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江湖白by纪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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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付瑶只能对林执这么说。
“夫人为何不同意,就因为那姑娘砸过我的头?小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之后不就好多了么?”
“小孩子?”付瑶差点被林执气死,心说你知道你口中这个小孩子杀过多少人吗?那是人间屠手,地狱的阎王!
林执跟付瑶吵起来了,付锦衾夹在中间劝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架。
“你竟真想过娶她,你想过后果没有?”付瑶最后问他。
当然想过,所有一切付瑶顾虑和没顾虑的付锦衾都想过,但是他仍然想赌一把,赌他下在棋盘上的每一步棋,赌姜梨对他的心。
付锦衾说,“姐,我不会置天机阁于不顾,也不会放弃姜梨。”
“别的什么事儿?”姜梨刨根问底,将付锦衾从回忆里拉回现实。
付锦衾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以后再跟你说。”
他们会有一个漫长的以后,所以很多话不急着说,很多事要一步一步的办。
第74章 你也可以不回答
“我地天呐!这点心怎么这么难吃,卖这么贵还这么噎人,给对面棺材铺拉生意呢吧。这没水往下送都得死人!”客桌上传来一声咒骂,成功引来了付锦衾的侧目。
但这动静很快被压下去了,一个刚开了一个头就被另一个把嘴捂上了。
磐松石压着嗓子教育拂尘老道,“多喝两口水不就行了?!”
这点心铺是付锦衾开的,姜梨走后老磐头特意慢行了几步,亲眼见过那位跟天下令的人动手。
长夜如白昼,起手逆乾坤。
魏西弦死前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没有。
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了。
“折玉,换盒热的给那两位。”付阁主不动手的时候一直都是和气掌柜,他们家点心不止噎人还硌牙,最近发现新出锅的尚可入口,所以客人抱怨时,一般都给回个锅。
“诶?不用,不用!我们牙口好,就这么吃。”磐松石一直觉得他脾气不好,自从见过付锦衾另一面后,便有了诸多忌惮。姜梨是九渊恶鬼,这位就是地上神魔,他已经有了一个恶鬼仇家,实在不愿意再面对一个难打的神魔。
“那钱可不能退。”付公子撩袍落座,这人你现在去看又是另一番气度,脸上没有那日的肃杀之气,如玉如酒,如远山如诗客。
付锦衾也是一码归一码,进到点心铺里就是客,出了点心铺,是人是鬼再另算。
“我们有钱!”老道胆子大,晃了晃手里干瘪的小荷包。
“那就多吃点儿。”付锦衾摇头哼笑,当个乐子去听,根本没看他们。
双方各自坐下,继续吃饭。
姜梨右手使不了筷子,平灵要喂她不让,问折玉要了只小勺挖着吃。付锦衾没怎么管她,自顾自地吃饭,细看又觉得这人实在细心,勺子挖饭的时候碗容易跟着跑,付锦衾的另一只手一直为姜梨护着饭碗。
顾念成悄无声息地看着这两个人,主要观察的是付锦衾,他到底是谁呢?南城一战实在惊心,三十把裂山弓弩着实开眼,这乐安各处到底还有多少是付锦衾的人。付记日常露面的只有三五个伙计,剩下的那些又是从何处来的。
他没想到付锦衾手下有这么多可供调度的人,更可怕的是,付锦衾的人很有可能不止分布在乐安。有这样的人护在姜梨身侧,怎么再下手。
顾念成现在最庆幸的就是,他在南城那场夜战里表现的非常好,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和迟疑,他为自己的谨小慎微感到骄傲,为头顶烂桃似的大包感到自豪,可他也有不愉快之处,比如,天下令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横插一杠,为什么会知道姜梨在乐安,他那狗徒弟柳玄灵到底还活着没有,南城一战一点忙都没帮上,还损了一大堆人,她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混账。嚼着大米饭再往客桌那边看一眼,更心堵!泣荒洲的磐松石和聊羽斋的拂尘老道都在那儿坐着呢,明明是他费劲巴力找来的人,还投靠过来了!说好的烧屋之仇不共戴天呢?说好的搬我祖石,必要与她同归于尽呢?倒是拼啊,不如死在南城!
