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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 by怀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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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行,她就去给他找根拐杖来。
“可以。”
于是裴忌在前款步疏散行血,朝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裴忌嘴上说着可以,脚下却踉跄了两步,被她一把扶住之后,攥住她的手掌。
不等朝华抽回去,他就问:“你手上的茧子是不是练针练出来的?”
目光清正,一腔坦荡。
“开始练的时候不得要领,这才生了茧子。”她没长绣花女工的茧,倒长了针灸的薄茧,说完这句,她抽回手去。
指掌被他握得发烫,搭着他的胳膊往前行散,绕了半圈才又问道:“七日之后,你就能站着回宫了?”
“是。”裴忌点头,他已经在轮椅上坐得够久了,不必再坐了。
“恭喜你了。”朝华由衷为他高兴。
裴忌缓缓绕着内殿行走活血,时不时回身看她,对她道:“等我腿全好之后,会离开京城……”
朝华还跟在他身后,殿阁外晴光透照,照出裴忌眉间踌躇。
“你想说什么?”
裴忌摇头:“没什么,只是告诉你,我要离京,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半载,到时通起书信就不比在上京城里方便。”
朝华脚尖微顿,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下一句话,复又跟到他身后观察他的脚步,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麻么?”
裴忌停下脚步:“不麻了,我现在只觉得饿。”
朝华先怔后笑,笑意轻染眉梢:“阳明脉主管胃经,行血过后是会觉得饿,是你全身经络通畅的缘故。”
她说着步出殿门,夏青守在阶下,听见殿门被推开,几步跳上阶来:“容姑娘有什么吩咐?”
容姑娘卷起了袖子,束起了长发,方才来时粉妆过,这会儿面颊微微出汗,笑意盈盈的隔阶问他:“你们世子饿了,有没有吃的?要清淡补身的东西。”
夏青笑起来:“医官吩咐过,已经送来了。”
一桌吃食几乎都是温补之物,一看就是主子不爱吃的。
可裴忌今日实在饿得很,眉头都没皱便把一盅药膳鸡汤全喝尽了,跟着撕开鸡肉,又切下烤羊肉,把羊肉包在软饼里,好一阵大快朵颐!
直吃到通身发热,方才停下。
朝华坐在他对面慢慢吃着,她面前摆着一碗鸡丝清汤饵食,一卷羊肉包饼,一块枣糕,一块鱼肚,一只鸡腿……
这人饿鬼似的,吃每道菜之前还都记着要给她均出一份来。
饱食之后在殿外散步半个时辰,裴忌对朝华道:“医馆会设在朱雀街,头一年学生大概是少些,之后会越来越多。”
各地也会选送医女上京入学。
“你放心,你想去,外祖母会支持你的。”
容朝华是官宦世家女子,若是第一个愿意入学,太后必会嘉扬。就算容家人不愿意,也绝无话可说。
天色渐晚,风树离离。
裴忌用饭之前已经换上玉色锦袍,他此时看着还单薄些,但再过些日子,应当会越来越健硕。
朝华陪他又绕着太液池走了一圈,池中莲叶未生,池畔石榴红树萧萧。
她终于停下脚,隔着几步距离望向裴忌:“你在殿阁内到底想说什么?”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可他没说。
什么都没有时,这人不知求了几回亲。
如今,他倒犹豫了。
裴忌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可他只说:“等我回来,再说。”

华枝春/怀愫
听到裴忌这么说, 朝华收回目光:“天色已晚,我回药堂了。”说完她便转身回去, 玉色衣裙在红石榴树丛间穿行。
她的神情,音调和步子都跟寻常别无二致,但裴忌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提灯快步跟上她。
朝华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由放慢了步子。
他在殿中是想求亲的,可他没求,现下又说等他回来再说。未言之意, 让朝华心头气不顺。
裴忌没两步就追到她身后, 知道她动气归动气, 却还是担心他, 才特意慢了脚步。
刚行过血的身体, 微微发热, 将灯再往前些, 照亮她脚下的路。
朝华住药堂右偏殿,净法师太住左偏殿,暖灯照彻玉阶, 她站到玉阶上, 倏地转身, 俯视裴忌。
乌浓双眸盯住裴忌的脸, 看他依旧不打算开口, 她道:“夜深露重了, 世子请回罢。”
裴忌用话留她:“去岁我办事途中路经三天竺, 也是去扎针的。”
朝华不动, 她大概猜到了。
要说是去看公主,只看他们母子二人的关系, 好像对不上。那他就是特意去请净尘师太为他活经行血的了。
“我有几回去荐福寺……”那时他还不曾见过她,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孩在跟净尘师太学针。
“你是不是住在后堂禅房正中那间屋子?”
