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兽语者 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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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悬案
从沈鸿云老师家出来,看着时间也快到中午饭点,夏木繁带着队员们来到胡老板的小餐馆。
胡老板一见到夏木繁他们便热络无比,连忙招呼大家坐下。
这段时间为了调查沈奕彤失踪案,大家经常来这家小餐馆吃饭,态度也很随意,坐下之后点了几个农家菜,起身端茶倒水拿碗筷,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胡老板笑眯眯地端来一大盘凉拌牛肉放在大家面前:“感谢你们把那个姓萧的抓起来,现在我们这一排门面做生意的感觉头顶的天都变蓝了。”
天变蓝了?
难得见胡老板说出这样文艺的话语,旁边的食客都笑了起来。
想到香消玉殒的沈奕彤,冯晓玉道:“胡老板,你们应该感谢沈奕彤。要不是她,根本扯不破那张权力网。”
胡老板叹了一口气:“沈奕彤是个好姑娘啊。我们一开始以为她失踪,都想帮着沈老师把她找回来,没想到,唉!可惜了,怎么年纪轻轻就……我们都听说了她的事,这几天去她家里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我儿子放学回来给我们读她写的童话,说她是屠龙少女。”
说到这里,胡老板看一眼坐在柜台后记账找零的老婆,压低声音说:“我老婆气得牙痒痒,一边哭一边骂,她说坏人的命不值钱,用好人的命去换,划不来咧。”
话题一下子沉重起来。
只要一想到杂物间那熏黑的墙面与地面,冯晓玉心里就堵得慌。好好的一个女孩,却落得尸骨无存,恐怕连沈奕彤也没料到结果会如此惨烈吧?
冯晓玉看一眼大家,轻声道:“我现在一看到汽油桶都反胃。”
虞敬唏嘘不已:“是啊,太惨了。”
孙羡兵咬了咬牙:“萧振伟最可恨。小学生都知道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老百姓那么相信警察,有困难找警察。可是你看他!简直丢尽了我们警察的脸。”
龚卫国:“知法懂法的人,犯起法来最可怕。”
听到这里,夏木繁淡淡道:“所以,我们要做个好警察。”
从寻找母亲那一刻开始,夏木繁深刻意识到警察的权力。
因为她是刑警,所以才能轻易启动旧案;
因为她是警察,所以新樟镇派出所、老家村民都会如此配合;
因为她是重案组成员,所以才能发动刑侦大队的力量,全力搜索徐淑美。甚至岳渊还为她联系兄弟单位,提前到达Y省小山沟了解情况。
沈奕彤失踪案中,萧振伟滥用警察权力。
他伪造辞职信、留言条;他强行压下沈鸿云,将案件定性为离家出走;他甚至干扰刑侦大队的视线,试图拉拢、行贿。
只有坚持心中正义,才能保证警察权力的神圣。
夏木繁严肃表情,其余四个同时点头:“是!”
明明夏木繁是五人中最小的那一个,可是她自有一股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
夏木繁转过头去,看着饭馆门口,那里是镇上主干道,车来车往,热热闹闹。
“其实,我们今年来新樟镇办案的时候,沈奕彤还活着。”
算算时间,重案七组为了徐淑美失踪案来到新樟镇派出所,萧振伟热情接待他们,还陪他们去了趟夏木繁的老家。
那个时候正是阳春三月,沈奕彤还活着,刚刚拿到鲁成济的帐本,想要交换自由。
夏木繁有些自责:“我那个时候如果多留意一下,早点介入,也许沈奕彤能活下来。”
冯晓玉抬起手,轻轻按在夏木繁手背,温柔道:“不怪你。如果不身处其间,谁能知道他们做下了这么多恶事呢?我们尽力了,为沈奕彤讨回公道,这就行了。”
孙羡兵也说:“是啊,我们又不是神仙,那个时候连沈奕彤是谁都不知道,不可能提前干预的。”
胡老板最清楚前因后果,一边给夏木繁倒茶,一边说:“小夏你别这么说嘛。我记得当时还是你主动问我才知道沈奕彤失踪的嘛。要不是你当时多问一句,沈老师那么清高一个人,说不定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去,哪里还能够帮沈奕彤讨回公道呢。”
夏木繁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沈奕彤有过安排。
即使没有夏木繁的插手,沈鸿云看到《作文世界》的那篇童话,也一定会察觉到问题、找到她留下的证据。
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依沈鸿云的心性,他一定会不死不休。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鲁成济、萧振伟、乌通等人一样逃不掉。
孙羡兵看夏木繁心情不好,忙对她说:“好了,小夏,案子也结了,我们轻松一下,好好吃一顿吧。”
他又对胡老板说:“胡老板,既然要感谢,那就来点实惠的嘛。”
胡老板连连点头:“以后只要你们来,一律八折!”
