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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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金贵的少爷命,不愿意干也得干,这辈子投错了胎养在老子膝下,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睁大眼睛多瞅瞅吧,怨不得旁人!”
原主本就不是什么笨人,听多了自然会琢磨里面的问题,一日两日细细留心,发现处处都是漏洞。
可知道这个事实除了让他清晰地知道他不受亲爹待见,不受养父待见,不受当家奶奶待见的事实外,什么用都没有。
他只有继续乖巧的做大少爷的书童,做养父的长子,才可能安稳的熬到上了年岁去外面当差,呼吸一点自由空气。
为了能活的更长久一些,原主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读书比少爷好的事实,近几年帮少爷糊弄课业的水准也是一降再降,任是先生也以为是少爷乌追自己写的。
他连以前在地上练字的习惯都改了,保持和少爷几乎毫无差别的一□□爬字,才能让他稍微有点安全感。
不幸的是,原主最终没等到得来自由的一天。
秋东再次醒来,耳边是母亲郑氏和父亲谷陶的小声争执。
他微微偏头,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隐约看到屏风后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对身段儿高挑的女人指指点点,气急败坏,还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道:
“门房老黄家的闺女怎么了?你嫌弃人家配不上你生的少爷,人家还嫌他晦气呢,这都睡了几天了,病病歪歪的谁想嫁进门就伺候他一个病秧子啊?
趁老黄闺女稀罕他的时候抓紧把亲成了,就当是冲喜好了,要不然回头人家反悔了,我看你上哪儿后悔去!”
身段儿高挑的郑氏往屏风这头看了一眼,声音又低了三分,气势却一点儿都不弱:
“你少在这儿胡咧咧,当初你既然没梗着脖子拒绝老爷保媒,还兴高采烈拿了老爷的好处费,该是什么样你都得受着。
这些年我们母子几人吃住都用的是府里的,没花你一个子儿,你谷陶在我跟前充不起这个款儿,在孩子跟前收起你阴阳怪气这一套,否则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还有我警告你,当年我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会将小东视如己出,才会咬牙生下小东。既然你当初说了那话,就别想出尔反尔!”
谷陶被郑氏怼的哑口无言,好半晌才道:
“好好好,不说这事,我已经和老黄说好了,现在你想反悔,咱们两家进进出出都在一个府里,面上多难堪呀!
再说桃花那姑娘真不赖,里里外外都能拿得出手,嫁给谁谁就是享福的命!”
郑氏啐了一口:
“我呸,你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这话亏你能说得出口,那桃花可是个天瘸!实在没法儿出门她家才让她待在家里打理家事的!
你安的什么心,我儿是配不得齐头整脸的姑娘了,非得上赶着找那么一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当拖累?”
谷陶打定主意,一口咬定:
“反正我和老黄已经换了两孩子的庚帖,老爷那头也没什么意见,你看着办吧!”
郑氏恨恨的再啐了一口:
“你就是想让小东赶快成家,把他分出去单过是不是?我告诉你,小东他现在是你亲儿子,是你长子,分谁都轮不到把长子分出,别做白日梦了!”
谷陶恼恨的地方就在于此,时人分家,家产的七成要分给长子,余下的三成给其他孩子看着分一分。
可他辛辛苦苦积攒一辈子的家产,再是对主家忠心耿耿,也不会把大头让老爷的儿子给继承了去,亲生孩子分点犄角旮旯的零碎。
那样他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奔头?
但凡秋东占了他次子的位置也好,他都没这么迫不及待想把对方赶出家门。
知道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郑氏,谷陶索性趁着秋东生病,郑氏一门心思都在秋东身上的时候,先斩后奏,和老黄换了庚帖。
谷陶有恃无恐:
“你不是去求了老爷吗?他什么话都没应是吧!”
郑氏气急,拽着谷陶出去,要与他分说个明白。
关门声响起,秋东试着从床上爬起来。
四肢酸软无力,一个十五岁正长身体的少年,连着吃了半个月的米粥,现在想起各种肉的味道,秋东嘴里就忍不住分泌口水。
正在他想出去找点吃食的时候,二妹妹谷禾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差点儿和他撞上。
谷禾见大兄醒了,惊喜的扶着他坐在凳子上,细心倒了温水叫他慢慢喝,从袖中掏出用油纸细细包起来的半只烧鹅,小心展开露在秋东跟前,低声跟他解释:
“今儿晌午大少爷自个儿从床上爬起来吃了两盏肉羹,奶奶高兴,叫人赏了我们一只烧鹅,这是我的那部分,特意留着给你吃呢,来,尝尝!”
