小茶壶,步子走得随意,猝不及防被斜出的房门撞得眼冒金星,茶水也结结实实
浇了自己一身。
“谁这么不长眼!”那男子梗直了脖子骂道。
黎梨心知理亏,连忙诚诚恳恳站好了:“抱歉,是我没留意,您这衣裳多少钱?我赔。”
“你赔?”对面那男子乍一眼看见对方素简的麻布衣裳,嗓音嚷得刺耳,“你赔得起吗?”
然一抬眼看清面前少女的相貌,满肚子脏话又刹住了。
他随行的几位家丁都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呼喊道:“老爷,没事吧?”
有人立即朝黎梨发难:“我家老爷这身衣裳,年年都是上贡皇室的料子!你一个乡下丫头赔得起吗!”
还没等他说完,那中年男子便推开了身边的簇拥:“吵什么吵,我有说要她赔吗?”
他清咳了声,理理衣冠走上前来。
还未多说,黎梨已经觉得不爽,果然那人居高临下,分外轻佻地扫视她:“我这衣裳十分金贵,但也用不着你赔……”
他邪笑两声:“你陪我玩几日,我再送你十两如何?”
黎梨知道对面是个什么货色了,冷笑道:“我送你一顿牢饭如何?”
“哟,还是个有脾气的。”那男子笑嘻嘻地想要捏她下巴,“你若嫌不够,我可以再加……”
黎梨正想着要从哪摸个板砖出来,臂间就被人握紧了,余光里蓦地多出道银白身影。
来人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想玩什么?”
萧玳阴沉着脸:“舍妹年幼,还是我来陪你玩吧。”
不速之客杀出来,那中年男子迟疑扫了他几眼。
身后恰时响起人声:“怎么了?”
黎梨回头见到云谏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到他身边告状:“那老男人叫我陪他玩几日!”
“是么?”云谏凉飕飕地望去。
“是也没错……”
那男子显出几分犹豫:“但是后来不是说,换她哥哥来陪我吗?”
他回头望萧玳,认了似的:“换你来也行,我愿意付一样的钱!”
“……”三人齐齐默了一瞬。
“哦。”
云谏慢吞吞地把拔出一半的剑推了回去:“那可以。”
萧玳直接气笑了:“换我就可以了?”
那男子兴致勃勃:“可以就好,走吧,现在就到我宅子里去,我们……”
不等他说完,萧玳直接掏出把短匕狠狠扎进身旁木质拦杆里,力度之深,险些要劈开那横木。
对面的男子打了个冷颤。
萧玳:“滚。”
待他气腾腾摔房回门时,其余三人都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子面前,吃饭的吃饭,喝冰饮的喝冰饮。
“就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吗?”萧玳郁闷道。
云谏只管夹菜:“若连那些渣滓你都搞不定,这身武术也是白学了。”
“但他们说的话却没错。”
黎梨摸着自己身上的素麻衣裳,有些在意:“那人身上穿的浮光锦料子金贵,连我姨母都只得了一匹,十分珍惜地做了贺岁年服……”
“方才那人却拿它做了套寻常衣装,随随便便穿来酒楼用饭……”
想起今日见到常家的困苦,黎梨更是疑虑:“一个小小的桐洲,百姓家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说到这个,另三人凭窗外眺,都觉得纳罕:“而且,桐洲的商贩未免也太多了些。”
不是说商贩多了不好,只是大弘王朝到底是依托农耕建起的,王朝供奉、军资补给、百姓民生,无一不需要食粮的支持。
是以圣上才会定下新政,要减轻农家的田赋压力,好叫百姓们能够守着自家的三分地安心耕耘,无需奔走,买卖操劳。
“我先前就觉得不对,”沈弈说道,“分明新政是减赋的,怎么还有百姓需要多缴田赋,甚至缴不上来,需要冒险采药去补贴。”
黎梨看着街上的商贩,许多人草鞋带泥,脊背黢黑,显然都是刚下完田的农家。
不知有多少人像常大哥一般,为了不清不楚的田赋,忍饥挨饿,甚至折腾得遍体鳞伤。
“此事得查。”
黎黎记着常家过两日就要缴赋,不敢拖延,才吃完饭就催着众人赶路回去。
萧玳原本说要租个马车,沈弈却找他拿了田畴的地图,说要走回去,顺道看看沿路田耕的情况。
众人索性陪他一起走。
只是说好是田畴的地图,但不知怎的,沈弈左拐右绕,兜兜转转就领着大家入了山林。
待几人彻底意识到不对时,四面已经草林石径幽深了。
萧玳一时无语:“你到底会不会看地图?”