“我俩准备帮你打更。”
不仅投靠,他们还主动给自己揽活,众人都在吃饭,嚼点心这俩不知道怎么合计的,忽然对姜梨说了这句话。
姜梨头都没抬,脑袋一直在碗里,扒饭。
“用不着。”她对这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用不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缺了一只手也吃得满香。
“为什么用不着,晚上走夜路得提灯,还得敲更鼓,你现在就一只手怎么干两件事儿。再者,万一天下令的人再来呢,你这伤不得养养?话说你这内力是不是损了好些。”
两人没跟姜梨正面交过手,要是之前就交过,遇到的是之前的姜梨,根本活不到现在。昨天是磐松石第一次跟姜梨动手,本来心里挺没底,没想到能跟姜梨打上十几个回合。
“你怎么知道她内力损了,她打不过你?”拂尘老道还有点凑热闹的趋势。
全盛时期的姜梨跟付锦衾绝对是不相上下的,只是现在——
“损了也能杀你,活够了就告诉我,一起送你们走。”对于内力大损一事,姜门主并非如表现的那般不在意,一个十岁便有开山之力的少主,一个横扫江湖的刺客门主,怎会不在意自己的功力。相反的,她非常在意,并且比谁都想尽快全愈,可惜身体里揣着一个伺机而动的“鬼刃”,一旦急躁,就有再次走火入魔的可能。
“你送一个试试!”老道跟她叫板,磐松石也露出一个:老子虽然答应帮你,但你若是不识抬举,我也将随时迎战的表情。
“吃个饭都不消停!”姜梨将手里的勺子往桌上一扣,单手一撑就从饭桌蹿到了客桌上,对着老道和磐松石就是一拳头。
这臭脾气从小就是如此,别看现在没在付锦衾面前没发作过,之后两人产生“分歧”也没少打。
小结巴向来是少主上她就上,折玉眼睁睁见这丫头迅速扒完最后一口饭,蹭地一下就冲上去了。他眼疾手快都没拽住衣角。
“赶紧拉架啊!”顾念成劝架劝得也快,他比磐松石他们更早看出姜梨内力有损,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尤其在付锦衾正式出手以后,很多事情都要从长计议了。
酆、付两记的人同时上手,才算把姜梨童换和那两个老东西拉开。
“少主,要不然就让他们帮忙吧,左右您要养伤,给点儿活干好过他们总在您跟前儿晃荡。”平灵大多时候还是明事理,拉着姜梨从旁安抚。
焦与也是这个意思,顺着平灵的话一块儿劝,“多个人多个帮手嘛。”
折玉拦腰抱着小结巴,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结巴使劲挣开折玉,“少少少...”
“少管你是吧?坐下吃饭吧,刚才就吃了一碗,你能饱?”
接触时间长了,对于特别在意的人自然都有一番了解,小结巴重新拿起筷子,折玉就给她添了一碗。
听风站在平灵身后,她站的那地儿刚才打架的时候撒了水,手臂在她身后虚虚的护着,防着她踩到水里。
两边人处的越久感情越深,是好事,也是麻烦事。
再看又要报恩又打心里不服的那两位,按下昨夜淋着雨打了一大场架不说,就说平时的穿戴和尊荣,也是这么不修边幅的破落户形象。道袍上永远浸着一层油,远看像能发光,头发永远不梳,似乎认为凌乱是美。
姜梨挣开拉架的焦与,“真要替我打更?”
两人态度一般的点头,“老子们一言九鼎”。
“真要打就换身像样的衣裳,你们又不是没钱,穿成这样是要跟王叔抢饭碗?”
王叔是要饭的,小时候烧坏过脑袋,周围人看他可怜,有点剩饭都留给他。磐松石和拂尘老道在乐安城住的时间不算短,知道姜梨说的是谁。
“谁跟他抢了?我们还给过呢!”
两人听完又要变颜变色,又听姜梨对平灵他们道,“你们几个晚上警醒些,有动静别让他们单独应付。”
天下令的人不会管他们是报恩还是报仇,老道带来的那十几个徒弟全死在他们手里了,虽然没有天下令,他们要杀她,依然会死在乐安。可事有万变,人亦万变,他们讲恩情,她就讲道义。
俩老头谁也没再吭声。
筷子碗掉了一地,刘大头习以为常的收拾,焦与看他一个人忙活,帮着换了几双干净的上来。
付锦衾靠坐在椅子上,吃得差不多了,有些事就得问问,“两位之前说,刺杀姜梨的计划是山月派帮忙出的?”