秋东就着温水,慢吞吞咬了一口。
忍住胡吃海塞的强烈心情,秋东问二妹:
“你不在夫人院里当差,怎的这时候回来了,小心赖妈妈给你小鞋穿。”
谷禾看一眼四周,凑到秋东跟前,小声嘀咕:
“大老爷带着孙少爷上咱家来啦,说是想叫孙少爷在咱家附学,奶奶不大高兴。老爷正劝着呢,前头就传来消息说孙少爷和咱家大少爷打起来了,老爷和奶奶急匆匆赶过去了,我见院里没事便偷偷跑回来一趟,马上就要回去啦!”
大老爷是主家老爷乌植的那个在乡下种地的大哥,没记错的话,这位大老爷的孙子今年才将将五岁,到了能进学的年岁。
小孩子到底是咋和大少爷乌追打起来的,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
秋东眨眨眼,放下冒着香喷喷热气勾引他的烧鹅,起身,虚弱道:
“我得去看看,你也赶快回奶奶院儿里去,万一出事了没人支应可就糟了!”
谷禾听大兄这么说心下也有点慌,但见大兄面色苍白,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很不放心的叮嘱:
“我去就成了,哥你在家歇着,少爷跟前有的是人伺候,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重要。”
秋东摆手:“快去吧,我心里有数。”
看人走远,他还是放下烧鹅,一摇三晃的去了正堂那边。
这时候不用问,都知道人在正堂。
乌家搬来省城也就这几年的事,颇有点暴发户的意思,处处都跟旁人家比着来,渐渐地就形成了不管大事小事都喜欢去正堂分说的习惯。
秋东花了一炷香时间赶过去,正好瞧见正堂外被小厮丫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连个落脚看戏的空挡都没有的场景。
不过这也不打紧,旁人见是他,知道他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自动让出位置。
于是等秋东终于能看现场的时候,就听才五岁的乌大老爷家的小孙孙用尖利的声音喊:
“我说的都是真的,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骗人,我溜进小叔房间的时候,看见他和一个哥哥在吃嘴,那哥哥还说‘少爷,来嘛,尝尝小的嘴里甜不甜’,小叔就拍他屁股,还说他可真骚啊。
我见他们吃的可香了,就说我也想吃,小叔转头骂我毛都没长齐,想什么美事呢!”
小孩子嘴里的小叔,正是乌追乌大少。
秋东默默观察这位孙少爷,人家双手叉腰,可生气了。
哎呀,这活灵活现的表情语气动作,简直是表演系学生教科书般的存在呀,秋东看得啧啧称奇。
想也知道,这位孙少爷在家受到的宠爱只比乌大少爷多,上到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下到堂兄堂姐,全都把他捧在手心里哄着,是能在全村称王称霸的存在,还没有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也没人敢这么瞧不起他!
事实上也是,这位自觉被人小瞧了的孙少爷,当时对着乌大少的手腕就是一口,也就传出了“两人打起来”的话。
但孙少爷这话一出,现场先是“哄”的一声炸了,又在乌老爷严厉的目光扫视下,鸦雀无声。
一个个低着头,恨不能当自己是透明人。
乌老爷指着现场所有人,狠戾道:
“是谁?是谁勾引大少爷做些不三不四的事,自己出来,别等着老爷我亲自查,那后果绝对是你们不想要的!”
秋东也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乌追平日里到底和谁有这方面的意思?结果他这头什么都没想出来呢,就觉得周围人似有若无的视线往自个儿身上扫。
就连他那养父谷陶,也用非常诡异的眼神暗暗打量他。
秋东:“……”
被怀疑的秋东:有一万句敲里吗不知道对谁去讲。
秋东:过分离谱,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表达心情,总之先问候荤素不忌的乌追肯定没有错。
没等旁人怀疑太久,一个战战兢兢身穿灰色短打的小厮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他周围轰的一声空出好大一片。
秋东也终于从这种被怀疑中解救出来。
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小厮身下已经湿了好大一片,面色苍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乌老爷嫌恶的皱眉,指着小厮和躲在封氏身后的大儿子乌追,恶狠狠道:
“打!都给我狠狠地打!”
