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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 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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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们添上蜡烛, 将屋中灯火拨得更亮。
一直等到下半夜, 盘上棋字半满, 守屋丫头都在廊下打起瞌睡, 才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余知府进屋就看见女儿妻子相对下棋。
他一身是酒气, 人却清醒, 接过丫头递来的热巾, 几步走到棋桌前:“娟娟怎么这会儿还在陪你娘下棋?”
“爹!”余世娟手里捏的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她惊喜出声,“女儿好几日没见着爹来, 陪娘下棋等爹下衙。”
余世娟生得温柔娟然,有一半是像她父亲。
余大人笑了笑,又跟妻子说话:“我今天在宴上吃了道慈姑藕苗拌乳瓜,清爽可口,你必也爱吃,明儿让厨房试着做一做。”
跟着才转身对女儿说:“爹这几日忙,等送走了贵人,带你跟你娘去看本地的迎神赛会。”
余世娟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盏,好奇问道:“本地哪个神仙?”她跟父亲上任也不过才三四年,各个任地神仙有别,风俗各
余知府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入口茶味很淡,知道被夫人看穿了,笑看许氏一眼。
这一身酒气是他翻倒酒盏泼在身上装醉的,要不是装醉,不知还得再逗留多久才能回府来。
“是本地人封的温元帅,前朝的秀才,来省中应试,夜读时偷听到疫鬼要投瘟药到井中,便以身投井。”
“次日被人捞起,尸身青紫,当地人就知井里有毒。”
因救万民所以封神。
拜温就是除瘟,那一天的迎神赛会热闹得很,到时他们一家子就作寻常民人装扮,也不用衙差开道,悄悄的去凑个热闹。
带妻子女儿逛逛庙会,尝尝庙会时才有的点心,看看灯戏和游神。
余世娟眨眨眼,她虽十三岁才到父亲身边的,但父亲待她很是慈爱,连前衙的事也愿意让她听一听。
要不然她也不会知道闹三天竺的贼和城中不抓说书人的事了。
听完温元帅的事迹,她脸色古怪:“他还是个秀才呢,就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余大人听小女儿这么说,只是笑一笑:“有时候,自知是蠢办法,可也没办法。”
余世娟依旧摇头:“是本地的官不好,要是爹大半夜被人击鼓敲醒,知道有鬼往井里投毒,爹会不会觉得鬼神之说只是胡诌,不理会状词?”
“当然不成,城中大井小井三千余口,一夜间虽不可能每个井中都投有瘟药,但也要测井水,严查是否有人投毒。”
余世娟点头:“那就是了,再说这个秀才就不能嚷一声?”
家家靠井吃水,他嚷一声,别说瘟鬼,瘟神都得被揪着打!她在上一个任地,还见过百姓打龙王呢!
余大人一边听一边摇头轻笑,与妻子目光相触,他又有些心酸。
要不是妻子教得好,在老家这十几年,女儿的性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余世娟看爹正高兴,又看娘对她点头,接过爹手中茶盏,小心开口:“我有件事想求爹通融。”
余大人听完,皱起眉头。
余世娟知道父亲不是刻板拘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答应朝华要试一试。
“爹,容家妹妹一片孝心,若是真有这样的病人,送到她那儿也是活命的恩德呀。”
仁济堂中看病,轻症的还好,重症的最多多抓几帖药而已,治不好的就去舍材局上报求葬丧棺木。
真有癫狂症病人,送去容妹妹那里,不是两全其美么?
“不可。”余大人沉声摇头,“若是谁都开医馆,那街上大小的医馆挂个牌子便能开业了,随便一个人坐到帘后就敢说是自己坐馆大夫。”
“各地医局医署发放医牒,上报批示方可行医开馆。”
余大人前日才听说荐福寺出的事。
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民若举,按律法来说尼姑是不能持业看病的。
刘知县若不是收到城中各家的信笺,就算抓了尼姑打一顿板子,报到知府衙门,他也没大错。
万幸荐福寺赠出去的药丸药散全是庆余堂的成药。
“要是容家的姑娘真操医婆药婆的贱业,我点了头,容家会如何?”
