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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之兽语者 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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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繁毫不在意,只打量了咖啡店一眼:“我这次过来就是认个门,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咖啡屋开起来了。”
柯麓微笑:“其实我早就有辞职创业的打算,这才开张,知道的人不多。等过段时间放暑假了,学生就会多起来。”
寒暄了几句,夏木繁告辞离开,又被柯麓强行塞了一盒小点心:“尝尝看,多提意见啊。”
夏木繁收下,想到上次还收了他一盒绿豆糕,便说:“绿豆糕夏天吃挺好,就是有点太甜了。”
柯麓笑了:“谢谢你的反馈,以后我会改进。”
车子继续往前开,岳渊问:“你怎么和这小子走那么近?”
夏木繁说:“我能找到我妈,全靠正安火车站一条十八岁的老狗柴柴。是它告诉我我妈摔倒在坡下,被养路工老邹带走。这事儿,你以前可能不知道。”
岳渊恍然:“对!我当时还说你怎么那么机敏,想到要查当年铁路职工的名单,原来你能听懂那条狗的话。只是,这和柯麓那小子有什么关系?”
夏木繁:“他就是柴柴的小主人。”
岳渊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夏木繁耐心解释:“柯麓跟着父亲离开正安镇那家军工厂,走的时候没办法带走柴柴,只能把两岁的它留在火车站西边那个树林里。柴柴在柯麓做的小木屋守了十六年,每天都会到火车站去等着,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它的小主人。所以柴柴对火车站很熟悉,也记得我妈妈当年昏迷的事情。”
岳渊这才明白过来:“也就是说,柴柴帮助你找到了妈妈,你很感谢?”
夏木繁很坦然:“对啊。”只是感谢而已,不然还能怎样?
岳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感谢没有问题,点到为止就行。不过,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你以后不要再收他东西,免得说不清楚。”
夏木繁看一眼手中飘着甜腻香味的点心盒子:“哦。”
岳渊虎着脸:“我警告你啊,如果你想谈恋爱,柯麓这小子绝对不行。”
夏木繁根本没有开窍,觉得谈恋爱麻烦,远不如破案有趣。不过见岳渊这么严肃,她倒是好奇起来:“为什么?”

岳渊一边开车,一边分神瞟了夏木繁一眼。
夏木繁眉眼间稚气犹在,眼神清明,不像是对某些人情根深种的模样,这让他略微放心了一些。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岳渊从来不干涉下属的个人情感问题,但现在夏木繁刚刚展现出她的特殊能力,肯定会成为公安系统重点培养的人才,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提前打点预防针。
想到这里,岳渊说:“柯麓不是我们系统的人,恐怕很难理解刑警工作的辛苦。”
夏木繁向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听岳渊这么一说,她偏要唱个反调,挑了挑眉:“谁规定我们找对象必须找系统内的?龚卫国的新婚妻子不是当老师的吗?我记得岳夫人好像是在……”
岳渊忙打断她的话:“对对对,你说得对。的确没有这个规定,只是你比较特殊,你听得懂动物说话,你会成为省厅专家,你可能还会经常出差参与各种疑案、要案的侦破。如果你未来丈夫不是系统内的,你打算怎么自圆其说?”
夏木繁将身体往后一靠,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微微一笑:“岳队,你太紧张了。”丈夫?她根本没打算结婚,哪里来的丈夫?
岳渊观察力敏锐,看她坦然随意,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实话,柯麓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并不好。”
这一回,不等夏木繁询问,岳渊主动往下说出自己的理由:“虐猫案件中柯麓虽然全身而退,但他的思维异于常人,拍照威胁、引导孩子们打电话胁迫诸升荣,又把服务员乔蕊拉下水,表现出一种奇怪的报复心理,是不是?”
夏木繁听完岳渊的分析,陷入沉思。
车窗外的阳光正盛,可她的心却渐渐冷静下来。
岳渊没有说错。
柯麓在诸升荣被害那起案件中,表现得一直很古怪。
第一,当诸升荣毒发之时,他立刻封锁饭店,甚至不让包间客人离开,一心要把这件事情闹大,佩服警方办事时非常积极,努力撇清关系。
他明知道诸升荣是为什么而来,但当警方询问时他只字未提,甚至还在自己与队友离开之时,殷勤地送糕点出来,说要和自己交朋友。
他到底是想交朋友,还是想探听警方动静与消息?