乌追吓的面色惨白,封氏急忙握住儿子冰凉的手开口:
“老爷,此事定然是存心不良的小厮勾着追儿不学好,追儿也是受害者啊!您不能,您不能!”
乌植严肃的盯着封氏的双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问她:
“你当着这般想?这些年我看在夫妻情分上对你多加忍让,由着你把持后院,教导子女,你自己看看你将我的子女都教导成了什么窝囊样?
这话就是到了岳父跟前我也问的出口,夫人你可能回的问心无愧?”
秋东就见封氏扭过头不说话,手中的帕子被她攥的变了形。
乌植尤不罢休,似是定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封氏一个教训似的,追问:
“若你坚持,这孽障我不罚也罢!”
还不待封氏面上露出喜色,乌植继续道:
“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这个儿子,索性我乌某人不缺儿子,换一个教养也就是了,就不信我的孩儿,各个都是他这般顽劣不堪!”
封氏还是被这番话给镇住了,最终含泪推了心头肉乌追出去挨板子。
乌追被摁在长凳上,板子还没沾到他屁股,他先哭天抢地上了,不知怎的看到了在人群中的秋东,立马指着秋东的方向大声喊:
“秋东!秋东!快救救我!爹,我头还晕着呢,你让秋东替我挨了这板子可好?他都挨习惯了,儿可受不得这罪呀爹!
娘,您帮我跟爹求求情,儿再也不敢了,都是那贱人勾引的儿呀,儿只是一时好奇,都是他的错呀!您只罚他好不好?”
封氏见儿子哭的这般惨,起身往前迎了两步,最终在乌植几乎含了刀子的视线中,扑通一声坐回原位。
乌植摆摆手,院中便传来板子打在皮肉的上声音,堂内堂外安静如鸡。
此时秋东注意到他养父的表情,和大多数人一样非常紧张,但他的紧张中,竟然很诡异的带着几分兴奋和不为人知高高在上的藐视。
秋东怀疑他看错了,仔细看了两眼。
真没错!
正琢磨他这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见封氏面色扭曲狰狞,指着在场所有人道:
“往日伺候在大少爷身边的人,都自觉站出来!”
呼啦啦出去一片人,秋东也在其中。
封氏大声呵斥,似是要压下耳边源源不断的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主家好吃好喝养着你们,给你们一片容身之所,让你们有饭吃,有衣穿,不叫你们流离失所,可不是白养着你们的!这么多人伺候一个少爷,还能出了这种岔子,我看你们根本就没用心!
如今看着少爷在那里挨打,你们好端端站在这里,一个个可真是好样的!好的很哪!”
呼啦啦跪倒一片。
不光是伺候乌追的下人,在场全部下人都跪了。
封氏扬起下巴,恨声道:
“凡是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一人十板子,好叫你们知道,主家也不是由着你们糊弄的,都长长记性,下回再犯可不是打板子了事的了!”
秋东身边的小厮连一声冤枉都不敢喊。
秋东:“……”
秋东余光注意到他养父的表情,几乎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同情,唏嘘,不屑,激动。
难为这么多情绪同时在他那张老脸上表露出来。
但眼下秋东也没功夫研究他养父到底在玩儿什么新型的变脸游戏,在板子打到他身上之前,大声道:
“老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和大少爷之间绝对清清白白,小的就是一单纯的书童,帮少爷抄抄书,研研磨,陪少爷挑灯夜读,替少爷在课堂上罚站罢了,肯定没有过界的事情发生,我们是深厚的主仆情谊呀!”
其他人:“……”
兄弟,你反应是不是有点慢?这趴已经过了,和少爷有染的人都自首了,现在进行到所有少爷身边伺候的都要挨打环节了!