沈弈也觉得纳闷,上上下下比对着手里的图纸:“怪了,我没看错呀……”
倒是旁边的云谏神色自若,视线追着黎梨在半山坡扑蝶,随口说道:“无妨,瞧这山地也有乡亲们摘果子与打猎的痕迹,并不远离人烟。”
“我们方向没错,照着往前走,还是能去到农家的。”
沈弈难得得他帮嘴说一句好话,感动得热泪盈眶:“云二公子真是待人宽厚。”
萧玳却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看着黎梨追着蝴蝶连转几圈,翩翩然回到几人面前,云谏抬起剑柄接住了那只蝴蝶,将它放到了黎梨的发髻边上。
他冷冷哼了声。
临近夜幕,遥遥万里星辉逐渐笼罩山野,四人终于停在潺潺溪边,拾来柴木,生了簇暖洋洋的火堆。
黎梨很快就接受了新鲜的环境,分明是在金玉堆里长大的人儿,如今在莽草鸣虫、冷溪篝火之间,仍旧怡然得过分。
萧玳半天不说话。
借着火光,他默不作声削出了两根尖头树枝,瞥了眼专心与沈弈擦拭果子的黎梨,又起身踢了踢云谏的靴子。
“走,捉鱼去。”
云谏挑挑眉,从善如流地跟着起了身。
溪水就在身边,萧玳偏要绕过两茬子树丛,到稍远的溪湾边上去。
走出距离后,云谏懒洋洋望了眼身后的火堆,出声叫住了他。
“离得够远了,有话可以说了。”
话音才落,一根削尖的树枝就倏地扎进他前方的草地,几乎是擦着他鞋尖,险些就要见了血。
萧玳气势汹汹扑上来,一把揪过他的领子,再不掩饰眼里的火气:“你对得起我吗?”
“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带了只豺狼在迟迟身边!”
云谏没有躲开,微仰着身子,冷静望他:“我怎么就豺狼了?”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萧玳恨声道:“都是在京城一同长大的,谁还没见过那些纨绔子弟的猎艳游戏了?我真心拿你当朋友、当兄弟,你却打我妹妹的主意?”
云谏觉得他这话当真刺耳,拂开他的手道:“我没有在猎艳。”
萧玳怒极反笑:“没有猎艳,难不成你要说你——”
云谏利落应了:“我喜欢她。”
萧玳怔了几息,反应过来后却更加怒不可遏:“荒谬!”
他手里剩下的树枝直接抵上云谏的喉颈,恨不得立即给他捅个对穿:“你们认识七年,吵了七年!你以为轻轻巧巧一句喜欢,就能把我忽悠过去?”
云谏微退一步,萧玳却紧跟着迫近,那尖头树枝当真不留情面,转瞬就在云谏颈间划了道口子:“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瞒骗我!”
云谏颈间刺疼,他蹙起眉,直接抬手折断了对方的树枝:“我瞒你什么了?”
“我自问行事光明,从未对你有过隐瞒。”
他将半截尖枝用力掷到对方身后的草地上:“这么多年来,吵归吵,可你自己说说,她什么时候在我面前真正吃过亏了?”