“是。”
“你屋里的灯总是灭得最晚。”
他看不清屋中人的模样,却能偶尔瞥到窗纸上的影子,那时他没当回事,直到船舱一针,那道影子从窗纸后浮现在他眼前。
裴忌提着灯,照亮夜色,他张口欲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只是重复她的话:“露重了,你回去罢。”
他没头没尾这两句,让朝华眉心蹙起,转身迈上石阶往偏殿去。
那盏灯一直灯到她进入偏殿,方才离开。
偏殿内一应俱全,显是精心打扫收拾过的,刚过了端阳,墙边四周还留下了驱五毒的药粉。
甘棠早就被夏青送过来,她里外都已经拾掇过一回,看见朝华便道:“世子真是仔细。”妆奁、脸盆、浴桶全都是新的,架上挂的软巾也是新的,还有一股薄荷胰子香。
偏殿宽阔,住这么短的时间也隔出三间来,一侧住人,中间待客,另一侧是书房,跟她在家时的习惯一样。
朝华刚掀帘走进书房中,就见屋侧立着一具扎针用的偶人,比在余杭时几个丫头们一起做出来的那个还要更精细。
靠窗还有一张竹榻,人偶可站可躺,可以就手练习新学的针法。
朝华指尖不住摩挲人偶身上的穴位,她虽然在生闷气,可对裴忌预备的教具极为满意。
离开余杭之后,不论是住在家中,还是住在殷家,她那个练针的偶人一直都收在长木箱子里,许久不曾见天日。
好不容易再见,又刚学了新针,赶紧点起灯烛,预备临阵磨“针”。
甘棠在这一侧铺开床褥被子,点进松柏香熏屋,抬头就见姑娘在另一侧取水磨墨。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又要夜读温习功课了。
甘棠打开点心匣子,选了几块奶酪点心。怕这么晚喝茶睡不实,配一壶温水,悄步送进书房去,搁在长案边。
朝华取出手札,先把今天记下的梳理一回,再取银针对人偶练习。
裴忌回到重明阁,与药堂只隔几丛石榴花树,隔窗又见她投在窗纱上的影子,摊开密报奏疏的手微微一顿。
隔着窗纱都能想像她认真的样子,仿佛能看到她执笔,看她挪动人偶,又看她向人偶扎针。
裴忌回上几封信折,又时不时向药堂望去。
直到月上中天,他办完事回过神来再看,她屋中的灯竟还亮着。
她还没歇。
裴忌眉头微蹙,大步迈出阁门,对在廊下守夜的夏青道:“你那弹弓呢?”
夏青本来倚着柱子正在打盹,行宫中四处都有他们的人,阁中灯又还未灭,他偶尔偷个小懒不打紧。
听见主子问他要弹弓,夏青嘴里嘟囔:“主子怎么连这也知道?”这是他无聊时用来打打果子打打鸟玩的。
从襟前摸出来,递到裴忌手上。
裴忌四周一探,从绕殿而植的石榴树上选了一枚石子大的小石榴,伸手摘下转身回屋。
夏青还在喃喃:“主子,我这可是上好牛筋绑的,能发出去老远呢。”主子是借还是拿啊?拿走了还不还啊?
“噼啪”一声,台上蜡烛灯花轻爆,朝华抬头一看,漏刻已经满了,将近子时。
她收起手札医案,刚预备要吹灯,就听见窗外有破空声,小小一丸白弹落到窗台上。
走过去拾起,白弹是颗包着纸条的小石榴子儿,展开一瞧,纸条上只写着两个字,“快睡”。
朝华颇觉得好笑,隔窗抬头望了重明阁一眼,裴忌好像知道她会看过去,也正站在窗前看向她。
刚才忙于医案功课,朝华已经忘记了生气,这会儿她又想起来了,吹灭灯烛,把那枚石榴子搁在了窗台上。
第二日一清早,朝华便换上素服洗漱出门。
山间朝雾迷漫,净尘师太已经正殿内行桩作功,她看见朝华便笑:“昨夜又用功到很晚罢?”
