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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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东气定?神闲,重新将帘子掀起来,还有?闲心数一数,武家王爷们?究竟来了多少。
好家伙,这一数可真不得了,倾巢而动呐!
他问太平:
“后悔吗?”
太平知道他在说甚么,直言不讳:
“落子无悔,无甚好后悔的,阿娘早就动了充盈后宫的念头,内廷迟早要进人,都是进人,为何?不能是吾举荐的人呢?”
嗯,那张易之,是太平送给皇帝的。
显然身为女儿,她很?知道阿娘的审美。
张易之一送进宫,比当年的薛怀义?受宠程度有?过?之无不及,且张易之不藏私,顺带将他从兄张昌宗也举荐给了皇帝,兄弟两共同侍奉左右,各有?姿色,皇帝对他们?的宠爱肉眼可见。
毕竟这兄弟二人,单从长相上就甩了薛怀义?几条街,再加上两人擅音律,肤白貌美,身材纤浓有?度,知情识趣。
自打陛下宠幸了他们?,隔日便让张昌宗做了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张易之做了司卫少卿,赐甲第,帛五百段,给奴婢、橐它、马牛充入之。*
这还没完,不几日,两人又接连升官,就连他们?已故的父亲张希臧,也被?追赠为襄州刺史,母韦、母臧并封太夫人,尚宫问省起居。*
皇帝为表对他们?的喜爱,亲切的称呼张易之为“五郎”,张昌宗为“六郎”。
逢迎巴结之辈,例如武三思等人,自然也一口一个五郎,张嘴闭嘴六郎,不知道的还以为唤的是他武家的亲兄弟呐!
这兄弟二人,从那时起便名震天下。
如今,控鹤府的成立,叫二人名声更上一层楼。
秋东不问太平对张家兄弟的掌控程度还剩多少,只道:
“武承嗣一蹶不振,且叫人盯着?武三思吧,他不是个老实的。”
他将一粒白子摆在棋盘上,太平撇撇嘴,放弃抵抗,不满道:
“和你下棋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一上午时间愣是没赢过?一局,最长的一局也只坚持了两盏茶时间。”
索性站起身活动手腕,盯着?院中红梅若有?所思道:
“武三思又惦记上太子的位置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人之常情吗?
武姓一脉,武承嗣倒了,武三思成了马首,这些日子他被?人前?呼后拥,府上访客络绎不绝,丝毫不比当初武承嗣得势时差什么,他没这个想法才不正常吧?
太平摩挲下巴,嘀嘀咕咕:
“这可真是……”
她有?一肚子的感?想,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只琢磨道:
“武承嗣把能折腾手段的都折腾遍了,武三思还能耍出甚么花样儿?”
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
秋东不太有?兴趣,无非就那几样,招数不在新鲜,管用就行。
太平问:
“这回?还交给吾去处理,你在旁掠阵?”
秋东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别捡进盒中,摇头道:
“不用,吾这里新得了一坛二十?年的醉春风,你着?人去请狄大?人上门共饮一杯即可。”
剩下的,便交给狄仁杰吧。
太平对狄大?人很?是敬重,这些年宗室中人被?关在大?理寺,没受多少罪,少不得狄大?人暗中关照。
她每回?叫人送去的衣裳吃食,全都能到达各人手中,甚至阿弟叫人送进去的书,也被?孩子们?认真研读,哪一样狄大?人都是担了分险的。
于是她应的很?坦然。
有?人坦然,也有?人忐忑。
好比此时的武三思,正忐忑的对皇帝进谗言: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朝中风雨不断,侄儿亲眼瞧着?您为了朝堂安稳,夙兴夜寐,劳心劳力?,甚为心疼。
奈何?侄儿身份不对,无法及时帮您分忧解难。说句不怕惹您不快的话,在侄儿眼里,太子殿下实在不懂事了些,不仅不能为您在朝政上分忧,还不时搞出各种事情叫您分心。
您待太子情真意切,太子还您的是甚么?是怨恨,是不解,是隔阂!便是侄儿一个外人瞧了都替您感?到不值呐!
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子过?于失职,忝为太子!”
上官婉儿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奏折。
倒是皇帝,放下朱笔,好奇问道:
“那依你之见,谁人适合太子之位呢?”