小本生意,八折的确是很大的优惠力度,孙羡兵心满意足,对管帐的虞敬说:“大虞,我又替你省钱了啊。”
虞敬看了他一眼:“哪里是替我省钱,咱们出差是公费。”
龚卫国挟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反正是公费,省不省钱的你们累不累啊?赶紧吃饭吧。”
冯晓玉没好气地对龚卫国说:“你这人,伙食补助是固定的嘛,节省一点不好吗?”
夏木繁这段时间带枪行动,作为组长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今天终于交了枪,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悠闲坐在椅中,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
龚卫国转头看到夏木繁懒洋洋坐一旁,和审讯室里锐气十足的模样完全不同,仿佛一下子由猛虎变成了懒猫,不由得冲孙羡兵呶了呶嘴:“你看咱们小夏组长,她以前在派出所是不是也这样,没案件就懒得动?”
孙羡兵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便笑着点头:“是。小夏刚到派出所的时候,经常坐在办公室看窗外发呆。”
龚卫国有心要逗夏木繁说话,便问:“小夏,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夏木繁言简意赅:“等。”
龚卫国:“等什么?”
夏木繁斜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嫌弃他话多。
孙羡兵很了解夏木繁,立马帮她接上:“等新案子啊。”
胡老板又送上来两道炒菜,桌面也就热闹起来,大家都开动起来。
龚卫国说:“最近大队案子不多,我看他们五组、六组都闲着,在整理档案呢。”
虞敬倒是不着急:“那正好休息几天吧,最近忙沈奕彤失踪案,跑来跑去的,人吃不消,车也要保养一下。”
虞敬负责开车,每天往返市里与新樟镇,来去四、五个小时,的确感觉有点辛苦。
冯晓玉眼睛一亮:“夏夏,我们可以休息几天吗?正好,我妈说要给我介绍个对象,一直没时间见面。”
介绍对象?冯晓玉这一说,年轻人的话题立马从新案子转移到冯晓玉身上。
虞敬今年二十六岁,还没有结婚,听冯晓玉落落大方提到相亲,便点了点头:“相亲好,知根知底。”
孙羡兵好奇心比较重:“晓玉,你家里给你介绍了个什么样的对象?”
冯晓玉腼腆一笑:“说是在税务局工作,比我大三岁。”
龚卫国挺了挺腰:“嘿嘿,晓玉,这回我比你快一步,我和女朋友今年十一打算领证了。”
龚卫国这话一出,孙羡兵立马转头看向他:“啊,你都有女朋友了?”
龚卫国“嗯”了一声,“对啊,是我大姑介绍的,小学老师,性格挺好的。”
冯晓玉道:“你们不是今年过年才认识的吗?怎么这么着急领证?”
