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by弱水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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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不多时,蒋兰便趿拉着拖鞋从主卧出来了。
她长发湿润,整颗脑袋长头发的部位都裹了一层保鲜膜,造型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程菲一眼看见自家母上这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边把草莓倒进水果清洗篮,边问:“妈,准备赶时髦染个浅茶棕啊?”
“一边儿去。”蒋兰啐她一声,“你妈我今年都是四十好几了,还赶什么时髦。头顶随便扒拉一下就全是白头发,你爸给我染发根呢。”
程菲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洗草莓,听完蒋兰女士的话,心里忽然就有点发酸。但她脸上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银发多酷,现在好多年轻人还专门把头发染成银白色。我家蒋女士这么美,要是整个白发魔女造型,还不把我爸迷得跟傻子似的。”
“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吗。”
程国礼踏着步子从卧室里出来,把染发用的一次性手套摘下来丢进垃圾桶,好气又好笑:“亏你这丫头还是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看呐,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程菲被父亲大人一数落,尬笑两声,乖乖把洗好的草莓端到客厅,满脸的恭敬加讨好:“开个玩笑而已。来爸,吃草莓。”
程国礼瞧着她:“又刚下班?”
“今天比昨天早一些。”程菲回答,说话的同时往嘴里扔了颗草莓,“走到小区门口肚子饿,去顾姨那儿吃了碗面。”
听见这话,蒋兰立刻道:“你顾姨是不是又没收你钱?”
“顾姨不肯要,我当然必须给呀。”程菲嚼着嘴里的草莓,说着想起什么,顿了下,又道,“对了,我还遇到了槐叔。”
蒋兰和程国礼听后都是一愣。
诧异之后,蒋兰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弯着唇道:“你槐叔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
“估计就这两天吧,我忘记问了。”程菲说。
边儿上,程国礼打量着妻子的神色,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回来就回来呗,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他摆几桌接风宴,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蒋兰无语,忍住对程国礼翻白眼的冲动,微笑:“人家这几年都在云城,难得回来一次,我问几句怎么了。”
程菲眼珠子左右飞,一会儿瞅瞅程国礼同志,一会儿瞅瞅蒋兰同志,知道她老爸这是又吃起了槐叔的飞醋,心头好笑得不行,插话缓和:“这草莓超级甜,跟裹了蜂蜜一样,爸妈,你们确定不尝尝?”
蒋兰和程国礼于是都拿起一颗草莓,齐齐放进嘴里。
入口的瞬间,蒋兰就被酸得打了个冷战,程国礼更是直接把刚吃进去的草莓给一口吐了出来。
程菲恶作剧得逞,趴在餐桌椅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子都从眼角沁出来。
蒋兰气结,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施行家法,程菲眼见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开溜,“嗖”一下窜进自己屋,反锁房门,咔哒!
“这小丫头片子,欠收拾。”程国礼笑骂了句,把那颗奇酸无比的草莓扔进垃圾桶。
一旁,蒋兰却捏着鸡毛掸子站在原地,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模样。
程国礼走过去,拿胳膊肘碰了下妻子的肩,“想什么呢?”
蒋兰静了静,抬眸看向丈夫,不咸不淡道:“阿鬼这次回来,选的日子还挺特别。”
程国礼听出蒋兰意有所指,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打起马虎眼,“有什么特别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少在这儿装傻。”蒋兰眉眼间隐现不悦,“我先跟你说清楚,阿鬼只是我的朋友,他跟余明城怎么样我懒得管,也管不了。但是程国礼,你是我丈夫、是我女儿的亲爹,我们全家上下,绝对不能和余家扯上一点关系。”
程国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但也仅仅只是刹那,下一秒他脸上便再次绽开笑容,伸手环过妻子的肩,宽慰她:“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蒋兰点头。
“不过,逝者为大。”程国礼柔声试探,“人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毕竟是老邻居老朋友,去上柱香什么的也不算扯关系吧?”
蒋兰懊恼,一把推开程国礼,刚想说什么,余光扫过闺女的卧室方向,又硬生生憋回去,压低嗓音:“余明城是怎么死的,还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遍?”