武三思心猛地一跳,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镇定?:
“陛下,恕臣斗胆,在侄儿心里,自古君王便无异性继承者,因?此侄儿此前?属意的太子人选是承嗣堂兄,但他牵扯进来俊臣案中,虽然陛下仁慈未曾公之于众,但他好似为此消磨了斗志,沉迷酒色,着?实辜负了陛下提拔他的一片心意。
不过?没关系,您还有?侄儿,侄儿定?能忧陛下之所忧,想陛下之所想,为陛下分忧解难。”
皇帝直接将话说明白了:
“你想当太子?”
话到此处,再推脱就过?了,武三思爽快承认:
“是,侄儿自认不比承嗣堂兄差甚么,他可以,侄儿为何?不行呢?”
皇帝没说话,摆摆手,叫他下去。
武三思咬咬牙,心有?不甘,又知事关重大?,不可能当下就有?结果,说了一堆“请陛下珍重龙体”之类的好话,才依依不舍退出去。
殿内安静的可怕,好半晌,上官婉儿听到茶盏碰撞的声响,又听陛下威严中带着?几许疲惫的声音道:
“唤狄仁杰觐见。”
皇帝认为狄仁杰是难得的中正之人,一心为公,从不掺和站队之事,是少有?的可以听她倾诉心事之人。
所以她将自己的烦恼告诉狄仁杰:
“魏王与梁王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吾自然也想将皇位传于同姓儿孙,奈何?太子武轮毫无治国理政之才能。福王才能足够,奈何?安贫乐道,没有?这份野心,更主?要的是不会?随吾之姓。
思来想去,侄子们?也欠缺了些胆魄和才干,着?实叫人苦恼。”
但狄仁杰觉得这简直是不需要任何?烦恼的事,万分耿直道:
“文皇帝栉风沐雨,亲冒锋镝,以定?天下,传之子孙。太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无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
简而言之,皇位交给儿子,儿子四时八节给你供奉香火。皇位交给侄子,满天下的打听去,哪家侄子逢年过?节给姑姑供奉香火的?您怕不是想做那孤魂野鬼!
皇帝被?他毫不客气的话给说的有?几分恼怒,她道:
“此朕家事,卿勿预知。”*
总归是有?几分杠精的意思在里面?,坚称是她的家事,她侄子孝不孝顺,是不是那万里挑一,会?给姑姑千秋万代供奉香火的好侄子,狄仁杰你咋知道?
狄仁杰听出她话里的不自信,从容的很?,反问皇帝:
“王者为四海为家,四海之内,孰非臣妾,何?者不为陛下家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义?同一体,况臣备位宰相,岂得不预知乎!”*
总归就一句话,皇帝立太子,算哪门子的家事?您既然相信臣的能力?,准备让臣当宰相了,那臣这点预判世情的能力?还没有?啦?您这是侮辱您呢,还是侮辱臣呢?
皇帝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说起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朕梦大?鹦鹉两翅皆折,何?也?”*
这时候的文人,学识到了一定?程度,多少都涉及一些易经的内容,不但能替人诊脉看病,还能替人解梦,且算基本技能。
因?而狄仁杰略一思索便道:
“武者,陛下之姓,两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则两翼振矣。”*
皇帝被?他大?胆且直白的话反驳的无言以对,好半晌,她才问:
“那爱卿以为,孰能继承吾之皇位?”
狄仁杰不假思索道:
“自然是庐陵王李显,高宗陛下临终遗旨,命其在棺椁前?登基之人!”
只有?庐陵王李显登基,才是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回?正轨。
皇帝沉默不语,显然还没下定?决心。
狄仁杰也不急,他并不多言,默默告退。
心道福王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接下来就看公主?殿下那里啦!
太平这边,确实对张易之没多少掌控了,但要影响张易之的决定?还是能办到的。
她使人在张易之兄弟跟前?道:
“陛下年迈,君且壮年,若不趁早为以后打算,一旦陛下驾崩,君下场恐怕比薛怀义?还凄惨。”
这话让张家兄弟不由?打个冷颤。
陛下如今都七十?多啦,别说放在坊间,便是朝中勋贵人家好生保养,也是一觉睡下去再也醒不来的年纪。
想想那薛怀义?如今仰人鼻息,低三下四的过?日子,这且是陛下健在呢,若陛下哪一日走了,那些被?他们?深深得罪的人,不得提议他们?去陪葬呐?