说完,龚卫国看了他一眼:“晓玉,莫怪我没提醒你啊,要结婚就赶紧。咱们局里集资楼一共三栋,一百六十八户,已经开始报名排队,等这一百六十八户定好名单,所有职工就可以重新按资排队分房。只要是结了婚的,都能分到至少两室一厅的房子。”
冯晓玉恍然:“我说呢,最近咱们大队的年轻人一个个着急忙慌地找工会柳大姐介绍对象。”
孙羡兵刚来刑侦大队才两、三个月,很多人都没认全,对局里的住房分配政策完全不懂:“干嘛这么着急?什么时候结婚了再申请房子嘛。”
龚卫国摇了摇头:“你不懂,咱们市局包括总局、刑侦大队、特警大队、交通大队……几个单位,家属区全在一处,住房一直都比较紧张,一说建集资楼,不知道多少人仰着脖子等着改善住房条件。以前吧,大家慢慢等着,等资历上去了总能分到房子。可是现在国家政策变了,我听说南方很多城市在搞住房制度改革,单位福利分房的时代恐怕要结束了。说不定啊,我们局里这一次分房是最后一次呢,以后想要房子就得到市场上去买。”
他停顿一下,道:“赶早不赶晚,听我的,准没错。”
听到买房,冯晓玉有一肚子话想说:“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哥结婚单位没房子,爸妈就想到市里看看能不能买套新房,跑了好几个新开发的小区,一个平方米五、六百块,一套房子好几万呢。咱们单位的房子虽然没有市场上的大,条件也一般,但是一分钱不要,多好哇。”
龚卫国与冯晓玉在刑侦大队时间比较长,他俩对单位福利政策清楚得多。今天这一番话,也是同事之间推心置腹之语,听得孙羡兵、虞敬有些发慌。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可是,我们刚来,也不够分房资格啊。”
龚卫国给他俩出主意:“一百六十八户一挪,所有人都要重新排队分房,你俩虽然来得晚,但只要结了婚,就有分房资格。要不,这样。我和我对象说一下,看她单位有没有未婚的女老师,给你俩介绍介绍?”
孙羡兵与虞敬到底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再说,再说吧。”
夏木繁听了半天,突然插了一句:“没结婚就不够资格分房子?”
龚卫国:“对啊。单身的话只能分单身宿舍,不能分套房,毕竟结婚生子之后对住房才会有更高要求嘛。”
夏木繁不想结婚,但她有妈妈,妈妈想要一个独立厨房,当然也想分一套单位套房,便问:“没有特例?”
龚卫国果然是单位万事通:“有啊,局里曾经出过一个文件,为了引进和留住特殊人才,专门拿出几套人才房。顾法医虽然是单身,但给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羡慕死我们了。”
夏木繁若有所思:“那,怎么才能成为特殊人才?”
龚卫国看她一脸的跃跃欲试,不由得哈哈大笑:“立大功,破大案,拿国家奖章,应该就算特殊人才吧。”
冯晓玉抿着唇笑:“夏夏,顾法医那是因为学历高,协助省厅破获了几起大案,局里怕他跑了,所以才给他分了房子。”
夏木繁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立大功、破大案、拿国家奖章?行吧。
回来的路上,窗外景色不断变化。
五月的原野,一片翠绿。
电线杆上小鸟在歌唱。
夏木繁满脑子都是立大功、破大案,可现在连新案子都没有。怎么才能找到新案子呢?
等报案?
一来不知道案子有没有挑战性,二来不知道轮不轮得到七组。
夏木繁忽然想起,顾少歧在天台曾对她说过:“我们会遇到很多案子,不仅仅是证据链不完整的问题,有些甚至让你无从下手,最终成为悬案。”
夏木繁脑中灵光一现:对啊,干嘛要坐等大案掉到头上?我们也可以挑战一下以前破不了的旧案嘛。
破不了,就代表线索少、难度大。
破不了的案子,都是每个办案人员心中的痛。
要是破了,不就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夏木繁转过头看向负责文档工作的冯晓玉:“晓玉,咱们大队档案管理室的人你熟不熟?”
冯晓玉点头:“熟啊,怎么了?”
夏木繁:“你去打听打听,最近大队有没有没难搞的悬案?”
这话一出,龚卫国猛地从副驾驶转过头来:“悬案?”
冯晓玉与龚卫国异口同声:“有啊!”
夏木繁看这两人神情兴奋,有些莫名其妙地问:“你们俩怎么了?”
龚卫国激动地一挑眉:“咱们局里有一个案子,年年重启,年年破不了,已经成了卡在所有人喉咙里的一根刺。”
冯晓玉一把抓住夏木繁的手:“夏夏你要是能够破这起案子,顾法医肯定把你供起来!”
夏木繁抽出自己的手:“这案子和顾法医有什么关系?”
冯晓玉看着她:“你不知道?我看顾法医对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夏木繁:“顾法医对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怎么不觉得?”
