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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江湖白by纪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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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头儿犹自在放空,年岁大了就爱犯困,眼睛半眯起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大哥,门外那个。”冯时蕴换了地方便不再聒噪,主动放低了音量。
薛行意知道他不放心老钱头儿,“杜寻在世时有一师兄唤作钱无米,便是这个老钱头儿。那时他游历江湖,欠了桩情债,担心‘债主’找上门来,便谎称自己死了。陆祁阳不知道钱无米还活着,江湖上没有他的画像,老钱头儿就这么在天下令里留了下来。”
“那他知道您是——”
冯时蕴等人很早就与彭翟二人碰过头了,知道杜寻已死,薛琢被扣,薛行意受制。他们心里本就存着推翻陆祁阳的打算,得知薛行意还在人世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知道。”薛行意说,“老钱跟我一样,都在等待时机杀死陆祁阳。老二的这张脸,我戴了快二十年了,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他哪个是我。”
“这都是陆祁阳那个狗贼造的孽!您就说下一步怎么办吧,兄弟们都听您安排。”玉自寒恨得咬牙,他们确实是因“削番”而起反心,可当初同意追随陆祁阳,也是因为“杜寻”和薛行意对他的认可。大哥隐居,二哥全力辅佐,他们作为歃血为盟的兄弟,自当殚精竭虑,辅助新主。如今真相大白,还有什么好说。
“我当然是想早些动手,以免夜长梦多,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
“您在等付锦衾的安排?”冯时蕴听出了薛行意的意思。
“这一步必须走稳,如今看似江湖声起,真到用人之时,三十六派又有多少人敢拚命。天机阁的作用,比你们想像的大得多。”
“可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玉自寒顾虑极深。
“谁跟你说他们是朝廷的人?”薛行意神色一凛,迅速看向翟四斤。
翟四斤面露难色,薛行意之前再三吩咐过不能过多透露天机阁的消息,翟四斤知道分寸,并未提及龙脉。只是段无言和玉自寒没完没了的追问,他一时失言,就将天机阁背后有朝廷支撑一事说了出去。原本是想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没想到反而成了他们的心结。
玉自寒说,“咱们是过命的兄弟,您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薛行意瞒着他们的事不止这一件,当初与陆祁阳提及龙脉也背着他们三个,只有他和翟四斤彭轻涤知道内情。他太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了,野心和年纪一样大,若是就此将主意打到别处,更要控制不住。
玉自寒此刻对天机阁背靠朝廷一事已是非常在意,他说,“万一他们这次不止是为保鼎,而是要顺势接管江湖呢?江湖人对朝廷避之不及,一言不合就会被围剿。我们不是山贼草寇,但对朝廷来说,绝对是另一种威胁。”
“陆祁阳死后总要有人接管江湖。”段无言接口道,“天机阁这次出动这么多人手,很有可能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届时你我兄弟耗尽全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你们想得倒是远。”薛行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他只想救出琢儿,杀了陆祁阳。江湖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名称,谁来管谁接掌都不在他考虑范围。
他问玉自寒,“你觉得陆祁阳死后,由谁接管合适。”
玉自寒是个实心眼,“自然是如之前一样由您接管,亦或是,咱们兄弟几个商量,我和冯时蕴他们,老彭老翟...反正不能交给朝廷,那不成充军了?”
他们其实都有野心做江湖之主,尤其三大派,背后都有门派支撑,谁坐了那个位置谁就是江湖至尊。
“你们还想当领主?什么岁数了。”翟四斤听不下去。
“这跟岁数有什么关系,我才六十六,段无言五十七,就老冯年纪大点儿,姜梨说他今年是个坎儿,万一闯不过去还有我们呢。”
“谁闯不过去了!”冯天师最忌讳就是这话,道门弟子信命数,姜梨说的时候他就想翻脸,碍于自己在江湖维持多年的形象才忍了下来。
“我就是打个比喻。”
“你怎么不打你自己?来来来,你把你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给你算算你什么时候死!”冯天师掏出一把小铜钱。
“琢儿现在怎么样了?”只有段无言注意到了薛行意的脸色,仗还没打就先想谁做天下之主,别说薛行意没这个心,就是有也不该在这时将重心放在此处。
“能晒一点光了,只是不能久触,身体也虚弱,胳膊腿细得像把水芹菜。”说到琢儿,薛行意的脸色才缓和些许,眼神里溢满揪心。
“不是说此药效果极佳,用便见效吗?”段无言疑惑。
“太快恢复容易露出马脚,我留的药量不大,嵌了半颗在她的银镯子里。陆祁阳疑心极重,此刻应在琢儿处。”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薛行意说,“羽西剑一事不可能这么简单过去,众人反应皆在他眼里,他心腹不多,这么多年只有我和老翟老彭最为得力,他深知有琢儿在一日,我便受制一日,今次摸不清我是否有反心,自然会去看琢儿。”
玉自寒说,“所以您将要药量减半,就是防他看出端倪?”
