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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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三婶儿带着开阳和继阳在客厅看电视,剥核桃,核桃是秋东战友从新疆老家寄来的,皮厚,果肉又油又香,别管是直接吃还是榨油,都特别美味。
可往日非常有吸引力的电视,今儿开阳却不太能看进心里。
想想书衡大表哥从此成了她们的丹阳大堂哥,她就开心的想和所有人炫耀。
开阳主动提议道:
“三婶儿,我和继阳去少年宫接俊阳妹妹吧!我想让她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好消息!”
俊阳就跟在少年宫一舞蹈老师身边学习,对方是因为某些原因从文工团退下来的,但一身本事教学生绝对没问题。
三婶儿想了下,起身和两人一起穿外套,戴围巾,大声跟厨房的丈夫道:
“我和孩子们接俊阳下课,顺道儿去百货商店买点卤肉卤菜,糖果点心!”
三叔半个身子探出厨房:
“好主意,让小李开车送你们,别着急回来,再找找有没有那个黑乎乎的可乐!”
三叔的单位是给他配备了司机的,三叔做事灵活,为了防止旁人说他“公车私用”,提前打报告,汽车私用的折旧费和油费从他工资里扣去。
从不在这方面苛待家里人。
“知道了!”
三婶儿出了门才小声跟两侄女嘀咕:
“上回你三叔一德国同学跟着代表团访京,给他带了一瓶儿可乐,打开噗呲冒泡儿,那颜色,那味道,我尝着跟喝苦药汁似的。
嗨,你三叔说我野猪品不了细糠,非大半夜折腾的拿去啤酒厂,跟你爸爸分着喝了。”
开阳姐妹对视一眼,想起昨儿傍晚晨阳姐也说过野猪品不了细糠的话,没忍住噗嗤笑了。
三婶儿知道原委后,无奈摆手:
“罢了罢了,老马家这些男人呀,吃苦是真能吃苦,但矫情也是真矫情,讲究起来,谁都看不上,谁都进不了他们的眼。”
开阳还是小小的替爸爸描补了一句:
“还是有能看上的,我爸爸就觉得全天下大姑二叔三叔最好了。”
那可不,傍晚的全家大聚餐中,秋东兄弟三人凑一起,亲亲热热有说不完的话,瞧的三婶儿都有些吃味。
二哥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开饭前进门,进门后坚持下厨房,给两个弟弟一人做了一道他们喜欢的菜,才吆喝全家上桌。
这是老马家的传统了,据说是他们那已经没留下多少记忆的亲爹定下来的规矩,兄弟姊妹之间,大的照顾小的,小的敬着大的,就是家的样子。
不远处孩子们凑在一起,不知谁说了什么,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惊呼,咋咋呼呼。
秋东仰头灌了一盅酒,忽然有点伤感道:
“咱们姐弟四人,也就大姐和父亲相处时间最久,父母在时,是我这一生中回想起来最幸福的日子。
后来父亲被叛徒出卖,亡于沪上,母亲响应组织号召,一年年仅能通过书信联系,咱们连她具体在做什么,在哪里工作都不晓得。
如今孩子们长大,咱们也老了。二哥三哥,这些年我送走了那么多战友的父母,我怕啊,我就怕……”
两兄长见向来讷言的弟弟忽然露出如此悲戚表情,心里也不好受。知道是今年母亲的信迟迟不到,而他们接连发出去的信也始终得不到消息,给老四的压力太大了。
说到底,三兄弟里最离不开母亲的人,其实是老四。
老大和老三就不说了,他们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得到了父母无条件的爱。老二虽然是被收养的,但他到马家的时候已经能记事了,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人,是为什么牺牲的,知道他的来处,心自然是安的。
只有老四秋东,是他三哥捡回来的——
当时老三所在的部队经过火车站,遇见叫花子一样的秋东,彼时秋东后脑勺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连自己叫什么,父母是哪儿人都想不起来。
一心要跟着军队打鬼子,赶了几次都没赶走。老三就做主让他跟着了,想着回头托人帮忙找找这孩子的家人,或是给安置个活计,好歹有口饭吃。
老三也没想到一时心软,给他捡回去个弟弟。
打那之后,老三走到哪儿,秋东跟到哪儿,他恼了把人赶走,一转眼这小子偷偷跟他回了家。
得,马兰娇女士,也就是姐弟几人的母亲,瞧见秋东,觉得是缘分,就做主把孩子留家里了,还打趣三儿子:
“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你给我这幺儿起个名儿?”