许氏柔声细语:“老爷这话说的,容家姑娘才多大点,她又哪里会替人看病?她是请了郎中大夫们来瞧病。”
大夫容易找,病人不易得。
许氏又道:“就是支起医馆,挂的也不是她的名字,老爷何不行个方便?”
余大人还是没轻易点头。
余世娟心里发急,许氏看了女儿一眼:“夜也深了,明儿老爷还要上衙,些许小事慢慢再说也成,娟娟先回去睡罢。”
丫头点起灯,把余世娟送回绣楼去。
袁琼璎困得睡眼惺忪,抱着枕头等余世娟,听见声音嘟嘟囔囔:“姐姐回来了?姐姐到底干什么去了?”
余世娟只是轻轻解了披风,散开长发钻进床帐:“没什么事,睡你的罢。”
袁琼璎又嘟囔了几声,余世娟盖被子的动作顿住,听了一会听不出她在说什么,笑着替她掖掖被子。
盯着帐子发愁,容妹妹也知道事情难办,要不然也不会说买下病人的话。
原来,她都已经想到了。
余世娟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眠,干脆披衣起身,点灯磨墨,写了封信。
得赶紧告诉容妹妹,让她不要干等,买下病人来也比苦等着要强。
袁琼璎迷迷登登看见帐外亮着一团光,揉揉眼睛掀起帘帐,看见余姐姐在写什么,想问又抵不过困劲,倒头睡了过去。
朝华第二日一早接到余世娟的信。
这是她已经料想到的结果,看到信件虽有些失望,倒也不沮丧,只问芸苓:“纪管事那边还没信来?”
房子交割了,温管事就在宅中监工,只要这几天不再下雨,工期很快就能赶完。
芸苓摇头:“才送去没几日,姑娘也别太忧心了。”
朝华沉沉气,看甘棠和沉璧都不在,她眉间微蹙:“甘棠病了?”
“姑娘怎么知道?”芸苓脱口而出,“甘棠姐姐还说别告诉姑娘,她喝点姜汤发发汗就好了。”
前几天在湖上吹风受了寒,甘棠就有些嗓子痒,撑了两天还是没撑住。
甘棠和沉璧都不在,那肯定是甘棠病了,沉璧在守着。朝华赶忙吩咐:“她是不是又想着省事儿?快去请个大夫来。”
“可不是嘛!”芸苓说完抿嘴一乐,“我可没听她的,早就叫人请大夫瞧过了,就是风寒,沉璧这会儿在煎药呢。”
朝华颔首:“她这些日子辛苦,让她多歇几天,养好了身子再当差,去老宅不用沉璧跟车了,让她在家陪甘棠 。”
芸苓“哎”了一声,本来也是沉璧陪,屋里人人都是有事,沉璧干不了细活计,正好陪着甘棠姐。
跟着青檀拎着小食盒子进来:“甘棠姐姐说,大家伙人人都要喝碗姜汤散一散,免得叫她过了病气。”
这一碗是给姑娘的,还预备了四样蜜煎。
朝华端起碗来便喝,一口饮尽,含枚果脯:“这个蜜煎樱桃是甘棠爱吃的,给她送过去。让厨房给甘棠预备滋补的粥汤,”又想到沉璧,“再给沉璧多备几样点心炒货。”
沉璧陪在屋里闷得慌,多备些吃的给她消遣。
问完甘棠的病,朝华才问起眠云阁通水渠的事。
“姑娘放心,胡妈妈亲自领人看着,送进去的东西也都一样样查检过了。”先收拾枯叶,再通水渠,费了几天功夫。
“五姑娘每日都在院门口站着,胡妈妈没让她进去。”
芸苓又道:“今儿一早,五姑娘就去厨房了。”
每五日回老宅给老夫人请一次安,五姑娘天不亮就去了厨房,必是做了点心要孝敬老夫人。
朝华一面听一面换衣裳:“知道了。”眼看时辰差不多,她顺着云墙走到大门边,永秀已经戴了帷帽等在门前。
看见姐姐,她行了个礼:“姐姐。”
朝华回了礼:“妹妹。”看也没看白鹭手上提的食盒。