“兰兰……”
“别说了。”蒋兰沉声,“你要是去给余明城上香祭奠,我立马带着菲菲跟你离婚。”
程国礼被哽住,蹙眉道:“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至于么。”
“当然至于。”蒋兰的态度异常坚决,“菲菲那么优秀一个孩子,大好的前途大好的人生,绝对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污点。”
程国礼彻底没辙了,只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妥协道:“好好好。你说得对,都听你的。”
这一夜,洗完澡的程菲躺回床上,心血来潮,拆下手机壳翻出藏在里面的发财符,在灯下摩挲端详。
台灯的光是暖调橘色,稀薄如晚霞,使得整个符身都洋溢出暖意。
几分钟后,她重新将发财符收好,关了灯,盖上被子。
遗失的发财符重新回到了她手上,她也成功送出了用于答谢的礼品,从今以后,自己和周清南大约是真的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么一回忆,之前种种,还真是像一场离奇又荒诞的梦。
黑暗中,程菲忽然嘴角微勾,漾开一抹有点怅然又有点感慨的笑,闭眼入睡。
本来想发消息问问那个男人,车厘子甜不甜的。
想想还是算了。
没必要。
本来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总归要回到平行的轨道中去。
头天夜里破天荒没做梦,加上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上班,程菲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才醒。
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走出房门,左右环顾一番,程国礼同志和蒋兰女士都不见人影。
家里只有程菲一个人。
她打了个哈欠茫然挠挠头,回卧室找到手机,点亮屏幕,这才看见早上九点过八分时,她亲爱的母上大人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今天你爸的老领导过大寿,我和你爸吃席去了,晚上回。】
程菲:?
程菲脑门上升起一个硕大的问号,正准备打字过去,问问她妈为什么吃席不带她,又看见对话框里“嗖”的声弹出来一张图,是她妈拍的宴席现场菜品图。
又是大龙虾又是帝王蟹,甲鱼肥得比她家脸盆还大。
程菲抽了抽嘴角,打字过去:妈,我中午吃什么?
蒋兰女士秒回:锅里给你留了两个土豆饼。
程菲:……
程菲:你和爸去吃海鲜盛宴,留我一个人在家啃饼子?也太残忍了吧我亲爱的妈妈!
蒋兰女士:你骗我和你爸吃酸草莓不是更残忍?我亲爱的女儿?
程菲:“……”
程菲心服口服,默默熄灭手机屏。
午饭随便吃了个土豆饼对付,到了下午,程菲本来想约温舒唯逛街,可一看窗外艳阳当空,又犯起困,索性窗帘一拉,再度倒头睡去。
再次将程菲唤醒的,是一阵手机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睡梦中的程菲蹙眉,眼睛都睁不开,伸手迷迷糊糊在枕头下面摸索一阵,抓住手机,闭着眼划开接听键,声音哑哑的:“喂你好?”
相当超出程菲的预料。
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一个软糯稚嫩的女孩儿嗓音,听上去惊慌失措,像是遭遇了什么非常状况,无助极了——
“喂,姐姐,是我,我是周小蝶。”小女孩大约是已经哭了很久,声音一抽一抽的。
闻声刹那,程菲的所有瞌睡虫便瞬间跑了个一二干净。
她彻底清醒过来,一下从床上鲤鱼打挺似的弹坐而起,抓紧电话眉头紧皱,说:“小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的周小蝶仍是一个劲地哭,呜呜道:“我刚才听见爸爸打电话,好像是在联络福利院什么的……他好像要把我送走。呜呜呜怎么办啊姐姐,我有爸爸,我不是孤儿,我不想去福利院呜呜呜……”
“小蝶乖,你先别哭,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程菲轻声哄慰着。
但隔着一条电话线,一切语言都显得格外苍白。
程菲蹙眉思索两秒,然后下定决心般抿了抿唇,问:“你现在在你爸爸家里吗?”
“嗯。”
“你爸爸在家里吗?”
“爸爸打完电话就出去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周小蝶越哭越伤心,“姐姐,我好害怕。”
程菲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周清南两句,又问:“你们家的地址是尹华道468号,21层,对吧?”