第二,当杜昊然向他求助,告诉他诸升荣虐猫时,他完全可以报警,但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跟踪诸升荣,拍下他虐猫的照片。
照片上的诸升荣面目可憎、凶悍无耻,但现在细想想,在一旁拍下照片的柯麓又是什么心态呢?
他就眼睁睁看着猫咪被他毒杀、虐待,却闷声不响,难道柯麓就善良吗?
第三,上门威胁诸升荣之后,柯麓布下奇怪的一个局,要挟诸升荣带着猫粮到清茗饭店,然后指挥孩子们打传呼逼他吃下猫粮。
面对虐猫的诸升荣,打他一顿、逼他写检讨、当着自己的面吃下猫粮,要他忏悔、承诺永远不再虐猫,这是正常思维。
大费周章地把诸升荣逼到饭店,点一桌菜、吃一把猫粮,这样的报复方式,太奇怪了。
半晌,夏木繁认真地点了点头:“岳队你说得对,柯麓这个的确有些古怪。”别说谈恋爱,就连当个普通朋友都没有必要。毕竟,她是一名刑警,与曾经的涉案人员走得过近,不合适。
岳渊右手重重拍了拍方向盘:“对喽~你这么想就对喽!”
夏木繁打开柯麓送的点心盒子,拿出一个蛋挞塞进岳渊嘴里:“来来来,你帮我把点心给吃了。”
岳渊猝不及防,差点被呛到,半天才缓过神来,费力嚼吧嚼吧咽下,瞪了夏木繁一眼:“你想害死我啊?”
夏木繁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中蛋挞:“人虽然有点古怪,但食物可别浪费。”
车行几分钟,很快就到了荟市人民医院。
魏、武两位医生平时坐诊很忙,岳渊特地挑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过来,刚下车就感觉一股热浪涌了上来。
走进医院门诊楼,凉意袭来。
人民医院是荟市最好的医院,门诊楼刚翻新过,装上中央空调,青灰色水磨石地板、雪白墙壁,一看就很高档。
夏木繁问:“先去找哪一个?”
岳渊简单明了:“去二楼,找魏医生。”
眼看着魏则清医生诊室外的病人已经都看完,岳渊这才推门而入。
魏则清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抬头看到身穿便装的岳渊,脸色微变:“岳警官,你怎么来了?”
岳渊坐在他对面:“案件有了新进展。”
夏木繁站在岳渊身后,乖乖地当个好下属。
魏则清外形儒雅,两鬓斑白,眼神清正而温和。
他并没有马上询问案件,而是走到门口,与护士确认过病人已经都看完了,这才掩上门,返身坐下:“凶手抓到了?”
魏则清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悲伤,显然还没有完全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
岳渊点了点头:“算是吧。”
魏则清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岳渊:“嫌疑人已经落网,但他目前并没有认罪,我们正在寻找更多证据。”
魏则清思路很清晰:“因为什么落网?”
岳渊:“他绑架一名十六岁卫校女学生,我们找到了他。”
魏则清身体前倾,右手抓住了岳渊的胳膊:“孩子没事吧?”
岳渊看得出来魏则清内心的悲伤,抬手拍了拍魏则清的手背:“那姑娘受了些罪,不过幸好我们赶到及时,她没事,还活着。”
魏则清右手缩回,紧紧抓住自己颤抖的左手,喃喃道:“活着多好,活着多好。”可是,他养了十六年的女儿,花朵一般的女儿啊,就那样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岳渊不忍心看魏则清陷入痛苦回忆之中,将三起案件的关联性简要说给他听。
“在现场我们发现一件血衣,可以将嫌疑人与无名女尸联系起来。”
“无名女尸的抛尸手法、伤痕分布、虐待手段都与魏巧珍一案类似,我们并案侦查,从卫校女学生的口供中,我们高度怀疑嫌疑人就是杀害魏巧珍的凶手。”
听到这里,魏则清霍地站起:“那还等什么?把他抓起来,枪毙!”