三哥可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随口就道:
“那就随我们兄弟排国字辈儿,叫马国忠吧!”
于是什么都不记得的秋东,就在马家有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名字,新的父母兄姐,成了三哥的跟屁虫,跟着三哥学了一身战场上的本事。
别看老三平时总嫌弃秋东这个弟弟耿直,一条道儿走到黑,脑子转不过弯儿,其实他私心里何尝不为四弟感到骄傲。
四弟心思聪慧又简单,识字他教一遍就会,行军打仗上只跟在他身边看着,就能琢磨个七八成。
若非这小子死脑筋,说什么都不肯离家去外地读书,当年他出于无奈,叫人连夜灌醉绑了送去军校,结果没两月这小子竟又偷偷跑回家,嚷嚷着非要跟在他这当哥哥的身边学本事。
人学校老师惜才,亲自上门劝学,结果这小子当场扬言,说军校的老师没他三哥有本事,把人军校老师得罪了个遍。
他四弟的成就,绝对不止如今。
老三做哥哥的,心里即遗憾,又欣慰。
如四弟这样的人,不能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和名利去筐着他,他就是一特别纯粹的好人。
老二也想起了那些过往,抹把脸,拍拍秋东肩膀,正想安慰两句呢。
就听四弟忽然提议:
“咱去瞧瞧父亲吧?”
“走!”
“走!”
兄弟三说走就走,一刻都不停留。
三婶儿急慌慌叮嘱司机一定要把喝了酒的三人平安送去,平安带回来。瞧着车子走远,才转身进屋跟孩子们嘀咕:
“老马家的男人啊,可真是风一般难猜!”
都多大人了,若非兄弟几人成家生孩子晚,这会儿已经抱上孙子了吧?她那公公也牺牲了将近三十年,咋的还能伤感上?
她也是家里母亲早亡,跟着兄姐们长大的,早些年忆起还有点伤感,如今她是做了人母亲,伤感早淡了呀!
晨阳靠在大哥肩上,摇头晃脑道:
“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十年冷暖诉谁知,夜台长睡忍相离?”*
开阳扶着晨阳姐,让好好坐沙发上,继阳端了热水来,用热毛巾给晨阳敷脸,无语道:
“才喝几杯就醉了,就这,还嚷嚷要联合起来灌醉二叔?做梦呢吧!”
她可瞧的清清楚楚,二叔没两斤白的且醉不了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嘛,秋东兄弟三蹲在父亲的衣冠冢前,夜里凉风一吹,裹紧军大衣,吸吸鼻子,和父亲嘀嘀咕咕。
老三:“当年我和老四偷偷跑回沪上给您收尸,结果没赶上趟,啥都没捞着,如今瞧着也不算没好处,毕竟这衣冠冢,我们哥儿几个走哪儿,就给您带哪儿。”
老二:“虽说咱都是无产阶级无神论者,可在您这儿,儿还是想封建一回,想必这会儿您和大姐在底下都相遇了吧?告诉您一高兴事儿,书衡今儿改名儿啦!
从此往后,那不是您大外甥,是您大孙子啦,高兴不?马丹阳!咋样?一听就是咱老马家的人!”
秋东:“爹啊,您以前总说只有夫妻才是能彼此相伴一辈子的,儿女总会长大离家,所以得了好东西第一个留给母亲,可您第一个离开母亲。
您总说我拙,要是我能坚守本心,一辈子走不了大样儿,是您最放心的孩子,也不知我是否叫您失望?
儿已许久未曾得到母亲消息,愿您保佑母亲一切平安。”
山风将秋东的低喃带去远方,兄弟三蹲在父亲的墓碑前,陪着父亲抽了一支烟。
直到脚麻了,老二起身跺跺脚,拽两个弟弟起来。
忽然问道:
“你们说,老头子瞧见咱三这没出息样儿,不得气的写十首八首诗,大骂特骂?”
