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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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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这位小爷在容貌上远不及福王殿下,可只?需一眼, 谁都无法否认这位百岁小爷和福王殿下的血缘关系。
宗正很自然的想, 福王这般风姿, 整个李唐宗室几代人中才出了一个,约莫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罢, 这孩子想在容貌上胜过他爹是不可能啦。
思虑间?,便见福王手法熟练的给?百岁小爷拍奶嗝儿?,确定小家伙不会吐奶, 才安心的将孩子搁在厚厚的地毯上让他自个儿?爬着玩儿?。
宗正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这样的人家, 孩子出生后, 至少配备三个奶娘, 四个贴身丫鬟, 四个仆从, 当耶娘的平日?在旁瞧着, 不叫下人慢待了孩子, 已然足够。
哪里会亲力亲为?
连一把年纪的他都是那般长大的呐!
宗正心里震惊的同时, 再一次深深的确认,这孩子定然是福王的种无疑。福王人到?中年, 得?一宝贝儿?子,可不得?亲力亲为,怎么宝贝都不够嘛!
于是宗正痛苦起身,忍着喝茶太多?快要炸了的下腹,真心实意对秋东道:
“恭喜王爷喜得?麒麟儿?!”
秋东并未否认,虽然他有的是办法让百岁在终南山上跟着耶娘平安长大,但他私心里对这孩子的未来?另有安排,并不想叫他泯然众人,于是顺势道:
“请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吾也好给?孩子上皇家玉牒,届时还请宗正做个见证。”
福王都这般郑重相?托了,宗正哪里敢怠慢,回去便叫人着手准备起来?。
甚至连孩子母亲姓甚名谁都没敢问?一句。
原本按照规矩,每一位皇室成员出生,都要详细记载出生年月,出生地址,母系三代,父系三代。
可有时候所谓的规矩,是约束不了能制定规矩之人的。
虽然规矩约束不了福王,但此等大事,秋东也没打算瞒着洛阳那边。
毕竟福王府有继承人这种事,一定程度上来?讲,堪比朝廷终于确立了太子。
于是他特意给?洛阳去了封折子说明。
但秋东的折子走的是正常官方驿站,而宗正的消息,一路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先一步送到?皇帝案头。
皇帝看完后,当即宣布罢朝三日?,期间?取消宵禁,让全洛阳城百姓都跟着沾沾喜气,同时着礼部在天津桥燃放三日?爆竹作为庆贺。
一连串儿?的赏赐从洛阳皇宫出来?,送往长安城内福王府邸。
众人再次见证了陛下对她幺儿?的宠爱,当真是见一回,惊讶一回。
都以为这些年这对母子间?的关系,因为权利斗争日?渐疏离,没成想疏离是真的,但绝无仅有的宠爱也是真的。
有些人见陛下迟迟不提为福王过继子嗣一事,还以为是故意压着福王,甚至有叫福王一脉绝嗣的念头呢,谁知真相?竟然是陛下依然期许于福王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也算美梦成真了。
连重新恢复相?王身份,继续找个了寺庙住着的李旦,闻之也认认真真在佛前念了一下午的经?。
王妃刘氏感念福王多?番照拂,亲自缝了一件百衲衣,着人送去长安,希望孩子能祛病化灾,长命百岁。
太平觉得?阿弟可能没有经?验,叫人收拾了整整三大马车的东西送去长安城,全是小孩子家需要用到?的,另外还写了八张纸的清单,都是能在长安城置办到?的。
至今战战兢兢的太子李显,和韦氏凑在一起商议,给?他们金贵的小侄子在四弟曾经?出家的灵山寺内,供奉了一盏长明灯。
李百岁不知道他六叔这一抱,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
憨吃酣睡,不时被六叔带去终南山上,躺在耶娘的怀抱中,听大人们讲他完全不明白的话,伸着小短手对桌上糕点抓来?抓去。
坏心眼的大人们自然不会让他啃糕点,百岁心愿得?不到?满足,急的咿咿呀呀出了满头汗。
秋东只?用一只?胳膊便轻松将人固定住,任由他可劲儿?扑腾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低声对两位兄长道:
“叫人收拾个院子,吾先在这儿?住一阵儿?,近日?府里全是上门恭贺之人,让来?臣去应付罢!”
