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 by高跷说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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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渐渐觉得沮丧,低头退开:“……我亲得不好?”
“不是。”
云谏将垂头丧气的兔子揽到自己身边,低头问她:“不是说害怕么,怎么还亲?”
黎梨闷闷不乐,应道:“因为你想……”
“我想就可以了?”云谏似乎笑了声。
黎梨没多想,理所当然地要点点头。
云谏却抬起了她的下巴,认真道:“我想也不行,你应该说‘现在不可以’。”
黎梨倚着他身上的温暖,好像真的染上了他的酒意。
她下意识跟着他重复:“现在不可以……”
云谏又笑了下:“那什么时候可以?”
黎梨眼里划过一丝茫然,显然想不通他这番问答的缘由与答案。
云谏耐心道:“你不怕的时候才可以。”
“黎梨。”
他像启蒙的师长,清清楚楚地教她:“我们二人经事亲密,你总是信任于我。”
“可若是让你觉得害怕,那无论我再怎么想,也是不可以的。”
他想了想,又说:“对待旁人更是同样的道理,明白吗?”
黎梨听见篝火的爆鸣声,似乎融进了他的嗓音里。
她仰起脸看他,眼眸里的水光晃了晃。
云谏觉得自己大概又要醉了,搂住她倚到身后的横木上:“你也睡一会儿。”
黎梨“嗯”了声,却没有闭上眼,反倒摘了自己发髻上的簪子下来把玩。
是云谏给她刻的那支宝相花纹玉簪。
云谏瞧着她拿圆钝的簪头描掌心的纹路,越发困乏,侧身将脑袋埋到她颈边。
他借着最后的精神开了口。
“你实在懵懂,与人亲近总跟掏心窝子似的……往日我总是担心,若你被京中哪个浪荡子弟骗了心,怕是要被人欺负的。”
黎梨牵起嘴角,玩笑道:“所以幸亏是被你骗了心?”
“哪里谈得上幸亏……”
云谏的浅色眼眸里酒意弥漫,笑得坦荡:“我的心思也没比旁人干净多少。”
黎梨听着便知道他又醉了,好笑地哄他:“起码你知道君子之道。”
“我可不知道那种东西。”
云谏懒声道:“只是你怕了,我便不愿意犯浑,若是你不怕……”
黎梨觉得啼笑皆非,笑眯眯逗身边的醉鬼:“若是我不怕呢?”
“那我便放心大胆地……”
云谏忽而低头笑了声,贴上她耳尖,低声说了三个字。
黎梨:“……”
她腾地涨红了脸,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尖叫。
王王王王王八蛋!
该该该该该死的醉鬼!把她的云谏还回来啊啊啊!
她被烫到了似的甩开了他的手,飞快裹紧斗篷就囫囵滚到了另一边。
云谏畅声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捞回了怀里。
“乖,靠着我睡。”
黎梨睡得不踏实。
沙洲干燥,篝火簇热,远远近近的笑谈声时轻时重,隐隐约约似乎听见又有人要放焰火。
引线“呲呲”声点燃,四周便安静了一刻,而后“嘭”地一声花火在空中炸响,将黎梨惊得一颤,似乎身下沙洲一空,整个人就猛地往下坠。
她吓得睁眼,却蓦地摔在一摞软和的茅堆上。
顶上与周围都是山岩,只有一方不大的山洞通向外侧,繁茂的藤蔓垂挂招展,遮不住洞外潺潺的溪涧流水声。
皮肤上都是潮湿的空气,有道光影居上起伏,混沌无边的筷感就似一波波海浪,从尾椎骨推到她的颅顶。
黎梨险些要溺水,徒劳地揪住手下的茅堆,甚至紧张得蜷起身子。
少年“嘶”地一声,耐不住地低.喘着。
“黎梨,放松些……”
他俯身下来亲她:“别害怕。”
黎梨看见那双熟悉的琥珀眼眸,原本浅冽的色泽,如今尽是灼热迷离的欲.念。
“……云谏?”
