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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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念自来是个胆大的姑娘,想到甚么便去做,她打算找太子当面问个清楚,讨个说法。
爹爹往常也夸过太子的功课好,明事理,听得进去劝,难道这是国之储君该干的事吗?他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保山伯府,对得起大哥?
顾长念一个小姑娘,只知道太子平日时常出入太学,她想和太子当面对质,太学便是她唯一的机会。
正好,她往日也常去太学给爹爹送饭,与守门之人相熟,对方见了她没多问便放她进来了。
她表面上溜溜达达,暗地里小心翼翼观察,一路往太子进学的学舍而去。
而被她惦记的太子正在学舍里,颇有几分如坐针毡之感,在座同窗皆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的,外间百姓不晓得昨日发生了甚么,在坐诸人却是十分清楚的。
他们不好当着他的面儿多说,甚至面上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至于心里究竟如何做想,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太子心里终究有几分尴尬。
若不是冯少平今早命人送来的那封信,他此时本该在东宫反省,顺道儿避一避风头,哪里会冒着被父皇再次责难的风险,出现在这里。
太子暗中握紧藏在袖中的拳头,心绪有些烦乱。
他是不是太听冯少平的话了?
冯少平为人偏执,却能预知未来,目前而言,她的存在对他利大于弊,他已经因为对方的提示,在朝堂上得了父皇好几次夸奖。
可相应的,被父皇劈头盖脸一顿骂,毫不留情面,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那个女人的心太野,得尽快想法子控制住,否则她会越来越无法无天,就像这次一样,无缘无故让他今早一定来太学读书,却连个理由都没有,他还得乖乖来,生怕错过什么大事。
这对太子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太子想,或许,该给对方划出个道儿来,让对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往后别冷不丁再给他来这么一下。
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娶回家,成了他东宫的女主人,对方的利益和他的利益就是一致的,也不必担忧对方随时投靠其他皇子,成为他的绊脚石。
学堂里其他人也看出了太子的心不在焉,课后没敢多说,恭恭敬敬送太子出去,现场没人言语,却眼神乱飞,准确的表达了他们的不解:
太子今儿这一出是闹哪样?
原本殿下来太学读书也是近两年才有的,意在让太子有个正当理由出宫,了解民间疾苦,顺带组建他的东宫班底,为此,皇帝给他精心挑选的同窗,有品学兼优的寒门士子,也有朝中重臣家的子弟。
因此他来太学,读书是顶顶不重要的事,说他不愿意落下功课,谁都没法儿理解呀。
别说这几个学生不解,就是他们回家将事情一说,他们家中的在朝为官的长辈也十分迷茫。
总的来说太子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被满朝的人精子熏陶长大,最起码的审时度势该懂的呀,这时候跑出宫,陛下可不会觉得太子是尊师重道,而是觉得太子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
实在不智。
太子当然知道他此举不智,但没办法,谁让冯少平之前给的太多了,每次预测都很准,从无失手,这回他便不敢大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回头还得想好怎么和父皇解释。
心里琢磨着事,没注意四周景致,以至于被早早等在他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的顾长念给堵了个正着。
太子此前是没见过顾长念的,顾长念却跟在爹爹身边,远远地瞧过几次太子。
当然两人此时都没有多余心思想其他的,在太子喊出“有刺客,救驾”之前,顾长念先发制人,自报家门,说明缘由:
“吾乃保山伯顾秋东之女顾长念,此来只为向殿下讨个说法!”
太子背在身后给暗卫打手势的手一顿,换了个放松的姿势,好整以暇道:
“原是长念妹妹,多年不见,长大了许多,皇祖父曾说过他待老伯爷如异姓兄弟,算下来你也得唤本宫一声兄长,有事直说便可,何必如此客气?”
顾长念觉得今天的太子平易近人过了头,但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只三两句说了此来重点:
“坊间将我兄长传成无恶不作的高粱子弟,每每提及,都言我兄长配不上冯家姐姐,冯家姐姐近来又与殿下走的格外亲近,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您的手笔?您此举是欺我顾家无人,任人拿捏吗?”