张易之便问:
“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那人便神神秘秘向他透露了一个重磅消息:
“陛下曾向狄仁杰大?人问计,狄大?人直言支持庐陵王当太子,陛下并未反驳。”
见张易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人再接再厉道:
“大?人且想想,如今以梁王武三思为首的武姓人,他们?想继承皇位,能斗得过?镇国大?将军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福王手握天下大?半儿兵马,武家人捏一起,连他的零头都比不过?,怎么斗?
“那大?人您觉得,福王会?对武家人登基这种事,视而不见吗?”
肯定?不会?呐!福王对武家人,尤其是武三思兄弟,向来不给好脸,此事满朝皆知。
就福王那脾气,福王府马车从自家门前?路过?,他都怕对方因?为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直接命人冲进家中将他这个主?人胖揍一顿。
张易之深思过?后,转天在为陛下弹琴时,见陛下心情愉悦,兄弟两一个为陛下执壶,一个为陛下捏肩,小心翼翼提了此事。
这两人心眼儿多,辗转道:
“近日控鹤府收到消息,梁王暗中联络朝中大?臣,希望大?臣们?向陛下举荐他做太子。可臣等听闻梁王在坊间名声有?碍,多是传言他早年残害忠良,且与薛怀义?过?从甚密。
臣觉得此事不该瞒着?陛下,梁王品性不佳,实非太子最佳人选呐!”
皇帝面?色沉沉,摔了杯盏,冷冰冰道:
“军国大?事,非尔等可置喙!”
就差说一句后宫不得干政了。
她扬长而去,留下张家兄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皇帝看不到的角落,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松快的意味。
此时此刻,灵山寺的李旦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
面?对阿弟的提议,李旦抚掌而笑,清瘦的像是随时都可乘风而去的身体,散发出真正的欢喜,双眼亮晶晶道:
“吾听你的,这就给陛下上书,请她立三兄为太子!”
秋东重重拍他肩膀,语气郑重:
“都会?过?去的。”
第200章 李百岁
三方施压还不够, 让皇帝最后下定决心的,是?秋东进宫, 母子二?人言谈间,秋东很平和的对她道?:
“近日收到二?兄来?信,终南山上梨花开了,吾打算回终南山住一段时日。”
皇帝眼眸一动,没言语。
秋东转而换了自称:
“儿?在洛阳,想必您有很多事处理起来?束手束脚。”
皇帝这才开口?,带着几分好奇问:
“你有条件?”
“对,有条件。”
他也不吊人胃口?, 直言:
“叫人把三兄接回来?吧, 事到如今, 各方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让三兄回来?做太?子是?最好的选择。”
头发花白的皇帝沉默良久, 最终还是?点了头。
末了,她问:“何?时出发?”
“明日吧,就不等三兄回来?了, 免得又徒生事端。”
当天, 皇帝便下旨, 命人秘密去庐陵接庐陵王一家?回洛阳城。
同时, 太?子武轮上书, 自请辞去太?子之位, 皇帝应允。
武轮改回李旦, 复其相王之位。兼领太?子右卫率, 后又遥领安北大都护。*
随后皇帝下旨册封庐陵王李显为太?子。
朝野震惊。
整个洛阳城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秋东不欲与人共享这份喜悦, 说走就走,当天便轻车简行, 离开洛阳。
当然秋东的轻车简行,是?带着几十?个装备齐全,身手高明的亲卫,既不招摇,又让人不敢轻视。
所过之处,沿途官员都知道?镇国大将军,福王殿下亲至,无不战战兢兢,密切关注,既不敢上前过分讨好,又不敢装聋作哑完全不搭理,好一阵忙活。
等秋东步入终南山地界时,沿途官员都松了口?气。
终南山下经过这些?年,慢慢搬迁来?许多百姓,逐渐形成一个村落。原本秋东命人搭建的,供孙思邈道?长治病救人,也叫二?嫂带着孩子生活的茅草屋周围,整整齐齐排布了许多人家?。
秋东一路行来?,所见农田阡陌,农人弯腰在地里?忙活,村庄里?炊烟袅袅,光屁股孩童在小?道?上嬉闹。
身处其中,感觉身心都放松下来?。
走得近了,才看见二?兄李贤身着普通的青色道?袍,身边带个小?童子,笑盈盈站在终南山下迎接他们。
“算着日子你该是?到了,果然!”