她下意识攀上他的肩膀:“我没害怕……”
于是海潮更是汹涌,一浪一浪滔天翻涌扑来,她神思被推着顶着坠入深渊,视线迷离得几乎无法聚焦。
然后一波海浪突然拍到了最深处。
黎梨差点被淹死,直接呜咽出声:“你……”
云谏气息微乱,低声笑了下:“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你不怕的话,我就放心大胆地——”
他抹过她眼角的泪花,恶劣地咬上她的耳尖:
“操哭你。”
“啊——”
尖叫声在沙洲清晨炸响。
宿醉的百姓们被惊醒,循着人声望去,披着祥云白兔斗篷的少女慌张坐起身,一把捂住脸,耳朵尖通红一片。
她身旁的少年也懵然被吓醒,跟着坐起像是在轻声问着什么,却被她乱七八糟猛地推了开。
云谏许久未感受过她的推拒,一时无措,小心问道:“怎么了?”
他想了想:“做噩梦了吗?”
云谏试探地想揽过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
黎梨已经完全听不得这两个字了,心下一慌就用力甩开了他:“不!我怕!我怕!”
“以后你再也不许喝酒了!”
云谏更懵:?
他坐在原地,终于隐约想起一些昨夜的醉话,顿时哑住,目光触及黎梨脸上未褪的潮.红,更是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黎梨,你……”
他问得更小心了:“昨夜是不是忘记吃清梦的丹药了?”
黎梨脑袋瞬间一空,惊然往袖间摸索,满手都是空空如也。
她就说好像漏了什么!
“许是昨夜在市集上,不知怎的就掉了……”
黎梨有些懊恼,怪不得平白无故做那样离谱的梦!
正想着往后夜里该怎么办,一支细白瓷瓶递到了她面前。
云谏:“你拿着。”
黎梨迟疑着接过:“我们分着吃……”
“不用。”
云谏不甚在意地说道:“没剩几颗了,你留着自己吃。”
黎梨听言,又觉得自己拿了个烫手山芋,起身就想塞回给他:“那不行!你就这样给了我,你怎么办?”
云谏不容拒绝地将瓷瓶塞进她的袖袋里。
他看了眼她面上余存的绯色,默自撇开了脸。
“我不用,我比你能捱。”
此时清晨朝阳和暖,万物更新,一切都欣欣向荣,逸兴壮思满怀希望。
所以云谏完全没预想到。
隔天的雷雨夜里,房门被黎梨敲响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不敢开门。
第42章 经络
因着地处三国交汇,郜州虽为乡,却也立有宽厚城墙,甚至墙外圈出一围颇大的绿洲,挖有护城河渠。
出城不算难事,但在沙坡上看了一夜的篝火,再想入城的话,就要在护城河外的关口检验文书了。
四人夹在百姓与游商的队伍中间,不紧不慢地往前挪。
听着萧玳与沈弈在前胡侃,黎梨悄悄拉了下云谏的袖子,见云谏望来,她又捻着他的袖子不说话。
云谏了然,低头说道:“我记得的。”
“进城就陪你去找大夫。”
今晨在城关检验文书的是一位颇清秀的士兵,见了四人便问:“文书可齐全?”
听见这把嗓音,黎梨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位女兵。
再一环顾四
周,值守的城防士兵里,女子的身影还不少,多少叫她有些吃惊。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女子入伍从军的。
未等她细想,那女兵已经查验了四人的官凭与文书,利落放了人。
云谏顺道同对方打听了句:“请问附近可有医馆?”
女兵应得大咧咧:“当然有的!”
她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进了城, 第一个路口左拐,直行五十步便有一家,是我们军医设的医馆,保管靠谱!”
云谏道了谢,前面的萧玳听见对话,回头问了句:“你去医馆做什么?”
自然不能说黎梨的事,云谏想起答应黎梨要服避子药,便下意识回道:“我去买些药备着。”
萧玳顺口问道:“买什么药?”
云谏默了默:“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萧玳:“?”
清晨的郜州边尘净扫,晴空万里无云,街上出行的百姓们影子都清晰可见,由城门口的零零散散,越往里走,越多重叠。
四人拐过路口,便见到了女兵指路的医馆,门面虽大,但装潢十分朴素,大早上的已经有不少百姓与商人围簇在外,或是领药的,或是采买新鲜药材的。
一眼看不到里头是何情形。
云谏低声对黎梨说道:“我先进去瞧瞧,若是有大夫坐诊,我再出来叫你。”
黎梨乖巧应了。
萧玳越看越觉得他形迹可疑,见他穿过人群进了医馆,忍不住对其他两人私语:“啧,你们瞧他,怎么鬼鬼祟祟的?”