在顾家的教育里,身为男儿,皆要敢作敢当顶天立地,就连顾长念一个姑娘家,别看胆大常惹祸,但惹了祸从不找人背锅,家里人问了,她都认了。
因此觉得太子一个七尺男儿,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拍着胸口承认便是,没甚么好遮掩的,之后再说如何改正的话。
太子一愣,只片刻便明白眼前这小丫头怕是还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珠一转,瞬间想明白了冯少平让他来此的用意。
虽说恼怒于冯少平利用他对付保山伯府,但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刚刚好。
太子笑的意味深长:
“妹妹可知你今日如此冒失揣测一国太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质问本宫,意味着什么?若这番话被旁人知晓了,御史会不会参你父一个不敬储君,教女无方?你家中本就风雨飘摇,再来这么一下……”
顾长念此前还真没想这么多,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件事和太子脱不开干系,只为了从太子嘴里要到一个确切答案,再给兄长讨一个说法。
在她看来,做错事的是太子,该羞愧的是太子,她兄长是苦主,没成想还能被光明正大的倒打一耙。
太子见她不说话,笑的十分和蔼,缓步而行,叫顾长念跟上,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教导她:
“本宫可以不在乎,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还可以将事情真相告知与你,但其他人呢?你想过万一今天遇到的是其他人,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顾长念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急切道:
“真相到底是什么?”
太子华丽繁复的衣袖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双手背在身后,行走间脊背挺直,一举一动都能看出他经受过良好的教养,声音不急不徐,温润尔雅:
“此事说来话长,不若找个地方,本宫慢慢说与妹妹听。”
顾长念和太子的马车一前一后离开太学门口,穿街过市,最终停在朱雀街最大的酒楼门口,被酒楼掌柜恭敬的送到三楼雅间。
另一头,顾长安起了个大早准备上山接妹妹归家,熟料他还没出发,跟在妹妹身边伺候的人慌慌张张跑回来说:
“姑娘不见了!”
能被指派去跟在顾长念身边伺候的下人,衷心都没问题,自是知晓府里近日发生了什么,明白让她们跟在姑娘身边的目的。一大早发现姑娘不见人影,一个个慌了手脚,立马下山来报。
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也惊动了秋东。
秋东让报信的小厮将事情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他听的一言不发。
等小厮说完了,顾长安焦急的在地上打转:
“肯定是冯少平搞的鬼,咱们都知道冯少平是内里藏奸,可阿妹还不晓得。她定是利用点,抢在咱们前头对阿妹说了什么,真是该死!”
“阿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这倒不至于,秋东叫他稍安勿躁,问小厮:
“冯家大姑娘呢?”
“回禀老爷,一早起来丫鬟发现咱家姑娘不见了,冯家大姑娘说她昨夜隐约听见咱家姑娘想吃桃花饼,可能去后山摘桃花了,叫我们往后山找找,她家中还有事,便先一步下山。”
“可恶!她这是故意误导!”
顾长安气的将桌子拍的哐哐响。
算起来,打从下人发现妹妹不见人影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是避着人走的,因此事发至今,最起码隔了两个多时辰了。
身边就跟着一个不济事的丫鬟。
两个时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秋东面上看不出什么,沉思片刻,叮嘱儿子:
“你去太学瞧瞧,勿要大张旗鼓的打听,切记低调行事。”
又叮嘱管家:
“派人沿着进城那一路去打听,若有人问,就说家里走失了下人,懂吗?”
懂,这可太好懂了!
原本该是很着急的事,但看老爷这般沉得住气,不仅管家,就连顾长安心也跟着安定了几分,风风火火带人从侧门出去,直奔太学。
心里发狠,若这回妹妹真出了什么事,拼着冯少元这个兄弟不要,也得让冯少平付出代价。
即便她背后的人是太子又怎样!