朝华摇头:“并没很晚。”说着将她整理好的病案搁到师父的书桌上。
看到书案边摆着茶炉泉水,净过手,替师父煮茶。
她曾看见过小药僮是怎么侍奉萧老大夫的,既然师父认她,她便要当好弟子。不光是茶饭,还有以后的衣食住行。
净尘师太看她这样没说什么,她没出家离京之前,想从她身上学东西的人多的很。
年轻的时候,是想求娶她。
几位或年轻刚入太医院的,或年长有些资历的,都在见识过她的医术之后向她求亲,他们无一例外以为娶了她就可以得到她的医术传承。
等她年纪大了,又有好些后生想拜在她门下,当她的弟子,侍奉她终老,总能学到她的医术。
这些人都没得到他们想要的,没想到因缘际会,反而教给了意想不到的人。
看朝华收拾笔墨,煎水煮茶,安排饭食,净尘师太心中点心,一面继续行桩一面在心中列数她要学的东西。
以前教她只图速成,真要通晓医道,还得让她从头学起。
行桩作功之后,净尘师太头顶微冒白烟,额间沁出汗珠,伸手接过小弟子递过来的温热毛巾。
吃茶的功夫便将小弟子昨日写的医案翻开,一边看,一边指点:“写得都对,但这只是昨日一天的。”
朝华受教,病案应当更详尽,从裴忌受伤,第一次扎针起记录。
“师父……”
净尘师太摇头:“裴世子的伤,我没有记录。”因是隐秘事,当时连片字都没留下,都记在她脑子里。
“似他这样的,我生平也只遇到过一个,你自己去问,仔细记下来。”
“是。”朝华抱着她的书札就往重明阁去。
夏青看见容姑娘来了,笑嘻嘻进去回报:“主子,容姑娘来了!”本来容姑娘生了气,主子颇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意思,没想到容姑娘会先登门。
朝华却没立时走进去,她站在殿门外,等夏青通报。
“我来为世子记录病案。”是公事。
夏青闭上了嘴巴。
殿内却传来声音:“进来罢。”
夏青往门柱平挪一步。
朝华冲夏青点点头:“多谢你通报。”
夏青继续闭紧嘴巴,赵大哥出外差去了,眼下一个明白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朝华抱着书札笔墨步入大殿,就见裴忌散着衣袍正在书案前,案上叠着书信奏折,每一又不上都贴着红绿签子。
用颜色分类,分轻重缓急。
裴忌手上那封正贴着红签,应当是急事。
朝华再气也不涉及公事,她见状便道:“世子在忙,我晚些再来。”
“坐。”裴忌说着,指了指身边空着的椅子,又对她道,“你用早膳了么?”他知道她就吃了几块点心,还没正经吃饭。
不等朝华回答,殿外送进来两盒膳食,夏青放下膳盒扭头就走,走起来跟跑似的。
裴忌这才放下手上的奏疏,打开食盒盖,取出几只白瓷小碗,一只碗中是两三只鲜虾茸裹的馄饨,一只碗中是盖着小黄鱼的汤面,全是当季时鲜。
他没给朝华拒绝同桌的机会,坐下就动筷,一边吃一边说:“我是到十六岁,才第一次针扎疏通经脉。”
朝华认真听着。
血脉淤堵两年多,头回扎针时,血管间似有无数蚂蚁在爬。
“王医官不得不将我绑起来。”还不能睡去,要在他人清醒的时候刺激经络。
朝华放下瓷勺:“是在荐福寺时么?”
裴忌不语,他就是那会儿看见她屋中灯火的,那时她应该是初学针法,夜夜挑灯苦学。
他撑不住睡去时,她的灯亮着。
他被痛醒时,她的灯还亮着。
朝华又觉怜惜,但她肃正容色问:“你那时便……”
裴忌瞬间又可气又可笑:“我那时十六,你才多大?我可不是登徒子。”
二人默默吃了饭,朝华再一次冒犯他,这回没有陪不是,而是更认真的写他的医案,说到不明白的地方,她盯住裴忌的腿。
笔管隔着裤子点住他的穴道:“是从这里开始痒?”
“是。”裴忌不觉得有什么,还伸长腿让她指。
可她动着笔管顺着他的经络游走:“从足底往上?”