“莫不是年纪轻轻,就有什么隐疾吧?”
淳朴的探花郎转开头,假装没听见这番闲话,于是萧玳望向黎梨。
黎梨老实答道:“他没有隐疾。”
萧玳不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黎梨默了默:“别问了,你不会想知道的。”
萧玳:“?”
两兄妹一个满脸狐疑,一个满脸无辜,只有探花郎勤勤恳恳观察着郜州的民情,扫眼一圈,倒叫他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殿下,郡主,”沈弈一把拉过二人,“你们瞧那群人!”
黎梨顺着指势望去,医馆门前还有一群羌摇打扮的男子。
披罗戴翠,为首的青年相貌堂堂,领冠上镶嵌着晶面透亮的红色刚玉。
沈弈压低声道:“羌摇擅商,朝野上下皆喜华奢,但红色刚玉可是王子才能佩戴的……”
黎梨蓦地想起了此趟来郜州的正事。
圣上给的旨意,羌摇小可汗贺若仁入京朝拜,途经蒙西郜州,圣上为了突显大弘的亲和诚意,特意令黎梨众人前去迎接。
“是贺若仁吗?”
黎梨有些惊讶:“他们这么快就到了?怎么不去官府送通使书?若非在街上遇见,都不知道他们入关了。”
“或许是与我们一样,刚入城关,还没机会送通使书。”
萧玳远远打量着那颗熠熠生辉的红色刚玉:“当今羌摇国君即位不久,膝下王子年岁都轻,似乎十岁以上的王子就只有贺若仁一人。”
“如此看来,那人十有八九就是贺若仁小可汗了!”
萧玳回头看看自家刚领了蒙西封邑,但在云谏身后躲了个干净,没正经办过两日差的小表妹,鼓励道:“迟迟,贵客远道而来,如此偶遇,是难得的缘分,我们做东道主的,不上前相迎的话,实在怠慢。”
“你在学府的时候,羌语就学得很好,不若你出面与小可汗见个礼?”
黎梨有些迟疑:“我那蹩脚的羌语……”
萧玳给她喂了把强心药:“无事,我在后头看着,不行的话我就上前帮你。”
得了五哥的保证,小郡主挺起了胸膛,气充志定地扛起了蒙西封邑主的重担。
那边的羌人青年正等着手下们选买药物,他倚着柜台,百无聊赖地摸玩一块玉珏。
身边人头攒动,一道清淡花香忽然靠近,他余光里蓦地多了位大弘少女的身影。
少女披了件娇憨的玉兔斗篷,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小脸,见他看来就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你是贺若仁小可汗吗?”
开口就是羌语,那青年微微站直了身。
黎梨见他不答话,有些没底气地回头看萧玳,用眼神求救:是不是我说得不好,他没听懂?
萧玳回了个坚定的眼神:你说得很好,继续!
黎梨只得再次回过头,努力挂着笑容,用羌语对那青年说道:“我是大弘王朝的朝和郡主,受圣上旨意来接你们入京……”
想为他们接风洗尘的话语还未说出口,青年的手下们就远远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一位说羌语的少女不知怎的就让对面大惊失色了,有位八尺的胡髯大汉隔着人群喊道:“主子,发生何事了?”
他似乎很紧张,说的还是不熟练的汉语。
黎梨也懵了瞬,才移目就见大汉受了惊,使劲拨开人群,拼命往这边赶来,一时之间推得医馆门前的百姓身形跌乱。
羌摇青年不自觉皱了眉,喝止他道:“我没事……”
但百姓们的惊呼声彻底盖过了他的声音,待外头的萧玳与沈弈意识到不妙时,已经迟了。
有几位百姓歪三倒四地跌下,黎梨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一踩空,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青年伸手想拉,却没拉住,眼睁睁看到月白的玉兔斗篷扑染了灰,那少女几下翻滚,一头摔到了地面。
“迟迟!”
“郡主!”
门外骤乱起来的人群隔开了萧玳与沈弈,那两人急得冒火都挤不进去,而黎梨只觉得下腹突然传来一阵被锤击的钝痛。
分明只是不怎么高的数级台阶,摔下来却像被陡然撕离了血肉,痛得她根本无法爬起身来。
黎梨艰难喘着气,将自己蜷缩起来,感觉到自己的斗篷刚被谁拉了一下,后头就有人猛地将对方推开。
“黎梨!”