“嗯……”
“你稍微等一下。”程菲说,“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程菲飞快起床换了身衣物,简单收拾一番,拎着包狂奔出门。
半个小时后,夜色已悄然垂落。
出租车绝尘而去,程菲只身一人出现在车水马龙的CBD市中心,眼前一座摩天高楼直冲云霄。
程菲做了个深呼吸。
刚才在电话里,小蝶说周清南现在不在家,她准备先上楼安抚住小朋友的情绪,再陪小朋友一起等周清南回来。
然后,就跟他好好谈谈。
“我知道你也是个新手爸爸,单亲家庭养一个小孩子确实不容易,但你也不能动起那种歪脑筋,把孩子往福利院送。这是弃养,犯法的懂吗亲。”
“看你也挺有钱的,实在工作忙照顾不了小孩,可以请个全职育儿师,再不行,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送去住宿学校也可以。”
“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说清楚,如果你执意要把小朋友送去福利院,我只有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正义了。”
程菲在心里又默背了一遍提前打好的腹稿,拳一握牙一咬,走进了大厦大门。
尹华道468号是孤狼式豪宅,超高层建筑,每层都是一梯一户独立大平层。
程菲乘电梯上到21层后,穿过偌大的入户光厅大花园,径直来到紧闭的门前,摁响了面前的可视门铃。
叮咚——
空旷的铃声在光厅内响起,格外清晰而空灵。
摁完,等待了一两分钟,不闻回应。
程菲蹙眉,以为周小蝶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赶紧更用力地摁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程菲疯狂摁门铃的时候,忽闻咔哒一声,门锁轻响,面前大门打开了。
“吓死我了小蝶,我还以为……”程菲松了口气,正说着,一抬眼,后面的所有话语戛然而止,被全数吞进肚子里。
室内空间昏暗一片。
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暮色笼罩的玄关处,刚被吵醒似的,黑色短发稍显凌乱,冷淡眉眼间添了一丝慵懒的倦,微眯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里带点儿不爽,带点儿惊讶,又带点儿疑惑。
程菲:“……”
程菲惊讶地瞪大眼,视线不由自主往下移,看向了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颔,以及脖颈以下。
本以为不在家的男主提前回家了?OK,没问题。
问题在于——
他在家就在家吧,为什么不、穿、衣、服、啊!!!
日暮西山,夕阳已经从城市最西边落下,整个世界昏晓交接。
尹华道468号21层的玄关户外,程菲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一时间甚至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
只见男人眉眼懒倦,脚下踩了双深蓝色的家居拖鞋,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仅有一条纯黑色的拳击短裤。上身部分,寸缕不着。
高大修长的身躯,肩宽腰窄,腰身劲瘦,胸肌部分起伏紧硕,往下敛出八块巧克力形状的腹肌,块块肌理,轮廓分明,充满了利落而刚硬的线条感。
肤色并非常见的蜜色或小麦色,而是偏向冷调的中性白,每块肌肉都一点不突兀,像有自主意识般紧紧咬在骨骼上,随他每次呼吸而紧实起伏,充满了蓬勃生命力。
平心而论,这身材没谁了,好到无可挑剔。
但,真正让程菲震惊的却并不是这位大佬荷尔蒙爆棚的胸肌腹肌人鱼线。
而是他整个上半身竟然有好几处伤痕。都是些陈年旧伤,或大或小。大的呈蜈蚣状,狰狞蜿蜒,很明显的刀疤,小的则都是圆孔型,伤处周围的皮肉微皱,有极轻微的增生痕迹……
这种伤痕程菲在很多枪战警匪片里见过,是标准的子弹枪伤。
只是,影视作品里的枪伤都出自于特效化妆师的一双巧手,而这个男人身上的两枚,却是实打实的九死一生,骨肉烙印……
胸腔里的心脏猛地突突几下。
程菲心口发紧,明明忌惮又害怕,眼风却不由自主地打望着那些大小旧伤,只觉触目惊心。
空气似乎都有瞬间死静。
再瞧瞧玄关里头。
周清南还是那副事事不走心的散漫样。耷拉着眼皮站门口,神色懒倦,没什么表情地瞧着突然造访的小姑娘。
昨晚把程菲送到家后,他先是把后备箱里的大箱小箱搬回了尹华道,之后便接到了梅老的电话,让他去城南那边陪着谈一笔生意。
忙完回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头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加上头疼的老毛病发作,周清南今天一整天都浑身不得劲儿,左边脑仁被人拿着电钻在往里打孔似的,疼痛欲裂。
