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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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杯?”
于是二人聊天的阵地又转移到屋顶,明明什么都瞧不见,可还是盯着丰都城方向眼都不眨。秋东轻抿一口:
“方才传来的消息,城内藩王们已经为了王位互相攻讦起来,等他们内斗消耗的差不多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带兵镇压他们。”
这是秋东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为此,费老和乐老带人在后方准备了许多时日。等他带兵勤王,藩王俯首,皇位非他莫属。
太子并不意外听到这个打算,只用平静的语气道出秋东心里想说的话:
“你不想以姜室子弟的身份登基,或者说你不想让父皇的牌位进太庙。”
哎,不认父皇,太子觉得很正常,可不认父皇的同时,就等于也不认他这个阿兄,多少有点难过。
秋东用胳膊肘怼他,笑的十分狡黠:
“没您想的那般严重,我打算重写族谱,姜家就从咱们兄妹三人开始。”
太子一怔,露出了重逢以来最欢喜的笑。
阿弟做过离经叛道的事情多了,唯独此事最合他心意,甚好,甚好。
虽然丰都城的王座还在被藩王们争来抢去,但于这兄弟两人而言,那个位置好似已经是秋东的囊中之物了,秋东与太子轻轻碰了一杯:
“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太子道:“我去为你守边疆,如何?”
他没问秋东“你敢不敢放我去”的话,而是用肯定的语气询问秋东的意见。
秋东替他又斟了一杯:
“不想四处去瞧瞧了吗?我记得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看山河江湖是你的愿望。”
太子一饮而尽,摇摇头,笑的很释然:
“如今这天下,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有甚可瞧的?待他日我解甲归田,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再去各处瞧一瞧也使得。”
秋东用脑袋撞太子肩膀,没让人看见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冰凉。
太子之所以选择去边境,更多的是为了秋东能坐稳皇位,秋东都明白。
否则以太子之能,在朝为官,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的才能,实现他想为天下人做点什么的愿望。
秋东道:“将蔓蔓留下吧,我会把他当亲闺女。”
太子摇头,没说话,在他心里,要留,自然该留儿子成成。
一为天下安泰,二为安人心。
说是质子也可,说是连接他们兄弟的纽带也可。这些事阿弟不好讲,但他都该提前想到。
然而事实上,等秋东戴着标志性的恶鬼面具,带着他的定国军一路杀进丰都城,用炸弹开路,以武力镇压了各路藩王,强势入主布防薄弱的王宫后。
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他以帝王的身份,下发的第一道旨意,是册封前太子姜松为镇北王,令其即日起整合收编各路藩王残留的兵将,共十三万,全部收归镇北王规下。
这道旨意让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姜松?镇北王?这都谁啊,根本没听说过好嘛!凭什么他能做镇北王?想当初先帝册封征北大将军时,也得有赫赫战功,从狄人手里夺回三座城才行。
这位不声不响就镇北王了,谁能服气啊?
若是定国军里的那几位年轻有为的小将军封王也就罢了,关键此事定国军内部也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好在也不用他们上蹿下跳多久,向来神秘的,带着恶鬼面具的征北王,在登基大典上正式亮相。
好悬没把人吓出毛病来!
面具之下,竟然是一张和前朝二皇子一模一样的脸!
哦,还有那些平日戴着面具唯当今陛下,也就是前征北将军命令是从的家伙们,一个个都好生眼熟。
那边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就前儿还和礼部官员争执年号的老头儿,取下面具,不是前朝丞相费世鸣费老大人吗?
对了对了,他旁边的老头儿也很眼熟啊,那不是前朝谏议大夫乐正堂乐老大人嘛!
嘿哟,还有那一堆儿谁要敢说陛下一个不好,就能上去跟人拼命的官员,不是早些年被前朝暴君流放的,就是在前朝被排挤最后心灰意冷回家带娃的!
那年轻一辈领头的,正是费家和乐家据说早就亡故了的小孙子呀!
如此一瞧,他们好似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感情闹了一大圈儿,是“我造我自家的反”?
这时有人不确定的提出:
“下官记得,前朝太子名讳,恰巧是姜松?”