薛行意点头,“那药至前日刚好消耗完,医者也查不出变化。在此之后只需循序给药,稳住时局方能走好之后的路。”
“这是那位付阁主的主意?”段无言试探道。
“他看得比我们长远,大战在即,虚实交错,不见骇浪,方是最佳战策。”薛行意忌惮付锦衾的谋算,却也折服于他的“先知”,其次也无后路可选,自然全心听令于他。
冯时蕴等人则多有忧心,在他们看来,付锦衾的缜密反而是最大的威胁,何况他背后所站的,还是大启朝廷。
“您不能事事都听付锦衾的。”玉自寒忍不住道。
“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薛行意厉声喝道,“听你研究谁当武林盟主,还是听他给我算一卦?”
薛行意指冯时蕴,冯时蕴攥着一手小铜钱,想说算一卦也行,到底没敢出声。
段无言将这几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主动劝和,“我看还是听大哥的吧,您也别太介意,他们两个没有别的意思,一来由朝廷兜底,难免不受控制,二则担心夜长梦多,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破绽。琢儿身体虚弱,原本就是早产,娘胎里带了不足之症,长此以往更难痊愈。”
“我们跟您一样担心琢儿。”玉自寒帮腔,“再有就是您与翟四哥和彭三爷,长期呆在陆祁阳身边,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最先波及的不就是您几位吗?咱们兄弟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祁阳若是疑心我们,自然也不会信任您了。”
“这个无妨。”薛行意早就计划好了,他说我已经把你们三个卖了,“外面那些说书人已经借用你们的声音,说出了你们打算联合三十六派杀上天下令的想法。‘我’极力劝阻,你们死活不听,就连翟四斤这个冲动的老货也有站在你们这边之意。‘我’一怒之下与你们动了手,等下趁势与那六人对换过来,我带着彭轻涤拂袖而去,翟四斤两头为难,最终还是选择了跟我离去。”
陆祁阳疑惑,他们就做实疑惑,陆祁阳要揪出“佞臣”,他便将他们拎出来摆在明面上。如此虚实交错,既能保住自己,又切断了冯时蕴他们的后路。
三人不说话了,统一露出:你可真行的表情。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把我们推出去,保全自己。我们还活不活了?万一“造反”失败,你们死了一了百了,我们九族连坐,满门抄斩。
“不是,您——”玉自寒话都说不出来了,缺德不缺德,这是逼着他们必须要干这一场啊。
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所谓兄弟情义放到今日还能剩几分?三大派要的是权,是改朝换代自己当家。若这次能胜,他们自然乐于趁火打劫。若不能,天下令那里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原本打得就是两头摇曳的主意。
谁承想,薛行意刚一进场就把退路给拆了,前面是虎,后面是狼。付锦衾拆了薛行意的桥,就是要逼薛行意断了三大派的路!
翟四斤看他们活像被人捅了一刀,安慰道,“你们也不用过分担心,这场杖不是赢就是死,人在山穷水尽之时,必有出路,大哥这是在帮你们下决心呢。”
下个屁!你看我们三个谁像痴呆?如此一番谋划,不就是怕我们当逃兵吗?