这事昨夜他大略问过一次,没问太细,一是那两个昨夜有点半死不活,二是惦记姜梨。
磐松石有些怵付锦衾,嗯了一声之后把老道推出去了。
老道谁也不怕,点着头说是跟他们商量的,“那帮孙子最不是东西,说好了要帮忙,真到动刀动枪的时候,一个都没见。”
“跟谁商量的。”付锦衾问。
“不认识。就知道叫连记,好像是山月派一个什么小头目,背后的主子是柳玄灵,山月派掌教大却灵五年前放出过一个消息,说是哪个弟子能杀姜梨,哪个就是下一任掌教。柳玄灵想坐掌教之位,我们想杀姜梨,目标一致就凑到一起了。”
拂尘老道倒也坦荡,当着当事人的面也说得一点磕巴不大。他确实是为杀姜梨来的,现在不杀以后也会杀。
折玉给付锦衾端了杯茶,付锦衾接过来。
这么算下来,跟之前的一些事儿倒是对上了。
“他们未必故意不来,可能跟你们一样,让天下令的人堵了。”南城那排空房里有打斗的痕迹,柳玄灵不像拂尘那么死脑筋,没打过就带着人退了。
“来乐安也是她的意思?”
老道说,“我怎么觉得你在审我。”
“你也可以不回答。”付锦衾呷了一口茶水,缓慢咽下,脸上总有笑意,不深,淡的人心里发慌。
顾念成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夹了口菜,边嚼边为自己壮胆。
别怕,他们就算供出了柳玄灵也供不出你,知道她是你徒弟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了。
“我们是跟着一个人的消息来的乐安。”磐松石接过老道的话,“具体是不是山月派的确实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他们的人。城里那些杀手也是被这人叫来的,原本承诺两箱黄金,姜梨自报家门之后很多人都不干了,又涨到四箱。连记跟那些人很熟,先找的杀手后找的我们。”
“那个人也给你们留的字条?”
老磐头说是,伸手到怀里掏了半天,是与上次那些人交过来的一模一样的纸卷。姜梨接过来看了,字迹一模一样,纸上的香味也一样。
平灵看了看姜梨,“所以是柳玄灵模仿了杜欢的笔迹,故意栽赃到他身上的?”
姜梨说,“如此一来反而更蹊跷,他们怎么知道我在乐安的。柳玄灵说的?柳玄灵又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对啊,从谁那儿知道的?
老道和磐松石也跟着帮忙琢磨,酆记和付记的人在琢磨,顾念成做出苦思之态,正演的投入,忽然发现除老道和磐松石以外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老顾。”焦与率先拧着眉头道,“你发没发现,那些刺客,都是从你来了以后进城的。”
焦与的话每递进一句,顾念成的心就沉重一分。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你——”焦与沉吟。
顾念成紧张的吸气。
“有没有可能是你来乐安的时候,被严辞唳的人跟踪了,你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杀的那十五个人吗?他们身上的画像就是出自严辞唳手下画师之手。加上柳玄灵的字条,我觉得这字迹未见得就是仿造的,有没有可能是柳玄灵买通了杜欢,亦或是她早就与严辞唳联手了。”
你吓死我得了,我还以为连你这种大傻子都看出来了呢!
顾念成心都快跳出来了,面上却不显露,跟着焦与的发言做出震惊之状,“可我来时,并未觉察到有人跟踪啊。”
付锦衾和姜梨都在看他的脸,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画像呢?”
他解释不了,并且希望他能为严辞唳越描越黑。
“这... ...”
好像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这就是老顾的高明的之处,你们怀疑严辞唳,我就为他开脱,我若是趁机落井下石,不是更像给自己找挡箭牌吗?
除此之外我还敢杀自己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只要呆在姜梨身边,就必定做出忠心耿耿,灭杀强敌的姿态。杀手确实是在我之后陆续进城的,但我也没少杀他们,也没少挨他们的打。有头顶大包作证,我出的力和钱都不少!
“你们也别问他了,他现在抬脑袋都费劲。”付出总会有回报,姜梨替老顾接了一句。
老顾立即心怀感激,“多谢门主体恤。”
“自己人客气什么。”姜梨看了老顾一眼,她有很多细微的表情非常耐人寻味,顾念成知道她跟之前的态度一样,信他,也不全信他,照顾他,也提点他,姜梨只对五刺客完全放心,老顾要是自己人,就会有自己人应得的信任,若不是,就看他能藏到几时。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废物下去?”