空气死一般安静。
众人瞧瞧王座上神色严肃的陛下,再瞧瞧大半个朝堂的前同僚,想想那莫名封赏的镇北王,再想想据说葬身火海的前朝暴君。
好像,只有前朝暴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对啊,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想通了这点,众人哪里还用得着纠结?陛下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前朝二皇子那就不承认呗,他们也不想继续和晦气的前朝沾上关系呢!
说镇北王和前朝太子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呗,人镇北王都觉得没问题,哪里用得着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
如今的局面,君王年轻且有能力,原本的定国军系官员个顶个的能干,对陛下忠心耿耿,上下一心,简直是近十多年来众人做梦都在期盼的大好局面啊!
改国号为“庆”?当然要改了!新朝新气象嘛!
不仅要有新国号,年号也得是新的,陛下且稍坐,臣等这就为陛下商定出一个寓意上佳,朗朗上口的年号来!
朝臣们终于转过弯儿来,该糊涂的事情上学会装糊涂,才勉强得来费老大人一个赞许的点头。
如今朝堂上,年老的有费老和乐老等人把握大方向,年轻的乌城和乐重恩费久沉等人,正在快速成长。
等到年轻人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是秋东改革税制,休养生息之时。
眼下,秋东特意来给阿兄送行,身后十几万大军整装待发,旌旗猎猎。
两人在灞桥上缓步而行,秋东道:
“成成和蔓蔓交给我,您放心,待他们大些了,我会叫他们每年去边境待几个月。至于阿母,知道她舍不得您,您一并带走吧,在王宫里憋屈了大半辈子,也叫她痛痛快快活一回。”
姜松的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他想说阿弟这样心太软,将在外,家属只能留在京中做人质,这是亘古留下的教训。怎可叫他带走阿母?可这话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直言,免得坏了阿弟的皇帝威仪。
秋东没解释,若他真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帝王,他就不该留下太子,王后以及与他们相关的所有人,他就该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可他和以往每一任帝王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并不想在这个世界成婚生子,他说把蔓蔓和成成当亲生孩子是真话,因为他的皇位继承人,将来只会从这两人中挑选。
所以很多防备就显得非常没有必要。
“阿姐应该已经听到消息了,不过我看她是铁了心要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女兵,这样也好。您多照看着点,别叫她吃亏就行。郭贵妃想随侍阿母左右做个伴,劳烦您一并带走吧。”
“狄人蠢蠢欲动,日后且得辛苦阿兄了。”
姜松忍无可忍,扭着阿弟胳膊小声道:
“你这样不行啊,你听我的,阿母不能随我走,否则回头朝堂上的声音会把你烦死……”
两人在这头嘀嘀咕咕,另一头,王后在侄子费久沉的陪伴下,出现在老皇帝居住的院落。
这院子从外面瞧去,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一堵围墙隔起来,里头是简简单单的几间茅草屋,如果忽略这里面住的是前朝老皇帝,四周布满了暗卫的话,和任何农家小院无甚差别。
费久沉守在门外,王后轻轻推开院门。
打眼瞧去,院子东边儿是开垦了一半儿的菜地,稀稀拉拉长了几颗没精打采的荠菜,西边儿的井口旁歪歪斜斜躺着木桶,木桶边上是正冒热气的药罐子。
王后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但她猜测这药恐怕对老皇帝的病情无甚作用,因为老皇帝原本好好躺在椅子上,忽然就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然后浑身抽搐,艰难的从椅子上爬下来,往药罐子方向来。
想起上回见面,老皇帝还是一副富态相,短短几月时间,他就瘦成了皮包骨。
这幅爬在地上苟且偷生的模样,让王后觉得刺眼极了,哪里还能从他身上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风采?
偏他有今日,都是他求仁得仁,自个儿作来的,谁都怨不得。
“你若还有点自尊,就该痛快的自我了结!”
老皇帝顾不得烫,将药一饮而尽,躺在地上缓了半天,这才艰难用手遮住刺眼的光,嗤笑出声:
“自我了结?说的容易,合着死的不是你们母子!”