玉自寒气得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冯时蕴和段无言没说话,薛行意率先起身,时辰差不多了,该到换人的时候了。
陆祁阳派去的人在外头听了个“全须全尾”,这些话很快就会从薛行意的离去,一字不落地传回天下令。

第132章 鬼市已开,箭在弦上
在三大派恼恨于没有回头路走时,九派几个老爷子正在琢磨怎么向前冲。
他们这次决定下毒,悄悄潜入无胜殿,用毒草熏死陆祁阳那个王八蛋。
姜梨这次没劝也没发脾气,直接命人围住了整个剑宗。他们反思过后也觉计划欠妥,万一风向有变毒烟乱飘,死的就是他们了。
“要不然还是杀上去吧。”王长白说。
“可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王常与倒不似之前那般脑子一热了,“还是得再计划一番。”
九派实力单薄,十年前一场屠杀,最大的损失就是失去了本应可以在这时成长起来的中青年力量。弟子年少,掌门老迈,门内上下青黄不接,近五十年内难得恢复。
陆祁阳手段阴损,十年前就做好了防备,无论九派是否知道真相,都难成当年的气候。于是王常与改变思路,开始做其他门派的工作。
书信一封接一封的传递出去,他要做主事人,请三十六派和二十四小盟的人同上羽西,共同商讨讨伐陆狗的大计。
“我要让他知道人间有因果,世道好轮回,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枉死的冤魂也在天上看着呢。他如法炮制,我就让他自食恶果!我闺女怎么说的来着?天下不仁,便掀了这天下!”
他单方面的叫姜梨闺女,不疯不傻,十年自囚,满心满念都是这个女娃儿。自家独女已死,另一个娃儿小小年轻失去一宗亲人。他悔,他忏,他肝脑涂地,早已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可这命不能丢的没有价值,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
姜梨每逢遇到这种场景,都要将脸皱成一团包子褶。老头子们天天开会,日日苦思,前两天由于讨论热烈,还因中暑抬出去两个。
“叫上焦与他们几个,准备今天夜里离开羽西。”她看着闹腾,并不打算与他们同仇敌忾。
“还走啊?”站在姜梨身侧的平灵一脸为难,这已经她们五次准备离开了,之前走得不顺利,九派弟子得了吩咐,一到晚上就守在他们房门口。功夫一般,缠人的本事无与伦比,出来一个就抱住一个大腿,人数算得也精,基本是“一盯一”,有时候还“二盯一”。为了防止他们离开,还分了白天夜里两梯队,嚣奇门的人要走其实也简单,一剑扎下去,他们不会反抗,就看能不能下得去手。
至于门主姜梨,轻功卓绝,抱肯定是抱不住,有付锦衾在,也没人敢抱。但你耐不住老头儿在后面追啊,之前她一个人跑出去了,门众一个没走成,后面跟着九个老头儿,连咳嗽带喘,王长白鞋都追丢了,光着脚丫子喊回来。
闹到最后姜梨也没走成。
平灵摇头叹息,“他们不想让您单枪匹马,早就做好了进退一体的准备。不过您不肯接受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单薄年迈,而是不忍看着九派就此灭于江湖吧。”
陆祁阳是无上之境,几乎是不死之身,这场交战,就算众派联合也是九死一生。
平灵了解姜梨,虽然身处暗处,心里依然有光。她是能将那些微不足道的好,牢牢记在心里的人。
平灵说完忍不住抱怨,“付阁主溜得倒是快,您没走成,他倒是先走了。”此人是在九个老头儿追姜梨那夜离开的,他们折腾到后半夜,他反倒走得气定神闲,好似少主劳累一场,专为替他把人引走一般。
“他本就没打算让九派犯险,真正要用的人没到,自然要亲自走一趟。”
“您是故意拖住九派,让付公子走的?”平灵这时才反应过来。
姜梨点头,她是亲眼看到他将一封密报烧毁的。
那日已近深夜,她见书房亮着灯,推开了半掩的门页。火光映在他脸上,映出一双雾色深沉的眸,沉香炉里碎入一捧尘屑,他出神地看着它烧烬,松开手,唤了声“阿梨”。
他的音色总是低缓,不急不躁,以至于无论发生什么,姜梨都有静下心来的力量。
他说,“我要出去一趟。”
姜梨反手关门,走到近前,“什么时候?”