李弘无奈至极,他本以为这事多?少得?铺垫一下,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秋东便又说起另一件事:
“百岁上皇家玉牒,给?了很多?人足够的信心,势必有进一步打压武氏的动作,阿娘那边为了防止李武两家关系继续恶化,近日?应该会有行动。”
在场另外两人都是做过太子的,这点政治觉悟还在,知道政治斗争在哪儿?都少不了,李弘只?是问?:
“洛阳那边如今是太平和薛绍在暗中主持?”
可以这般说。
李贤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
“太平还是过于稚嫩了,没有你在旁看着,容易被人带走偏。”
秋东将李百岁的手从他嘴里扒拉出来?,摇头道:
“可以扶着走一段,但不能扶着走一辈子,想要学会奔跑,总要先学会跌跟头。”
这话另外两人都承认,李弘只?是语气复杂道:
“太平也走上了这条路呐!”
这是太平的机遇,因为本朝出了女皇,所以身为公主的太平,有了走到?台前的机会,当然,同时也会被更?多?人防备,以免她是下一个女皇。
秋东为这件事一锤定音:
“近两三年吾便不回洛阳了,那边的事全权交给?太平主持。正好,吾忧心老?先生的身体,想在跟前陪他几年。”
孙道长对秋东这个决定很高兴,他是真的将秋东引为知己,能在人生最后三两年时光中,由知己陪伴度过,对他老?人家而言,当真再无憾事。
他与秋东一道儿?给?山下百姓诊脉治病,闲时去长安城踏青,偶尔接待一些慕名而来?的名士,坐而论道,当真是妙不可言。
因为秋东多?了个儿?子的原因,他有时会亲自带着李百岁,孙道长爱屋及乌,将李百岁当成亲孙子疼爱,用他收藏的珍贵药材让李百岁每隔三日?泡一次澡,用以打磨身子骨。
李百岁这小子也是真机灵,过了周岁开始学说话,冒出的第一个词既不是阿耶,也不是阿娘,更?不是叔伯,而是祖祖。
乐的原本没甚么精神的孙道长,当天亲自下厨,给?李百岁煮了一顿他老?人家非常拿手的,香甜软糯可口的羹汤,直叫李百岁食髓知味,每到?肚子饿了,便闹腾着要去找祖祖。
但孙道长近来?精力不济,这小子又精力旺盛,秋东也不能放任他去缠着老?人家。
李百岁抽抽搭搭哭了半个时辰都不停歇,眼看着要哭坏了身子,隔了好几个院落的孙道长,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拄着拐杖上门,责备的看了秋东一眼,一言不发进厨房给?李百岁煮羹汤去了。
李百岁自打见着祖祖便不哭了,只?满脸委屈的朝祖祖伸出胳膊,要祖祖抱抱。
秋东接过老?人家手里的活计,扶老?人家在椅子上落座,这才将不省心的李百岁塞老?人家怀里。
李百岁嘴一撇一撇的,抱着祖祖脖子,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指着切肉末丁的秋东告状:
“坏!阿耶,坏!”
孙道长虽然心疼孙子,可更?在乎知己,认真握着李百岁的小手道:
“阿耶是不想叫你打搅祖父休息,百岁不可这般指责你阿耶呐!”
李百岁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大脑袋窝在祖祖脖颈上,很快就睡着了。
孙道长用枯瘦而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打李百岁后背,低声对守着灶火的秋东道:
“人老?了都有这么一遭,你无需如此小心翼翼。”
秋东抿着嘴,没说话。
孙道长知道他听不进去,又道:
“回头吾写了方子,你叫厨子照着做。不过是小孩子嗜甜,天性罢了,控制着量即可,勿要矫枉过正。”
但李百岁这嘴是真叼呐,一模一样的食材和烹饪步骤,偏偏他祖祖做的,他能吃的眉眼弯弯,沾满脸。
庖厨做的他吃的直皱眉,末了还捧着空了的碗,不满的朝秋东嚷嚷:
“祖祖,要祖祖!”
秋东说他:
“你这嘴呐,就是传闻中能从食物中吃出烹饪者情感的饕鬄嘴吧?”
