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 by高跷说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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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深深呼吸两次,很快冷静了下来。
在京城为非作歹那么多年,黎梨到底也明白报仇要彻底,杀人要诛心的道理。
面对少年促狭的笑意,她忽然坐直了些,也朝他甜甜一笑。
云谏想起蒙西望塔那一夜的报复,顿时警惕了起来。
黎梨甚至都懒得挪位,就此勾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想的,你不想吗?”
云谏眼神微动,默默咽了下喉咙。
黎梨抬手,轻轻划过他的下颌线,语气更轻了:“真的不想吗?”
云谏莫名想起了瀑布下那只白狐狸,山野的妖精,它一出现,他的降魔金刚杵便控制不住地乍现梵文,佛印金光烫得惊人。
他挣扎了下,没能违背本心:“我想……”
白狐狸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委屈道:“我知道你不想。”
她垂下眼睫,似在懊恼:“方才那样笑话我,想必你心思清正,倒是我自己一肚子坏水。”
她说得半真半假,云谏却真的头疼了,解释道:“不是,我方才只是与你玩笑,其实我……”
黎梨没听,自顾自低下了脑袋:“别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故意编话哄我。”
“你不想就算了吧,我也不想逼你,只是有些可惜……”
她指尖游离往下,划过他的锁骨,最终按在他的心跳上,好遗憾地说道:“原本我还想着……”
云谏知道这是个圈套,仍忍不住踩了进去:“想着什么?”
黎梨笑了下:“想着,趁现在把事务都清了。”
“下一次,我们就在房里好好玩上几日……”
云谏头皮发麻,只觉浑身气血瞬间都往一处去。
他一下子攥住她的腕子,将她拉到身前,甚至控制不住声音:“黎梨!”
“怎么了?”
黎梨不用摸都听得到他撞乱的心跳声,好险才忍住笑:“都说了,知道你不想,我不会逼你的。”
握在腕间的手更紧了,云谏盯着她,张口想说什么。
黎梨却偏了脑袋,贴近他的耳鬓,落下轻柔的呼吸:“所以,别紧张啊……”
她的嗓音甜如浸蜜,唤了他一声——
“郎君。”
话音一落,她毫不意外听见云谏喉间低低喘了声,他身上瞬间暴涨的花香气直扑她的鼻息,近乎要将她淹没。
云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简直胡乱地将她往榻上一扔,落荒逃出了房门,甚至没留意自己一脚踢歪了桌子,翻下的茶水洒了他半身。
黎梨大仇得报,滚在榻上笑得开怀。
“跟我斗,你还差点火候!”
她志得意满地仰起下巴,对着他离开后的空气,挥了挥拳头。
黎梨吃过清梦的丹药,睡得清净,却也不算安稳。
总是依稀觉得外头有什么凌厉声响,零零碎碎,不曾间断地划过夜空。
直到晨光透过花窗,将小小的光亮落到她的脸上,她才在惺忪间听清院子外头的争吵声。
“你有什么毛病?”萧玳的声音。
他朝谁怒吼着:“谁家正经人会丑时起来练剑啊!吵了一宿!你不睡,我们还得睡呢!”
那和没睡有何区别?
黎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隐约觉得不妙,挣扎着睁开眼睛,好艰难爬起身。
萧玳仍在外头怒不可遏:“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添堵?信不信我拿剑宰了你啊!”
“来啊。”
云谏的声音响起,火气只多不少:“拿剑出来,看看今天是谁宰谁!”
耳听着外面马上哐啷几声乱响,黎梨慌忙踢开被子下床,扑到窗沿边推开花窗。
只见昨日好好的花园,如今树枝花草狼狈地铺散一地,萧条又萧瑟,显然是遭了某些狠戾剑意的摧残。
罪魁祸首站在园子中央,侧手提着剑,面色阴沉,那双琥珀眼眸里的戾气浓郁得能凝为实质。
一副见谁就要砍死谁的模样。
萧玳衣带都没系好,提了佩剑就气冲冲出了房,被后来的沈弈飞扑出来,将他拼命往里拖。
“别冲动啊五殿下!”