他今天没什么事情,本打算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谁知睡着睡着,就听见了这姑娘的夺命门铃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摁铃力道之大、摁铃次数之频繁,周清南开始还以为是大楼里的哪户发生了火灾。
周清南漠然瞧着眼前这张小脸,下一秒,视线不动声色往下一掠,落在她那两条胳膊上。
换衣服了,不是昨天穿的那件薄针织。
牛仔背带裙内搭纯色宽松白T,简单整洁,天然去雕饰。虽然她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但,本来就是个纤弱小骨架,袖口部分一空,就显得那截手臂更细了。
莲藕段子似的两截,纤细雪白,又带着几分健康粉润的光泽感,像质地上好的羊脂玉。
周清南挑了下眉。
莫名生出了那么丁点好奇心——这么细的两条小胳膊,一分钟前,是怎么使出那么大劲折腾他门铃的。
两人就这样在玄关处无声对望,沉默地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动作。
又过了大概两秒钟。
周清南撩了撩眼皮,终于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微侧身,懒洋洋往门框上一靠,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散漫又桀骜的邪痞劲儿。
他盯着程菲,在她第四次暗搓搓偷瞄他左侧腹肌的刀疤时,冷不防出声:“看够没有。”
“……”闻听此言,程菲微微一僵,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的三魂七魄终于“嗖”地下归位。
当即飞快将眼神移开,低下头。
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事,赶紧抬手,掩饰尴尬般捋了下头发,接着便清清嗓子,说:“周先生你好,不好意思突然跑到你家。那个……”
她说着,稍稍一顿,抬起眼帘悄悄往他身后张望。
只见玄关内部的客厅区域应该是拉了挡光帘,所有光源被遮挡的一干二净,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并不见周小蝶的身影。
“小蝶呢?”程菲左顾右盼,有点紧张地问。
该不会是她来晚一步,小朋友已经被这狗爹送到福利院去了吧?
周清南脸色淡漠,回她:“不知道。”
程菲:“……”
程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满脸无语地转眸望周清南,不可思议至极:“你闺女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人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哪有这样当人爸爸的!
周清南直直瞧着她,问:“你来这儿是为了找周小蝶?”
“对呀。”程菲朝他点头。
她心里担心小朋友的安危,见周清南人高马大那么大一只杵门口,几乎把路挡完,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太多,索性上前几步直接就把他往旁边拨了把,侧身挤进大门。
空气里蔓延着一股很清冽的冷调香薰味,说不出具体是什么花什么木,四处黑乎乎一片。
“小蝶?小蝶?”程菲往屋子里喊了两声,不闻回音。
她眉心的结顿时拧得更紧。
“你找周小蝶有什么事。”周清南在程菲身后问道,语气淡淡的。
程菲听见这个问句,简直想对他翻个硕大的白眼,但还是努力忍住了。回过头,尽量情绪稳定地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之前接到小蝶打给我的电话,说你在联系福利院,想把她送过去,她很害怕,一直哭个不停。”
闻言,周清南细微眯了眯眼睛,脸色瞬间变得阴晴莫测:“然后呢。”
“然后我就赶过来了呀!”
程菲正色,无比严肃,“周先生,你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做法太离谱了吗?世界上哪有做父亲的会把自己女儿送到福利院去?”
周清南没有立刻回程菲话。
他眼皮子垂下去,面无表情地思索几秒,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没联络过福利院。”周清南斜倚着门框抬眸,重新看向她,姿态懒漫,语气却很平静,“也并不打算弃养周小蝶。”
话音落地,程菲一下就混乱了。
她错愕:“……你没联络过福利院?那小蝶为什么说听见你和福利院的人打电话?”