“今晚。”有些事情,既在计划之中,也在计划之外,他说,“我要去见一个人。”
并未告诉她信上内容,她知道他有事瞒着她,并且至今没有透露过任何信息。
“你去见的这个人,会让你陷入危险吗?”姜梨没追问原由。
“不会。”付锦衾叹了口气,此事并非他有意欺瞒,而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江湖人都不能活。
陆祁阳,薛行意,翟四斤,彭轻涤。
知道龙脉秘密的人,都要被处理干净。
“那就好。”姜梨没再说什么。
“不问为什么?”付锦衾难得局促,他们之间本该没有秘密。
“那就再多问一句,这个秘密会改变我杀陆祁阳这个结果吗?”
“当然不会。”
姜梨对此表示满意,沉香炉的香块还在余温中散发着香气,她俯身靠在桌前,用手撩了几口残香,“所以这条路上不论生出什么枝节,我们的终点都相同。你做这些,也是确保能杀死陆祁阳。”
姜梨眼中有笑意,她在安他的心,他无声看着她嗅香。姜梨撩香的姿势其实更像一个小孩子,双腿跪坐在椅子上,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纤细灵巧,像只成了精的小妖女。他不自觉地放松心情,攥住那只小手,摩挲指骨。那些小小的指节总是让人心生怜意,“之前明明胖了一点,这段时间好像又瘦了。”
“可能将老头儿全部关进仕桓塔就好了,看见就头疼。”
她跟他撒娇,手指轻划他的掌心,发现一条生命线,转头又看自己的。她之前从不在意这些,今日不知为何,很想看看自己的是不是跟他一样长。
结果竟然不如人意,她拧着眉头将彼此手掌并排摊开,“我们怎么都在这里断开了?”
生命线不短,几乎齐头并进,可是这条线并不完整,两人的生命线都在同一位置有一道断痕,仿佛生出了一个躲避不开的意外,而后才慢慢延续到掌根处。
这种未卜先知实在给人一种不好的暗示,她不喜,盯着一对手掌独自发闷。
“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他将她的手重新握回掌心,眼里却有驱散不去的担忧,他说阿梨,“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独自解决,一切等我回来。”
“你要去多久?”
“半月往返。”他要去的地方有些远,虽然也料到早晚会有此行,仍是放心不下姜梨。
“很棘手?”
“不算棘手。”付锦衾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看来不是危险,而是麻烦。一个让他觉得没必要如此,又必须要走一个过场的麻烦。
鸟雀点过枝头,摇碎了一树夏花,姜梨看着一地花瓣回过神,“其实不该这般费力,他是极聪明的人,若是狠心将鼎给我,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您现在还没放弃琼驽鼎?”
这个问题很难,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平灵没等到答案,姜梨也觉费神。索性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从花厅兜出一臂核桃。
午后炽阳最盛,知了都喊哑了嗓子,她拎着小马扎坐到门口。似乎要为烦夏添砖加瓦,门缝夹核桃,边补脑边用脑,门页开合,传出有节奏的吱嘎声。
有路过的剑宗弟子循声看了一眼,惊得转头就跑。
旁人不知那门值钱,剑宗弟子都知道那是立派祖师亲手雕制而成,派内上下均视若珍宝。
“师尊快去看看吧,姜门主拿咱们那扇师祖传下来的红漆云杉木门夹核桃吃呢!”
姜梨不知其中缘故,小弟子心里怕她不敢明说,只能跑去请王常与。
王常与听后也是一惊,顾不上讨伐大计,一路小跑的带着一堆老头儿往花厅赶。
彼时姜梨已经用那扇了不起的大门夹开三四个核桃了,王常与等人忽然冲到面前,她看了一眼,从碎壳里挑出核桃仁嚼到嘴里。
“想吃?”姜梨问老头。
这是吃不吃的事儿吗?王常与看看门,再看看她,“你怎么能自己夹呢?这门旧得很,万一脱了门轴掉下来可怎么是好!”
“是啊,之前风大就刮倒过一次。”王长白一把抢下姜梨手里那只,教育自家孩子似的说,“要吃核桃你喊我们啊!你再夹着手!”