转头跟孙道长说的时候,秋东都不得?不感慨一句:
“他是因您来?到?这世上,人与人的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孙道长的躺椅在树下晃悠悠的,好半晌动一下,他老?人家眯眼感受阳光透过树梢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滋味儿?,满足道:
“他也是因你而来?的,上天注定你们该有一场父子缘分。”
虽然当年之事,二人从未对李弘提及只?言片语,可这么些年下来?,李弘跟着孙道长潜心学医,随着对医道的越发了解,便也越发清楚他当年能起死回生有多?么不可思议。
或许李弘早就对当年之事有了猜测,但他不讲,秋东和孙道长更?是三缄其口。
可从李百岁牙牙学语开始,李弘便主动教李百岁喊秋东阿耶,连裴氏也不断跟李百岁讲:
“日?后要好好孝顺你阿耶。”
即便秋东认真对大兄大嫂说过,将来?等李百岁知事了,朝局应该也稳定下来?了,会告诉李百岁真相?。
但李弘夫妻却?笑着拒绝,说这样已然是最好的安排。
秋东和孙道长便知道,李弘夫妻已经?知道了。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
秋东这边小日?子风平浪静,洛阳城内风云变幻。
不出当初秋东所料,从洛阳传来?消息,皇帝偶然风寒,年事已高,开始忧虑她百年后的身后事。
为了阻止李氏与武氏继续恶斗,皇帝将两族人召集到?一起,于明堂之中盟誓,告于天地,誓曰两族人世代同心,永不残杀。*
并命人将此事记载于铁券之上,藏于史?馆。*
李家这边,由太平公主,相?王李旦,太子李显出面,而武家那边,上蹿下跳的武三思被皇帝摒弃在一边,由武攸暨出面。
双方共同盟誓。
自此,太平正式走进众人视野,追随她阿娘的脚步,以公主的身份参与朝政。
公主府一改往日?门可罗雀的冷清,车马如织。
太平公主在洛阳城内,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她兄长相?王李旦,在她的光辉下,竟显得?暗淡了几分。
一时间?,与武家分庭抗礼的重任,全部落在太平的肩上。
太平将此事经?过完整用书信告知秋东,希望他能像以往那般说些甚么。
但这回秋东并未回信。
他知道太平心内的惶恐。
朝臣们原本该防备她成为下一个武皇的,可他们并没有。相?反,将她高高举起,太平只?是暂时想不通其中关窍。
等她彻底冷静下来?,便会明白,朝臣们是在利用她对付武氏,等武皇百年,武氏败落,新帝登基,太平便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她该思考的是,到?了那时,她究竟是能功臣身退,还是落入万劫不复?
秋东不再像个老?师一样,每一步都提点太平。
他胳膊下夹着李百岁,带他去玩水。
有洛阳的新鲜事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福王有了爱子一事便被轻轻揭过,府外络绎不绝上门恭贺之人逐渐消失。
秋东终于能带着李百岁和孙道长,回府中过亲王该有的奢靡日?子啦!
他命人用羊皮缝了小小的泳圈,套在李百岁胳膊和脖子上,大夏天的将他塞水池子里,水池又在室内,泡在一早让人烧好的温水里,再有几个仆从陪玩儿?,来?臣一眼不错的盯着。
李百岁能快活的玩儿?一天。
孙道长观摩了一会儿?,认为福王养孩子虽然大胆,却?很有可取之处,如此长年累月下去,孩子的体质会比常人更?康健。
不过这种养法,整个长安城也没几家能负担得?起就是了,因此没有可推广性。
孙道长上了年纪,秋东不放心他待在如此闷热的环境里,叫来?臣带着李百岁,一再叮嘱:
“玩小半个时辰即可,勿要惯着他!”
来?臣对小主子的请求,向来?没甚抵抗力,秋东不得?不多?叮嘱几遍,才安心陪孙道长去看剑南道的食铁兽。
这些年下来?,两只?食铁兽在他府中安家落户,孕育了一大家子。
秋东擅驯养动物,指着只?憨态可掬的对孙道长道:
“那两只?性情温顺,带回山上叫它们给?您拉车,又快又稳,当真是出行好伙伴,这就叫人立马给?您送山上去!”