周清南嘴角勾起个耐人寻味的弧,“谁知道呢。”
“难道是小蝶听错了……”程菲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心想,如果事实真像这位大佬说的那样,那今天她搞这一出,不是又闹了场大乌龙?
但如果是这个男人在说谎骗她呢?
程菲还是有点怀疑,转动脑袋继续在屋子里搜寻周小蝶的身影,想当面问问清楚。
片刻,程菲看向周清南,目光里仍带有几分戒备和不信任,沉吟道:“现在只有先找到小蝶,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这句话,程菲也不等周清南回应,径自挪动几步,探头往这个大平层的卧室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听见背后传来男人清冷的嗓音,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找了,周小蝶不在。”
程菲狐疑地回过头去,质疑:“你刚才还说你不知道小蝶在哪儿,现在就这么肯定她不在家?”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这姑娘清澈灵动的眸,一息光景,竟嗤的低笑出声:“这位小姐,请问你在怀疑什么。”
程菲轻轻咬了下唇瓣,没出声。
周清南挑眉:“怀疑我把周小蝶藏了起来,准备等你走以后,再神不知鬼不觉,把她送到福利院去?”
程菲:“……”
程菲被一语猜中心事,当即微窘,但转念又坦然了,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尴尬的。
心里默默地回怼:我的怀疑本来就非常合理——毕竟你可是无恶不作的黑老大,加上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又这么冷漠,谁知道你会不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没人性的事?
周清南眼神玩味,瞬间看穿这小姑娘的疑虑,心下好笑的同时,高大的身躯微微一动,站直了身体。
随后踏着步子,不紧不慢地便朝她走了过去。
这会儿天色已暗,加上整个屋子里黑灯瞎火乌漆墨黑,男人逆光而来,五官神色均是模糊的,身影轮廓被背后的暮色裹得格外暗沉,莫名便显得侵略性十足,危险异常。
程菲见周清南走近,被这位大佬周身的凌厉又邪性的气场给震住了,心头一慌,脑子里条件反射般浮现出一个念头:糟糕!
难道她识破了他准备弃养亲生女儿的诡计,他恼羞成怒,准备杀她灭口?
“你要干什么?”程菲惊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惊慌之下急中生智,鬼扯道,“我先跟你说,我来这里之前跟我朋友说过的,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没看到我出去,她立马就会报警,你千万不要……”
后面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男人却已迈着长腿凉凉绕过她,穿过偌大的下沉式客厅,径直往前面的走廊而去。
程菲一下呆住,表情逐渐变得迷茫。
“过来。”他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两个字,散漫而随意。
“……?”
程菲不解,望着那道高大背影回了句:“干什么呀?”
话音落地的同时,周清南已随手触亮智能开关,霎时间,光线倾洒而下,整座豪宅灯火通明。
眼睛习惯了黑暗,骤然接触到明亮灯光,程菲还有点不适应,下意识抬手挡了挡。
待垂下手臂定睛细看,只见这间屋子整体是意式极简风格的装修,黑白灰基调,冷硬而简约,空间的延展性极强,大到柔转木墙,小到家具摆件,各处细节,无一不彰显出屋主脱俗的艺术审美。
程菲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艳的光,禁不住转动脑袋打量四周。
“不是怀疑我。”
周清南斜倚走廊深灰色的木纹墙,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件白T。继而随手把T恤往身上一套,下巴微抬,很松散地道,“过来,带你每个屋检查一遍。”
程菲:“……”
每个屋检查一遍,那不相当于搜家?