两姐妹一人一辆车,缓缓往老宅去。
令舒令惜已经在祖母院外等着她们,每到朝华姐妹来时,她们都等着一起请安。
令舒一瞧见朝华就冲她眨眼,示意她等会儿有话要说,永秀垂眉只当没有瞧见。
四个姑娘齐齐进屋,行过礼请过安,在两边坐下,琉璃珊瑚分别送上茶。
趁众人吃茶的时候,永秀奉上点心:“孙女这些日子在家,学着做了些点心,进给祖母尝一尝。”
打开盒盖,竟是一道老君酥。
别家的老夫人老太太讲究食素养身净心,容老太太自言不是个能吃素的,看见老君酥这样的素点心,口中赞道:“越来越进益了,你日常在家里做这些也好。”
女工厨事,打发打发。
永秀又道:“除了萝卜丝,孙女还在里面加了细火腿丝。”
容老太太含笑吩咐琉璃:“去,去取小碟子来。”
人人都分到老君酥,尝过之后令舒夸了好几句:“这个好,往后倒可以做成荤素二种馅的。”
“叫永秀把方子写下来,明儿早上我就吃这个。”
永秀面颊晕红,低头时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
楚氏看了,冲朝华流露出赞许之意。
容老夫人搁下点心:“朝朝,我听说你爹在给保哥儿开蒙了?”
朝华应声:“是,保哥儿每日都去书斋上半天课,再跟爹一起用饭,保哥儿是个贴心的孩子。”
容老夫人心里也明白,说是开蒙,其实就是把保哥儿送去当玩伴,给儿子找点事做。
她也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朝华。
朝华瞒着大伯母和祖母办那样一件大事,此时被大伯母和祖母用这种目光看着,她微低下头,做谦恭的模样掩饰心中愧疚。
直到请完安,几人才退出屋去。
永秀这回没往令舒屋里去,她拐到六妹妹的屋子:“我这些日子做了几幅针线,请周姨娘给我看看罢。”
周姨娘擅针线,要不然也不会从小就教女儿给嫡母做袜做鞋了。
令舒望着永秀,眉尖一蹙就又散开,对朝华道:“算了,我有正事同你说。”
她拉着朝华的袖子进屋去,几个丫头都退到外间,她凑到朝华耳边:“家里来了两封信,第一封是爹不同意我与楚四郎的婚事。”
朝华点点头,这事她更不惊讶,就以祖母的性子,怎么可能同意。
但她看向令舒:“那第二封……”
“第二封信爹又改口了,两封信相隔只有三日。”令舒说,“虽这会儿还没透出消息,但等楚家再上门时,祖母就会点头的。”
世家出身的女孩们,结亲就是结网。
朝华自嘲微哂:“倒是我讨了便宜。”因母亲的病,她的亲事起不到一点作用,反而更自由些。
令舒神色自若:“我还要谢你呢。”楚大夫人身边的朱姨娘办了那种事,她过了门,脊背也能挺得直直的。
朝华颇觉得好笑:“我当时是借力打力,扯的就是你这张大旗,没想到今日,咱们俩且算是互利互惠罢。”
令舒摇着小扇子长吁短叹:“楚四要是卖呆那我就装傻,只希望楚伯母想开些,安心当个好婆婆。”
可千万莫要招惹她。
朝华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令舒搁下扇子抓一把玫瑰瓜子,磕开一个:“我的事儿都没瞒你,你的事总该给我说了罢?你们俩到底怎么样?我问过五弟六弟了,这一向沈公子都没抄经。”
浴佛节之后就没再抄过,难道沈家公子是个潜心信佛的?