“你就不该买硬皮儿核桃。”刘小红数落王常与。
“可这不是咱们师祖亲手雕刻的大门吗?”小弟子一脸困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姜梨看着几个老头在那儿忙碌,刘世尘找了只锤子,盛鸿俨帮忙固定,王常与从核桃壳里分出核桃仁,又命傻在当场的小弟子拿了只干净盘子承装。
姜梨伸长胳膊从里面捡了一颗,是不是还想要琼驽鼎,她仍旧是没想明白,但是要鼎的目的确实发生了一点改变。之前她满心仇恨,不计后果,只想为雾宗报仇。现在似乎打开了一点,说起来有点大,却是很真实的想法——想还江湖一个太平,想给那些受过欺压和蒙骗的门派一点安宁。
这一代的事早晚都要过去,下一代的人总要成长。她想看到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一个畅快恣意的江湖。
“师尊!”有小弟子急匆匆地冲进来。
“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王常与担心他踩出来的飞尘打在核桃上,包手护住盘子。
小弟子仓促行礼,神色慌乱,“外面来人了,全部停在武宫城外,守城弟子悄悄窥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人!”
“那还不让进来!”王常与一怔之下迅速起身,他之前放出过无数信帖,一直无人回应,刘世尘等人为此还丧气过一段时间,他神情振奋的道,“我就说那些信帖有用吧!之前你们还担心三十六派和二十四小盟的人会明哲保身,不会前往。现在看看,这不就来了吗?”
王长白等人也自雀跃,追问弟子,“可看清是哪几个门派的人了?”
这种事只要有一两个带头,后面就会源源不断。
弟子脸上却无喜色,他说,“不是他们,是天下令的赤影铁骑,领队之人是天下帝师杜寻,副手是彭轻涤和翟四斤。”
“什么?!”
众人皆自倒抽一口凉气,根本没想到陆祁阳会派人围攻羽西,天下令三护法亲自列阵,他这是不在乎江湖声誉,打算明刀明枪的跟他们开战了?
“你刚才说他们来了多少人?”刘小红追问。
“弟子没敢多看,看那架势,至少出动过半。”
“好他娘的一个陆祁阳,这是要将我们一锅端了?”王长白恨得咬牙。
王常与已经朝门外走去,招手集结弟子,“守住城门,让于称意做守城之备,剩余弟子随我出城!”无论多少他都准备迎战。
姜梨向前一步,压住了王常与的步伐,“他们不会进城。”王常与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慌之色,“真要进来,方才那弟子进门传信之时,武宫城的大门就已经破了。”
三护法列阵,会有破不开的城门吗?
“不为破城,他们派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你们不是放了信帖给三十六派和二十四小盟吗?”严辞唳走进来,“他们包围剑宗只是要立威,顺便震慑江湖。他们是要看看,三十六派谁敢动,二十四小盟谁敢来,谁在这时出现,谁就是出头鸟。说得再简单一点,就是捡倒霉的杀。”
“原来是要断我们后路。”刘小红率先明白过来,“先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再来对付我们。灭了九派和嚣奇门,就算剩下的人再有二心,也只敢默默藏在心里。他损得都快断子绝孙了!”
“他本来也无儿无女。”严辞唳听得想笑。
“立威倒是有,真想一口气灭了九派和嚣奇门倒未必。”姜梨看得比他们深远,“真要全力与我们交手,今日领队的就不该是杜寻,而是他陆祁阳了。”姜梨端着核桃盘子走回花厅座上,漫无目的地拨动,“这局棋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一场,没必要耗费时间与我们僵持,他出动这么多人手拖住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现在来不了。”
“为什么来不了?”王常与更加不明。
姜梨捡了颗最大的核桃,“谁知道呢,反正一时半会儿动不到我们,几位接着回小庭院开会去吧,再有什么动静再随机应变。”
“就让他们这么,围着我们?”王长白诧异。
“天气这么热,他们都不介意跟我们耗,我们有什么耗不起的。”
王常与沉思片刻,一来没有太好的招法,二来觉得姜梨说得有礼,便就带着一脸愁容独自开会去了。
姜梨看着他们走远,严辞唳注意着姜梨的神色,不肖吩咐已将花厅大门合拢。姜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之所以不告诉九派是不想他们参与进来,乱了方寸。
五刺客主动上前听令。
“少主。”
“马上派人去趟乐安,打听一下付瑶的下落。”
“您是担心...”