秋东扬起个大大的笑,人至中年,身上竟然还带出一股难得的少年气,给李贤看他手里?拎的东西:
“半途遇着如玄皇叔,从他那儿?偷了一坛醉江南,可都给您留着呐!”
或许是?少了心事的原因,昔日那个消瘦的李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身材发福之人。
李贤很自然的摸摸凸出来?的肚皮,笑眯了眼,主动?帮秋东拎过坛子,兄弟两勾肩搭背,往终南山上去。
没走几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从后面追上来?,闷着头将一条胖乎乎的鱼塞进李贤怀里?,留下一句“阿娘叫您拿去招待六叔”,就风一样跑走了。
秋东一愣,指着小?伙子背影问:
“光顺这是?与您闹别扭呐!”
这时候,李贤就像坊间普通父亲一般,甜蜜又苦恼的抱怨:
“上月他阿娘病了一场,觉得可能挺不过来?了,想见吾最后一面。他连夜上山去寻吾,哎,是?个倔脾气的……”
剩下的话不用说秋东都明白,那孩子还是?太?单纯。他悄悄托人送信,二?兄有的是?办法避开人耳目去见二?嫂。可他大张旗鼓的去寻二?兄,二?兄自然无法随他下山,想必孩子认为二?兄这当丈夫的太?绝情,闹脾气呢。
可他哪里?知晓,二?兄真随他下山,被有心人捉住把柄,会害了他们一家?呐!这么多年二?兄故步自封,无故从不离开终南山一步,并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山下的母子。
索性二?嫂吉人天相,听着已是?大好了。
秋东很自然的问:
“光顺该是?说亲的年纪了?”
李贤颇有点自得道?:
“是?,大嫂给做的媒,是?大嫂的远房侄女?,自幼父母双亡,养在祖父母膝下,接连送走了年迈的祖父母,坚持守了六年孝,耽搁了花信。
定亲的男方家?中因此退了婚约,那孩子便自个儿?带着两个老仆在裴家?族地过日子,大嫂听闻消息后将人接过来?,恰好安置在村里?。”
想了下,李贤对这个未来?儿?媳评价道?:
“是?个苦命孩子,但为人知礼,孝顺至极,心性坚韧,不过双十?年华而已,正值青春好时候,配光顺绰绰有余!”
能得前太?子这般评价,显见二?兄对儿?媳人选的满意。
秋东连连点头,也觉得大嫂这媒保的好。
原本光顺侄儿?这样的身世,显贵人家?躲着他走,稍微有点见识的地主都怕麻烦不敢沾染,最后约莫只能娶个农家?女?。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
可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大嫂这侄女?,出身裴氏,知书达理,可又偏偏是?个六亲皆无,还被夫家?退了亲的孤女?。
兄弟两说说笑笑,谁都没提大兄李弘。
事实上,秋东此次回来?,便是?专为大兄回来?的,说的更准确点,是?为了大兄的长子回来?的。
或许是?跟随孙道?长多年,李弘的身体日渐好转,在夫妻二?人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时候,得来?了如此消息。
当初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李弘夫妻两既欣喜又踟蹰,他们已然是?不容于世之人,强行将孩子生下来?,对孩子未必是?好事。
何?况他们中年得子,能不能陪伴孩子长大都是?未知数。
可让两人直接放弃的话,又实在不舍。
已经心境平和的夫妻,少有的露出犹豫焦虑之色。
李贤将此事写信告知秋东,秋东想都没想,就劝大兄大嫂生下这个孩子。
当时秋东信里?对李弘道?:
“生下吧,生下来?吾带。”
秋东觉得他有丰富的带熊孩子经验,再带一次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李弘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直接让孩子认秋东做父亲。他觉得这样也很好,相比于他这个在世人眼里?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有六弟做孩子的父亲也是?一件幸事。
何?况世人眼里?他已然去世,妻子裴氏身边忽然多出个孩子,难免惹人非议。
六弟这番提议,同时成全了三个人。
于是?,几人联手,秘密安排大嫂生下了这个孩子。
如今,秋东姿势熟练的将孩子抱在怀里?,让孩子的脑袋靠在他脖颈上听他脉搏跳动?的声音,一只手轻轻拍打孩子后背。
小?家?伙砸吧砸吧嘴,根本没发现睡觉的窝被人给挪了。
秋东用另一只手将一枚长命百岁锁挂在他脖子上,小?家?伙不知梦到什么,双手在空中胡乱打拳。
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孩子。
旁人见他如此熟练,也只当他洛阳时带过太?平家?中孩子的原因。
秋东把孩子还给大兄,大兄转身抱进屋,放在妻子床榻边,又叮嘱了几句,出来?细心的关好门窗。
一抬头,院子里?不见二?弟与六弟的人影,细细闻,满院子的醉江南香味儿?飘散开,牵动?人的心肠。
不用问,都能猜着两人是?怕吵着坐月子的妻子,去了隔壁,约莫已经浅酌上啦!