闻声冲出来的云谏飞快将她搂回怀里,一摸她额角,发现全是冰冷的汗。
少年顿时慌了:“怎么了?”
黎梨脸色惨白,扯着他衣襟说:“肚子,肚子疼……”
云谏想将她抱起来,殊不知刚穿手过去,就感觉摸到了异常的滑腻。
他心下一跳,仓惶低下头,猝然撞见满手的鲜红血色。
云谏一刹那如遭晴天霹雳,脸色刷地就白了。
“这,这是怎么了……”
相比云谏的无知无措,这次黎梨敏锐了许多。
她察觉到自己身体里逐渐被掏空的异样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黎梨埋到他怀前就哭了出来:“是不是我们的孩子,没,没了……”
云谏听着她的哭腔,终于回过神,顾不上旁的,回头朝另外两人吼道:“叫大夫来啊!快啊!”
萧玳二人吓得够呛,也不知什么情况,喊着嚷着冲进了医馆,终于有位女医听到了动静,速速赶了出来。
她艰难拨开人群,挤到这对苦命鸳鸯面前。
云谏急匆匆捋开黎梨的袖子:“大夫,快看看她!”
女医瞧着黎梨情况不好,不敢耽误。
她一号脉,脸色大变:“姑娘你……”
黎梨呜声哭泣:“我小产了……”
女医:“你来葵水了。”
黎梨止住了哭声。
医馆的隔间里。
黎梨换上萧玳临时就近买的新衣裙,坐到了诊桌面前,云谏一见到她,话就没停过。
“真的只是葵水吗?”
“当真无虞吗?”
同样的问题问了好几遍,黎梨不耐烦了:“当然是了!难不成你见了血,就以为我要死了吗?”
对面出乎意外地安静了下来,黎梨诧异地回过头。
云谏还有些魂不守舍的。
她瞧了云谏一会儿,伸手抬起他的脸,对着他眼尾的薄红愕然不已。
“……你哭了?”
云谏:……
他一下撇开了头:“怎么可能,我识字开始就没哭过。”
黎梨顿时觉得好笑:“你长这么大,没见过姑娘来葵水吗?”
云谏冷笑了声,没理她的废话。
说话间,方才的女医过来,落坐到诊桌另一边,再次伸手给黎梨号了脉。
她收回手后笑眯眯说道:“郡主身体康健,只是近日奔波劳碌,还受过伤,所以这次葵水才这样难熬。”
“不必担心,我们久在军中,见多了女兵出现这样的情况,调理两月就好了。”
听见这话,倒叫黎梨想起了入城时的在意事,连眼下看诊都忘了:“是了,郜州城防士兵,有不少女兵,这在大弘里着实罕见……”
那女医笑了:“我们这有女子军营,说来也有些由头。”
“如今郡主是蒙西的封邑主,若是哪日有兴趣,可以来我们营中走一走。”
黎梨自是欣然答应:“那我明日就去!”
云谏听了,又在后头冷笑:“天天惦记去玩,不记得自己肚子疼了么?”
他回头问那女医:“大夫,她疼得那样厉害,当真不用管吗?”
女医想了想:“太疼确实也不好受。”
“只是,是药三分毒,郡主近期受过伤,到底服药太多,不好再吃药了,不过……”
她拿起一支扁身圆头的拨筋棒,点了点黎梨身上几个穴位:“平日里按摩一下,也是可以缓解疼痛的。”
黎梨抬手比划了一下:“这几个?”
这下女医反倒觉得惊奇了:“郡主有些悟性,鲜少有人只听一次就能找准穴位的。”
“真的?”
黎梨难得听到类似师长的人夸她“悟性”,差点要把尾巴翘上天。
“那我现在就试试!”
她兴致盎然往膝盖上方的血海穴按了按,面色一滞,又不信邪地按了按,半晌后沮丧道:“没找准啊……我按了没感觉。”
女医笑着递上拨筋棒:“姑娘家力道不够,你用这个试试。”
云谏却道麻烦,直接扳过她:“我来。”
黎梨带他摸索着找到血海穴,云谏才用了些力,黎梨就尖叫一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好酸!”