王后用手轻轻扯下脖颈上的领子,露出下面狰狞的疤,语气又轻又淡,还有几分难掩的粗嘎:
“懦夫就是懦夫,何来这般多借口?十三路藩王攻进王宫那夜,不仅我,还有郭贵妃,我们怕上吊一时半刻死不了,反倒留给人侮辱我们的机会,纷纷拔剑自刎。
若是阿东的人再晚来片刻,都没有咱们今日相见的机会。”
“你是特意来嘲讽我的吗?”
“不,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你太能折腾了,只有亲眼看着你咽气了,我才能安心的随阿松去北边儿,才能放心的留阿东在丰都城,留蔓蔓和成成在这里。
我不会再将任何麻烦留给我的两个孩子。”
老皇帝以手支撑,挣扎着王后退:
“不,不!我要等卜鹤,卜鹤能解我身上的毒!”
王后从袖中掏出短刃,步步紧逼:
“别做梦了,两个孩子能放任你的暗卫四处打探卜鹤的消息,足以证明你身上的毒无解,活着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您且先去吧!”
说罢再不给老皇帝辩解的机会,一刀割喉。
等王后再次走出小院时,除了衣襟上隐约可见的斑驳血迹,神色平静极了,她对侄子费久沉道:
“幽帝薨了!遣人禀告陛下,便说是我做主,秘密将他塞进原本准备好的棺椁中,一切照旧。”
“是,姑母。”
幽帝是秋东给老皇帝选的谥号。好歹是一朝皇帝,人没了不可能直接塞进皇陵,依照帝王的待遇,停灵时间从几个月到几年不等。幽帝如今正处于停灵期,故而王后有此一说。
朝臣关于对姜松的处置, 私底下颇有微词。
毕竟姜松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一个在前朝做了二十七年太子,又成功登上前朝皇位, 且和今上有血缘关系,能力不俗之人。
最关键的是前朝覆灭, 非姜松之罪,甚至姜松为了挽前朝于大厦将倾, 做出了许多努力, 他的能力朝臣们有目共睹, 他在朝臣们心中堪称完美太子, 他在朝臣心底究竟有多少分量,谁都不敢轻易去赌。
这样一个人,秋东要是直接杀了他, 朝臣虽然心有不忍,但能理解。
秋东不忍杀, 封个慎思亲王, 圈禁在京城, 使其此生不得重见天日,既全了兄弟之情, 又彰显了仁义, 勉强算个下下之选。
可秋东直接给前朝太子极大信任, 封镇北王, 统领镇北军,相当于将他的咽□□给前朝太子守护, 这完全是刀尖上跳舞, 很多朝臣心里是极力反对的。
至于那些人最终没有选择阻止,而是默认此事发生, 甚至亲眼目送姜松带着大批人马离开京城,心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就不好说了。
关于这点,秋东明白,朝臣也明白。
朝臣有各自的立场,站在朝堂上,代表的是他们身后家族,师门,或者说团体的利益。秋东还没天真到觉得他的人格魅力闪闪发光,所到之处让朝臣们为之抛弃杂念一心追随他走。
有分歧是正常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他这个掌舵人因势利导就行。
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若这个朝堂只剩下君子,才真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秋东牵着蔓蔓的手,叔侄二人站在城墙上,目送阿兄的车队一路消失在灞桥尽头。
一阵轻风过,蔓蔓大大的打个喷嚏,瞬间眼泪汪汪,要哭不哭的样子,瘪着嘴闷不吭声。
秋东弯腰将人抱起,在宫人的陪同下,缓缓下了城墙,乘坐轿撵往王宫方向去。
“想哭就哭吧,舍不得父母是人之常情,在小叔这儿还客套起来了?”