养伤的夜里,姜梨经常会在梦里见到“鬼刃”,她们坐在大殿之上,同坐一张长椅,椅子宽大如床,各躺半边,都是仰头瞪着殿顶的姿势。那顶像是没有尽头,一路向上延伸,像九渊地狱里的一口井,冲出去,跳上来,才是人间。
“不然呢,你有什么好法子,除了跟你合二为一,还有什么速成之法。”姜梨支起一条腿,漫不经心地问鬼刃。她最近身体状态急转直下,老冯说她心脉受创,短时间内绝对不能再用内力了。
“没有,之前就跟你说过,只有你我二人同时操控这具身体才能彻底恢复。反覆练那心法没用,就算能靠它精进,你又有多少时间耗下去。”
“我没你想的那么急。”姜梨说。
“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鬼刃半坐起身,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用来骗自己,亏不亏心。南城那场架打得多憋屈,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了解?连对付魏西弦这样的人都要用全力。”她凑近看看姜梨,“你十岁的时候都能一掌拍死他吧?”
九影心法是个路数古怪的功法,旁人是越近一层越长一层,九影心法是五成以后反而渐弱,甚至停滞,那是一个休养生息的过程,因经脉运行之法太过刁钻,必须要有一个缓冲作为支撑,直至突破十成才能达到全盛。
“这个过程就像在往一个瓶子里装水,你不停盛装,看不到进度,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装满,你会因此灰心、急躁,少时尚有耐性,是没有想杀也没有要杀你的人,你可以以一个平和的心态去等待这个过程,现在呢?你会动怒,会因为想杀却杀不了那些人而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鬼刃经常用“废物”形容现在的姜梨,过去她会暴跳如雷,会跟她吵架,这次也是一样,她抬起腿给了鬼刃一脚。
“我不用你一直强调这个词!”
鬼刃被她踹直了眼,猛地坐起身,“那是因为我说到你的痛处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天下令是你最大的心魔,谁都可以,唯独天下令,你不愿假他人之手,哪怕这个人是付锦衾,哪怕是你同意他帮你办,你依然会恼恨自己的无能。你想亲手杀了他们,可你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得不退!”
“够了!”鬼刃在放大姜梨的不甘,故意掀动她的情绪,南城一战固有遗憾,却并非像她说的那么介意荣衰。失落会有,烦闷也确实存在,这是任何一个从全盛时期跌落谷底的人都会拥有的情绪。
那种感觉像未老先衰。像人还年轻着,胳膊腿却不再利落,像一个嚼了小半辈子骨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牙齿,硌出满口血的人一样,即便奋力用牙龈嚼碎了脆骨,也为自己留下了极大的伤。
之前有多锋利,现在就有多不甘。
“我是你的捷径,只有我才能真正帮你恢复,你——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姜梨和鬼刃在梦里打了一架,右手还未痊愈,一拳挥过去反而疼醒了自己。睁开眼,窗外仍是浓夜,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身心俱疲,还有被气醒的怒意。坐在床头缓了口气,姜梨用没受伤的左手搓了把脸,相比恢复功力,她更想杀掉鬼刃,“她”是她的负面情绪,虽然没有能力控制自己,却会左右她的思想。
她花了一点时间平复情绪,然后穿衣下床,走了出去。
仲春的夜是有颜色的,灯笼吊在枝头,能看见一树开好的玉兰和娇俏的迎春。这样的景致映进眼睛里,实在比任何时候都懂得讨喜,身后开了一扇门,姜梨闻声回头,看到了轻袍缓带,但似乎同样情绪不高的付锦衾。
“怎么起来了?”姜梨问。
两人脸上都有几分意外,天晚了,按理都该沉在梦里。付锦衾反手关上门,眉峰若蹙,“你不是听见更声醒的?”