秋东尤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似乎很刻意的翘起兰花指,挽起袖子轻轻擦泪,端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其他人瞧不清他的动作,可坐在上首的乌老爷和封氏,当下便心里一个咯噔。
这两人是知道秋东乃郑氏和乌植生的孩子,观秋东神色,分明已经染上了女态,再想想他刚才的话,一字一句,简直像是在提醒他们——
秋东就是和乌追有染,两人之间根本不清白,那哪里是单纯的书童和少爷,简直是红袖添香啊!
夫妻两同时觉得天旋地转,比一开始知道乌追荤素不忌,男女通吃还要愤怒,这回的愤怒中夹杂着无措,茫然。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错开。
都不敢细想如此兄弟□□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多想一步,心肝儿都跟着颤抖。
封氏忙出声安抚: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对少爷忠心耿耿,上次为了救少爷跳下水池,身体至今都没好利索,此事与你无关,你且先起来。”
说起秋东救乌追这事儿,封氏眼皮子又忍不住的跳,不由就想,乌追平日待秋东也就那样儿,两人之间要没那层见不得人的关系,秋东会毫不犹豫那么冷的天跳下去救人?
封氏一口血哽在喉咙口,对上秋东满含感激的双眼,还得笑脸相迎。
秋东利索起身,站在一边儿,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现。
乌植也笑着勉力也两句,夸秋东:
“衷心可嘉,瞧这身子骨弱的,回头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好好补补身体。”
说到这儿,和封氏再对视一眼,乌植似是想起什么,摸着胡子闲谈一般问:
“听你爹说,你订亲了?”
谁订的亲谁想办法解决,秋东可不补这个窟窿去,他一脸懵懂的摇头:
“不知道啊,小的刚醒就来府里当差了,没听人说过呀!”
似是忍不住少年人的好奇心,即便知道不合规矩,也大着胆子问了乌老爷一句:
“订的谁家闺女啊?长得好看吗?将来能和我一起伺候我娘吗?没有我姐姐能干我可不要的!”
知道谷陶给他定了瘸腿的桃花的众人:“……”
少年你怕是想的有点多。
在秋东晕倒前围着他打趣的几人:
“合着咱们冷嘲热讽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就很气。
乌植对上秋东那双清澈的眸子,捋胡须的手一顿,避而不答,说了另一件事:
“你救了少爷一命,于我乌家是有大恩的,之前老爷忙其他事没顾上处理,正好,今儿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老爷给你个恩典,还了你的身契,让你去外面娶个自由身的娘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如何?”
说罢视线紧紧盯着秋东身上,也不知要看出个什么。
秋东像是没注意到乌植的打量,瞬间愣住了,好似根本没想到老爷会说这般说,连连摆手,提高声音,不可思议道:
“老爷!可是小的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惩罚小的?小的可以改,小的都改!您让小的出去,离了府里,小的该如何生活啊?
爹,娘!你们帮我跟老爷求求情,我听话,我以后肯定听话!”
在场许多下人对秋东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之前还羡慕他被老爷夸赞,能领取赏金,这会儿只剩下浓浓的悲悯同情。
外面世道那般乱,他们这些没有宗族,没有亲戚朋友帮衬,放出去甚至连二亩薄田都没有的人,没有任何倚仗,在官府出台的律法上可以被定性成流和氓,被人欺负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更别说如何生存。
可别说什么出去了可以花钱置办田产屋舍的傻话了,单单是想在民风稍微淳朴的地方落户,里正和官府的一道流程就能剥掉一层皮。
顺利拿到户籍了想买良田,那更是痴人说梦,好的农田自家人耕种都来不及,即便事出有因往外卖,也是首先考虑同宗族的亲人,或者本乡本土的大地主。
想种好地,自己慢慢开荒,慢慢施肥养着去,十年八年,总有荒地便肥田的一日。
一个人开荒的难度,可想而知。
期间还得考虑盖房子,成亲生子,养孩子是等等一系列问题,普通小厮在主家也就能吃饱穿暖的程度,手头的积蓄真没几个,还想留着出去干那么多事?
想啥美事呢?