“她推给你的那些课业,你自顾不暇来找我帮忙,我哪次不是揽了她那一份就埋头写?”
“那些乏味无趣的庙会宴席,你叫我去,我哪次不是问明了她会去,才肯答应你
“还有,我这只左耳,”云谏指了指自己的疤痕,“那日你不是也在现场吗?你怎么不多想想,当时你都没反应过来,为何我想也不想就扑上去了?”
“七年里头,桩桩件件,我的私心都摆在了明面上,难不成你也与她一般迟钝吗?”
萧玳的脑子里实实在在空白了良久。
二人站在溪边,茸长的芦草顺着和风弯伏,蓬松的草丝沾湿溪水,直起时水滴如珠串,映着月光晶莹清皎。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的中秋夜。
宫廷盛宴,邀请了不少达官世族,觥筹应付间乏累渐起,他借口送母妃回宫,提前抽身离开了虚笙浮竹的宫殿。
刚入御花园,就有成串的银铃笑声传来,他怔怔望去,只见黎梨抱了只纸鸢站在花丛间,趁着夜风将它放上了星空。
虽然星点湛湛,但纸鸢的身影仍旧难以看清。
可她依然玩得笑意嫣然,轻纱衣裙飞舞,晚风牵直了她手中的银线,她站在花堆里轻轻扯几下,那根细细闪闪的银线就好像不是连着纸鸢,而是连着围观者的心头,拉得他们心跳乱上几拍。
他听见自己的母妃笑了声:“瞧瞧花园里那群少年,谁会不喜欢迟迟?”
萧玳当真看了看,御花园里都是借口醒酒的少年人,或坐或站,果然都在看着那个专心望天的少女。
他当时不以为然:“大约只是从未见过有人半夜放纸鸢罢了。”
而今想想,他怎么会忽略掉不远处亭边的云谏呢?
当时云谏半边身影都隐在了亭檐下,却遮掩不住清冽眸子里的光点,望向花丛里的少女时,浅浅带着笑意。
他自幼习武向来警觉,但在那夜的御花园里,他甚至没有发现萧玳在他身边站了许久。
萧玳回想起来,脸上表情都麻了:“你竟然……”
麻了好半晌,他一言难尽地问道:“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貌美?”
云谏语噎:“……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垃圾?”
萧玳面色依旧麻木:“少装了,都是男人,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分明就想将她吃得死死的。”
云谏:“……都是男人,你看我的眼神,难道不知道是我被她吃得死死的?”
萧玳冷笑了声:“开什么玩笑,你十八般武艺,而我们家迟迟手无缚鸡之力……”
云谏再次打断了:“那是我家藏库的信物。”
萧玳一顿,转眼看他。
云谏对上他的目光:“今日在厢房里,你不是觉得她掉出来的玉佩很熟悉么?”
“那是我家藏库的信物。”
“你家……”
萧玳忽然哑了,缓缓睁大了眼。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常年与云谏待在一处,却是清楚得很。云家几代人的军功都积攒在藏库之中,无论从哪种意义来说,都是云家最能拿得出手的诚意。
云谏停了停,又说道:“先前调遣蒙西城防军时,你不是问我为何拿的是官凭而不是鱼符吗?”