朝华只笑不言,被令舒问急了,她轻轻抽出领中细链,将链上玉环托在掌中。
令舒盯着那只绿玉环,这是书生抄经买来的?
从老宅坐车回去,朝华脸上笑意都未褪。
方才令舒连瓜子都磕不下了,知道二人的四年之约,手指点了她好半晌,除了“威武”两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朝华眉梢一松,芸苓都更活泼些,她掀着车帘望着车道两边的小摊贩,絮絮叨:“要不要买些鲜樱桃甜白瓜回去给甘棠姐姐尝尝?还有沉璧,那个敲糖她肯定喜欢。”
朝华身子靠着车壁,漫声答应:“好啊,多买些带回去给她们分一分。”
倏地车帘外抛进什么落朝华裙上,朝华捡起来一看,是张揉成一团的纸。
芸苓还看着另一边的车窗外:“姑娘,要不要买些角黍,但这个必没咱们自己家做的好吃。”就是看见了有点馋。
朝华捏着纸团,纸上透出墨意,展开一看,是首长歌诀。
“百邪颠狂所为病,针有十三穴须认”
朝华扫过一眼倒抽口气,掀开车帘望向四周,贩夫走卒,挎篮妇人,根本瞧不出是谁扔进来的。
偏偏甘棠病了,沉璧没跟出来,要是沉璧跟着,就能知道是什么人扔的。
既然找不到人,朝华一把放下车帘,目光扫到纸团的最下方。
上面画着一朵小花。

朝华掀帘的动作, 惊着了跟车的婆子。
街市上人多热闹,跟车的婆子方才被个挑担的汉子绊了一下, 就那么一错眼儿的功夫,她再跟上来只看见姑娘放车帘子。
婆子只当朝华有吩咐却没瞧见人,赶紧挨着车窗:“姑娘有什么吩咐?”
朝华蜷手将纸团塞入袖中,口吻声调都不变:“前面是不是翠沁斋了?”
婆子路熟,立时答应:“是,翠沁斋和九芝斋都在前面那条街上,姑娘想要什么?我这就去买。”
朝华看了眼芸苓:“芸苓, 你去多买几盒点心, 选你们喜欢的, 带回去给大家分一分。”
“诶!”芸苓喜笑颜开, 姑娘都这么说了, 那便是院中人人有份的意思。
芸苓原就打算买些给甘棠沉璧尝尝, 姑娘开了口那就是姑娘请客!连车夫和跟出来婆子也人人有份。
马车停在翠沁斋门前, 店里的伙计一瞧见是容家的车,早早迎了上来。
芸苓下车去买点心,几个婆子守在车边。
马车中再无旁人, 朝华摊开那张纸, 从头扫到尾, 确是针灸歌诀, 还是专治百邪癫狂症的歌诀。
她从未听净尘师太说过。
三百字的歌诀, 每句指明一处穴位和针法, 温针, 淬刺……
朝华越看, 眉头越紧,这套针法, 她现在还使不出来。
但她轻轻抽气,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歌诀最后一句上,“此是先师真妙诀,狂猖恶鬼走无踪。”
这十三针施完,当真能治癫狂症?
多久施一次针?要不要佐以汤药?
净尘师太说,药量过大人便会怠惰痴傻,前十针她学过,后三针没有,是不是十三针施完,病人也极有可能痴傻?