冯晓玉说:“顾法医话很少,可是一遇到你的事话就多了起来。还有,上次沈奕彤案子我们搬了家具过去,顾法医明明不是理化室的人,但他一直都在那里帮忙,还主动提出做油脂检测。”
夏木繁:“顾法医是技术科负责人,他在理化室很正常。”
冯晓玉叹了一口气:“你不懂,顾法医来大队这些年,也就和岳队关系近一点,他从不和别人说工作以外的事情。以前工会主席想给他介绍对象,他只冷冷回了一句没兴趣,搞得工会主席很没面子。”
夏木繁抬手打断了冯晓玉的思维发散:“好了,打住,你直接讲案子。”真是服了,什么都能扯到找对象上。
冯晓玉:“对,案子。案子死者是顾法医的父母,所以……”
夏木繁大惊:“什么?顾法医的父母遇害?”
顾少歧,从花椒巷碎尸案见到他,夏木繁便被孙羡兵灌了不少关于他的信息。
本硕连读学的是临床医学,毕业后放弃留在京都大医院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到荟市公安局当法医,很快就独挡一面,成为省公安厅刑侦专家库成员。1994年考上南方医科大学的法医学博士,师从法医界泰斗刘焕根,协助导师破获多起大案,在公安部都挂上了号。
说实话,夏木繁觉得他不可能在荟市待太久。
荟市太小,不够他施展的。
现在突然听冯晓玉说,他的父母遇害,案件至今未破,夏木繁瞬间便明白顾少歧为什么好好的临床医学不搞,非要转到法医这个行当。
法医,为死者言,为生者权。
顾少歧这是打算用解剖刀、蓝光灯破译“死亡密码”,他想让尸体“说话”、为死者伸冤。
夏木繁顿时肃然起敬,沉下心来听冯晓玉讲述案件的详情。
荟市大溪镇有一家化工厂,六十年代全国大搞建设的时期兴建,为了支援建设,从北方化工厂迁过来一大批技术人员与工人,顾少歧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顾明康祖籍鲁省,是新中国培养的大学生,1963年响应号召来到大溪化工厂,那个时候厂区百废待兴,条件十分艰苦。但顾明康不怕苦、不怕累,带领技术人员攻关,很快就成为厂里的技术骨干。
谢丽姣是大溪镇阳水乡五里村人,农家出身,家里孩子多,她又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不过她性格要强,头脑聪明,读到了初中毕业。1965年她听说化工厂招工,偷偷报名参加考试,正赶上厂里需要人手,便成功地进了厂,成为一名工人。
顾明康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饭菜,再加上平时工作忙,对于吃饭有些应付,人便瘦得脱了相,还因为肠胃问题进了几次医院。工会大姐看不过眼,就想着给他张罗一门婚事。
谢丽姣长相明丽,做事麻利,言语爽脆,就这样入了介绍人的眼,开始张罗着两人相亲。
说实话,第一次见面谢丽姣没太看中顾明康,觉得这人虽然个子高,但实在太瘦,难看得很。不过介绍人巧舌如簧,把顾明康的学历、能力好一顿夸,还劝谢丽姣,你不是说要找个有文化的吗?他可是京都大学化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是咱们厂里的技术骨干咧。而且,他家离得远,将来结婚了家庭关系简单,不会有婆媳问题、妯娌矛盾啥的。
谢丽姣想了半天,决定先处处看。
谢丽姣是个能干人,也很会照顾人,看不过眼顾明康吃饭潦草,学着做馒头、做面食,主动给顾明康做饭,调养他的脾胃。
半年不到,顾明康长胖了十斤,脸部饱满之后,五官的优势便显现出来,看着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的味道来。
两人渐生情愫,1967年结婚,1968年生下顾少歧,夫妻恩爱,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顾少歧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模样出众、智商高、会读书。
或许因为小时候父亲肠胃不好经常进医院,又看母亲日日调理父亲身体,嘴里时常唠叨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顾少歧很早就立志要成为医生,将来做一个手到病除的好医生。
1985年顾少歧高分考上京都医科大学,他就读的厂子弟学校挂了贺喜横幅,给他戴上大红花,人人称羡。
1990年10月,大溪化工厂总厂机关宿舍区发生一起恶性入室盗窃杀人案,死者正是顾明康、谢丽姣夫妻俩,而那时顾少歧还在京都读研。
听到这里,夏木繁看着冯晓玉:“你是在讲故事吧?”