孙道长也不拆穿他,假装不知道小友是被李百岁天不亮便嚷嚷着要坐食铁兽拉的车,痴迷到?连辅食也要在车上用,不到?天黑不下车的程度,把小友给?烦的够呛。
他若有所指道:
“今夜有风。”
百岁是个非常会享受的小孩,只?要外面有风,从不嚷嚷着出门,所以不用如此着急。

长安城的风, 好似一夜间吹到了洛阳。
秋东在夜风吹动树梢的动静中,一夜无眠。第二日神清气爽用?了早食, 打算偕老带幼,一家人去灞桥游玩。
结果还没成行,便收到了洛阳那边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
明堂昨夜被大火付之一炬。
用?信差的话讲:
“昨夜起风,烈火将整个洛阳城照的恍如白昼,上阳宫附近许多?百姓隔着?宫墙,都能听到里面救火的动静,但火势太大,宫人根本无法靠近, 末将出?发前, 大火还在熊熊燃烧。”
得, 这下也别想着?出?游了,叫人打听具体原因吧。明堂这种象征意义极重的地方?被烧, 肯定又要有一波人攻击武皇得位不正不配为帝的口水仗了。
况且当初建明堂所耗数以万计,明堂内库藏丰富至极,皆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珍贵宝物?。
如今成为一堆灰烬, 谁不心疼?
想来?洛阳那边也头?疼的很。
等?到傍晚, 才传来?具体消息, 秋东看完, 强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 将之扔在一边。
转头?去把泡在水中不愿出?来?的李百岁拎出?来?用?晚食。
孙道长察觉他情绪不对, 问他:
“可是明堂被毁一事另有缘由?”
秋东无语至极, 但对老人家, 也没甚不能说的, 直言道:
“薛怀义嫉妒沈南璆得宠,想以火烧天?堂, 弄出?点动静,让陛下重新正视他的存在。谁知昨夜起风,堪称天?时地利人和,火势一旦起来?,根本不受他控制,蔓延到明堂,烈火整整烧了一夜,直至明堂与天?堂皆化?为灰烬。”*
孙道长根本没想过会是这种男人间争风吃醋的原因,今早初闻消息,他还在琢磨是甚么权势斗争,朝堂倾轧之类的。
好半晌,老人家认真点评道:
“男人,以色侍人,心胸该大度些。”
可不嘛。
时过境迁,李弘和李贤与秋东说起此事,李贤的表情还是相当无语,颇有点解气道:
“这便是当皇帝带来?的因果,实在不值得同情。”
因为这件事,皇帝没少被言官参奏,如今是个人都能站出?来?指责两句皇帝对后宫管理松散且混乱,导致后宫争宠,祸及朝政。
简直是昏君所为。
就连控鹤府的存在,也被人从头?到脚批驳了一遍,张易之兄弟都不得不缩着?脑袋做人,为薛怀义的行为买单。
皇帝为此好一阵焦头?烂额。
李弘是个君子,不愿背后看陛下的笑话,只道:
“薛怀义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这倒是真的。
秋东将今早太平使人送来?的信给他看,里面详细写?了此时经过。
太平说,陛下大怒,命建昌王武攸宁秘密率领数百人,藏于瑶光殿内,将薛怀义以陛下的名义骗去瑶光殿,将之围殴致死。
薛怀义身为白马寺住持,陛下直接命人将他的尸首还给白马寺,白马寺僧人见状大惊,生怕受到牵连,连夜将薛怀义尸首焚烧,并在其?上建了一座塔楼。*
李弘放下信,没对薛怀义的下场发表意见,反倒说:
“太平能知道的如此清楚,看来?她?的人手已经深入宫内。”
秋东觉得太平成长速度惊人,处事不能说尽善尽美?,但颇有可取之处。
不过他不会将这种称赞讲出?口,只是提起另一件事:
“重建明堂,所费颇丰,民间怕是要怨声载道了。”
他甚至都没想过,皇帝选择不重建明堂的可能。
李弘和李贤显然对这一点也颇为了解,无言以对,李贤干脆起身,徒手从水缸中捞出?条肥美?的胖鱼,高声道:
“今儿趁着?老人孩子不在,吾亲自下厨,一鱼三吃,咱兄弟好好喝一杯!”
秋东撸袖子烧火,李弘洗菜。
三人配合默契,显见不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啦,也不知外人瞧见这一幕,该有多?惊讶。
因为光顺的婚事在即,大嫂身为女方?唯一的长辈,亲自去长安城帮侄女置办嫁妆去了。山下的二嫂自然也要为儿子置办聘礼,双方?约着?一起。
这一去,少说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孙道长精神?头?还不错,下山义诊。百岁闹着?也要去,秋东便只能安排他一起去啦!