芸苓选了六盒点心,让伙计车夫送到车上。
她钻进车里,笑盈盈对朝华道:“我选了好些她们喜欢的,回去她们定然高兴。”说完又看了眼车窗外,“五姑娘的马车也跟着咱们停了,我便叫百灵也一道选些带回去。”
这种小事姑娘不会计较,芸苓才敢作这个主。
朝华全幅心神都在歌诀上,闻言回神,微一颔首:“是我忘了,你办得好。”
马车“辘辘”向别苑驶去。
永秀坐在后车,百灵把选了什么点心报给她听:“就是些核桃酥,芝麻酥,还有两盒子桃酥。”
“姑娘放心,我计算着呢。”没比芸苓那几盒贵。
永秀点头:“等会儿若是让你去取花纱料子,那边给什么你就拿什么。”
祖母赏了六匹料子,说是朝华永秀有孝心,琉璃也没明说哪一样是给谁的,等回去要让姐姐先选。
白鹭笑说:“琉璃姐姐选的时候必都按颜色分派好了,活泼些的就是我们姑娘的,淡雅些的是给三姑娘的。”
方才老太太说了,这两回来请安她们姑娘身上的衣裳都素淡,还是往日那样更显得娇俏,赏下的必是鲜亮料子。
永秀哪会不知,她只是尽力谨慎而已。
瞧见四姐姐有话要跟姐姐说,她连步子也不敢迈到东厢房去。
何妈妈说要学着“识趣”,她正在慢慢学。
给祖母和大伯母送了亲手做的点心,给周姨娘和六妹妹的是各色的丝线彩绢。
周姨娘看她的眼神都多了两分亲近,一面穿针一面告诉她:“老太太体热,冬天都爱出手汗脚汗,夏天更是,她穿的绸睡鞋时常换,寝衣的领口也要低些的。”
永秀正预备给祖母做身寝衣,想着祖母年纪大了,领口要做得收些才不受寒,没想到祖母不喜欢紧的。
“怪道过去姐姐常给祖母送贡棉枕巾……”永秀以前还觉得素面的枕巾又不费什么功夫,至多就是料子好些而已,没想到祖母最用得上的就是这些。
永秀恍然大悟:“百灵!回去你就去布房领些贡棉来!”她要用贡棉给祖母做寝衣,等下回请安时孝敬给祖母!
以前她从没在意的小事,原来处处都有讲究,等她努力讨了祖母的欢心,就能替姨娘求求情。
哪怕只是从屋子里放出来,能在院中走动也好。
二人一同下车,永秀规规矩矩到姐姐面前行礼,再各分东西。
朝华回到濯缨阁,不及换衣,就提上药箱直往后院梅阁中去:“我要去梅阁,你们不必跟着。”
话是这么说,跟前哪能一个人没有。
芸苓飞快指指点心盒子:“这是姑娘给大家伙买的点心,青檀紫芝你们各处分一分,大家都有!”
说完芸苓就着急忙慌跟上。
梅园在别苑最僻静处,杂种着百余株花梅果梅。园中只有一层三间的小屋,屋前一方池塘,塘里那只船就是沉璧寻常用来练功的。
新打的鱼叉此时正搁在船边。
芸苓四周一望:“这个沉璧倒是喂过兔子了,鱼叉怎么没收起来?”
朝华步子不停,吩咐道:“我在阁中不用人侍候,你就在林里呆着。”
芸苓乖声应承,将要夏至,梅花早已全谢,梅树枝繁叶茂,果梅树枝叶间结了一个个青溜溜的梅子。
芸苓支起炉子,在阁外烧起茶炉。
又拎个小篮去摘梅子,这会儿的梅子还脆,摘下来腌着吃。等再过些日子,梅子更熟些就能摘来酿梅酒喝了。
梅阁窗户大开,朝华先往阁外望了一眼,看芸苓走远了,这才走到案前。
打开药箱,取出手札,又把袖中卷纸团拿出来。
取笔沾墨,将纸上的字句一句一句抄在手札上。
确认纸上一笔未错,又在口中翻来覆去默念几遍,直到可以背诵。才打起火折将纸团点燃,投到水盂中。
水盂未盛水,火苗轻簇,纸团片刻间在青瓷内烧成一撮纸灰。
朝华不知那个扒船贼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他为什么要帮她,更不知这首歌诀是真是假。
但有一线的希望,也总要试一试!