“你俩这样打,往好了死一个,往差了死一双啊!你冷静冷静啊——”
黎梨哑然看着面前三个男人的闹剧。
大清早,这算什么事。
她按住抽疼的额角,远远唤了声:“云谏。”
她的声音很轻,院子中央的少年却听见了,侧目朝她看来。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
但黎梨莫名感觉被烫到了,差点又想尖叫喊救命。
她勉强忍住了后退的冲动,在心里宽慰自己道,都是错觉,他往常也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但还是听话好哄的。
于是她放缓了声,说道:“云谏,你过来,别和五哥闹。”
果然院子里的罪魁祸首停了片刻,还是旋腕收了剑,抬步走到她的花窗下。
少年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看没看她。
黎梨舒了一口气,然而近距离端详着他眼底的乌青,又有些心疼。
她伸手抚上他的眼尾:“怪可怜的
,这样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吧……”
话未说话,对方倏尔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云谏面无表情,转眼看了过去。
黎梨下意识想要蜷起五指,却感觉他的神情与动作完全不相符,他眸光冷清,指腹却强硬地揉过她的掌心,粗砺的剑茧毫不留情,将她手心里的软肉揉得发红。
黎梨后脊微僵,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自在地缩手:“别……”
对方没理。
她小小挣扎了下:“你捱不住的话,今晚还是吃丹药吧……”
云谏感受到了她的抗拒,手上动作一顿,眼里迷茫划过,好像才唤回心神。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缓缓松了手。
少年终于低头看了她,眼底未褪尽的情绪晦暗,但神色总算鲜明了些。
他扫了她一眼,触及她睡得凌乱的领口,又开始皱眉,直接抬手将她的花窗合上。
“哐”地一声。
黎梨被窗风扇了一脸,懵然间听到他在外说:“捱得住,药你自己留着吃。”
“你把衣服穿好了。”
“瞧着天色许是要下雨,趁如今还算天晴,我带你出去转转。”
听闻要出去玩,黎梨速速换了身云白的衣裙。
云谏倚在门外的廊柱上等着,见她出来,一眼看见她拢起了长发,照着郜州的时兴,挽了个乖巧的垂髻,少有地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旋即移开了视线。
又有些在意地回望了眼,心想,白裙垂髻,怎么看怎么像只兔子。
兔子还有些警惕,跟在他半步开外,小心谨慎地打量他。
走出老远一段路,才磨磨蹭蹭地挨到他身边,见他神色如常,又犹犹豫豫地,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里。
云谏轻轻握住,没再乱动,很快就感觉到她彻底放松下来,牵着他舒舒服服地晃着。
真是很好骗的兔子。
他默默舔了下自己的犬牙。
但到底收起了利爪,同她说道:“白天集市更热闹些,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黎梨喜欢的东西很多,她心性来得快,时常见到什么东西,第一眼就拍板要买下,只管有趣没趣,从不管有用没用。
不多时,云谏就提了一溜串的大小包裹。
“我要这个!”
小郡主的脚步很快又停在一家卖饰品的店铺前,想也不想,指了指那条薄如蝉翼的软丝发带。
云谏从善如流地付了银钱,可当他接过发带,再想伸手拉人时,却发现黎梨十分难得地,望着一个角落发起了呆。
那有一串桃枝手串,样式寻常,只是打磨得光润,瞧着颜色浅些。
在琳琅满目的金银玉石饰品里,这样东西可以说毫不起眼。
但黎梨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喊着“我要”,反倒看得有些出神。
她不知不觉往前走近了些,正要叫店家取出来看看,却兀的听见不远处的街道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我的荷包——”
这声音熟悉,黎梨当即转头看去,只见出声的女子身着素色的长裙,挎着药箱,正追着一名逃窜的小贼,急得满脸通红。
是那日替她诊脉的女医。
“光天化日竟敢抢东西?”
黎梨看得头顶冒火,捋起袖子就要出去见义勇为。
云谏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别,我去……”
然而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疾厉的鞭声破空而来。
“啪”地一声,街尘四起,乌黑的鞭影转瞬就将逃窜的男子劈落地面。
“啊——”声顿时响起,那男子滚落地面惨叫着,肩背之上衣衫已经破裂,血色溅了出来。
黎梨惊讶地看着这幕转变,顺着人群的称赞声看向来人。
“是钟离将军!”