准确来?讲,秋东二?人正在孙道?长的院子里?,给老人家?敬酒。
大兄身体能恢复正常,还能有这个孩子,大嫂这把年纪还能平安生下孩子,都要感谢老人家?的精心照料。
知道?老人家?不爱听这些?,倔老头儿?一向认为他和秋东是?忘年交,这些?年在秋东的庇护下,他生活的很愉快,而他做的,不过是?个正常大夫对任何?一个病人都能做的罢了。
秋东爽快的一饮而尽后,问他:
“您还想不想离开终南山,去外面走走?”
早年因为他的原因,叫老人家?困在终南山不得出,眼看着老人家?今年已经九十?八啦,整个终南山的道?士都管他叫一声“老祖宗”,山下的百姓们是?真把他当活菩萨供奉。
虽然他还能徒步上终南山,可天气不好的时候,李贤和李弘再也不敢叫他独自下山。一日三餐也是?做好了给他送到手边,夜里?总要醒来?两次,去他屋子里?瞧瞧才放心。
秋东说:
“想去哪里?,吾陪您去,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再无人敢阻拦您半分。”
老人家?却道?:
“在家?修行是?修行,在外修行亦是?修行,两者并没有高低之分。吾见险阻,便平险阻,吾遇歧路,便踏歧路。遇到甚么便修甚么,无需刻意寻求,仅此而已。”
秋东觉得老人家?这份心态,终南山上所有道?士加一块儿?都不如,他便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给老人家?满了一杯,指着刚进院门的李弘道?:
“吾听闻孩子还没取名,恰巧今儿?孩子满月,托您老人家?的福,给赐一个吧?”
长安城是?有这样的老规矩,孩子未出满月便夭折的太?多,所以要等到满月后才给取名儿?。
李弘闻听这话,也眼含期待的看向孙道?长。
孙道?长用那双布满老人斑的手捋着胡子,抿一口?醉江南,缓缓道?:
“吾瞧着小?友方才给孩子戴的长命百岁锁颇为精致,又寓意极好,不若便叫百岁吧。”
李弘当即一揖到底。
这里?头有多少感激,从他起身时红了的眼眶便能探知一二?。
孙道?长坦然受了。
见此情形,秋东说孙道?长:
“要是?百岁侄儿?将来?能有福气在您身边听几年教?诲才美呐!”
孙道?长笑而不语,活到他这个年纪,对自己的寿数,多少都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过他不愿在小?友面前说这些?,免得徒增伤感。
在孙道?长看来?,世人皆苦,他的这位小?友更是?世间少有的苦命人,幼时体弱,强留吊命,少年领兵,一战成名,人到中年,身居高位,孑然一身,好似随时都能抽身离开。
说到底,这世间能叫他流连的东西不多呐。
他拉着秋东去看他的苗圃,欢喜道?:
“上回你写信说夜里?偶有咳嗽,数年不见好转,吾猜测是?在行军途中伤了心肺,便去山里?寻了些?款冬花,川贝,沙参移栽过来?。
不是?说你炮制药材的功夫还没落下嘛,试试?”
秋东这么多年来?能被孙道?长引为忘年交,因为他两的共同话题是?真多。
他两从药材说到治病救人,说道?经,又讲起在外面的见闻,不时进山寻药。
有说不完的话。
闲了,秋东便去长安城中住些?时日,随性装扮,行走在长安一百零八坊中,好似谁家?富贵公子,万事不愁的模样,哪里?能看出他今年已然三十?好几了呢?