“更声?”姜梨楞了愣,刚说完就听见一嗓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是拂尘老道的声音,这人是把烟嗓,腰上常年别着一根烟管,细听还有不上不下的痰声,姜梨都想替他清一下喉咙。
这人喊更不是一天两天了,姜梨这段时间由于忙着跟自己吵架,很少注意这些动静。付锦衾觉轻,每次都会被他喊醒。
“你这是准备去掐死他?”姜梨问付锦衾。
“你是怎么回事。”付锦衾看看姜梨,她不像被吵醒的。
姜梨不想说她和鬼刃吵架的事,“睡到一半饿醒了,想去后厨找点吃的,可能晚上没吃饱。”
付锦衾没那么好糊弄,反手关门,提醒道,“你晚上吃了三碗米饭,和一整只盐水鸡。”
“吃了这么多吗?”她最近饭量确实不错,老冯说跟她用的药有关系,身体大量亏空,就需要在食物上进补。
“但我现在还饿。”这么一说倒像成了真,之前打更的时候,中途回来也会吃点儿,姜梨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成自然,反正脑子里真跳出来一样想吃的。
她很认真地问付锦衾,“你想吃炸鱼吗?就是那种用面和鸡蛋裹上一层浆子,下到油锅里炸透的鱼。外焦里嫩,咸鲜酥脆,再配一碗茶泡饭,简直下饭佳品。”
大半夜就怕遇上这样的人,本来不饿,楞把人形容饿了。
两人开始不约而同的往后厨走。
炉灶上的火早冷了,炉台上倒真有一条黄鱼,两人转而观察彼此。
“会做吗?”
问谁呢?
付阁主的表情明显只会吃,但是他在犹豫一番之后,主动拎起了鱼尾。
“真想吃?”他问姜梨。这个时辰不可能现买,付记只有一个厨子,叫他起来意义不大,做出来也不见得能吃。
“真想。”姜梨点头,这是实话,脸上也有切实的担忧,“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付锦衾把鱼整个拎起来,说就这样,“扔进去,炸。”
姜梨舌头抵着嘴角,上下左右地看,“还有鳞呢,不用收拾一下?”怀疑他很有可能不如刘大头。
付阁主在此之前从没动过灶台,视线在鱼和锅之间穿梭一遍,忽然道,“来个人。”
折玉、听风立马掀开帘子进来,应了声“公子。”
“把鱼收拾了。”
谁也没敢问你大半夜吃哪门子鱼,他让收拾他们就闷声动手。先刮鳞后开膛,他们对这个活不是很熟,分不清哪个是内脏哪个是鱼籽,里外掏了个干净,全扔出去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烧油,等油的功夫付锦衾调了个浆子,按姜梨的说法,盆里倒点儿面,打个鸡蛋,再加水,筷子搅一搅,水似的,一看就挂不住浆。
姜梨给他出主意,“你加面。”
面加多了就加水,水加多了再加面,等到浆子调成浆糊状,都够炸一盆鱼了。
“看着好像还行。”折玉在付锦衾的示意下在鱼身上裹了一层浆。谁也没想起把鱼腌一下,好像这东西天然就是咸的。
“扔里边吧。”付锦衾抬了抬下颏。
调浆子的时间太长,油锅早就烧滚了,折玉拎着鱼扔进去,滋啦一声,全是烟!紧接着火苗不知道怎么一跳,锅边起火了,火势还挺汹涌,再然后,整口锅都烧着了。
姜梨本来就在防备着意外,一看情况不对,提起裙子撒腿就跑。
付锦衾从头到尾从容自若,只在她逃跑时蹙了下眉,一只手拎住她的衣领,她还要往外蹿,又被抓住了脖子。
“跑什么?”他垂下眼看她,脑子里跳出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她刚才那个速度,冲进去把她包裹收拾收拾,回对面“娘家”都来得及。
姜梨说,“不跑等着被炸死么?你没看到那个火势?”
一口锅盖准确无误地落在冒火的锅缘上,付锦衾收回手。
“这不就没了么?”