“将军鞭法神勇,这小贼倒大霉了……”
有道清丽身影越过人群的赞许声,不疾不徐地卷起自己手里的长鞭,对手下吩咐道:“绑回去。”
“是。”
黎梨一错不错地望着那边,再三看清,确认那位被称为“钟离将军”的,是名女子。
钟离英捡起地上的荷包,远远抛到追得气喘吁吁的女医手里,笑道:“陶娘你也太虚了吧,明日早些起来,随营中的女兵一起晨练,绕城跑两圈。”
陶娘累得半死,一改那日在黎梨面前的耐心温柔,朝对方骂了句脏话:“滚犊子,跑两圈,老娘还有命出诊吗?”
黎梨瞠目结舌,也不知这俩人,是谁更叫她反应不过来。
她的目光堪称赤.裸直接,钟离英注意到,循着感觉望了过来。
黎梨眨眨眼,下意识朝她挥了挥手打招呼。
钟离英挑眉道:“……这么漂亮,我看见仙子下凡了?”
这话委实好听,黎梨听得红了脸。
她拉住云谏,含羞道:“她,她是不是在夸我?”
云谏一眼看见她远望时的羞涩,当即黑了脸。
“不是,她夸的是我。”
他面无表情将黎梨的脑袋转了回来:“不要对着别人害羞。”
黎梨:……这人今天当真有病。
“别一天天没个正形,”陶娘不满地给了对方一肘子,“也不怕吓到人家……”
陶娘转首安慰道:“小姑娘别在意,她就爱说浑——呀!”
她定眼认出了黎梨,拍手乐了。
“这不是郡主吗!”
粗糙的绒线编织成壁布,张扬的兽首图腾盘结其上,大胆的紫金与蓝橙配色撞在一处,乍一眼似乎跌入了塞外的缤纷石矿里。
厢房的门半阖着,依稀能听见楼厅与其他厢房里传出乐声。
酒家的掌柜正交握着两手,殷勤等着客官们点菜。
四人里,黎梨最后合上了菜单册子:“就先点着这些吧。”
“好咧!”
掌柜记了长长一列的菜品名,咧嘴笑得更开,又贴心问道,“客官们可需要乐伶奏乐侍酒啊?”
他特意转向外地口音的黎、云二人,挤眉弄眼道:“我们这儿,男女乐伶都是异族羌摇人,几位要不要试个新鲜?”
黎梨顿时眼睛一亮。
异族人!怕是她姨母都没尝过的艳福啊!
掌柜阅人无数,对她的眼神心领神会,朝她递上一本乐伶名册:“客官且瞧瞧,保管有你满意的!”
“那我可要……”
黎梨正要伸手出去,却听见身边人似笑非笑地呵了声。
云谏轻飘飘地问她:“黎梨,你当我死了?”
黎梨一听他的语气,心中警钟大作,立即缩回了手。
这人今日不对劲,千万不要触他霉头。
对面钟离英与陶娘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年轻人就是气性大。”
“侍酒罢了,纯粹就是图个热闹,大伙儿都光明敞亮地坐着呢,有什么好吃醋的?”
“放宽些心吧!”
黎梨听得恍然。
“没错,说得在理。”
自己又不是想做什么,何必如此亏心内疚!
她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从容地摸来那本名册,顶着云谏愈发冷沉的目光,硬是翻了两页。
完了,一个字都看不进。
身边人的视线凉飕飕地停在她身上,那身清甜的花香似乎都被他压得冷硬。
黎梨心虚了,可又舍不得异族的艳福,想了想,她试探性地看向云谏。
“不如我也给你点一个?”
“嚓”地一声。
云谏将手里的瓷杯握得粉碎。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声。
黎梨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瞬间将手里的名册丢了出去:“不要不要。”
她见风就使舵,温声软语地给要吃人的豹子顺毛:“怎么会呢,乐伶陪你,我是要吃醋的!当然不点了!”
她紧忙给掌柜递眼色,掌柜麻利捡齐了东西退下,
不多时就催人过来上了菜品。
黎梨捧了酒杯招呼众人喝酒,好一番工夫才见云谏面色稍缓,总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数斗酒,自欢然,三杯下肚,众人打开了话匣。
黎梨难掩好奇:“我从京城来,得见女兵女将,其实吃了大惊,但郜州百姓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莫非女子军营,是这儿自古就有的?”