秋东自是看出儿子的想法,但他没说什么,堂堂七尺男儿,若接连发生这么多事,还能一声不吭继续埋头认栽,要么是真的怂包,要么是另有所图。
有些事啊,真是不好说的很,原剧情中这一家子不就是埋头认栽,一家三口用非常合理的方法相继出事了嘛。
这要是有所图,图的可就大喽。
“先摆饭,叫小厨房那头也备着,晌午要有一道安儿爱吃的小酥肉,再有一道念念爱吃的豆腐丸子!”
就太子和冯少平的胆子,还没到敢要他闺女命的地步,顶多就是些恶心人的法子。
对一个姑娘家能用的不外乎就那么几种,秋东心里大致有了数,盘算着稍后闺女回家了,得怎么安慰受伤的孩子才好。
一口一个小汤包,秋东为了解忧,直接去他的自留地薅草。
不愧是家里祖传的种地手艺,原主的菜地打理的非常好,里头各色蔬菜绿油油一片,硕果喜人。
他在地里耗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后,下人急匆匆来禀:
“少爷和姑娘回来了!”
看下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处理的很棘手。
秋东索性没动地方,拿起锄头继续薅草:
“让他们直接过来。”
顾长安黑着脸把妹妹带回来,气愤于太子如此无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带着自家妹子,借着告知真相的缘由,和自家妹子单独的在雅间处了一个时辰。传出去自家妹子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说太子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又恼怒自家没早点告知妹妹真相,让妹妹一脚踏入太子的陷阱而不自知。
顾长安存了一肚子的话回来想和父亲说,熟料被管家直接带到他爹的菜地,被他爹迎头扔过来两锄头。
他条件反射的接住,自然而然分了妹妹一把。
两人一脸懵,就听他爹说:
“事必躬亲,农田不可懈怠,这是你们祖父留下的规矩,前段时日荒废了情有可原,眼下空闲在家,万不可继续懈怠,先打理自己的菜地去!”
顾长安:“……”
顾长安见他爹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认命的换上管家捧来的短打。
下地抡锄头。
顾长念也不遑多让,去旁边的小茅屋换了一身精干利落的行头,干起活儿来熟练程度不输兄长。
整个保山伯府,怕是最不精通农事的,反倒是几个贴身伺候主子的丫鬟。
顾长念在回来的路上被兄长告知这两天发生的事,心里既悲愤又难过,觉得她又给家里闯祸了,这回的祸事可能和以前赔人家几两银子给人道个歉不同,是她自己完全没办法弥补的祸事,她不知怎么和父亲开口。
满腹心思在肚子里差点儿打结。
结果被她爹这么一打岔,干着干着,汗水顺着额头砸进泥土里,身体越来越疲惫,脑子反倒不想那么多了。
就是顾长安本人,除了心疼自家妹妹外,还有更多的对太子的失望。
国之储君,行事既不大气,也不磊落,竟然堂而皇之的算计一个小姑娘的名声,这是何等的小人行径?当时他敲开太子雅间门时,太子眼里的得意与胜券在握,历历在目。
别管太子当时嘴上说的多好听,可实际上,不用想他都知道,今儿一过,自家妹子和太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被传的有多离谱。
太子对臣子家里的女眷都没有仁爱之心,还能指望他将来登上皇位,对天下百姓心怀仁慈吗?
顾长安人生第一回 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秋东像是没看出两孩子满怀心事一般,像个无情压榨孩子剩余劳动力的老父亲,扶着锄头捶着腰,站在地头,一会儿指挥儿子帮他的菜苗搭架子,一会儿指挥闺女给他的菜苗浇水。
还要嫌弃儿子干活儿不利索,架子搭的七扭八歪,嫌弃闺女浇水没眼力见儿,把自个儿的衣服鞋子都打湿了。
两孩子被折腾的都没脾气了。
没脾气了好,没脾气了,就能不带主观情绪,非常客观的想想事情该如何解决。
秋东大手一挥:
“走,吃饭去,饭后爹爹带你们去个地方!”