“陆祁阳只有两桩心病,一是嚣奇门,二就是苦寻多年不得的并将地图。此刻不来,很有可能是地图有了下落。他夺图比杀我更心切,天机阁此刻没有主事,以付瑶的性子,很有可能亲自去拿图。”若真如此,付瑶就危险了。
“属下这就派人去乐安。”
“等等。”焦与转身就走,被姜梨叫住,“你和其忍亲自去一趟,路上要格外小心,尤其不能被跟踪。”
焦与其忍应是,严辞唳沉默片刻,“可是那图,不是假的吗?”
姜梨瞥了他一眼,他咳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那日夜里走了困,路过你跟付锦衾的房间,碰巧听了几句。他不是说,之前绘制的五张,是天机阁在上渊山的旧址吗?若在上渊,何必还夺图,那里不是早被烧成灰烬了吗?”
姜梨没跟他一般见识,眼中忧虑更甚,“我在乐安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琼驽鼎,你说这东西会在哪里。”
“你是说,书阁虽烧了,鼎却被付锦衾留在了上渊山?”
“他心思诡黠,我也不敢断定琼驽鼎是否在上渊,只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付瑶冒这个险。”
天下令的人马果然没有攻城,直接在城外驻扎了下来。三十六派有人悄悄来看过,刚至山脚就被黑压压的天下令门众吓退了。他们其实有心过来,犹豫多日,尤其二十四小盟,是更蠢蠢欲动的一批。只是事关一派生死,谁也不敢轻易赌上所有。
九派掌门气得转圈,焦躁至极,不知身处城外的薛行意,同样有着属于他的不安。
陆祁阳将他们派来稳固时局,剩余一字都未交代,薛琢尚在天下令内,三大派还在静等吩咐,陆祁阳此刻将他们调走,究竟是何用意。
姜梨派人出城调查,薛行意也没坐以待毙,三日之后,双方同时收到密报。
——地图在鬼市出现,陆祁阳乔装入市,欲夺图!
“焦与说,他们去晚了一步,付瑶已经带着孙夺他们出城了,来不及阻止,问您下一步吩咐。”
平灵将信交给姜梨,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鬼市是什么地方?”小七从未听过此地。
“鬼市是盗门老祖刘弃弦的地盘。”严辞唳说,“此地鱼龙混杂,是真正歪门邪路的聚集之地,傍晚开市,清早闭市,白天不见人,夜里全是“鬼”,市内品类繁杂,偷的,抢的,刚杀的,新拆的,人血,人头都卖。”严辞唳为此还去逛过几次。
此刻最为纠结的其实是姜梨,她一直记着付锦衾离开前的叮嘱,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等他回来。可是如今箭在弦上,慢一步,付瑶会死,进一步,又恐节外生枝。
“按说付阁主离开乐安前一定吩咐过付姑娘,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这次这么沉不住气。”小七忍不住道。
姜梨收起信报,“焦与在信上说,刘弃弦无心琼驽鼎,此次的目的只为高价卖图。付瑶显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陆祁阳,只打算截下地图。盗门老祖对她来说只是小角色,风险不大,所以想速战速决。”
“那我们... ...”平灵面露难色。
姜梨扣着扶手。他们得消息的时间太晚,已经失去了中途拦截付瑶的可能,便是他们现在快马加鞭,都十分紧迫,
“去鬼市。”姜梨起身,不能再等了。
严辞唳等人随行在后,薛闲记见这阵势不妙,慌忙拦住姜梨,“你不能在这时跟陆祁阳起冲突。”
没有琼驽鼎,姜梨的功力就得不到增长,此时动手只会跟之前一样,薛闲记不想看见焦与他们这次抬回来的是她的尸首。
他说,“付锦衾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全你,千万不可在这时冲动。”
“我知他用心良苦,正因如此,更加不能让付瑶出事。”他已经没了一个哥哥,不能再失去姐姐,她不可能在明知付瑶会死的情况下坐视不管。
姜梨凝眼看向薛闲记,“别担心,我知道分寸,救下付瑶就走。”
城外薛行意还在盯着密报出神,地图在盗门老祖手中一事他早就知晓,只是一直未将消息放给陆祁阳。而除他之外,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就只有彭轻涤和翟四斤。
“这条消息是你们放出去的?”
“是翟老四命人放出去的。”彭轻涤老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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