“当然不是了。”
钟离英豪爽地仰头饮尽一杯,抬起袖子随意擦过下巴。
“我们华采军,是先帝在位时才出现的,算算时间,拢共也才就十数年的光景。”
黎梨觉得名字有些生疏:“华采军……”
“郡主年轻,许是没听过华采夫人的名号吧?”
钟离英放下酒盏,娓娓地从头同她解释:“郜州此地,三国交汇,自古纷争频繁。”
“先帝在位时,多有旱雨之灾,农林畜牧事事难成,胡虏更是侵扰不断。”
她朝临街敞开的格纹半窗指了指,嗓音里的笑意就少了。
“战乱多,死的人当然也就多了。”
“那些年间,郜州壮年多战死,剩下的女子身如浮萍,日子也不好过……不论是死了父兄,亦或是死了丈夫儿子,大多数人都逃不过被欺辱、被买卖的命运。”
黎梨含着酒盏边缘,听得有些入神,云谏抬手将她唇边的酒杯取下,改手给她换了茶饮。
黎梨长在京中,没听过华采夫人的名号,云谏却是知道的。
那是令所有从军之人都觉得气愤揪心的故事。
当年大弘势弱,郜州难保,城防军近万将士几乎全数战死,而那时的郜州官员为求苟活,不仅不庇护将士们的遗孀孤女,反倒以荫护为名,将她们骗来捆作人畜,暗中献给了胡人军队。
一群弱女子入了敌营,后果如何自不必说。
那年郜州的城防将军夫人便是华采,她才没了丈夫与幼子,又被卖入敌营,因为“将军夫人”这个噱头,更是受足了难言的苦难。
但华采夫人咬钉嚼铁,硬是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她费尽苦心,骗得了敌营某位小头领的欢心,换来零星自由,花了数年的时间布了一场险局,投毒纵火将数万兵马的敌营烧了个干净。
她带着剩余的女子回了郜州,投奔当年的城防余军,亲手血刃报了郜州官员的出卖之仇。
先帝听闻华采夫人她们的遭遇,龙颜震怒,不仅没责怪她们屠官诛吏的罪行,还有意嘉赏她们的坚韧心性。
华采夫人没要旁的赏赐,只求先帝松了御口,在郜州建了支女子军队。
钟离英望着窗外的城关景色,目光放远了些:“华采夫人受过苦难,知道时年兵荒马乱,柔弱就是可欺的原罪。”
“于是她在边关奔走,传开了华采军的名头,逐渐收容了大批战内失亲、无依受欺的女子,还请来武学师父,教她们握稳枪刀剑戟,好在乱世凶年中自保安身,护国立命。”
黎梨自幼长在京城,因着兄长黎析从军,她多少也知道边关不算太平,但这还是第一次真切听见,寻常百姓在战争里的遭遇。
她听得怔忪:“我见将军鞭法神勇,只道女子为兵作将也能风光无限,却未曾想过,这支女军背后会有这样可怜的故事……”
云谏看见她不知是感伤还是感慨,默自垂下脑袋想了许久,他只觉好像看见一只兔子耷拉下了柔软的耳朵。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髻,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华采军规模已起,军风纪备受称誉,就连圣上也多有嘉许,算是苦尽甘来……”
“是啊!”
钟离英喝得多,说起英烈过往与光辉当下,耐不住豪情,当即起身踩凳一拍桌子。
“现在出门提一句华采军,谁人不说风华浊世!且不说旁的,在我们边关城镇里,如今哪里有人敢轻诩女子柔弱无能!”
说到兴起,她从后抽出长鞭,“噼啪”抽了两声烈响。
“要我说,既入军营,靠的便是真本事!我们报国赤心不输旁人,偏就要以女子之身许国立命,开这万世太平!”
黎梨在京城听多了端庄规矩,乍然听见这番豪言,被她说得心潮澎湃,当即跟着起身拍桌:“钟离将军说得好!我敬你一杯!”
她昂首喝得爽快,水饮直贯入喉,预料之中的灼烧感没有从胃里蔓延出来,反倒有种清甜的回甘。
黎梨呆了,低头看杯子:怎么是茶?