第42章 从容应对
秋东带着两孩子非常低调的出现在五味楼, 没要雅间,点了一楼靠窗的位置,一壶清茶一碟花生米, 三人坐在热闹的人群里毫不起眼。
见父亲盯着台子上刚下去的说书人背景瞧,顾长安有些不解, 低声道:
“爹爹,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秋东用下巴一指正好奇的东张西望的闺女, 姿态闲适, 品一口茶, 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 说出了让顾长安后背一凉的话:
“不是想知道太子之后的打算吗?听着吧。”
京中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这地方是最先有反应的。
顾长安面色一凛,顾长念也没了瞧热闹的心思, 两人下意识坐直身子,拳头紧握, 摆出严阵以待的姿态。
秋东用扇子挨个儿敲两人的大脑门儿, 没好气道:
“放松点,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想来干架的吗?”
顾长念委屈的抱住爹爹胳膊撒娇:
“不管他想做什么,女儿都不会连累家里的, 女儿别的没有, 硬骨头还有二两!”
自打从兄长口中知道事情真相, 顾长念对皇家, 对太子的最后一层滤镜彻底破碎,暗暗觉得对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不过的人, 且是个品性低劣, 没有道德廉耻心,却硬要把自个儿往天下表率上装饰的人。
经过一上午的劳作, 她彻底冷静下来后,便下定决心,万一对方再出阴招,她就和对方同归于尽。
秋东哪能听不出傻孩子的未尽之语,拍了拍闺女抓着他胳膊摇晃的手,语气温和:
“可见你还是没想明白,说的都是傻话,在做父母的眼里,儿女的健康平安胜过一切,有爹爹在,岂能叫你事事冲在前头,以性命去冒险?”
顾长安也积极表态:
“爹爹说的没错,阿妹你还有大哥呢,大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三人正说话间,中间台子上换了新的说书人,醒目一拍,瞬间吸引所有人目光,只听他用特有的腔调徐徐道来:
“都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咱四九城这地界儿啊,风水轮流转,谁都说不准!前儿还传咱们东宫殿下和冯家大姑娘举止亲昵,好事将近,结果今儿就有人瞧见顾府小姐和太子殿下私下相处有说有笑,太子更是对顾府小姐青睐有加,比之冯家姑娘有过知无不及呢!
两位可都是姿容绝佳的美人儿,等将来成了一家人也是一桩佳话哪!”
这话像是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里,将台下众人噼里啪啦炸开了,他们或许对朝堂大事不感兴趣,对这种大人物间的男女关系可太有热情了,瞬间,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挤眉弄眼,配合着手舞足蹈。
一群人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高谈阔论,对旁人的事情指手画脚,好似他们一个个说出的都是真相。
顾长安蹭一下站起来,要
去收拾那个居心不良的说书人。
秋东只用了一只手就给拦了。
顾长安不认同爹爹此时沉默的做法,暗中使力,想挣脱那只看似轻轻搭在他肩上的手,结果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面色涨红。
然而无事发生。
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爹,手劲儿这么大的吗?
秋东把又一个冲动的傻孩子摁下来,收回手,才轻描淡写的解释一句:
“当你爹这么多年的地都是白种了吗?”
当然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秋东示意他乖乖坐好:
“听听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顾长安面色铁青,却没反驳,默默握住妹妹的手,无声给她力量,就听旁边有客人高声道:
“顾府我知道啊,不就是保山伯府嘛!前儿他家少爷还被人骂的死臭,谁多跟他说一句话都像是沾上了脏东西似的要被人嫌弃,结果转脸他妹子就攀上东宫殿下了。
他家与冯家关系那般,这将来一同伺候太子殿下,啧啧,可真是……”
说的人挤眉弄眼,听的人连连点头,身上的头发丝儿都在表示“我明白,我都明白”!
看的顾长安拳头都硬了,你他娘的明白个锤子,你甚么都不明白!
“别看人顾家悄没声儿的,背地里可有算计着呢,那顾府少爷被人骂出了花,就连街边要饭的叫花子多骂两句‘顾长安不是个东西’也能多得一个馒头。
大家伙儿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着了,谁承想峰回路转,嗨!好家伙,你说要是他家姑娘转头把冯家姑娘踩下去,可有的热闹瞧了!”