轻,痒,热,麻。
“容、姑、娘,”裴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我虽非登徒子,可我也不是柳下惠。”

夏青进来收拾膳食盒子时, 就见二人隔着丝墨山水屏风相对而坐。
容姑娘隔着屏风敛容静气问道:“请世子详说第二回施针与第一次间隔多久,此次感受如何?”
主子隔着屏风一本正经答道:“初次行针是隔半月一次, 痛未稍减,三次之后隔年再次施针,痛楚……未曾稍减。”
一问一答,一答一问。
双方皆肃正着脸色,夏青提溜着食盒子小跑出了殿门。
他本来还以为主子跟容姑娘单独相处的时候能再亲昵些呢,没想到主子这么正人君子,真是叫人敬佩。
朝华录下全部医案, 阖上手札, 敛袖站起身来。
她此刻脸已经不红了, 对裴忌道:“多谢世子, 我这就去预备下午行针的事宜了。”
裴忌也十分老实, 站起身来隔着几步送她到殿门口:“容姑娘辛苦, 容姑娘还请保重身体, 夜里别睡得太晚了。”
朝华挺直背脊,微一颔首:“行血消耗大,世子也该早些休息。”
夏青人贴在殿门边的阴影中, 嘴里塞了块沉璧姐姐给的糖, 主子求亲这事儿罢, 估摸着还早。
上回赵大哥说眼下这么忙, 世子府里偏偏要动工修整, 要辟出一大块园子来种草药、修药阁什么的。
一听就知道是预备给容姑娘的。
这下可好了, 等再碰上赵大哥, 他得告诉赵大哥一声可以不用那么赶了, 整修后园的事看来还能再缓一缓。
朝华回到药堂,就在净尘师太身边的小案上把医案整理归纳, 再递交给净尘师太。
净尘师太仔细看过点头赞许:“很仔细没什么疏漏处,但世子是个极能忍疼的人,他说的痛对寻常人来说还要再加几成。”
朝华提笔加上。
净尘师太越瞧越满意:“原来我教你的都是些速成的法门。”是太医院那些人最想从她手里学到的,“但这一类学的基础并不牢靠,所以我才说出了门,你不可以叫我师父。”
“如今既是正式拜师,那你就得从头学起,以后没我有点头,不许为重症病人施针。”净尘师太说完又道,“不过么……”
朝华两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听着师父训诫,听师父迟疑,她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像是大妞那种市集上突发急症的,该看。”
朝华闻言垂头,唇角绽出笑意来,是严师却也是医者。
她弯身行礼,郑重应声:“是。”
其实在这一点上净尘师太是很满意的,她知道朝华自己折腾了一个医馆,但没有贸然去试十三针。
谨慎,果决,有这两条已经胜过大半人。
朝华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师父,我母亲的病还能不能治?”
净尘师太依旧脸色和煦,拍了拍朝华的手:“我早先就说过,你母亲的病症实在太久,须得慢慢来,你之前就做得极好。”
多收病人,多摸索出经验,再给殷真娘看症。
朝华做的这些,与她在荐福寺想做的是一样的,多方审核,她才觉得朝华堪当她的弟子。
“我在荐福寺想办没办成,你后来想办也没办成,如今好了,可以劲往一处使。”净尘师太脸上难得显出欣喜神色,她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卷轴。
大步走到药堂最大的那面窗前,在窗前案上一把平铺开来,招呼朝华:“你来看。”
卷轴上是一处医馆图纸,离太学隔几条街,对比太学小上一些。但前讲堂,后学舍的规模制式是一样的。
净尘师太伸手指去:“大概就在那一片。”
朝华顺着师太的手望向连绵宫阙后的上京城,隔了几十里路,只看见一个方位。
“前面是讲堂,中间是藏书楼,后头是学舍。”是太后娘娘特意圈出来的地拨给她的,她看向朝华,“娘娘已经许诺我可随意翻印太医院的馆藏书籍,再加上我这些年的收揽,也能有千余册。”都是外边买不到医书。
这些年来积攒的医案也正从荐福寺运来,到时要分类医案也得费好些功夫。
“到时,还得你来帮手。”
她应声点头:“师父只管吩咐弟子就是。”
净尘师太的目光一直望向医馆的方位,眼中蓝图初成。
医女们先考核分班,学有所成便给京中贫人女子看病,而后再轮换到各州各县去……
她长出口气,将卷轴铺在几案上不动:“诸多细务,回京之后,你跟我一道去办。”
净尘师太是长出了口气,朝华却轻抽口气:“我?”