岳渊抬头看着愤怒的魏则清:“可是,我们得到一条线索,嫌疑人杀害魏巧珍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受人指使。这个人,与你们有仇。”
魏则清浑身发冷,呆立当场。
“什么?有人与我们有仇,一定要害死我的巧珍?是谁?到底是谁?”
说到后面,魏则清的声音近乎嘶吼。
这两年来,魏则清一直在自责。
女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就自理能力强。他与武婧平时工作忙,很小的时候女儿就是脖子上挂片钥匙,自己上学、自己回家,从来不曾出过纰漏。
初中毕业之后她不愿意学医,考上荟市财经学校,学校离家很近,他从来没有担忧过她的安全问题。
可是十一月的那一个周末,女儿从财经学校出来,从此就天人相隔。
女儿同宿舍的同学说她回家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回家,一趟公交车就能到达的距离,大家都习惯了,也没人多问。
武婧那天早早回家,做了丰盛的晚饭,等着女儿回来。
可是,女儿一直没有回来。
夫妻俩找到学校,发现女儿不见了,顿时慌了神,赶紧报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三天之后,女儿的尸体被发现。
魏则清无数次后悔,为什么要那么放心女儿独自归家?
女儿那么漂亮,自己怎么就不去学校接一下她呢?难道工作比女儿还重要吗?
如果他那天去接,女儿就不会被坏人带走,是不是?
可是现在,警察告诉他,是有人成心要害死女儿,魏则清感觉眼前一黑。
是哪一个缺德的,有什么仇怨那就冲他来啊,为什么要害死才十六岁的女儿?
岳渊看魏则清情绪失控,站起身将他按坐在椅中,沉声道:“魏医生,我们这次过来就是想请你思考一下,你们到底与谁结下仇怨,对方非要置魏巧珍于死地?”
魏则清眼神茫然,喃喃道:“是谁呢?是谁呢?我父母都是医生,仁心宅厚,与人为善,他们的死那是历史原因,后来政府也为他们平了反。我当医生这么多年,也一直以父母为榜样,用心治病,从不懈怠,并没有与病人结怨。我对当官没有兴趣,职称评定也是按部就班,和同事关系融洽。我不知道,我身边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人存在?”
岳渊看了夏木繁一眼。
夏木繁冲他眨了眨眼,示意换下一个人问问。
岳渊正要说话,诊室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大褂、容貌秀美的中年女医生走了进来:“则清,还没看完吗?”
岳渊转过头,与中年女医生视线相对,对方瞳孔一缩:“岳警官?”
岳渊礼貌点头:“武医生,你好。”
来人正是武婧,她一见到岳渊,再看魏则清面色苍白,立即反应过来:“是不是害死巧珍的凶手找到了?”
岳渊还没说话,魏则清看向武婧,哽咽道:“婧婧,巧珍的死,罪过在我们啊。”
武婧的后背一下子僵住,快步走到魏则清身边,将手搭在他肩头,转身看向岳渊:“岳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岳渊将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夏木繁仔细盯着武婧的脸。
这是一张被岁月厚爱的脸庞。
虽然年近五十,但依然美丽。
这么漂亮的人,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88章 往事
岳渊同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武婧:“武医生,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与人结下仇怨,对方恨你恨到要杀害你的女儿?”
武婧感觉手脚冰凉。
痛苦的回忆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下子将她拉回到那不堪回首的年少时光。
明明她已经努力将这段时光隔绝,为什么却似恶梦一样缠着她不放?
魏则清留意到妻子的脸色不对,心跳陡然加快:“婧婧,你到底瞒了我什么?是谁这么恨你?”
武婧没有说话,眼神却透着惶恐。
岳渊道:“武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需不需要我们警方回避一下?”
武婧猛地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岳渊:“不不不,你不要走!我问你,我女儿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
岳渊谨慎措辞:“嫌疑人与你们的生活并没有交集,他事先也并不认识魏巧珍。这次被他绑架的卫校女学生告诉警方,魏巧珍是嫌疑人一个朋友点名要的女孩,你觉得……这个朋友会是谁呢?”