想去做小生意?那更糟糕,除了走街串巷磨剪子卖豆腐剃头匠小货郎这种居无定所的小生意成本低,其他都不是他们这种档次的下人能玩儿转的。就这,哪样都得身体强健不惧辛劳,一般的小身板儿干不了。
所以大多数即便出去了还是自卖自身,进其他大户人家当下人。只有极个别的,能以自由身幸运的活下去。
别说其他人,就是秋东亲娘郑氏这会儿也急了,扑通一声跪在乌植跟前邦邦邦直磕头。
“老爷,求您开开恩,给小东一条活路吧,求您了,您开开恩哪,这是奴婢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奴婢的心头肉呀,您开开恩,奴婢给您磕头了!”
原本封氏并不满意乌植的处置办法,按她的想法,直接远远地打发到乡下的庄子,一辈子别回来才好。但听郑氏强调秋东是她第一个孩子,封氏心头一股腻歪,觉得扔出去自生自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封氏垂眸不语。
乌植见秋东脸上的惶恐无措茫然真真切切,放下心来,摆摆手,打发管家:
“去书房取谷秋东的身契!”
他对人已经傻了的秋东道:
“孩子,你生来是这府里的奴才,没体验过外面的自由才这般惶恐,等你真出去了就知道今天老爷说的都是对的,放心去吧,你是从这府里出去的,这府里永远是你的家。”
“去吧。”
秋东浑浑噩噩被拿了身契的管家叫人架着出了府,直接去官府办了文书。
自此,他就是个良民,是个自由人了。
谁都没想到,这场风波,竟然最后以秋东被赶出乌家为结尾。
没错,在大部分人看来,秋东得了身契又如何,主家若真有心抬举,定然会给他身契的同时,给足他银两,或是安排他去外面的店铺做掌柜做学徒,或是送他去书院读书,或是给他置办宅院,安排亲事。
可不是现在这样,救命之恩用二十两银子打发了,算得上身无分文的给赶出去。
没有主家发话,秋东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带不走。
郑氏在家里哭的起不了床,拉着秋东的手咒骂:
“老爷怎会如此狠心?都说虎毒不食……,罢了,他狠毒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枉我心里存了一点微薄的念想,总觉得他能对你多少有点感情,看来都是我的妄想罢了!”
秋东好似也没察觉母亲话里差点暴露出来的东西,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先头奶奶那边叫人传话来,两日之内孩儿就得搬出乌家,您且得打起精神来帮儿子好好筹谋筹谋。”
郑氏这才咬牙坚持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打从原主知道他不是谷陶亲生的孩子,而是乌植的孩子后,就知道所有人都靠不住,有意识的存钱,如今还真有一点积蓄。
但要在外面有所作为,那点东西远远不够,秋东伏案,利用一晚上的时间,写了厚厚一沓东西,借着最后“拜别大少爷”的借口,拿过去给乌追。
彼时乌追正趴在床上,后背只盖着一张薄薄的纱帘,一边掉眼泪一边儿握着笔颤抖着写落下的功课。
见了秋东拿来的东西,简直比亲爹还亲,连连感慨:
“没有你,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呜呜呜,我爹他怎么这么狠的心纳,我都这样了,还要我每天写二十篇大字,两篇文章,背一篇美文,呜!”
秋东也很惆怅的叹气:
“小的也不想的,以后少爷只能找别人帮忙了,可惜了咱们主仆十多年的情分,谁来替少爷分担都不能叫我放心啊。”
乌追瞬间痛上心头,艰难的从床头摸出荷包递给秋东:
“这是我近几个月的零花钱,里面有一块我从斗鸡场赢来的翡翠,还算值点钱,你拿着先用,别亏了自己。”
秋东假装没看见乌追肉痛的表情,欢喜道:
“还是少爷大方!”
第72章 县试开始
能从乌家薅羊毛的机会不多, 秋东如法炮制,又去封氏的院子和乌植的书房“拜别”两人。
封氏一听是秋东来了,就让人说她身体有恙, 随便把人打发了就行,她现在听见秋东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
秋东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当下对着封氏的大丫鬟担忧道:
“奶奶肯定是担忧大少爷的身体才病了啊!奶奶往日对我那般好,我可不是没良心黑心烂肺之人, 这就去外面给奶奶请个大夫回来好好瞧瞧, 等大夫来了, 绿柳姐姐你好好跟大夫说说奶奶这病是因何而起, 好让大夫能对症开药!”
屋内的封氏突然疯狂咳嗽。
秋东急了,转身就往外走:
“瞧瞧,瞧瞧, 奶奶这是病的狠了呀,耽搁不得, 我这就去!”