“你是我的门生弟子,自然要跟我一道。”净尘师太看中这个弟子已久,太后那里也过了明路。
既过了明路,当然要出力。
朝华先怔后笑。
就算有太后娘娘的圣旨,要建太医舍得先往户部拿钱,再由工部出图纸、招工人、建医馆,最后还得去礼部走一走。
诸多事项,不是光有圣旨就能办妥的,只能说因有太后圣旨,办起来更容易一些而已。
户部的事倒好办些,大伯就在户部任职,别的得一样一样来。
师父确实需要一个对官场门路略有熟悉,又知道进出懂得看账本的学生帮忙。
朝华此时才认识到,自己的这位师父先入世,又出世,再入世。
如今既有一颗出世者济世之心,又入世者的经济手段。
“是。”她颔首应声,再望向上京城时,那一片明明相距极远,明明还只是座看不见的楼阁,但她仿佛已经看见一栋建成的太医学舍。
接下来几日,除开跟着师父学医,朝华还做起了细务。
譬如上京城中沙土多少银两,木材多少银两,工人工费一日几何,她没盖过房子,但容家盖过园子。
虽不用挖湖造桥叠太湖山石,但基本的东西是一样的。
“师父,等七日之后咱们进京城能不能去看看土地。”朝华拿着图纸,“拨给太医学舍的这一处土地究竟是立时就能动工,还是要先拆除清渣才能动工?”
那样就又是一笔支出,工时也得拉得更长些。
等她们回京城时,太子新丧的九大祭还没办完,虽不能马上就动工,却可以将动土前的事项准备得更细致些。
净尘师太更加满意,她再次提点道:“要不然,问问世子?譬如该跟几部官员中的哪几位大人打交道更方便?虽有圣旨,但紧着办和工事工办还是有差别。”
朝华唇角微抿,这些天她除了跟在师父身后,几乎一句多话也不跟裴忌说。
每说一句,便觉腕间发烫。
裴忌也老实乖觉得很,不多说一句话,也没再用小石榴弹子打她的窗户,二人夜窗对照,灯火总是一前一后熄灭。
但药堂中还是一日四次送进合她口味的膳食来,还会看她用的多不多来调整菜色,不过某一顿吃得少些,第二顿时就送上了米粥和酸笋拌藕菜。
这人怕不是连她在余杭时每天吃了什么都抄录下来了?
净尘师太那入世的态度又来了:“世子欠我一个大人情,当然该帮我的忙了。”她拍拍朝华的肩,以示鼓励。
朝华只得再一次去了重明阁。
裴忌像是早就在等她似的,阁中茶水点心已备,一等到朝华发问,他立时就道:“户部不必我说了,当真要用,可以用卢昌言。工部的陈维俭办事仔细爽利,礼部的事,大概誉王会办。”
誉王负责完了太子丧事之后,也得叫他忙起来,帮着太后颇办几位可心的事才好。
几句话就将事说完,朝华起身欲走时,他也跟着起身,正色道歉:“前日是我莽撞,容姑娘可否宽恕?”
朝华这才看见他没作日常装束,而是仔细收拾了一番。
“实在不行,明日行针的时候,你出手重些,扎我几下出出气?”
朝华瞧他一眼:“好啊。”
真等到第二日行针时,裴忌躺在竹榻上等着她“出气”,可她出手又轻又稳,直到行针结束也没等来她的“出气”。
裴忌忍耐着不敢笑,目光跟随她。
朝华全幅心神都会在针上,直到行针完抬头,她也没看向裴忌,而是看向了师父,等待师父的评价。
净尘师太含笑点头:“是苦练过的,不错,之后几日都按这个来。”
七日匆匆过去,等到最后一天时。
朝华收针的动作比前几日都更慢些,她一根一根将银针收入竹制针桶中,等会还要煮针晾晒,再收回针囊。
她动作越慢,裴忌心中叹息越盛。
他终于开口:“荣王反了。”
圣人还活着,太子才刚新丧,荣王若是图稳,就该称病不入朝,反正世子没能逃回去,一切治丧事宜就推给儿子,没成想荣王反了。
大概是知道,等得越久朝局就越稳,他越没机会。
她那句马踏山河的戏言,竟尔成真。
所以他求亲的话才说不出口,想等到回来再说。
朝华收针的动作一顿。
药堂外暖水生烟,朱榴吐艳,她起手搁下银针和针桶,回身望住裴忌。
“你现在就说,我现在就应,你以后再说,我应不应便未可知了。”
裴忌本是打定主意回来再求的,可此言入耳还有何可犹豫,当即剑眉微扬,撩袍曲身。
脑中原来预备的酸词假文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最寻常的一句:“容姑娘,我实爱重你,你可愿与我执手白头?”