蔓蔓难过的用头顶小叔胸口,声音闷闷的:
“不行,他们说往后小叔您是陛下了,蔓蔓要乖乖听话,否则陛下会生气,陛下生气都很可怕。”
似是想起为数不多记忆中关于老皇帝生气的场景,蔓蔓应景的在小叔怀里打了个寒颤。
秋东轻笑,小家伙还挺有心眼儿,没把背后之人给卖了。
可如今整个王宫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蔓蔓跟前说这种一听就是挑拨离间的话?除了蔓蔓的亲生母亲。
站在大嫂的立场上,舍不得一双儿女,自然有万千需要叮嘱的,摸不准他这个新帝的脉之前,如此叮嘱孩子原也没甚么问题。
秋东轻轻拍打小家伙后背,声音温和:
“没关系,现在只有咱们两人,你可以在小叔怀里偷偷哭,小叔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忘了吗,小叔对你的疼爱和你爹爹是一样的。”
蔓蔓当然不会忘,要不然今天就不会是她跟着小叔来给阿父阿母送行,偏将阿弟成成留在王宫内。
但她也记得阿父临走前的叮嘱,知道小叔如今做了陛下忙得很,不能时刻缠着小叔玩闹,于是很懂事的表示:
“就哭一小会儿,蔓蔓保证。”
“嗯,哭吧。”
等銮驾回了王宫,蔓蔓早在秋东的怀里睡熟了。
秋东轻手轻脚将人安置在偏殿榻上,命宫人小心守着,这才去前面处理那一摊子事情。
乌城早已等在前殿,秋东摆摆手叫他免了礼数,直接问:
“有结果了吗?”
乌城神色严肃,双手将一份名单交到秋东手里:
“涉嫌此案之人已全部秘密关押。”
秋东展开一瞧,对出现在名单上的人并不意外,只是多少有些可惜。
名单上竟然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当初在白虎城时,乐老和费老从各地请回来,跟随他一路从北边儿杀回来的,说是他的嫡系也毫不为过。
可这些人此次也跟着朝中那些人一起,意欲将镇北王截杀在去北境赴任的途中。
乌城见秋东面色不好,犹豫开口:
“陛下,名单上那些前朝老臣想对镇北王出手臣能理解,要么是趋炎附势妄自揣测圣心之辈。”
以为陛下那般厚待镇北王是不得已为之,是做给王后看,做给前朝老臣看,做给天下人看,因而试图用镇北王的性命邀宠于陛下。
“要么是镇北王手里掌握了太多他们的把柄,镇北王活着一日,他们在朝中便一日不得安寝。
此二者皆死不足惜。可臣相信刘虎他们,是真心为陛下考虑……”
秋东没让他把话说完。
能说什么呢,刘虎是一路从定国军就跟着他的老人了,战功赫赫,对他绝无二心,可正是因为这份衷心,便使得刘虎打从心底里认定镇北王此人不该存在。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在刘虎看来,他是拼了身家性命,为陛下铲除后顾之忧。
秋东甚至可以肯定的说,不止刘虎如此认为,包括乐老他们亦然,否则刘虎的行动不可能如此顺利。
此次事件,说不好是刘虎利用了前朝老臣,还是前朝老臣裹挟了刘虎他们,总之双方一拍即合,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但秋东早已不只是定国军的统帅,在定国军中尚且不能允许有人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私自行事,何况如今?
今儿有人觉得为他好,可以私自截杀镇北王,明儿就有人敢觉得为他好,干涉更多。
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帝王的权威不容质疑。
秋东背着手在乌城跟前转了两圈儿,便让乌城明白此事对秋东而言有多为难,相识这般久以来,乌城还从未见过秋东如此举棋不定的时候。
乌城内心惴惴,一咬牙,站起身,小声道:
“陛下,不若臣亲自出面,送刘虎他们上路吧?”
秋东摇头,偏头问乌城:
“其实在你看来,刘虎唯一的错是行动太过莽撞,被朕提前发现了端倪吧?朕知晓包括乐老他们,都认为朕此举太过托大,将身家性命与江山视如儿戏,极为不智。”
所以刘虎他们半道截杀镇北王的计划,是在满朝文武默认下进行的。
乌城没吭声,默认了。
他明白陛下与镇北王之间的兄弟之情,镇北王于陛下而言,亦兄亦父。若镇北王是个卑鄙小人还罢了,他此刻还能理直气壮的劝陛下一句——
江山为重,大局为重!