绿柳和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使了吃奶的劲儿才堪堪将秋东给拦住, 好说歹说, 才让秋东相信奶奶封氏就是一点小病,回头吃两副药就好了。
婆子好声好气请秋东在廊下坐了, 叫人端来热茶热点心, 笑眯眯陪他聊天, 生怕秋东一个不注意又要去外面瞎嚷嚷。
昨日这小子离开后, 老爷可是下了封口令,宅子里事谁若敢随意传到外面去, 打死扔乱葬岗不论。这小子如今是自由身无所顾忌, 要是大少爷好男风的事传出去,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还愿意嫁进门?奶奶不得发疯?他们还想要小命呢。
秋东在婆子的奉承下, 吃饱喝足,缓缓起身:
“天色不早,在下也该告辞了,既然奶奶无恙,在下也就心安几分,回头要是有个什么千万别瞒着我,就算是跪地磕头,在下也得给奶奶寻来奇州城最好的大夫。”
婆子听他又提起这茬,眼皮狂跳,心说小祖宗求您了快闭嘴吧,您都说了多少回要告辞的话,倒是迈开腿走两步啊!
秋东是要走,但不是两手空空的走。
好歹救了乌追一命,半点好处没捞着还搭上原主一条命,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乌家人不主动给,他自来上门讨要。
绿柳适时从里面出来,手上端了小小的托盘,见着秋东未语先笑,非常客气的对秋东行了一个蹲礼,这才将托盘往秋东跟前送,细细解释:
“奶奶身体不便就不见谷小哥了,谷小哥的对乌家,对大少爷的心意奶奶都明白,这里面是八十两纹银,一来感谢谷小哥舍生救大少爷之恩,二来望谷小哥在外面能出人头地。”
说到这里,绿柳的语气复又严肃几分,正色道:
“临了奶奶有几句话要叮嘱谷小哥。”
秋东很配合道:“请说。”
绿柳道:“男儿家在外行走,最重要的便是谨言慎行,谷小哥可明白?”
不就是让他拿了封口费,别在外面叨叨乌追床上那点事嘛!要不是乌家做事不地道,他现在就懒得一而再提醒呢,脏的很!
“是,出了乌宅,前尘往事,都该封存起来,咱们都该奔着各自的日子去。”
到了乌植这头,约莫是乌植已经听说了秋东在封氏院子的所作所为,直接没等秋东进院儿,就让人送了一百两纹银过来。
送银子的是乌植身边很信重的大管家,秋东估摸这老家伙是知道他身世
的,因为对方看秋东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颇有些恼怒秋东此举太过小家子气,难成气候的惋惜。
还意味不明的嘀咕了两句:
“老谷那人没甚见识,养的孩子小聪明用不对地方,真真是糊涂啊!”
秋东可没空和这老东西唠嗑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百步。拿了银子,很漫不经心道:
“您说的是,回头在下定将这话带给我爹。”
老管家莫名被噎住了,总算知道今儿打从见了这小子就隐约感到违和的地方是什么了——
乌家哪个下人见了他不自称“小的,奴才”?这小子竟然已经自称“在下”,这哪里是一个打从出生就做人奴才,奴性刻在骨子里的人该有的觉悟?
他见过多少赎了身契,回归自由身的奴才,不管是官家府邸出去的,还是乡绅宅院出去的,哪个不得一两年的适应,才能见了人不卑躬屈膝,见了主家先软三分骨头?
秋东他,适应的是不是太快了?
老管家盯着秋东离去的坚定步伐,不小心就拽掉了几根胡子,冷嘶一声,不自觉皱起眉头。
秋东可不在意旁人如何想,从来没过过这种动不动就弯腰下跪磕头,被打板子跪石子路,夜里主人家在拔步床上酱酱酿酿,下人还得守在外间小榻上随时注意动静,送水送衣服送帕子,把人给伺候舒服了的磕碜日子。
太磕碜了。
才短短两日,他已近个迫不及待要离开这糟心地方。
怪不得那么多穿越题材的文学作品,主人公一个个不是穿成王公贵胄,就是大家子弟,即便是不受待见的外侍子,那也是某个身份了不得的大人物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