“因为我的鱼符也在她那里。”
萧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里握着的半截树枝也松了力道,慢慢杵到了草地上。
云谏神色十分坦荡:“若我只是贪图美色,我会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吗?”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多少清楚我的为人,今日索性就把话都摊开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玳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眼前的好兄弟太过坦诚,甚至坦诚得叫他觉得不好以“舅哥”的身份去为难他。
但他仍觉得十分不痛快。
许是天底下哥哥的心思都一个样,他甚至想回去写信问候下远在边关的黎析,好顺道与他同病相怜。
萧玳憋屈了少顷,勉强抽回理智,闷声道:“罢了,若是迟迟也中意你……”
这几个字刚出,他却意外地发现云谏身上的气息改变了。
似乎被戳中了痛处,对方方才的从容镇静骤然削减了许多,透出底下的无奈与迷惘来。
萧玳眯起眼,仔细琢磨了番。
远处的火堆旁适时穿来笑声,二人回眸望去。
黎梨不知道给沈弈塞了个什么果子,染得他满手紫红色浆汁,还骗得他用这双紫红的手去擦脸,好好的探花郎不多时就成了花脸猫。
小郡主笑得眉眼弯弯,不知蘸了些什么,抬手又往他脸上添了道绿色,而后笑得更开怀。
瞧着那边的动静,萧玳突然又痛快了。
他就说呢,他们家养得水灵灵的白菜,哪是别人那么轻易就能拱走的!
萧玳彻底展了颜,丢掉手中的树枝,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拍拍云谏,似叹非叹:“你也看到了,可不是我这做舅哥的为难你啊。”
“我们家迟迟自幼跟着姑母长大,见多了男女风流,对此习以为常得堪称迟钝,她对感情界限十分模糊。”
“凡是她不讨厌的,又待她没有恶意的人,她都愿意与之好好相处,所以说啊——”
萧玳啧啧两声,抬肘顶了顶云谏:“你别看她待你亲近,但指不定在她眼里,你、我、沈弈,压根就没有区别。”
“你任重道远啊!”
云谏听着这番话,缄默良久。
须臾后他的面色也不见有什么变化,还拔起地上那根尖头树枝递给萧玳,好声回道:“你不是要捉鱼?”
萧玳满腹疑虑地接过树枝。
这狗贼转性了不成?
若是以往,云谏听见他这样阴阳怪气,少不得是要回嘴相讥的,怎么今日听了就乖乖地没回应了?
莫非这就是对未来舅哥的孝敬?
萧玳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游鱼吸引了过去。
溪水清凉,几块方沉的石块砌在溪间,他懒得脱鞋挽裤,索性撩袍踩在石块之上。
少年常年在习武场上滚打,练就了一番手疾眼快的好本领,当那条无知无觉的游鱼梭水而近时,萧玳的树枝已经稳稳地要将它一击必中了。
然而——“扑通”一声水花溅响。
岸上不知掷了些什么下水,惊得那游鱼跳起甩尾,就那样避开了萧玳的树枝,甚至因为动作太疾,几下摆尾就溅了萧玳半身湿淋。
萧玳扯着湿答答的裤子,愕然往岸上看。
云谏手里仍抛着几块小石头,脸上的恶劣笑容很难说不是一种报复。
萧玳还未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云谏敛起笑容,满脸无辜:“那是草鱼,她不爱吃。”
萧玳百怒交集:“我爱吃啊!”
“滚滚滚,你滚回去!”
云谏早就想回柴堆了。
黎梨坐在一截短短的横木上,擦净了一小堆果子,见他回来,远远给他抛了个。
云谏抬手接了,指尖一点就能触到果子上残余的温热体温,还有依稀的花香气。
……酒药的事情,还是要与她说清楚才好。
他在黎梨身旁的草地坐下,对方顺势看来,有些惊讶地抬起他的下巴:“你脖子上怎么了?”
怎么无端多了两条血线?
“萧玳弄的。”
黎梨微一愣神,伸出的手就被他牵住了。
她低头望去,云谏伸展着长腿坐在草地上,仰脸看她的时候活似受了委屈的犬类。
“他说你不喜欢我。”
云谏捏着她细巧的指节,轻声告状。
黎梨闻到二人身侧萦绕沉浮的花香,笑了:“喜欢啊。”
云谏眸光微动。
而后他又低下了眼帘:“……那沈弈呢?你喜欢他么?”