不过长安城百姓对他那张让人惊艳的脸,依然有印象。
因而不出三日,整个长安城便都知晓福王殿下回长安城啦!众人见他待人随和,一如往昔,路见不平,依然会主持公道?,只不过身边少了昔日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相伴。
高兴之余,总少不了一点唏嘘。
日子一过就是?好几月。
李百岁学会了爬行。
小?家?伙根本在屋子里?待不住,无时无刻不想着探索外面的世界,他耶娘被他折腾的精力不济,眼圈乌青。
夫妻两中年得子,每每对上孩子指着外面,亮晶晶的眼神,便先软下了心肠,由着他折腾。
导致几个月大的李百岁,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颇有点无法无天的意思。
秋东见状,二?话没说,用襁褓将小?人儿?紧紧裹住,给兄嫂留下一句“慈父慈母多败儿?”后,单手抱着孩子回了长安城。
没错,他就跟往日逛集市似的,身后跟着几十?个亲卫,抱着孩子招摇过市,中途还看了一场杂耍喷火,又去相熟的店家?吃了一碗馎饦。
当然是?他吃,李百岁嘴巴里?滴滴答答往下掉口?水啦。
吃饱喝足,长安城百姓也看够了热闹,李百岁一身用不完的精力终于消耗殆尽,趴在他脖颈边咂吧着嘴睡着了。
等他终于抱着孩子回家?,来?臣还是?盯着殿下怀里?这个,眉眼间与殿下有三分相似的孩子,惊的磕磕巴巴,但还是?放轻了音量道?:
“这,这,真是?小?主子?”
虽然早在半个时辰前,便有仆从惊慌失措的跑回来?报信,说是?外面都传遍了,自家?殿下将养在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带回来?啦!
彼时来?臣是?半信半疑的,殿下身边有多干净他来?臣能不清楚吗?还小?主子?他倒是?想呢,殿下不肯呐!
可亲眼见着孩子的小?脸后,他是?再没有不信的,但还是?眼巴巴的等殿下的回答。
秋东想了下,觉得大兄的儿?子,他大侄子,确实算来?臣的半个小?主子,这话也没错,于是?果断点头。
来?臣顿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活了起来?似的,摆出了大管家?的架子,开始将满府的仆从指挥的滴溜溜转:
“你们几个,拿着拜帖去寻宗正大人,请他老人家?先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奶娘,速度要快,待会儿?小?主子醒了就要吃口?粮!
你们几个,去收拾梅园,务必打扰的一尘不染,用清水净尘,熏香等物一概不许出现在小?主子的房间。
你们几个去甲字三号库房,将里?头最柔软的布料挑出来?,绣娘呢?让绣娘加紧时间先给小?主子缝制几套换洗的衣裳!”
说罢,他又亲自带着人去库房,风风火火,给小?主子取地上铺的厚软的毛毯,找匠人定制玩具。
当然,他还得用心寻一个衷心又可靠的奶娘,宗正送来?的只能抵一时之用。
对了,还得找有经验之人取取经,养小?孩子可不是?件简单事。
啊呀,自家?殿下也真是?,有小?主子了也不说提前叫人准备起来?,也好过眼下手忙脚乱委屈了小?主子。
至于小?主子的阿娘?殿下不把人带回来?自然有殿下的原因,来?臣在这种?事上无条件相信殿下。
整个王府都因为李百岁的到来?,开始了忙而不乱的日常。
秋东并不阻止来?臣大张旗鼓的专门为李百岁布置院子,大兄的孩子,他的侄子,配得起。
当然了,他暂时也没打算让小?家?伙独居就是?了。
秋东溜溜达达,穿过重?重?回廊,把人带回他的屋子塞进被窝,李百岁都没醒。从这方面来?讲,李百岁可真是?个非常好带的孩子啦!
第201章 说话
别看秋东将孩子带回来的举动很随意, 但福王忽然冒出来?个孩子,绝非一件可以被随意对待之事。
宗正作为总管宗室的大家长, 听闻消息后当即亲自带着精挑细选的奶娘上门请安。
得知那位刚被抱回来的小爷正在睡觉,他硬是忝着脸,在福王府待客的花厅喝了一个时辰的茶,等到?小爷终于睡醒找奶吃,亲眼见到?人,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