秋东:“老头子?”
老三:“老头子!”
对啊,他们父亲离去时正年轻,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是年轻的模样,如今仔细想来,最小的秋东都比父亲牺牲时年纪大了。
想想年轻的父亲被比他老许多的三个儿子气的跳脚,兄弟三对视一眼,乐的哈哈大笑!
出门时悲悲切切,回家时仰天大笑。
饭菜一热,孩子们赶去楼上,酒摊子续上,一句接一句,便到了深夜。
三婶儿已经对老马家的男人彻底没脾气了,她上了年纪,明儿还得上班,不陪着瞎闹。
叮嘱丹阳:
“看着弟弟妹妹,别玩儿太晚!”
几个孩子答应的可爽快了,表现的一个比一个乖,结果等三婶儿关上卧室门,他们集体做贼,在自家厨房,把四叔拌的凉菜,二叔藏的好酒,三叔留的卤肉全部搬运到小妹俊阳房间。
几双期待的眼神齐刷刷盯着来阳。
来阳神神秘秘从袖子里掏出纸牌,兄妹几人一玩儿就是一宿,可比他们叔叔们能熬多了。
反倒是秋东三人,酒热耳酣,终于尽兴,月上中天,摇摇晃晃起身,各自往房间走,嘴里含含糊糊跟好兄弟嘀咕——
二哥:“不服老不行,头疼!”
三哥:“这酒上头太快,下回整点儿葡萄酒意思意思。”
秋东:“哎,都走不直了!”
结果各自回房,关上门,一个个腰板挺直,路走直线,眼神清明。
二哥坚持脱了上衣,躺进被窝,长叹口气,闭眼前得意道:
“两傻蛋,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联手故意灌我?没想到我会假喝吧?哎,一对二,还是喝的有点多了。
不过老四瞧着心情好多了,明早起来陪老四打套拳,这事估计能过去。”
三哥坚持洗漱后钻进媳妇儿被窝,被嫌弃后,单独盖了一床被子,也不管媳妇儿睡没睡着,炫耀道:
“他两保准都醉了,二哥好几次假喝,我都大度的装没看见,还是老四实诚,跟我配合默契。不过这次有点对不住老四,我是打算连他和二哥一起坑的,哼哼!
哎,一对二还是有点难度,明儿起来怕是真要头疼。对了,明儿得早起给老四煮醒酒茶,旁人煮的味儿太冲,他不喜欢。”
秋东洗漱后站床头打了一套太极,把酒劲儿散的差不多,才脱了衣裳鞋袜,掀开被子躺下,心道:
“兄弟三人,八百个心眼子,还不懒。”
原本这日子继续过下去,一天比一天有奔头,结果大清早医院来的电话,彻底让他们从短暂的美好中清醒。
作者有话说:
注*:欲翠青山起父茔,难别盛世舍亲情。从此慢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此文出自现代·纪大良《莲花潭诗集·思父》
《浣溪沙——念父》骨血亲情唤不回,冥钱飞舞泪难持。松涛百鸟亦悲啼!隔断阴阳音信绝,十年冷暖诉谁知?夜台长睡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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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伟大的母亲◎
等一家人着急忙慌赶去医院时, 老太太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了,手术是老太太的直属领导亲自签的字。
秋东是认识这位领导的,有几次老太太写给家里的信, 就是这位领导亲自带人送到他手里,为人很随和, 没什么架子。
不过眼下谁都没寒暄的心思, 秋东拂开上前搀扶他的开阳,面上还算镇定:
“林局, 我妈怎么样了?”
其他人也眼巴巴瞧着这位身材矮小, 一脸福相, 面色憔悴的林局。
林局抹了把脸,不远处还站着他的两个助手,面色都不大好看,低声解释:
“更多的我不能说,你们母亲当初是学什么的你们清楚,对吧?”