云谏瞧了全程,在旁边觉得好笑,想将她拉回座位,谁知开敞的半窗忽而吹进一阵凉风,将她头上未系稳的丝带牵进了风里。
浅色的软丝带在空中画了个弧线。
一道乌黑的鞭影从众人身边迅疾划过,快若闪电地抽拢了作乱的半窗,待鞭声落到地面,鞭风轻巧掀起,黎梨的发带被带进了一只女子的手里。
黎梨的裙摆在这场动静里稍微晃了晃。
她恍惚着抬眼,钟离英将她的发带放回她手上,笑得明媚。
“郡主,今日的酒菜可还满意?”
黎梨握着这根回来得花里胡哨的发带,一时之间说不清是敬佩还是崇拜,发自肺腑道:
“钟离将军……将军你,你……”
她憋了半晌,找到一个自己内心由衷认可的词:
“你的鞭法太好看了!”
“好看”这二字一出,云谏脸上的笑意就浅了。
这二字,过往只听她在他的身上用过。
云谏凭空生出些微妙的危机感,忍不住开口唤她:“黎梨,坐回来……”
黎梨压根听不见他的声音。
她想起自己在集市上买的皮质鞭子,更是兴奋,凑到钟离英身前:“将军,这鞭法,我可以学吗?”
“郡主想学?”钟离英稍微一愣,旋即大方笑道,“当然可以!”
“那我今日就要学!”
黎梨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也想将鞭子耍得这样好看!”
到时候她的皮鞭一出,定能叫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钟离英爽快应了:“没问题,你现在就随我回营——”
“不行!”云谏打断道。
他说得突兀,那边其乐融融的氛围一顿,几人都朝他看来。
见黎梨目露茫然,他好不容易放缓了语调:“瞧这天色快要下雨了,今日还是快些回去为好。”
黎梨不大情愿:“可是……”
“就算下雨也无妨。”
钟离英手臂一抖,长鞭就听话地盘缠上腕。
她迎着黎梨愈发钦羡的目光,爽声笑道:“军中多的是铺位,郡主若不嫌弃,学完鞭法可以在我们营中将就一晚。”
黎梨眼睛骤然一亮。
云谏听了,却是沉脸冷笑:“过夜?”
他带出来的兔子,哪有被人拐走过夜的道理。
他推椅起了身,去拉黎梨:“明日我再陪你过去,不可在外……”
话未说完,黎梨已经挥开了他的手,转而挽住钟离英:“我不!”
小郡主一身反骨,偏往钟离英身后缩:“我还没去过军营呢,正巧今日去看看新鲜!”
云谏手上被拍了一道,他垂下眼帘,只看见手里落满了空荡荡的空气。
今晨出发时还乖乖把手放入他掌心里的人,如今转眼就挽住了别人的胳膊。
他眼底情绪渐暗,不说话了。
黎梨一心惦记着要让她那条漂亮皮鞭派上用场,拉住钟离英催促道:“将军,我们快些走吧。”
钟离英自是答应。
三位姑娘起了身,简单收拾了就要出门,黎梨临走前不忘给豹子顺毛:“我就去玩一日,明日我会早些回来的。”
云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着她跟在另外两人后头,快快活活地背向他离开。
黎梨提起裙子要跨出门槛,不忘问着:“将军,我买的鞭子有些短,不知可否适用……”
话未说完,甚至门槛都没迈出去,她的手臂就陡然一紧。
黎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人拉得身形一转,脊背抵上了门扉,随后房门“嘭”声在她耳边合上。
门风扬起她鬓边的碎发,她惊疑不定地抬头,云谏伸手撑住门,一言不发看着她。
先出门的二
人留意到房内的动静,先是意外了下,旋即陶娘就笑了起来:“郡主,家务事要紧,你还是改日再来营中作客吧。”
她揶揄地推着钟离英离开:“别打扰小两口说话。”
黎梨听见外头离去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哎……”
“还看?”
身前的少年气息骤降,钳住她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将她转了回来。
他朝她低下头,眉宇瞬间罩上了晦暗的阴影,问话的语气难掩危险:“真有那么好看?”
黎梨被迫抬着脸,只觉这样的他陌生得难以言明,一时话语梗塞。
云谏见她噤声不答,心中戾气更深。
他抬起手指,摩挲过她逐渐紧绷的下颌,恹声道:“好没良心,你在怕我?”
“没有,只是……”
黎梨艰难咽了口水:“你……”
云谏听她说不怕,终于稍微抬起些视线:“你什么?”