确认过女儿之死不是意外,武婧的嘴唇开始哆嗦。
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
武婧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着,可到底这个人是谁,她一直没有说出来。
岳渊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揭开伤疤,将鲜血淋漓的伤口展示给爱人、警察看,这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
魏则清定定地看着妻子,眼神里充满着怀疑。
她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事?为什么女儿死了两年,她都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
难道还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
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比女儿的死亡更沉重?
到底相爱相守了近二十年,魏则清不忍心责怪妻子,嘴唇紧紧抿着,默默地等待着。
长久的沉默之后,武婧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终于开口说话。
“则清,我1976年与你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往事历历在目,魏则清的声音很轻柔:“记得,你那个时候身上到处都是伤,躺在医院病床昏迷不醒,问你家在哪里也不说,孤孤单单很可怜。你说你68年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辽省一个农场当知青,北地苦寒,你身体扛不住,好不容易回家探亲却发现家人离散,央求我给你办病休手续返城。”
武婧躺在病床上面色似纸,却美得惊人,黑呦呦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凄苦,从来不曾动过男女之情的魏则清一下子被打动。他帮武婧办了病休证明,找关系帮她将户口迁回荟市,然后与她结婚,78年初女儿出生之后,魏则清毫不犹豫地接过带孩子的重任,全力支持武婧考大学。
武婧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对不起,我骗了你。”
魏则清呼吸一滞,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
妻子有秘密,这个秘密她藏了二十年。
武婧看着丈夫,眼眶微红:“我嫁给你的时候,已非处子,这你是知道的,对吧?”
魏则清听到妻子这句话,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世道太乱,活着就好,这些……我不计较。”
武婧万万没有想到,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扑进魏则清怀里,抽泣起来。
看着妻子不断起伏的肩头,魏则清心中一软,轻抚她后背,颤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半晌之后,武婧直起腰来,整理仪容,看向岳渊,缓缓将自己藏在内心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来,武婧是湘省珠市人,1968年高中毕业后按理应该下乡,但家里人舍不得她去北方受苦,又担心她容貌太过出众容易吃亏,便到处托关系凑钱给她买了个工作,将她安排进荟市正安镇的军工厂当工人。
殊不知,正是这个安排将武婧推向了深渊。
武婧一进厂,就被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看上,在一个雨夜将她强暴,随后视她为禁脔,不允许她与家人联系。武婧涉世未深,在他的强迫之下不得不虚与委蛇,并在1971年生下一个儿子。
生下儿子之后,武婧曾经想过要好好过日子。她打理家务,细心照顾儿子,以为这样就能够感化那个恶人的良心。
可是,狗总是改不了吃屎。
他只要一喝酒,就会殴打、污辱武婧,有时候连儿子都一起打,终于在儿子五岁的时候,武婧一狠心抛下儿子跑了。
武婧拖着满身的伤痕来到荟市人民医院,哀求魏则清帮她办理病休证明,又在家人的遮掩之下假托知青返城,将档案里结婚生子这一段就此抹去。
说到这里,武婧满眼是泪:“我不是有意隐瞒,我只是恨不得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人。”
魏则清长叹一声,紧紧握住妻子的手,不断地重复着:“不怪你,不怪你。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人,是那个时代。”
站在一旁的夏木繁却听得心头一紧。
正安镇,军工厂,酗酒打人的丈夫,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这一切,与柯麓的经历何其相似!
想到枫林路上那家新开的咖啡屋,距离省人民医院只有五、六分钟车程。
是巧合,还是刻意接近?
直觉告诉夏木繁,这里头有文章!
岳渊问:“武医生,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与你有仇?”
武婧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恐惧:“他生性暴虐,占有欲非常强烈,我偷偷跑掉之后他曾经试图去我爸妈,幸好那个时候我们家里人有警觉躲开了。后来,我结婚、生下女儿、考上大学,再没有见过他,但我一直在害怕,怕他找到我。”
“巧珍出事的时候,我其实想到过他的,可是存着侥幸心理以为是意外,就瞒下来了。是我错了!我害死了我的女儿!”