芸苓摘了一篮梅子,眼看廊下茶壶要沸,轻手轻脚走廊下提水,伸头一看,就见姑娘在屋中踱来踱去。
姑娘只有遇到难事才会这样。
芸苓屏息凝神,轻轻将茶盅搁在门边,退得远远的。
等到天色渐黑,芸苓的肚子叫了好几遍,才又到门边,那盅茶已经凉透了。
青檀下午送了点心来,还报说老夫人赏下的料子已经送到芙蓉榭去了。紫芝也来问晚饭要不要摆在梅阁里。
知道梅阁不许人进,二人都只在梅林边递东西递话。
这会儿连点心带茶,都搁着纹丝未动,姑娘不饮不食的呆了大半天?
芸苓壮着胆叩响了门:“姑娘?姑娘!天都快黑了。”
朝华猛一抬头,日头西落,阁前水塘倒映着天边霞光,她不抬头还不觉得,一抬头颈项酸涩。
抻抻胳膊,只觉手脚俱酸,收拾书案,提上药箱迈出阁门。
芸苓看她脸上的倦色,知她辛苦,仰脸报喜:“姑娘,纪管事传信回来了,说他明天就到。”
朝华精神大振!
娘的生日就在每年夏至前后那几天,纪管事总是算准了日子回来,这回提前必是带回了好消息。
纪恒确实带回了好消息,他坐船回余杭的途中带回了三个癫狂症病人。
这三人自然不能带进容家,就安置在莲花荡新买的宅院里。宅中灶房,水井都已经清干净能用了,最后面的院落也已经拾掇出来,三个一人一间。
朝华素装赶到时,小院里已经做上了饭菜,纪恒泡了新茶:“姑娘尝尝,这是咱们庄上今年的新茶。”
新茶早已经送到了,摘最嫩的叶芽,总共只有几罐,几乎全送到娘的屋里。
朝华急问:“纪叔,那三个病人是怎么来的?”
纪恒笑了笑:“不瞒姑娘,是买的。”
镇上不好操办,他便叫人去打听哪个村子里有疯妇。
就有村人指给他们看,说河边浣衣的姑娘就是个疯的,打听她有没有父母丈夫,村里的男人笑起来。
一同浣衣老妇说:“她叫芸娘,原来她娘在的时候谁瞧得出她有病?她娘这才走了半年……”因是疯的,彩礼钱叫不高,又因芸娘生得美貌,她爹就想让女儿当暗门。
纪恒知道了,花十两银子买下了她,她是三个病人里年纪最轻的。另外两个,遭遇也差不多,其中一个肚里还怀着孩子。
这些事当然不能说给姑娘听。
纪恒只道:“都签了死契,姑娘放心。”活契还可赎,死契是生死全由主家。
“郎中也就这两日能到,先安排了人看着她们,一个灶上的管饭,一个半大的丫头管煎药。”纪恒说着,目色暗了两分,“路上也一直吃着姑娘给的药方。”
癫狂梦醒汤,是……是夫人吃的药方。
“只是喝药之后,这几个女人一里有半天都在睡。”
朝华了然,她垂眉低声:“刚用药的时候都是如此,等到……等到喝惯了这些药量也就不起作用了。”
纪恒站在那里,久久无法出声。
半晌,他才定过神:“姑娘只管放心,如今茶蚕季过了,后头的货交给我徒弟去办,这头的事我来亲自盯着。”
“榆林那里也有信送来,姑娘看看罢。”

沈聿生在榆林, 长在榆林,十岁之后才扶棺回乡。
榆林是九边重地, 朝华早就写信让纪叔不必冒险去查。
纪恒哪能放心得下。
当年容三公子与大姑娘也算得青梅竹马,多少人眼里中天造地设。
二人去过月老祠花神庙,容三公子当着那么多神仙的面起誓此生再不沾二色,不也一样刚成亲没多久,就有了罗姨娘和五姑娘?