顾明康、谢丽姣是怎么进的化工厂,又是怎么经人介绍结婚,还有顾少歧年少立志学医……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
冯晓玉不好意思地解释:“那个,我是根据大家传来传去的内容,稍微加工整理了一下。毕竟,大家都对顾法医很好奇,自然也想知道他父母的一些事情。正好今天你问起来,我就说给你听嘛。”
夏木繁提醒她:“我建议你讲案件重点,不要加入主观判断与艺术加工的内容。”
冯晓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龚卫国急了,再一次从副驾驶室拧过身体:“我来说吧。”
龚卫国的描述专业而客观。
1990年10月18日,周四,凌晨六点半,大溪化工厂总厂机关宿舍区南6栋一单元。住在502的住户晨起跑步经过301时,发现房门半开着,好奇心驱使伸头看去,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两具尸体倒在客厅地面,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报了警。
保卫科与当地派出所联系,市刑侦大队也接到消息,立刻奔赴现场。
经法医检测,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左右,正是人们熟睡之际,楼上楼下及对门均没有听到异常动静。
顾明康左胸中刀,刀身入体,正刺入心脏,仰面倒在卧室通往客厅的门口。
谢丽姣头部遭受重击,右颈有刀伤,颈动脉被割开,面埋下倒在客厅中央。
门锁被撬,室内有翻动痕迹,衣柜内抽屉被撬开,床头柜抽屉被拉开,到处都是散乱的物品。
地板发现陌生男子脚印,某品牌运动鞋,鞋码41,根据足迹与步幅的长短等特征判断凶手身高176cm,体重70kg。
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发现陌生人指纹,凶手应该是戴手套做案。
初步调查结果,这是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
对周边人群排查,并没有发现嫌疑人。
厂区治安一向不错,巡逻的保安没有发现鬼鬼祟祟的夜行者。
龚卫国总结道:“现场留下的痕迹不多,没有凶器、没有指纹、只有一双运动鞋脚印,凶手很残暴,下手快、准、狠,应该是谢丽姣先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正遇上凶手,转身想逃,被重器击打后脑,割喉而亡。凶手再往卧室而去,正遇上出来的顾明康,一刀刺入他心脏。后据顾少歧回忆,家中金器、存折放在衣柜小抽屉,现金放在床头柜抽屉,均已不见。从种种迹象来看,的确符合入室盗窃杀人案的特点。”
夏木繁皱起了眉毛。
入室盗窃,何必杀人?
夏木繁问:“存折有没有人取钱?”
龚卫国摇头:“没有。一开始刑侦大队以此为重点突破口,在厂区银行蹲守,可对方根本没有来取钱。”
夏木繁:“那对方只拿走了顾家金器与现金,总价值大约多少?”
龚卫国道:“顾法医那个时候正在读研,还是个学生,对家里财物并不太清楚。他说母亲喜欢黄金,每年过年就给自己买点金器,耳环、戒指、手镯、项链都有,零零碎碎估计有个四、五十克吧。至于现金,床头柜里一般会放一百块左右做日常开销,其余的钱顾法医的母亲都存起来了。”
九零年金价不到一百块,这么算下来,财物损失五千左右。
五千!就为了五千块连杀两人?
夏木繁怒火中烧,右手挥拳,狠狠砸进左手掌心:“可恶!”
冯晓玉咬咬牙:“对吧?夏夏你也觉得可恶。我92年才分配到刑侦大队,听同事们讨论案子的时候,真的好生气。你说你盗窃就盗窃呗,干嘛要杀人?五千块最多也就三年刑期,杀人可是死罪啊。”
夏木繁迅速将情绪从愤怒之中抽离出来,开始理性分析作案现场的特点:“总厂机关宿舍一共有几栋单元楼?户型大约是怎样的?”
这件悬案一直以来都是刑侦大队的痛,所以龚卫国对细节记得非常清楚:“我91年到的刑侦大队,没有参加这个案子的侦查过程。不过我年年参与旧案重启,记得总厂机关宿舍楼分南北两个区,一共十七栋楼。顾法医家是三室一厅,客厅朝北,正对着楼梯间,两间卧室朝南,一间卧室朝北,厨房厕所不大,都在北边。”
夏木繁直起腰来:“那,凶手为什么选择南6栋一单元301作案?”