武婧说到后来,自责与愧疚将她整个人击垮,面色变得像医院的墙壁一样,惨白惨白。
岳渊的眉毛拧成一条线:“他叫什么名字?”
记忆太过痛苦,武婧的声线在发抖:“他,他叫柯志刚。”
夏木繁追问:“您儿子叫什么名字?”
武婧这才留意到这个女警,嘴唇嗫嚅着:“柯麓。岳麓山的麓。”
夏木繁问:“您后来见过儿子吗?”
武婧猛地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夏木繁看她眼神游离,知道她有所隐瞒,便温声道:“武医生,我们警察是来帮你的,请你不要再有任何隐瞒。”
魏则清看了武婧一眼,眼神痛苦:“你……还要瞒我吗?”
武婧死死地抓住魏则清的胳膊,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段浮木:“不不不,我不会瞒着你,我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武婧转过脸,哀求地看着夏木繁:“93年的时候吧,是有个年青小伙子来医院找过我,他说他叫柯麓,我当时吓坏了,生怕柯志刚就在他身后,连声否认,坚决不肯与他相认,让医院保安把他赶走了。”
三年前,柯麓来找过武婧,武婧并没有与他相认。
两年前,魏巧珍被害。
现在,柯麓在距离母亲只有几公里的枫林路开了家咖啡屋。
他到底是忠是奸?
魏则清看妻子吓得面色苍白,心中不忍,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怕,不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武婧的泪水无声流下:“我,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对不起,则清,对不起……”
岳渊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武婧受了那么多苦,不愿意与儿子相认能够理解。可是现在,因为要追寻凶手,不得不揭开她的伤疤,他不得不硬起心肠交代:“柯麓两年前来到荟市工作,现在枫林路开了一家咖啡屋,自己创业当了老板。”
武婧愣愣地看着岳渊:“那,那个人呢?”
岳渊摇头:“不知道。”
也许,柯麓也和武婧一样,渴望逃离柯志刚的身边吧?只是不知道,那个伤害了武婧的柯志刚,现在到底怎样了。
魏则清忽然站了起来:“我去见见这孩子。”
武婧拉着他的胳膊:“不不不,你别去,他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怕!”
魏则清态度却很坚定:“不管怎样,他是你的孩子。他来到这个城市,也想见你,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见见他,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武婧却一直摇头:“不不不,我害怕。”
魏则清抿了抿唇:“你怕什么呢?他和巧珍一样,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每个人都无法选择父母,对不对?既然他找过来了,也该坐下来好好说一说。有什么仇、什么怨,大家面对面说清楚,不好吗?”
武婧却依然故我:“我不见他,他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冷冰冰的,我一看到就害怕。”
魏则清看向岳渊:“岳警官,请你安排一下,让我和那孩子见一面吧。如果真是柯志刚害死了我的女儿,说不定能够从他那里问出点什么,是不是?”
岳渊与夏木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十八岁到二十四岁,武婧在最美丽、最青春的年华里,遇到一个恶魔,从此留下抹不去的心理阴影,连带着对柯麓,她也没有半分慈爱。
她不愿意见柯麓,那魏则清去见一见,也行。
害死魏巧珍的人,是酗酒成性、苦苦追寻武婧的柯志刚,还是五岁被抛弃,找到母亲却再一次被驱赶的柯麓?
见到柯麓,也许就能水落石出。
南柯一梦
——再一次看到这个招牌名,夏木繁觉得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崔乐邦的朋友,会是柯麓吗?
隐隐有音乐在流动,咖啡屋里飘散着甜甜的糕点香味、微苦的咖啡香。
柯麓再次抬头看到夏木繁,正要扬眉微笑,却在看到魏则清时笑容凝固住。
他的态度客套而礼貌:“欢迎光临,三位吗?”