光是凭哥哥的那幅画卷,她就很难讨厌他。
“也喜——”
云谏不让她说完,将她拉到了草地上:“……罢了,一起坐会儿吧。”
黎梨难得乖顺地应了。
都没再说话,耳畔虫鸣莺啼,柴火里偶尔轻声爆燃,二人
交叠的衣袖里十指柔和缠绕。
云谏心静也心乱,走神似的看着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摸摸野果,揪揪野草,弄脏手指后又佯装无事地往他衣袍上面擦。
他眼里渐渐带了些笑意,然后又见她拿起他的佩剑,兀自把玩了起来。
云谏突然有些微妙的预感。
她垂着眼睫,纤白的五指缓缓握拢在剑柄之上,浅粉的蔻丹划过粗粝的金属纹路。
“奇怪。”
她侧身靠到了他的肩上,轻声问:“我怎么记得,上次在山峰里摸到的剑柄,似乎要比这个粗上许多……”
“而且握着它的时候,它还会……”
云谏:“……”
他默默伸手掩下了她的话音。

萧玳提着草鱼回来时,刚想招呼众人烤鱼吃,就发现黎梨伏在云谏膝头睡着了。
少女青丝如缎,落在云谏绛红衣袍上,又在草地上倾泻成墨色湖泊。
方才还在湖边笑得恶劣的少年敛尽了乖张野气,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低头的神情堪称温柔。
饶是萧玳看了,也想认一句天造地设。
但还是十分不痛快。
他坐回火堆旁烤鱼,忍不住阴阳怪气:“天又不冷,这样挨着睡不热吗?”
云谏头也没抬,只朝旁边侧了侧:“那边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你去挨着睡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萧玳下意识顺了他的指向望去。
沈弈正叼着一个果子,借着火光翻看白日的田畴地图,冷不丁听到那边二人的交谈,抬头就与萧玳对上了视线。
沈弈反应过来,吓得一哆嗦,嘴里果肉猛咽下去,险些把自己噎死。
他梗着喉咙慌忙劝阻:“殿,殿下,万万不可,微臣是正经臣子啊!不干那种事!”
萧玳:“……”
萧玳面无表情转回了视线。
……“滚”这个字,他今天已经说累了。
翌日清早,勤勤恳恳的户部侍郎就唤醒了大家,催着起身出发。
“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山间林野里早霜明净,徐风清酣。
晨起的飞鸟绕树索群,幼雏相依,娇娇脆脆的啼声一路引着四人,踏上层叠相聚的落叶,临近晌午时终于越过参天,得见桑麻。
视野里农家在望,依着那张过分不靠谱的田畴图纸,临近行程的尾声,四人才见着齐整的农田。
袅袅炊烟在田边的砖瓦房屋间缓升而起,几人朝之走去,却没想到在偏僻田梗边过路时,会一脚踢上了几座东倒西歪的石碑。
是田畴界碑。
农田三亩或五亩地才立一块界碑,像这样笼统堆在一处的委实少有。沈弈长在民间,又身任户部官职,比其余几人更敏感些,拉着大家就要去看。
云谏仔细观察了番,叫来萧玳合力抬起一块最大的石碑,众人才发现这儿底下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坑洞,似乎藏了不少东西。
沈弈没多想就跳了下去查看情况。
黎梨心知不差这片会儿工夫,耐心地等在旁侧,谁知站不了多久,远处的田舍间忽然传来一道孩童的嘶声哭喊,乡间的宁静骤然被打得粉碎。
“不要打我哥哥——”
黎梨脸色变了,是常三娃的声音。
不安感攀上心头,她提起裙子就往田舍那边狂奔而去。
“黎梨!”云谏忙回头喊她。
“别动!”一旁的萧玳同他吃力地抬着那块厚沉石碑,拦道,“你这时候松手走人,不用半会儿沈弈就会憋死在下面!”
说着他又躬身去催沈弈:“可以了没,你快些上来!”