她感觉半边骨头都被他按得酸麻了,险些就要跪到地面去。
黎梨扶住椅子,控诉道:“你按得不好!”
云谏一脸茫然,转向女医。
女医笑着点头:“没按错,就是会酸胀发麻的,习惯就好。”
黎梨说什么也不肯了,怅怅道:“太难受了,我还是疼着吧。”
云谏蹙眉看着她又开始苦巴的小脸,还未说话,隔间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迟迟。”萧玳的声音。
“进来吧。”黎梨应了句。
只是没想到,除了萧玳与沈弈,一并入门的还有羌摇的几人。
小小的隔间,一下子就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那羌摇青年看见黎梨略白的脸色,微微一顿,而后端正行了礼:“贺若仁见过郡主。”
原来她真没找错人!
黎梨忙想起身相迎,贺若仁却摆手示意她坐着就好,语气里透出愧疚:“是我御下不严,害郡主受伤了。”
青年往后望了眼,方才那大汉就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元仆知罪,愿领郡主责罚!”
说罢抽出一柄长刀,“哐当”一声拍到诊桌上,把桌边的黎梨与女医吓一跳。
黎梨干笑两声,将那长刀推远了些:“不用在意,我可以理解。”
“毕竟身在外地,主子身份贵重,下人们谨慎些也是有的,都是无心之失……”
况且也是因为她的葵水来得不凑巧,不然她早就利落爬起来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贺若仁静默了下,挥退元仆,道:“是郡主宽容。”
他取出一封信书递上,轻声道:“我们一行人才过关,还未来得及送上通使书,是以没想到会在街上偶遇郡主你们。”
“结果闹出这样的乌龙……”
黎梨接过信书,展开看了,确实是羌摇的通使书无误。
一时之间,接到了小可汗、将要完成圣上旨意的快意涌上心头,便不在意旁的细枝末节了。
她抬起头,盈盈笑道:“哪有什么乌龙,五哥说得对,分明是缘分。”
那青年静静望着她。
不知怎的,云谏就在背后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辫子,黎梨笑容僵了一下,背手挥了挥他。
她面上照常,收起通使书又问道:“如今小可汗入了关,不知准备何时与我们一同入京?”
旁边的萧玳思忖着说:“今日着人安排,快的话,后日便可以出发。”
闻言,贺若仁一顿,与身后几位侍臣交换了眼神:“这么着急?”
萧玳笑道:“蒙西县城到底简陋,自然是早些入京,国礼相待更好。”
黎梨看出对方似在犹豫:“小可汗有别的思量?”
贺若仁还没出声,旁边的侍臣就应了。
“金赫胡虏是我们两国的敌人,大弘击退胡虏的宣威节庆意义非凡,在我们羌摇也颇有声望,难得来此一趟……”
黎梨懂了,一拍即合地坐直身:“那我们过了宣威节庆再出发!”
她兴高采烈道:“实不相瞒,来此一趟,我也想看看宣威节庆,真是——”
话未说完,云谏又在背后扯她的辫子。
黎梨好险才压住回头打他的念头,勉强保持住微笑,正经拍了板:
“那便宣威节庆后一道入京吧。”
贺若仁笑了,拱手道:“多谢郡主体谅。”
四人回到落脚的宅院,黎梨洗漱了番,换了干净的寝衣,终于觉得身上没那么黏腻难受了。
只是那女医说得对,近日操劳,这次葵水委实痛得难熬。
她抱着汤婆子,钻进被窝里便不想再动了。
有道敲门声来得很不识趣。
“笃笃笃”。
黎梨默默将被子蒙过头顶,装了好一会儿聋子。
门外的敲门声还是契而不舍:“笃笃笃。”
“没熄灯,我知道你没睡。”
云谏的声音。
黎梨装不下去了,怒气冲冲掀开暖融的被窝,快步过去拉开门,语气很恶劣:“做什么?”