是,也许一开始不清楚,可这么多年母亲跟着组织转移, 彻底离开他们的生活,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
何况秋东年少时曾在家里听母亲偶尔提过以前的事, 据说当年局势还没乱之前,母亲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跟随家人先后在岛国,m国深造。
而秋东前几年曾在三哥的书房瞧见过一份报纸, 报纸上被三哥用笔圈出来的新闻, 正是m国某教授发布的一篇足以改变世界局势的相关报道。
三哥彼时指着那位教授的照片, 用似骄傲, 又似沉重忧虑的语气对秋东道:
“这是母亲的恩师。”
即便秋东是个外行,前后串联起来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林局见他点头,继续道:
“长期接触那些未完全探明属性的东西,马教授的身体早两年就不好了,可实验那边也确实拖不得,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实情,此次实在是……
医院的专家全部在里面,沪市那边也连夜派遣了专家来会诊,我们还在想办法联系国外的相关专家。”
马家人听的心都快要停跳了,听这意思,老太太危在旦夕,喊他们是来见最后一面?
秋东感觉手脚有些发麻,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好半晌,愣愣偏头,才发现三哥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二哥直接靠着墙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满脸都是泪。
几个孩子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虽然他们没有和奶奶共同生活的记忆,可奶奶活在爸爸和叔叔们的思念里,活在每年给他们寄回来的生活补贴中,活在每年专门寄给他们的一封封幽默风趣的信里。
奶奶曾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倾听丹阳不被父亲喜爱的苦痛,鼓励晨阳追求所钟爱的新闻理想,告诉俊阳跳舞和造火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世人都去造火箭很可怕,世人只知跳舞也很可怕。
她教导开阳不必急着将家中重担从父亲肩上接过,要学会享受生活。帮助继阳引荐那位b大教授,开导来阳做不好家务没什么大不了,谁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从他们吃的米面粮油票,到他们用的毛线香皂,家里虽没那个人出现,可处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在爸爸和叔叔们嘴里,奶奶美丽,知性,优雅,从容,坚韧。
三叔家里有一张奶奶年轻时在m国校园拍的照片,三叔很珍惜,据说是在炮火纷飞的年代中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三叔只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叫大家看一眼,却决不许谁上手摸。
照片背景是大片草坪,奶奶穿着合身的连衣裙,小皮鞋,头顶戴着彼时特别时尚的宽檐帽,笑的肆意张扬,无忧无虑。
开阳几个小姐妹不止一次躲在被窝里,讨论她们奶奶年轻时该是多热烈的一朵玫瑰,心里止不住的向往。可惜时局不好,她们从没机会和奶奶相处。
孩子们或许幻想过各种见到奶奶的场景,但绝对不是眼下这样。
只丹阳还勉强保持镇定,指挥几个小的把叔叔们搀扶坐回长凳上,自个儿试着和林局交谈,一来感谢人家的用心,二来也是想得到更多奶奶的消息。
但随着交谈加深,丹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听林局的意思,奶奶这两年大大小小进了十来次医院,好几次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单,可哪回都没此次凶险。
人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林局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丹阳为难的看向叔叔们,接下来事情如何安排,不是他一个小辈能做决定的。
秋东和两个哥哥挤在长凳上,三个可怜的上了年纪的老男人,顿时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手紧握在一起,颇有点仓皇无措的意思。
两个哥哥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惯了生死,对母亲做的事情早有了猜测,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心中虽悲痛,却不至于无法接受。
此时他们既担心里头生死未卜的母亲,又担心秋东这个孤苦一生的弟弟接受不了打击,生怕他们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引起四弟的崩溃,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好在秋东面上表现的比他们想的都坚强些,丹阳和林局的对话他也听见了,深吸口气,压下嗓子里呼之欲出的苦痛,低声道:
“麻烦三嫂回家一趟,把开阳给妈准备的衣裳带过来。”
三嫂轻轻朝丈夫看了一眼,见对方缓缓点头,心里长叹口气,转身走了。
那衣裳是开阳一针一线缝的,昨儿才拿过去,她仔细瞧了,从里到外一整套,衣裳鞋袜都不缺。开阳手巧,给奶奶准备的又用心,外头买的多有不如。
如今叫她拿医院来,往好了想,是想叫老太太在医院有个换洗衣裳,往坏了想……
秋东又对丹阳和来阳两个男孩子叮嘱:
“去外面买些吃食,要简单方便顶饿的,大家为你们奶奶的事忙前忙后,咱们该谢谢人家。”
转头又说晨阳几个姑娘家:
“去洗把脸,待会儿你们奶奶出来,精精神神的叫老人家瞧一眼。”
别让老人家留遗憾,别让老人带着不放心走。
这话虽没说出口,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叮嘱完这些,秋东眼神盯着急救室大门,不再出声,他两个哥哥一左一右陪在身边,握着他的手,都不言语,可握在一起的手,始终感受不到温暖。
林局在旁边看着,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觉得马家人算很讲理的了。
以往有些家属对着他们哭哭啼啼,非得他们给一个说法,嘴里叫嚣着:
“我好好的兄弟一走几十年,杳无音信,父母哭瞎了眼,嫂子改嫁,留下孩子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结果好不容易有消息了,是来让我们收尸的!这事儿你们要是没个说法,咱谁都别想好过!”