黎梨飞快跑过田垄,左右拐入巷角,远远就看见一位清瘦青年抱腿蜷在家门口,痛声打着滚。
是常大哥。
青年原本就受了伤的腿非但没有好转,还被人以蛮力折出一个明显不正常的角度,半条裤管都被鲜血浸得湿淋。
二丫与三娃两个小孩手足无措,跪在一边失声大哭,他们身边是群差吏模样的汉子,为首那个还拿着把血淋淋的铁锹,正指着常大哈哈大笑:
“看啊,看他满地滚的样子……”
黎梨浑身血液都往脑袋上冲,想也不想就飞奔过去,猛地推开了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差吏没有设防,被她冲撞得一个趔趄,凉帽都歪了,幸得身后的同伙扶了一把,才没摔到地面。
歪了帽子的差吏意识到受袭,愕愕然回过神,朝黎梨诘问道:“你推我?”
当差吏这么多年,他还未曾受过这样的气!
他推开同僚,攥起铁锹过来:“哪里的黄毛丫头,活腻味了?”
那差吏来势汹汹,二丫眼泪都没擦干就吓得爬去拉黎梨:“大姐姐,快走,快走。”
黎梨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躲也不躲就回头怒喝了声:
“放肆!”
她这声斥责太过气势凌人,那歪帽子差吏一瞬错觉,好似在小小的乡野里遇见了不容冒犯的天家威严,惊疑不定地刹住了脚步。
桐洲偏僻狭小,百姓淳朴,他当差良久,即使是在自家县老爷身上,也没见过这样叫人压力的威势,这面生的少女怎么会……
黎梨只管给二丫擦了眼泪,叫她把常大哥搀去一边,这才回首瞪视那名歪帽子。
“你身受官职,不好好安家卫国,却在这儿残害百姓?”
歪帽子稍微定了睛,看清她身上那身简单朴素的麻布衣裳,他缓缓醒了神。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方才定是错觉!
他冷嗤了声,吐了口唾沫到路边,毫不在意道:“我怎么就残害了?”
“我们是差吏,收缴田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他们自个儿不懂事,拖延缴赋,耽误了上头的大事,才会领受这样的惩罚!”
说着,他指了指瑟瑟站在周围的乡亲们:“你问他们,好好缴赋的,可有吃苦头啊?”
黎梨环视一圈,那些乡亲们个个饥黄着脸,歪帽子差吏不过手指点了点他们,他们便吓得耸肩缩脑,如此畏惧,不知是平日里受了多少欺凌。
桐洲往年受锦嘉长公主管领时,一直都有民安物阜的美闻,没想到母亲走了不过几年,这儿的光景就大不相同了。
那差吏犹自得意,分外嚣张地提起铁锹指她:“赶紧滚开,再扰我们办差,老子连你也……”
“办差?”
黎梨抬手将他的铁锹用力甩至一边:“你办的算哪门子差?”
“大弘律法写得清楚,每月初五是田赋收缴之日,今日才初一,你们就上门逼缴,提前了数日时限,不是摆明了想要为难小老百姓吗?”
“到底是办差,还是借机欺人取乐,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被戳中不光彩的意图,歪帽子难掩羞恼,倾身上前就要擒下她。
“我们差吏忙得很!什么初一初五的,不过是哪日得闲就哪日来收缴,你信口雌黄就敢污蔑差吏,不知该当何罪?”
黎梨旋身避开他伸来的手,快步退到乡邻们的身前,大声道:“就算这收缴时日不是有意提前的,那你们动用私刑又是何理由?”
她提高了音量,朝周围的农家说道:
“各位乡邻们,大弘律法新政已出!凡是田赋缴纳不齐者,允与收押,耐为劳役,顶天了就是个城旦舂米的辛劳苦力,绝不会有伤肌损骨之罚!”
“他们为官作吏却知法犯法,动用私刑,是为残害百姓,绝非律法所允!你们不必害怕,大胆同我去官府告上他们一状,定有得他们受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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