朝华确定的事情, 从来都利落干脆。
裴忌话音刚落,脸上还未来得及流露出忐忑期待的神色, 朝华便已轻点下颔,干脆应承:“好。”
这个“好”字明明音量不大,却干净爽脆,像他年少时清夜入耳的佛铃声。
那时他藏在寺内高阁行针,抬头就能望见她窗前不灭的灯烛。
药堂中有片刻静寂,裴忌慢慢站直了身子,刹时间许多事涌进他脑中:“世子府还没修整好……”
该早些动土的, 可宫中出了许多事, 不是动土的时候。她要住进来自然要找最得力的人去打点, 现下最得力人都用在西北。
“外祖母那里我也得去请旨……”
外祖母上回写手谕的时候就问过他:“都到这一步了, 你竟还没能打动她?”
裴忌当时苦笑摇头, 邓太后一面写手谕一面许诺外孙:“这样难才求来的姑娘, 到时必要让你风光大婚。”
“还有你伯父你父亲那里。”容辰, 不,如今是大伯了。大伯应当是心中有数的,几回在勤政殿前相遇, 他对大伯都很客气。
要是连这点机变也没有, 容家也不可能还在朝中。这回太子病逝, 太后掌朝, 容家站的清流一派可是异心都没有的倒向了太后。
“还有聘礼, 嫁衣的规制。”与皇室结亲, 每一环节都要由礼部来督办, 不再由容家为女儿备嫁衣嫁妆。
朝华走到茶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边啜饮一边看他在屋中来回踱步。
本来扎完针行血也要走动几圈活血疏散,他今天走的, 比第一天走的要顺当多了,只看步态步子已然与常人无异。
裴忌继续道:“还有王医官,你师父那里也该禀报一声。”
朝华喝了口茶,师父其实早就赞成,要不然怎么会屡次给他们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说到净尘师太,就想太医学,裴忌继续说:“你还有太医学的事要忙,依礼宫中会有嬷嬷来教规矩,这些咱们就免了。”
管教嬷嬷而已,怎么可能叫她们压在她头上。
“别的礼仪,你也都不必管,选个礼部能办事的官员来操办这事就好。”要会办事,还得懂眼色的。
在容家来往进出都要客气些,别因是为皇亲办婚就以势压人。
裴忌絮絮说了许多,一转身就见她正安然坐着吃茶。
看他停下,朝华举起茶盏道:“别停啊,还有两圈。”
裴忌依言继续踱步:“事情这样多,我怕你忙坏了。”也怕忙中操办得不细致,再说八月是她十八岁的生辰,他应当是赶不回来的。
纵他不在京中,也要给她好好庆生。
朝华默默喝完杯中半盏茶,搁下茶盏,拍了拍巴掌。
夏青把早就预备好的膳食送进来,每回行针过后,主子都需要大量吃东西,容姑娘说这是因为那个什么阳明经通胃?所以才饿得快。
一端上食盒,人便被叫住。
“给赵轸传话,问他动工动得怎么样了?”
夏青顿了顿,他才刚跟赵大哥说府里动土不必那么急,没想到主子这就问上了!他只得岔开话头:“我这就去问,主子您尝尝这个,刚炙好的羊肉,可香着呢,给配的软面饼子,你赶紧尝尝。”
说完放下食盒飞快溜出殿去,火烧火燎去给赵大哥报信,慢不了了,主子催了!
朝华伸手取一块软饼,裹上切得细碎碎的羊腿肉,卷起来递到裴忌手上:“吃罢,不着急后头的事。”
先定下亲,他们俩从此都能安心办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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