程菲是真没想到这位大佬会坦率耿直到这份儿上,一时间竟然有些惭愧,心想:他既然都敢大大方方让她每个房间检查了,大概率就说明,他确实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没鬼。
现在倒是程菲不好意思起来,默了默,摆摆手,干笑着婉拒:“检查就不用了吧。”
“我说的话你反正也不信,眼见为实。”周清南转身继续往卧室方向走,语气自若,“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诈你。”
大佬放了话,再配合他当下的行为与态度,很显然,今天周清南是铁了心要让她搜家以证清白。
程菲无力扶额,站在原地纠结过来纠结过去,迟疑好几秒才终于定下心神,硬着头皮跟上去。
这间住所,程菲目测不出具体面积,直观感受就是一个字:大。
户型采用动静分区设计,下沉式超大横厅与卧室区域之间还隔了一条较为宽敞的走廊通道,两侧木纹墙上挂着一些现代画做装饰,多以抽象风格的线条为主,没有过多色彩。
简洁,硬朗,舒展,冰冷。
穿过走廊,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室内健身房,隔断空间的不是墙体,而是一扇落地的超大玻璃,整体观感很是开阔。
透过透明玻璃,能看见健身房里摆着许多专业健身器材,一个纯黑色的立式拳击沙包,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恒温游泳池。
主打一个壕无人性。
程菲从小生活在平谷区,怪她没见识,她确实没见过这么高端的全智能科技豪宅,跟在周清南往卧室区域走的过程里,顺便就把他家给暗搓搓地参观了一遍。
不多时,程菲看见周清南在一间卧室门口停下来,抬手拧开门把手,人站门口一侧身,让出条通道,回眸平淡无澜地看向她。
程菲早已经尬得不行了,站在原地硬是没有动。
周清南便出声,懒懒地说:“检查啊。”
程菲:“……”
“请。”他玩味地补了一个字。
大佬的倒装句,不仅极具特色,而且杀伤力强大。程菲身子一僵,没辙,只能默默走过去,象征性地往房间里看了眼。
除了家具陈设以外,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接着又是第二间卧室,第三间卧室,书房……
就这样,周清南领着程菲依次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卧室都“搜”了个遍,始终不见周小蝶小朋友的身影。
“要不要再带你去看一下冰箱。”周清南忽然又道。
程菲困惑,掀高眼帘迷茫地望他:“看冰箱干什么?”
周清南浅色的瞳充满兴味地瞧着她,眉峰微挑,语气里缱出几分懒淡的揶揄:“不怀疑我杀人藏尸?”
“……”程菲被噎住,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只能还以僵笑,道,“周先生真是幽默。小蝶是您的亲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
周清南:“还想看哪儿?”
“没有想看的了,没有。”程菲冲他摇头摆手,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本正经。
虽然现在已经基本排除周清南弃养女儿的嫌疑,但周小蝶毕竟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子,先是哭着打了一通电话求助,之后又突然人间蒸发,未免太过蹊跷。
程菲心里还是很担心,顿了下,又忍不住问周清南,说:“你今天一直没有见过小蝶吗?”
“没。”周清南随手从吧台上拿起一盒烟,敲出一根,丢进嘴里,再拿打火机点燃,淡白色的烟雾从他薄润的双唇之间逸出,瞧着慵懒又桀骜,“我刚起床。”
程菲诧异:“刚起床?”
周清南“嗯”了声,懒散地往吧台旁的高脚椅上一坐,一只大长腿毫不费力地撑在地砖上,眼神透过烟雾定定地看着她,轻声补充:“准确地说,我是被程小姐吵醒的。”
“……好吧,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程菲回了句,又焦灼道,“可是小蝶不在家,她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子,能去哪里呢?会不会出什么事?总不可能被人绑架了吧。”
周清南抽着烟,眉眼神色看上去很淡漠,一点不担心,甚至是毫不在意。
程菲轻皱眉心,想了想,又猜测道:“难道是小蝶听错了你打电话的内容,以为你要弃养她,又害怕又伤心,离家出走了?”
周清南:“猜来猜去有什么意义。”
程菲愣住。
“周小蝶有手机。”周清南语气凉淡,“你把电话拨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对哦,今天周小蝶还给她打过电话。
经这位大佬一提醒,程菲幡然醒悟,忙忙掏出手机查找下午那通来电记录,找到之后,敲下回拨建。
嘟嘟嘟,嘟嘟嘟——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听筒里传出小女孩儿奶声奶气的悦耳嗓音,打头第一句就甜甜地唤了程菲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