可镇北王在品性上堪称君子,能力上也挑不出错,要他开口劝陛下为了江山稳固,亲手赐死镇北王,这种事他还真做不出来,甚至满朝文武也没人愿意去做这个恶人。
这个道理秋东自然也明白,甚至他本人并没有乌城所看到的那般为难。
打从做出让阿兄真的手握重权,镇守北境的决定后,他就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不止是他,包括阿兄本人也明白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可以想见军中不服阿兄者众。
既然早知如此,依然坚持,自然有各自的道理,虽然他们兄弟二人所想可能并不一致。
姜松是能确保他对朝廷并无反心,内心坦荡,故而一往无前。
而秋东是无意在此成家生儿育女,打从一开始阿兄的孩子便是他的继承人。
外人不能理解姜松的想法,更加无法理解秋东的想法。这种事也只有时间才能给出最终答案。
秋东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拍拍乌城肩膀:
“刘虎他们的心意朕明白,可他们犯下的事夷三族也不为过,朕若因此降罪他们,你们却也无人服气。
这样吧,刘虎不是怀疑镇北王对朕的衷心,对朝廷的衷心吗?就让刘虎等人随镇北王远赴北境,亲眼看看镇北王对朕,对朝廷的心究竟是黑是白。”
乌城先是一惊,再是大喜,忙躬身感激道:
“臣替刘虎等人谢陛下开恩。”
虽然刘虎他们的计划早被陛下暗中识破,未能成行,可这不代表他们所犯之罪就能减轻,有眼下结局,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结果了。
如此一来,刘虎会觉得陛下还是信任他,甚至是偏心他,把他当成心腹,将他贬去北境其实是起了监督镇北王的作用。
可换个方向去想,刘虎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功劳不小,原本能封妻荫子,前途大好,说不定将来还能陪葬忠臣陵,保家中子孙三代富贵无忧。
如今被发配去北境,且是在被他狠狠得罪过的镇北王手底下过活,何尝不是一种深刻的惩罚?
不过这些乌城是管不了了,最多看在袍泽的份儿上,帮刘虎照顾好家小,不叫被人欺凌。
秋东摆摆手,低头继续处理折子:
“去吧,朕就不见他们了,你替朕送送,叫即日启程。”
乌城脚步轻快的离开,秋东轻笑一声,将手中写的花团锦簇溜须拍马的折子打回去。
若作为镇北王的阿兄连收服刘虎几个刺头的手腕都没有,何谈掌管整个镇北军?
都以为刘虎会在镇北王麾下受折磨,可秋东相信他兄长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刘虎等人可以轻拿轻放,因为处置的重了,会让一路追随他走来的人寒心。可与此同时,秋东也得给某些人心头紧紧弦。
“传召乐重恩大人,命他主审此案,着大理寺与刑部联合清查,此次参与者,一经证实,严惩不怠。”
大太监乐喜眼皮狠狠一跳,恭恭敬敬出了太和殿大门,才敢抹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小跑着去传旨。
这朝中要变天了!
都以为陛下初初登基,对前朝老臣多有优待,委以重任,众人便觉得他好脾气,因而忘了陛下可是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最不缺杀伐果断之气。
这下好了吧,连他一个做奴才都明白,在主子手底下做事,最紧要的就是听话,主子的喜怒哀乐便是奴才的晴雨表。
做奴才最忌讳的便是打着替主子着想的名头,私自为主子做主。
谁要是觉得主子糊涂了,自个儿比主子还英明,擅自替主子做出决定,那大概说,距离死期不远了。人傻不可怕,乖乖听话主子总少不了赏一碗饭吃,就怕那等自作聪明的糊涂蛋,这下完犊子了吧!
哎哟,这回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他还是赶快去宣旨,别耽搁了陛下的事为要。
乐重恩接到旨意的同时,消息也就在朝中上下传开了。
所有人都从陛下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在惊讶陛下对朝野内外把控的同时,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被牵连其中。
风声鹤唳。
即便如此,朝中每日还是有人被大理寺请走,谁都不晓得那些人在大理寺的严刑下会招供出什么,行走坐卧都战战兢兢。
再无人敢小看负责主审此案的乐重恩,也无人觉得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是陛下偏袒,是受了家族恩荫。恨不能远远躲着这个煞神走。
乐重恩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连着月余不着家。
这日他好不容易被家中老仆请回家,在书房见到的是神色端肃的祖父。
乐家老爷子自问历经三朝,跌宕起伏,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也被这段时间孙子折腾出的动静惊的不轻,他开门见山问孙子:
“如今老夫也算看出来了,镇北王乃陛下逆鳞,有人动了他的逆鳞,他如今是谁人的劝谏都听不进去。
可重恩啊,如此下去是要动摇朝纲的,不论陛下是要让众人看清他的底线,还是借此清除朝堂蛀虫,都操之过急了呀!”