云谏被门风掀得额发微动,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坏心情。
“大夫吩咐的姜糖水,你记得喝。”
他好声好气往她手里塞了个竹筒,本想直接离开,可一眼看见她寝衣穿得单薄,再一低头又见她连鞋子都没穿,直接踩着秋凉的地面就来开门,他又忍不住蹙眉。
“大夫不是叫你别受凉么,你好歹注意点……”
黎梨听着烦,直接就要关门。
云谏抬手“哐”地撑住了。
两人各自拧紧眉头,生硬地在门口对峙了两息。
云谏看着她逐渐绷紧的苍白小脸,终是认了命:“好好好,我不说了。”
他无奈到头,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叹道:“真是祖宗。”
黎梨冷眼看着他,等他将自己埋回被子堆里。谁知脚步声过后,他轻手将她放到了梳妆的桌子上坐着。
她一手抱着沁出暖意的竹筒,一手撑在桌上,等着看这个敢对她甩脸色的人要做什么。
然后她看到云谏从旁边的洗漱架子上拧了条干净帕子,他又折回她面前,屈膝蹲下,伸手握住她的裸足,慢慢擦去方才踩地的浮尘。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黎梨坐在高处,垂眸就能看见他微散的额发,还有束起的马尾辫,暗红的发带掩映在鸦色的发丝间。
他蹲下的姿势利落,一边膝盖稍低,似乎再低些就会触到地面。
黎梨心神动了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他伸手握住另一只裸足的时候,她抬起被他擦净的脚,踩到了他的肩膀上。
云谏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来。
黎梨微微偏了下头,半垂着眼睫的模样有些漫不经心,踩着他肩膀的动作也很随意。
但态度却是倨傲,她稍微用了些力,往下压他的肩膀。
云谏意外地挑了下眉,却没有避开。
他顺着她的力度往下沉。
直到膝盖抵上冷硬的地面,他单膝跪下,跪在她的身
黎梨看见他顺从地仰视她,是一种堪称臣服的姿态。
她稍微有些出神。
云谏仍握着她另一只脚,忽然轻声笑了。
“喜欢我跪着?”
黎梨终于回过神,下意识收回了动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放肆了些,但他的态度似乎在说她没有放肆,黎梨分不清界限,纠结得暗自咬唇,悄然打量他的神情。
云谏很是从容,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慢条斯理给她擦干净了,才起身再次将她抱了起来。
抱着她一起坐到床榻边上。
“看什么?”他终于懒声问了句。
黎梨不看了,埋头靠着他,没吭声。
云谏给她抚平寝裙上的褶皱,见她装鹌鹑,又笑了。
“你胆子这么小,喜欢玩的东西倒是挺野的。”
黎梨:“……”
她无力地辩驳了句:“我没有……”
“没关系。”
云谏嗓音平静到甚至不正常:“我喜欢陪你玩,怎么玩都可以。”
极致的纵容也是一种变态。
黎梨莫名想喊救命。
她想从他腿上麻利滚下去,却感觉腰身被紧紧箍住了,而后裙摆微松,温热的手掌贴上了小腿肌肤。
黎梨打了个激灵,只觉粗砺的指腹缓缓划过小腿,最后停在膝边轻轻摩挲。
意味实在晦明,她脊骨都软了一半,不得不提醒他:“我……”
云谏却先低头贴近了她的耳边,薄唇蹭过她的耳鬓,轻声问道:“葵水什么时候结束?”
黎梨耳根渐渐被他蹭得通红,小声道:“过几日。”
“过几日。”
云谏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重复,指尖在她膝上勾了个圈,察觉她颤了下,愉悦地牵起嘴角。
他低声问道:“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黎梨胡乱点了点头。
云谏:“你说出来。”
黎梨想起那三个字,只觉打死她都说不出口。
她扭扭捏捏,不肯说。
下一刻,猝不及防,膝盖上方的血海穴一重,酸麻感直击大脑,她难耐地倒吸一口凉气。
黎梨下意识想缩腿,却被他按住,再次按住了穴位。
折磨人的酸楚痛痛快快袭来,她像条濒死的鱼,全身力气被抽了个干净,软绵绵地栽回他的怀里。
待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却意外发现下腹的坠痛感减轻了大半,浑身轻松不少。
黎梨错愕地抬头。
云谏触及她的目光,憋笑憋得艰难:“我想做什么?当然是想帮你按穴位止痛啊。”
他左右端详着她,终于笑出了声:“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脸这么红?”
黎梨顿时恨得牙痒痒。
——王八蛋!又在戏耍她!
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当场按下他,给他捶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