龚卫国摇了摇头:“这也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顾明康虽然是高工、技术科科长,但比起总厂机关那些厂长、副厂长、处长来说,级别、收入、名气都远远不如。谢丽姣以前在三厂当工人,结婚后调到总厂机关后勤处工作,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中存款不过两万多块,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夫妻俩与人为善,邻里关系良好,怎么就招了这个杀人犯上门?”
夏木繁的眉毛拧了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就应该好好查啊。”
龚卫国道:“查了啊,岳队带人把顾家所有社会关系都梳理了一个遍,没有找到终点。顾明康父母已经去世,兄弟姐妹因为隔得远也疏远了,只逢年过节来往一下。谢丽姣家在农村,父亲去世,母亲跟着大哥一起生活,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谢丽姣是家中老三,听说父母对她不好,为了钱把她许给一个傻子当媳妇。她当年进厂就是为了逃婚,所以一直和家里人不亲近。”
夏木繁看着龚卫国:“所以,凶手真的是随机选择作案?”
想象一个画面。
月黑风高,路灯很暗。
一阵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有桂花香传来。
大溪化工厂总厂机关宿舍区一片寂静。
一个身高176cm,体重70kg的壮硕男人背着一个包包,走在无人的道路上。
走到某一栋楼下,他若有所感,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三楼最东面的一扇窗口。
他嘴角一咧,无声地笑了。
很好,就是这里了。
夏木繁打了个寒战,将想象画面甩出脑海。
太诡异了!
凶手完全就个神经病,他来到这里就是想杀几个人。至于杀谁,一切看心情。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想到哪里,就动手。
化工厂在当地建设已有二、三十年之久,机关宿舍楼里居住的都是老住户,大家相互比较熟悉。如果出现陌生人,应该会引起大家注意。如果这个陌生人杀过人,身上可能会有血迹、行动可能紧张,深夜离开遇到巡逻保安、半夜归家的住户一定会被记住,警察也一定能问出点什么。
可是,没有人看到半夜有人进出宿舍区。
这不正常。
雁过留痕。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可能天衣无缝、更不可能无影无踪。
当然,国外的侦探小说里也有类似杀人狂魔。
他杀人完全看心情。
月亮太亮、今夜有风、今天有点冷……
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都可能成为唤醒他内心魔鬼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凶手,他不可能停止作案。
尤其当自己犯下的案子成为警方悬案,他会兴奋莫名,继续挑战警方。
夏木繁问:“案子发生前后五年,有没有类似案件发生?”
龚卫国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这个问题,岳队也问过。追查了前五年所有杀人案,并没有发现作案手法一致的。这几年我们也一直在留意类似案件,可是并没有。”
这就奇怪了。
第一,凶手不是杀人狂魔,没有连续作案;
第二,凶手不是神经病,不是一时兴起;
第三,凶手并非有备而来,顾家父母没有仇家。
难道,凶手真的是流窜作案的小偷,真的只是随机选了一户人家,撬锁进门之后遇到顾家父母,心慌之下起了杀心?
可是,凶手一击毙命,下手利落,明显是熟悉人体的惯犯!
强烈的违和感,让夏木繁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冯晓玉补充道:“夏夏,你问的这些,我们重案组无数次推演过。每次旧案重启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再次讨论。凶手是怎样进的门,什么时间遇上谢丽姣,又是怎样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杀害顾明康。顾家父母倒地身亡之后,他又是怎样进入卧室翻找财物,然后扬长而去,一幕一幕我们都推演过。”
龚卫国皱眉耸鼻,一脸无奈:“我的身高体重与凶手符合,每次都由我来演凶手。我觉得吧,这个凶手就是个神经病。用一句不恰当的比喻,真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这么利落的身手,简直就像个侦察兵一样,潜伏夜行,一击毙命。这样的人才,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跑到个小镇化工厂去杀一对本分善良的夫妻?”
夏木繁点了点头:“的确,我也有这种感觉。”
冯晓玉说:“正因为如此,顾法医才一直没有放弃对凶手的追查。他现在只要听说哪里出了命案,就会追问细节、留意钝器伤、锐器伤。他说只要对方再次作案,他一看到伤口,根据轻重、方位、大小、长度的细微差别,他就能把对方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