乐重恩坐在祖父对面,仔细为老人家斟一盏茶水递过去,缓声道:
“何来操之过急?”
老大人用饱经世事的语气道:
“从朝中到地方,一下少那般多人,朝堂是会停摆的!老夫知陛下看不惯朝中那帮蠹虫久矣,但这得讲求一个稳,能叫政权平稳落地,比什么都重要!”
再者说,孙子此举得罪的人太多了,满朝树敌,对孙子将来的发展而言,并非好事。
乐重恩看出了祖父的未尽之言,却道:
“镇北王在离开前,将杜恒等人留给陛下,您怎知他没留下其他东西呢?”
那杜恒可是镇北王妃的娘家兄弟,为镇北王出生入死多年,镇北王对其信任非常,他本人站在那儿,很多时候就能代表镇北王的意思。
有那些人支持,京中乱不起来。可见镇北王与今上的关系,比众人私下忖度的要亲密许多。
“何况,孙儿从不觉得这天下缺了哪个就真会停摆,您或许还不知晓,陛下早就已命人举荐各地有为之人,一旦哪里有了缺口,立马就有人补上。”
老大人欲言又止。
乐重恩起身,没叫他把话说出来,缓缓道:
“祖父,在您看来如此得罪人之事,您觉得为何会落在孙儿身上?您可知费府那边,每日都能接到来自宫里的赏赐?陛下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不过是费家作为镇北王外家,并未参与此事,且在察觉事情有异后,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而乐家,选择了隔岸观火。
本以为隔岸观火能全身而退,可如今瞧着,陛下那里是容不得左右逢源的,火还是烧到了乐家身上,命他主审此事,就是对乐家的敲打。
本朝第一大案,从朝堂到地方,涉案大小官员共计五百四十八人。
秋东一声令下,全部人头落地,菜市场日日砍头,足足两月过去,空气中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知情人对其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史称“嘉和要案”。
因为涉及的当事人之一乃镇北王,身份敏感,就连记录起居注的官员都对这段描述采取了春秋笔法。
官员不敢多言,民间对真相知晓一鳞半爪,经过各种传播和加工,衍生出无数版本的猜测演义,一代代流传下去。
正史中,庆朝开|国皇帝和任何一个朝代的开|国帝王一般无二,都有传奇的经历,大刀阔斧进取的手腕,文治武功令人信服,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让群臣自愿跟随的魅力。
以及他终生未娶,早早过继了据传是他兄长家的孩子做嗣子,将皇位顺利传给侄女,且侄女继承了他的理念,继续实行他留下的改革和制度,共同开创了一代盛世先河的举动,都为他的传奇经历再添一笔。
知道真相之人三缄其口。
在历史众多开国皇帝中,武帝秋东也是值得后人不断探究的六边形帝王。
然而在野史中,这位开国帝王和前朝皇室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知情者和见证者逐渐退出朝堂,清楚这一段关系过往之人也化为尘土。
可人们对那段过往的探究却从未停止,终究有只言片语流传除去。
民间关于庆朝开国皇帝秋东,乃姜末幽帝第二子,姜末明帝之弟的传闻从不曾断绝。
虽然都被姜末明帝,也就是庆朝镇北王出面否认了,直言“一派胡言”。
众人面上自然是选择相信德高望重的镇北王的,但私下里谁不嘀咕两句:
“骗鬼呢?”
你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合理好嘛!
再加上姜室覆灭,却无人见过姜室唯一公主的尸身,而因在东南带领娘子军和倭寇作战,最终得封安南王的那位女王爷,据传有几分姜末公主的影子。
谁听了能不多想几分?
不过这都是没有实证的猜测,一切最终都要落脚于一句“除了当事人,谁知道呢?”
当然了,民间对于庆朝与姜室最大胆的猜测,莫过于“说不定武帝(秋东)陛下的继承人,就是姜末明帝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