顾长安听他们说的实在过分,试探性的插了句嘴:
“我怎的听说这里面还有太子殿下的事儿呢,太子不点头,冯家姑娘也不敢拉着他老人家作妖不是?昨儿陛下都亲自帮冯顾两家写了退亲书,还叫冯家退还了顾家在姻亲关系期间送去的所有钱财。
顾家明明是受害者呀!好不容易得了清白,离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呢,怎会让他家女儿主动往太子跟前凑?”
结果就被旁边一肩膀上挂着褡裢卖猪肉的汉子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儿:
“正因为他家是受害者,才逮住机会讨赔偿呢,不趁着冯家理亏,太子面皮薄的时候多多往家里扒拉好处,时过境迁,谁还搭理他?”
顾长安听的目瞪口呆,原来大家的逻辑竟然是这样的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嘴巴:
“把家里姑娘送进东宫,就是给自家扒拉好处?”
这好处他消受不起。
周遭好些人听了两人对话,此时纷纷出言,白眼儿好悬没翻上天去:
“送进宫做娘娘,还有啥比这更实惠的好处?”
万一将来生个一儿半女,那就是几辈子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满朝大臣打破脑袋把家里适龄女儿往宫里送,总得有个原因吧?小老百姓不懂里面的道道,难道大人物们也不懂?
顾长安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秋东扔给小二一两纹银,把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的傻孩子带出酒楼。
溜溜达达上了自家马车,无视两个一脸凝重的孩子,确认四周安全,秋东这才道:
“说说吧。”
出来一趟总得学到点什么,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长记性。
教孩子嘛,总得换着花样儿来,一个招数用老了效果就不理想了。
顾长念抿抿嘴,她今儿是做男子装扮出来的,大拇指上还象征性的戴了一个玉扳指,此刻扳指被她握指尖转了又转,好似她并不平静的心。
“太子想让我进东宫。”
见父亲和兄长都不言语,她垂下眼睑,低声道:
“他从今儿见着我后便生了这个念头,一步步将我往他设计好的方向引。冯少平在中间并不清白,或许其中还有她的推波助澜。
至于她的目的,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手里一定有太子不得不娶她为太子妃的把柄,在她能成为太子妃的前提条件下,我一直生活在她手底下,一来可以折磨我,二来可以借机拿捏咱们家,让咱们家为她所用。”
顾长念眼神凶狠:
“她打的好算盘,也要我肯应才行!”
秋东觉得这孩子太傻,动不动就想些同归于尽,一死了之的事,行事作风太粗暴了,一点儿不像他这颗装满了弯弯绕的脑子的人能生出的孩子。
还得慢慢教。
偏头看向另一个:“你呢?”
顾长安对上父亲平静的眼神,猜出部分真相而剧烈波动的心神缓缓归于平静:
“太子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前后两件事串联在一起,引导人往顾冯两家为了儿女婚事互相使绊子上想。而太子本人在这件事中,一定程度上来讲就成了顾冯两家互相别苗头的工具人。
最后不仅白得了两美人儿,还会被人赞一句厚道。如此一来,便能成功将他在这件事里的影响降到最低,甚至扭转局势。”
才一见阿妹的面,太子就能隔空与冯少平互相打配合,想好接下来的一系列安排。之前是他小看了太子,以为他只会在阿妹的名节上做文章,让顾家处于难堪境地。
谁成想太子不仅不想毁了阿妹的名节,还极力捧着阿妹,坐实了顾家送女儿进东宫一事。把他们顾家架在高处,让他们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顾家默默无闻,自然无人看好他家女儿,眼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太子一石三鸟,可真是好算计。
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东宫那地方自家阿妹是万万不能去的,可看太子势在必行的架势,怕是他们家前头拒了,后面还有更不要脸的招数等着呢。
一来二去,不仅耽搁了自家阿妹的花信,还将事情传的人尽皆知,将来阿妹可怎么说人家?
秋东见两孩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面上淡然的很,敲了敲车壁,吩咐车夫:
“去千佛寺。”
顾长安被他爹的操作搞得一愣一愣的,不明所以:
“都这时候了,您还有空烧香拜佛呢?”