留下兄弟三人看家,当真有种忽然解放了的过度自由。
吃完饭,无人洗碗,几人歪躺在廊下,对着?门口的桑树指点江山,从天?下大势说到朝堂风云,把如今朝野内外的名士批的一无是处。
最后醉的东倒西歪,连树上的麻雀都嫌他们嘴里碎碎叨叨的烦人,不愿往他们身上落。
迷迷糊糊间,秋东听李贤嘀咕:
“真想长醉不醒呐!”
是的,醒了就得面对很多?不想面对的事。
比方?说,陛下命各地加税,重建明堂。
又比方?说,正月里,陛下加号“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不久便出?了薛怀义火烧明堂之事,二月,去“慈氏越古”之号。
隔年,明堂落成,号通天?宫。
通天?宫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规模小于旧明堂。上施金涂铁凤,高二丈,群龙捧之。*
陛下龙心大悦,赦天?下,改元万岁通天?。*
洛阳城的皇帝颇有春风得意之感。
终南山上的小院里,秋东陪伴孙道长度过了人生最后一程。
老人家如往日一般无二,趁傍晚天?气好,躺在廊下小憩,偶尔指点秋东炮制药材的手法,亦或者出?声提醒顽皮的李百岁,不要偷偷把大青虫往药材里塞。
本以为这只是个寻常傍晚,熟料老人家忽然开口唤秋东:
“吾闻着?隔壁今儿做了炸酥鱼,把百岁送过去用?晚食吧,只少少的尝个味儿,不碍事的。”
秋东一愣,若有所感,心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朝老人家的方?向看去。
他本就目力?绝佳,几乎是一眼,就看见老人家脖颈额头?上全是汗。
秋东瞬间便想到了前些时日,老人家非要他学的“亡阳证”。
《伤寒论·辨少阴病脉证并治》中说:“少阴病,脉微,不可发汗,亡阳故也。”
《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中也说:“脉微弱者,此无阳也,不可发汗。”
亡阳证的其?中一个重要表现,便是面色发白,冷汗淋漓,也就是民间常说的“盗尸汗”。
人在弥留之际的表现。
秋东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人,可此刻还是有种手脚冰凉,嗓子眼儿发堵,鼻子发酸的感觉。
脚底好似千斤重,短短几步路,走?到老人家跟前,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李百岁已然到了能听懂话的年纪,他什么都不懂,扭着?胖屁股爬到祖父腿上撒娇道:
“二婶做的炸酥鱼可好吃啦,祖父与百岁一道儿去吃罢!”
往日,老人家几乎对百岁有求必应。
可今儿,他笑着?哄百岁:
“祖父待会儿还有点事要处理,便不陪百岁用?晚食了。百岁要听话,不可贪嘴,晓得不?”
百岁连连点头?:
“待用?了晚食,百岁便来?陪祖父一道儿就寝。”
他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小孩,便很舍得将他的爱给周围人,隐约明白长辈们夜里总来?祖父这边探望的缘由,于是他总缠着?祖父,叫他夜里抱着?暖烘烘的自己睡。
他觉得祖父如此喜爱他,抱着?他,便不舍得偷偷离开。只要一想到祖父会离开,便忍不住心头?酸酸的难过。
当然了,李百岁还没见识过死亡,不知道长辈们所谓的离开,和他知道的离开,并非一回事。
以往,只要李百岁撒娇,老人家自没有不应的,可这回,老人家只笑呵呵的哄他:
“今夜祖父要考校你阿耶功课,百岁去隔壁和大伯大伯母一道儿睡好不好?”
李百岁同情的看了阿耶一眼,这么大年纪,还要被考校功课。他也很喜欢温和的大伯和身上总是香香的大伯母,于是点头?同意了。
被阿耶抱在怀里,走?到院门口时,还不放心的叮嘱:
“祖父,吃完药别忘了走?一走?!”
秋东把孩子送到大嫂手里,给大兄打了个手势,又去隔壁将正在为光顺准备聘礼单子的二兄喊出?来?,转头?进自己的院子拿了个包裹出?来?。
对上兄长们疑惑担忧的目光,只说了一句“老人家怕是不行了”,便匆匆往孙道长的院子里赶。
事实上,孙道长对他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见着?兄弟三人,很认真的朝他们伸出?手:
“尔等?皆随吾学医,来?来?,这可是不易多?得的绝脉,都来?仔细瞧瞧!”