他抚过她的唇角,指腹意味不明地揉上她的唇瓣,注视着被他揉出来的艳色:
“不是叫我郎君么?”
黎梨被他两下弄得后颈发麻:“我……”
“我什么?”
云谏近前一步,将她整个人紧紧抵在门扉前,周身灼热的气息尽数倾染在她的身上,好像要将她圈禁在自己的领地内。
黎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得似乎要跳出胸腔。
云谏倾身压近她,低声问道:“迟迟。”
“你这么容易就跟别人跑了?”
黎梨被这声小字烫了耳朵,磕绊道:“我没有跟别人跑……”
云谏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他抬着她的脸,眸光在她水色潋滟的唇上游移,又往下看向她纤薄的肩颈,看见她轻促呼吸间身子的起伏。
云谏应着本能,低头咬上她的唇瓣,见她顺着自己闭上眼睛,便放肆凶狠地压下,猖狂攫取她唇齿间诱人的香甜。
他毫无章法,舔舐轻咬都随性而行,黎梨艰难地换着气,没几下就受不住地开始呜咽。
云谏听见了她的呜声,转瞬发现了新的乐趣,又往下辗转,湿润的薄唇在她颈边久久地徘徊蹭磨。
或轻或重地吻过,就是不肯离开。
黎梨的脊骨已经软得支撑不住了,几乎是被他压在了门扉上,只能拉着他小声求饶:“别这样……”
云谏松了两寸,垂眸看向眼下的纤细脖颈,莹白细腻,花香沉浮,几绺柔顺的青丝沾在肌肤上,乌色与雪色的交集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他眼神幽幽暗暗地盯着,好像豹子盯着洞外三尺的兔子,二者在脆弱的平衡中对峙,只等她心生退意,转身要逃,他就会不再留情地扑上前去咬住她的颈项,将她叼回洞穴凶狠地拆吞入腹。
兔子紧张得不行,嗓音已经轻得颤了,却还没有要推开他的迹象。
实在太听话了。
他舔舔自己的犬牙,张口轻衔住她的颈肉,想着罢了,先在上面留个自己的印记好了,好叫别的虎狼都看清楚,都离她远些。
只要她稍微疼上一疼……
但他还没用力,就感觉怀里的人小心又缓慢地抬起手,他警惕着,但只有温柔的力道落到了他的后颈上。
黎梨气息不稳,倚着他轻轻换息,鼻音含糊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很难受?”
云谏的动作顿住。
黎梨就着他的姿势,侧过额头蹭了蹭他的耳鬓:“我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细软的额发厮磨,云谏眸里的光点微晃,渐渐凝聚。
不知不觉间松开了口,收回了利齿。
黎梨小声说道:“我不想你捱了……”
她伸手摸索自己的袖袋,心想是自己弄丢了药,何苦让他心乱煎熬。
但她的动作很快就被扼住,腕间不轻不重地紧了紧。
云谏终于直起了身。
他眼里的情绪堪堪压了一半,无声地看着她湿漉的眼睫。
半晌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转手牵住她的五指。
十指交缠在一起,黎梨却仍感觉腕间有所坠重,低头望去,微微恍惚了下。
先前在饰品店铺里看了许久的桃枝手串,正戴在她的腕间,圆润润地挨着她。
云谏揉了下她的发顶,嗓音还有些哑。
“喜欢吗?”
黎梨走着神回了府邸,感觉到云谏也是一反常态地时常走神沉默。
直到洗漱后滚回了榻上,她摸着腕间的桃枝手串,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样心神不宁,有她很大一份错处。
……早知道就不同他说那些“在房内好好玩几日”的浑话了。
黎梨觉得懊恼,打定主意回京之前要多体贴着他的心意行事,莫要再像今日一般令他情绪不稳。
她想得简单,松了心头的大石入睡,却不想会被一声击破天地的巨响生生吓醒。
“轰隆”一声震响。
黎梨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拉高了被子,朝外喊道:“紫瑶——”
回应她的只有更剧烈的雷声爆炸轰鸣,吓得她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
门窗糊了薄纱,却分毫也挡不住风雨中狂舞的树枝影子,白日里瞧着静好的园林,如今衬着雷雨声,样貌竟然出奇的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