其实就是打着逝去之人的旗号,想多给自个儿讨要好处。真正尊重当事人的,哪个有心思在这当口闹事?好好将人安葬了,该给亲属的待遇他们能不给吗?若真没给,排除工作失误,就得想想他算哪门子的亲属了。
想想实验基地那些一生隐姓埋名为国尽忠的教授,刚一闭眼身后的亲戚就那副嘴脸,他见了心里能不难过吗?
林局心里稍暖,他是为马教授感到欣慰的。他和马教授多年搭档,事到如今,不得不提醒这三兄弟:
“该通知其他亲人来一趟的。”
秋东和三哥把视线转向二哥。
一来,他们家习惯了,有事年长的那个做决定,其他人有不同意见也得等上头哥哥姐姐讲完话再说。二来,母亲的所有亲戚,就差二哥的妻子不在国内。
至于大姐的丈夫,丹阳父亲刘军,早不被当成一家人了。
二哥点头:“是,得叫胜男回来,我去打电话。”
起身时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林局身边的小伙子手脚快,扶了一把,真就摔地上了。
都以为老二媳妇儿人在国外,回国申请又慢,多半赶不及回来见婆婆最后一面,可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三天。
先是专家们脚步沉重的从急诊室出来,向患者家属摇头,劝慰他们节哀顺变。
再是老太太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一直陷入昏迷,按照专家的说法,老太太如今的状况,或许在昏迷中停止呼吸,或许在哪一刻能睁开眼最后看看这个世界。
可总归来讲,老太太属于身体里沉积了太多未知毒素,已经将身体机能全部破坏殆尽,最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谁都说不好,这对家属而言,究竟是一种仁慈还是折磨。
马家人都隔着厚重的重症监护室玻璃,瞧过里面躺着的老太太。
俊阳年纪小,自生下来没吃过什么苦,只一眼,就捂着嘴,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天哪,里面那人身上插瞒了各种管子,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脸上瘦的只剩一层皮,暗淡发沉,头发稀稀拉拉,露在外面的胳膊和手上全是伤疤,有的已经泛红,有的正在流脓。
俊阳听医生说,做奶奶那行的,最后都逃不过这个命运,皮肤长期暴露在那种糟糕的环境中,伤口好了又坏,坏了又好,常年忍受那种痛苦还得坚持工作。
直到身体再也没有使伤口恢复的能力,咳血,皮肤腐烂,器官衰竭,直至死亡,都是正常现象。
俊阳趴在姐姐晨阳肩头,带着颤音问:
“奶奶该有多疼啊?她该有多疼啊?”
晨阳紧紧把妹妹抱在怀里,无声流泪。
是,该有多疼啊?