魏则清第一次见到柯麓,目光温和,试图从他脸上寻找到妻子的影子。
仔细看的话,柯麓与武婧五官很像。
深邃的大眼睛、高鼻梁、薄而艳的嘴唇。
魏则清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场,最后说了句:“你好,我是魏则清。”
柯麓垂下眼帘:“魏先生,请坐。”
岳渊目光似电:“柯老板,恐怕你得陪我们聊一会。”
柯麓顺从地从柜台后走出来,将三人领到角落卡座,并让乔蕊送来三杯咖啡、几份小点心:“请。”
夏木繁眼下只关心一件事:“柯麓,你爸呢?”
柯麓看着夏木繁那双透着寒意的眸子,嘴角却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死了。”
魏则清愣住:“死了?”
柯麓望向魏则清:“她一直害怕我爸,是不是?我上次去找她,就是想告诉她我爸死了。可是,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把我赶走了。”
魏则清追问:“你爸什么时候死的?”
柯麓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但眼神里却半分笑意都没有:“我上初中的时候吧,他喝酒喝太多,身体扛不住,死了。”
魏则清只是心思单纯,人却不傻。
如果害死女儿的人不是柯志刚,那还剩下谁?
眼前这个年青人和妻子面容相似,眉眼清俊,让人一见便生出好感,难道会是他?
他恨武婧抛弃,恨武婧三年前无情驱赶,所以想要害死魏巧珍,让武婧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魏则清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袭来。
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一颗慈父之心无处寄托。来之前还想着如何和柯麓打好关系,至少他是妻子的亲生骨肉。
可是现在,魏则清只觉得喉咙口发涩,呆呆地看着柯麓,半天才问了一句:“为什么?”
柯麓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魏则清:“什么为什么?”
魏则清双手颤抖,眼中含泪:“巧珍是你妹妹,她才十六岁,很懂事,很出色,你为什么要害她?”
柯麓霍地站起:“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害她?”
魏则清一字一顿地说:“1994年11月,我的女儿巧珍在外出途中失踪,三天之后警方发现她的尸体。这件事,是你做的?”
岳渊没有阻拦魏则清。
眼下什么证据都没有,即使警方询问柯麓也没办法采用审讯的任何手法。就让死者家属直接登门质问,或许能发现点端倪。
柯麓冷笑一声:“怎么?你们的女儿死了,就一定是我害的?有证据吗?”
魏则清是个知识分子,精通胸内科专业,可面对柯麓的反问却一点招都没有。价有心要多问几句,无奈他眼下也只是怀疑。

这孩子模样和武婧有五、六分相似,性情却完全不同。
武婧温柔、善良、通情达理,对家人呵护关爱,对病人竭尽全力,她的心像金子一样。
可是柯麓呢?他的眼睛里透着嘲讽,振振有辞地质问魏则清有没有证据。
哪怕是个陌生人,听说方才十六岁的魏巧珍生于非命,也会震惊、难过或悲悯吧?再不济,也会礼貌地安慰一句“节哀”吧?
更何况,那个人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魏则清脑海里闪过武婧说过的话:“他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冷冰冰的,我一看到就害怕。”
魏则清盯着柯麓的眼睛,那是一双眼窝很深的大眼睛,很漂亮,可是却没有温度。
夏木繁反应很快:“所以,你知道魏巧珍死了?”
柯麓转头看向夏木繁:“我当然知道。从我三年前找上到我妈,我就一直关注他们家的事情。魏巧珍嘛,我那同母异父的妹妹,受尽万般宠爱,能歌善舞,漂亮自信,人生最大的挫折不过就是考不到一百分、花裙子过了季。后来,她被人害死了,警察一直没有破案,对不对?”
夏木繁眼睛微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听你这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柯麓垂眸看向旁处,没有与夏木繁目光相对:“不存在。她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我幸灾乐祸做什么?”
柯麓话语中的冷淡与绝情,让魏则清胸口堵得慌。
他气得咬牙:“那是你妹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柯麓“哈”了一声,眼中依然冰冷:“魏巧珍,我,我爸,谁不是一条性命呢?三年前她不认我,看我像毒药一样,今天你这个现任丈夫却找上门来,质问我是不是我害死了魏巧珍。你知道这是什么指控吗?这是谋杀罪,是要坐牢枪毙的!面对这么大的罪名,难道我还不能辩解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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