李弘和李贤在老人家期待的目光中,深吸口气,挨个儿上前搭脉。
只不过搭脉的手总是稳不下来?,心也一团乱。
秋东一言不发,打开方?才取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早准备好的衣裳鞋袜,他亲自动手为老人家换上。
老人家便给李弘一个“你瞧瞧你阿弟,这小子生气了可真难哄”的眼神?。
李弘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赶紧背过身去擦干净,帮六弟一起伺候老人家穿袜子。
李贤被老人家指挥着?从里间取出?一个朴素的黑漆匣子,小心翼翼递到他手里。
孙道长眼中闪过怀念之色,摩挲着?匣子,视线落在李贤身上,温和道:
“好孩子,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前世注定,无须执着?。你修你的道,她?走?她?的路,母子缘浅,时也命也。非你之过,亦非她?之过。”
李贤瞬间便明白,他这么多?年辗转反侧的事情,老先生都看在眼里。
蹲下身,脑袋轻轻搁在老先生的膝盖上,眨眨眼,努力?将泪水掩去,低低的应了一声:
“是,瞧见光顺和他媳妇成婚那一刻,吾便放下了。”
老先生轻轻摸摸他的脑袋,转而对为他穿鞋的李弘道:
“你生性宽和,为人大度,只有一样,凡事别总为了旁人,委屈自身。”
李弘手一顿,垂下眼眸,忍住鼻子里的酸意,给老人家的双脚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嘴上却道:
“是,您放心,徒儿都记住了。”
记住了便好。
老人家干枯的大手,这才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两本册子,示意秋东来?接。
他看着?秋东,眼里有欣赏,有赞叹,有不放心,语气很轻柔:
“此乃吾一生中,用?双脚走?遍山河大地,见过数不清的病人和病症,后将之收集整理,加以参研,删删减减,数番思索,留下的手稿。
吾向来?认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因而将之分为两册,名《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今将之交于小友之手,给你留个念想罢。”
秋东觉得手中之物?有千斤重。
老先生在坊间有活神?仙之称,可不是吹嘘出?来?的,是他真正实打实一个病人接一个病人救过来?的。
老人家所学庞杂,内科,外科,儿科,妇科,五官科,无所不包。甚至做到了真正的“医家眼里无男女”,当先为妇人和小儿设立专门的一科。
《千金要方?》开篇,便是《妇人方?》三卷,《少小婴孺方?》二卷。利用?他的影响力?,带动很多?民间大夫重视这两个方?向的钻研和学习。*
这些年,老先生虽身处终南山,可从未有半刻想过停下他治病救人的脚步。
他的那些手稿,但凡有人真心来?求,便无私的叫人拿去誊抄一份。
后来?秋东实在看不过去,叫人以朝廷的名义印了一批,通过官方?驿站发行各地,宣扬老先生的功绩。
老先生很高兴能帮到更多?人,他的义举也得到很多?人的推崇,因此,这些年来?,每天?都有人来?终南山,自称是老先生的学生,拜访老先生。
作为医者,他大胆又细心,一生中在医疗领域做出?了二十四项创新。
其?中包括第一个麻风病专家,第一个尝试用?药物?治疗牙齿,第一个创立“阿是穴”,第一个提出?将草药喂给牛,再?用?牛奶治病,第一个尝试将野生药物?变家种。*
第一个将地黄炮制和巴豆去毒炮制,第一个用?动物?肝脏治眼疾,第一个用?彀树皮煎汤煮粥食用?治疗脚气,第一个用?以砷剂治疗疟疾,第一个用?羊餍治疗甲状腺肿,第一个发明导尿术。*
《千金方?》被后世看做国内第一步临床医学百科全书?,被称为“人类之至宝”。*
正是因为明白其?珍贵,知道这份手稿是老先生一辈子的成就,秋东才愈发感到沉重。
老先生见他这般,不由笑了,温声道:
“就该如此,小友你对人世间的感情太淡,体会不到普通人的贪嗔痴也便罢了。吾等?皆是医者,当知‘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过多?过少,皆非长寿之相呐!”
秋东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于他而言,是好友,是老师,是父亲。好似当初阿耶离世时,他不曾发泄出?来?的悲伤,在这一刻,通过漫长的年月,跋山涉水十几年,终于缓慢却又坚定的,在他体内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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