她因为妈妈在国外工作的原因,知道的比妹妹更多,她隐约听说早几年,m国那边通过奶奶那位享誉全世界的恩师,许以重金,试图让奶奶为m国工作。
也听说m国那边招揽不成,有人私下雇佣杀手,想让奶奶不能继续为国家工作。
“起来,去洗把脸,别让四叔看见。”
说起四叔,俊阳鼻尖又是一酸,打从奶奶住进重症监护室,四叔就搬了椅子守在门口,困了打个盹儿,醒了继续守着,已经在医院待了整整十二天。
爸爸和三叔每天轮流过来陪四叔,就希望有他们守着,四叔能闭眼休息一会儿。
才十来天的功夫,四叔已经瘦了一大圈儿,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今都白透了。
四叔也不是不吃,他是清楚的知道,他得好好的,才能让奶奶走的安心,可有些事,万般不由人。
经过这些天的等待,秋东面上已经平静了许多,除了消瘦,除了眼里都是红血丝,嘴唇苍白发干,看不出太多异样。
坐在椅子上,背靠重症监护室的墙,里头是他分别多年的母亲,身边是自小教他成人的兄长。
秋东眼神透过不远处窗户望向外面,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
“母亲最偏心大姐,她常讲女儿家在这世道总受千般约束,鼓励大姐走出家门,勇敢实现报复,总是为大姐忧心。可到头来,最让她操心的却是我。
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日,唯独我,前尘往事皆虚妄,她便做主将我到家里的日子定为我生日,不管条件多艰难,每年那天都坚持亲手给我做长寿面,赠一套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三哥也跟着撇嘴:
“是啊,只你有衣裳,我们都没有。”
秋东声音哽咽:
“父亲亡于沪上,得知消息,二哥带母亲和大姐继续北上,我两连夜回沪,结果在报纸上看见他们把父亲的头颅制成酒杯邀人赏玩,将父亲的尸首悬于城门示众的消息。
我们趁着夜色回到家里等待复仇机会,不料行踪暴露,只来得及带走父亲书房那张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逃离时你肩上中|枪,我断了一条腿,最后在杜先生的帮助下北上与母亲汇合。”
老三握紧拳头,咬牙道:
“父亲走了整二十九年,昔日种种,恍如昨日。”
秋东:“报纸上的消息先我们一步到京市,我们忧心母亲知晓父亲惨死之事受不了打击,日夜兼程。可等你把照片交给母亲后,母亲很平静的安抚我们,母亲是如何说的?”
“母亲说,这不是我们一家之苦难,是整个国人的苦难,国弱则民辱,若想改变这一现状,就该毅然投身于革|命,继续父亲未完成之事业,将敌人赶出我们的国土,为父亲报仇,也是为千千万万正在受苦受难的同胞报仇!”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这话也是他说的。
“二哥。”秋东偏头,见他脖子上挂着他的老伙计,陪他报道过无数战况的相机,“您这是?”
二哥指了指身后一串儿人,秋东放眼望去,有二嫂,有二哥女儿晨阳,有三嫂,有三哥女儿俊阳,还有大姐家的丹阳,自家的开阳,继阳,来阳。
他们静静站在那里,也听见了刚才的对话。
二哥伤感道:
“自那年八月起,母亲随组织转移,大姐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我辗转国内外各大战场,试图将最真实的战争真相告知世人,三弟和你各自奔赴战场,九死一生。
随后我们各自成家,生儿育女,有自己的生活,从未如今日这般聚齐过。今儿趁着大家都在,咱们合影留个念吧!”
一张在京市陆军总院院长见证下,由老太太直属领导亲自拍下来的全家福自此诞生。
背景是老太太所在的重症监护室门口,照片里每个人都极力扯开嘴角,露出艰难的笑容。
拍完照,秋东摸摸脸,掌心是冰凉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
写的很难过,又觉笔力有限,未能将想表达的全部表达出来。
大眼仔上写了点小段子调节心情,具体见作者专栏,感兴趣的宝可以看看,愿盛世长存,山河长歌。
感谢在2024-01-08 23:01:50~2024-01-10 10: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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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婿出现◎
老太太昏迷的第十三个清晨, 天气意外的好。主治医生例行检查时,激动的告诉守在外面的家属:
“快!病人醒了!”
也许是某种冥冥中的感应,一早, 秋东就在医院公共洗手池,对着镜子刮了胡茬, 把自个儿打理的干干净净。
也许是老天眷顾, 老太太醒来的时辰,正好赶上丹阳给四叔送早饭, 老二来替换老三, 兄弟三人都在场。
秋东四人进去时, 老太太艰难的抬起手,让医生把戴在她身上的不必要设备全拿走,坚持让人扶她靠在枕头上半坐起来。
她似是对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断断续续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