他亲去过衢州,知道沈聿在乡间没有一点恶名,为求安心还是托交好的行商再去榆林打听打听。
“姑娘安心, 我是托陕甘当地盐酒帮的商人打听的, 他们地头广人头熟, 不会犯官府忌讳。”
外省人就算千里迢迢的去了, 人生地不熟又已经过了快十年, 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本地的盐酒帮便不同了, 山长水远, 信在驿站走了个来回,刚送到纪恒手中。
“非是我手伸得长,是人在幼年时若遭逢过大变故, 心性便不好说了。”或是更坚忍, 或是更悍戾。
他实在忧心姑娘所托非人。
纪恒虽放良了多年, 但在朝华面前一向恪守规矩, 绝少用长辈的口吻说这些。
朝华知道他是一片好意, 但她笑了:“纪叔, 旁人看我也是一样。”身边亲近她, 偏爱她的人, 才不挑剔她。
朝华接过信件,并不着急拆开, 装进随身斜挎的小佩囊里。
这个佩囊书本大小,是甘棠想到要给朝华做一个的。
甘棠生着病也闲不住,躺在床上翻找布料比划大小:“佩囊比荷包能装的东西多,姑娘总是简装出行,用这个更方便些。”
街市上的商客、香客、学童和民人男女出门时都会挎上佩囊。
甘棠想过了,等那边宅院收拾好,姑娘就要常常出门学医看诊,随身挎包能装银针和纸笔,还能揣上些药油防蚊虫。
芸苓送点心的时候瞧见甘棠病中还动针线,一把抢了过去:“你还病着呢,这东西还不容易,我来做就是。”
她针线上比甘棠更灵巧,很快裁剪出来,还比划给甘棠看:“带子缝得牢些结实些就好,里边再加个隔层。”
先做了一个,朝华试背在身上,让芸苓调节背带的长度。
一边看一边翘起嘴角:“我这样像不像个女游医?”包中正可装一套软羊皮裹着的银针,一套行囊笔。
拔开塞子竹筒塞子就能沾墨写医案药方,方便得很。
朝华站着,芸苓坐着比划背带的长度收针:“姑娘这话说的,哪有女游医呀,外头那些都是叫医婆!”
连她们生了病都不会请医婆看,甘棠病了请的都是正经大夫。
“如今还没有,以后哪知道呢?”朝华说了那么一句,又道,“这佩囊很实用,用结实布料再做两个,不必绣花打籽那么麻烦。”
芸苓听了就扁嘴,哪能真做素面的给姑娘用?她比着朝华寻常那几件简装衣裳,做了颜色相配的佩囊。
青衣配轻红色,黄衣配雪青色,雪灰的衣裳颜色太沉,就给配了个彩拼杂色的佩囊。
甘棠看了就赞:“配得正好。”姑娘已经这样忙了,小处也让她看着舒心才好。
朝华把信装进佩囊夹层,对纪恒道:“纪叔,先带我去看看病人罢。”
院内两侧屋中住病人,正堂收拾出来作看诊煎药和以后针灸的场所,婆子丫头也都住在两边的偏屋里。
丫头婆子都是纪恒从庄上选出来的伶俐人,看见纪管事跟在个年轻姑娘的身后,知道这是主家。
她们虽不明白主家为什么要收女疯子,但都麻利上前问安:“姑娘好。”
行礼行的七零八落,规矩不严,但朝华也不用她们讲宅门里的规矩,只要仔细能办事就好。
朝华问道:“就是你们几人一路照顾她们?”
二人一个点头,一个应“是”,各自自报过家门,婆子姓陈,小丫头没名字就叫三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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