“是,没了,那鱼呢?鱼你不管了?那锅还炸着呢。”不是她胆小,小时候胖丁做饭炸飞过一口锅,从那以后她就不怎么进厨房了。
锅里仍然有辟里啪啦的声响,动静还不小,闷着跟鞭炮似的。
付锦衾处变不惊,一直都有沉着淡定的姿态。
“盖一会儿就熟了。”
他说得认真,不像玩笑,姜梨看着他撩开帘子坐到昏着灯的铺子里,真没再管那鱼,最离谱的是折玉、听风也跟着出来了,一个伺候喝茶,一个在边儿上打呵欠。
折玉见她一脸讶异,善解人意地解释,“刘大头做饭就这样,切好了扔锅里,翻两下就盖盖儿,隔一会儿就能吃了。”
姜梨怀疑他们是被刘大头带偏,他们坐那儿等着,入乡随时,她也只好等。
事实证明,隔一会儿不是熟了,而是糊了。
折玉闻到挺大一股焦味儿,终于去锅底把烧得正旺的柴火给灭了。听风跟在锅边等了一会儿,动静渐小之后才再次掀开锅盖。
“公子。”两人端出条焦鱼,仿佛刚进行完一场火葬。
付锦衾用筷子试了试,问姜梨,“你还想吃吗?”
姜梨很真实的皱眉,还是凑了过去,“你喂我一口。”
她那手动不了筷子。好歹是他头一次下厨做的,不吃总觉得对不起这份心意。付锦衾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吩咐折玉,“撤下去,别让我再看见它。”
姜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付阁主沉默地喝了口茶,从来都有一副得体的好姿态,再难吃的东西也只是皱了一下眉。
“苦?”姜梨问他。
“嗯。”付锦衾哼了一声,转头看看姜梨,“心情好一点儿了?”
他知道她不饿,或者说,一开始不是真的想吃东西才起来的,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每件事情都清楚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她这段时间的失落。天下令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个打击,南城一战后,她就经常关起门来练功。
姜梨笑容微窒,最终化为一个苦笑,“还行,再炸一条可能会更好。”
付阁主理了理袖子,竟有桀骜之意,“那你可能没这个福分了,付公子的手艺一天只展示一次。”
姜梨这次是真的笑了,“付公子哪有什么手艺。”
付锦衾反倒收起了玩笑之意,静静看着姜梨道,“别急。”
那双眼睛沉静下来时有安人神魄的力量,姜梨知道他说的不是厨艺,而是劝她在练功一事上不要急于求成。
姜梨双手交握在桌前,不想旧话重提,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的想法也是如此:“天下令和山月派都是难啃的骨头,不尽快恢复,只会给你和乐安带来更大的困扰。”
她留下来不是为了让他做遮风挡雨的屋檐的,即使他愿意,她也不想利用他的愿意。
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将一半的重量砸到另一个人身上,分担的人可以说没关系,带着包袱而来的人却不能无所谓。
付锦衾摩挲着手里温热的茶杯,“所以你还是觉得这是你的事,不该让别人帮你处理。”
姜梨为‘别人’二字难受了一下,平心而论,她没将付锦衾视为别人,若真如此,那日她不会退。可潜意识里,她所有的顾虑又在将他划分为别人。
两人有一个短暂的对视,姜梨摇头,“我只是太习惯独自面对一切了。”
习惯全盛时期的自己。不习惯被救,更不习惯被弱化的自己。
以猎杀为食的野兽不会甘居人后,它们既有利齿也有獠牙,喜欢并肩作战,与欣赏的同类各自为王。即使有一天野兽的利齿断了,骨头碎了,也不想被另一个长久的护在羽翼之下。
这不是“排外”,也不是不将他视为自己人,而是一个人的性格所致。可是这些话的另一层意思仍是,我的事我来办,我不想对你予取予求,甚至两个人的以后,也被她排在与陆祁阳一战之后,她能活着回来,就嫁他。
可是这些话怎么说?
她忽然发现他们这种关系是很脆弱的,说的太直白会伤人,不说又容易引起误会,说少了解释不清,说多了怕用词不当。
姜门主就此慢慢的悟了,原来感情这事是个细致东西,不是一时冲动爱了就行,得维护,还得养。这是从心里长出的芽,芽上有了花,开得是好是歹全靠两人用心血去供。
第76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抓他的手,挺烦闷一番模样,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手指微曲,有一个回握,这些动作都是本能反应。她想安抚他,他就任她握着。
她像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一边拍他的手一边斟酌用词,她要好好养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想让它枝繁叶茂,长命百岁,掏干心血往里灌。她说,“其实更多的是挫败,这就像一个曾经很有钱的人,带着一堆赌债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这个人要是个没心没肺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把所有债务推给另一个人处理,偏生这人心窄,山楂条似的,人家帮她,她心里还酸,认为自己本来有能力还,后来没能力了,一边哀叹自己无能,一面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