一路非常沉默的顾长念也幽幽来了一句:
“临时抱佛脚,怕是有点晚。”
这傻孩子,正因为这种时候,才更要烧香拜佛,方显诚心呢!
可还是那句话,教孩子嘛,有些事就不能只用嘴去说,得让他们自己看,去理解,才能记得更深刻。
于是秋东亲自带着两傻孩子见了妙法禅师。
这位禅师精通佛法,为人随和,于医术一道儿也涉猎颇深,经常游走四方施药救人,在坊间口碑极好,更重要的是他乃千佛寺住持,平日里虽不管闲事,但说出口的话不管搁在哪儿都挺好用。
秋东作为一个闲散伯爷,有钱有闲,无意间与这位结交,两人日常很能说得上话,眼下请对方帮个小忙,该不是难事。
于是他坐在蒲团上,偏头看向敲木鱼的禅师,直接将目的说了:
“愚弟膝下仅有一子一女,视若珍宝,自是希望他们日子过的和美。私下寻摸了好多年才为小儿定得一婚事,结果不说也罢。
到了闺女这里便想着再慎重也不为过,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要紧,多在家中留几年也无妨,我这做父亲的乐意养着她。”
妙法禅师是个妙人,闻弦知雅意,也不追究秋东这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当即便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唤站在秋东身后的顾长念过去。
顾长念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凑到禅师跟前,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瞅人家。
大和尚慈悲的摸了摸顾长念的脑袋瓜子,也不知他究竟摸出了什么,很是感慨的来了一句:
“是个好孩子,福气在后头呢,不急,不急!”
然后在秋东“你竟然连我家孩子都忽悠,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的眼神中,禅师很笃定的开口:
“孩子,老衲观你命格贵重,婚姻圆满,一生顺遂,是顶好的命格,唯一的问题便是二十之前不得成婚,切记,切记!”
顾长念本人还没开窍,整日调皮捣蛋,从未想过男婚女嫁之事,能在家中多留几年求之不得呢,高兴的朝大和尚行了佛礼,直念阿弥陀佛,还衷心夸赞人家:
“您神机妙算,回头我做了点心专门给您送来!我做的桃花饼可好吃的,尤其是用您千佛寺后山的桃花做饼,味道一绝!”
听听这是什么傻话?
顾长安差点儿一口气没缓上来,觉得阿妹缺心眼儿的同时,又觉得这大和尚开口也太狠了。
二十岁!那可是二十岁!这年头二十岁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姑娘了,等阿妹过了二十,京中适龄的好儿郎早被人挑完了,剩下一片歪瓜裂枣,他看了都闹心,怎么忍心让阿妹嫁过去受罪?
急切的看向他爹:
“改成十八也行啊!”
阿妹今年十六,拖上两年,拖到太子妃进东宫,太子发现顾家并不能给他带去助力。
在此期间悄悄地帮阿妹相看,两年后低调的嫁人,一切都刚刚好。
可四年后,黄花菜都老了!
秋东就跟没看见儿子表情似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和人闲聊,为了表示他对这个结果的满意,很矜持的开口:
“你寻了很久的那本药经,我这里有消息了,原版不可能给你弄到手,改天让人送手抄本上来。”
禅师没说话,拿起木鱼继续邦邦邦的敲,节奏感十足,秋东很轻易的就从这木鱼声中听出了大和尚的好心情,这让他离开的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相比于上山时,下山途中脚步轻快的又多了一个顾长念。
她知道有了禅师今天这句话,便是太子那里也不好强求她进东宫。想想太子和冯少平的一腔算计要落空,她恨不能当场高歌一曲。
一蹦一跳跟在爹爹身后,突然间便觉得往常看惯了的爹爹背影高大起来,捧着一张笑开花的脸凑上去好奇道:
“妙法禅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动的,去年承恩公想让他家小孙子记在禅师名下做个俗家弟子,禅师硬是没答应,您是怎么和他交好的?”
秋东露出神秘一笑,推开闺女狗狗祟祟凑过来的脑袋瓜子,双手背后,自有一股洒脱风流: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