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by弱水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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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南额头沁出汗珠,呼吸越来越重,只能抬起一条长腿将她整副身子都制住,咬牙隐忍。
好在这样的酷刑并没有待续多久。
没一会儿,完全动弹不得的醉猫便再次闭上眼,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周清南见程菲睡下,手上的力道便松开,翻身起来坐床边,又守了她好一阵子,直到她呼吸完全平稳规律后放下心,起身离去,径自进了洗手间。
周清南脱了衣服随手丢旁边,进了浴室,拧开水龙头。
花洒水流冲刷而下,寒凉刺骨,冰柱般冲打在男人紧实贲张的背肌上,再顺着根根肌理纹路蜿蜒流淌,没入性感的人鱼线之下。
磨砂玻璃沾了层层水汽,从外往里看,犹如隔雾看花,只依稀可见一副男性躯体的轮廓,高大挺拔,野性难驯。
周清南闭着眼,眉心紧拧成一个川字。
水流冰冷,一注接一注地冲刷下来,却浇不灭他身体和心里燃着的火。
这一刻,周清南忽然有了一个认知:
或许,玩火的不是那个姑娘,而是他自己。
明知只是饮鸩止渴,却无力自控,每靠近她一分,执念就深一寸。
他如今的所有行为,都是在为一个梦境燃烧,也是在为一个执念自焚……
登顶峰值的前夕,周清南闭上眼,微抬起下颔,汗液混着冰水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颔线滑落,他眼前依稀又出现了那片素白纯净的初雪,还有比雪更白的,她锁骨线条下的皮肤……
最后的最后,一声低吼从男人喉咙深处溢出。
周清南额头抵住浴室墙,缓了好一阵子,才徐徐睁开眼,在水下清洗右手。
水流沿着指缝流出来,浸出点点白色。
他脸色沉静,忽然又勾了下唇,自嘲似的笑出声来。
这才只是出来第一天,后面还得朝夕相处这么久。
简直要命。
冲完澡出来,周清南随手往腰上裹了块浴巾,走到卧室的床边,低头去看床上的姑娘。
醉猫终于彻底消停下来,小巧白净的脸蛋深深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双眸闭合,睡得格外香甜。
如果静下来仔细去听,甚至还能听见她发出的细微呼噜声。
像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猪崽子。
周清南注视着床上的姑娘,片刻,嘴角弯起一道浅淡的弧,又伸手替她将踢开了一小片的被子重新盖好,这才转身离开。
来到客厅,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盒跟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屋子里开了中央空调,气温舒适宜人,但室外就不同了,平南的六月十分炎热,晚间的风也夹杂热浪,一阵一阵地扑面打来,无端端的就让人心烦。
周清南把细长的香烟丢嘴里,甩开金属打火机,低头眯眼,将眼尾凑近那簇明黄色的火焰。
吸一口,火星子便燃起来,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他呼出烟雾,习惯性地吹了吹烟尾火星,继而视线远眺,穿过深浓夜色落向未知的远方。
脑子里的思绪一阵飞转,周清南想起了数日之前。
滨港西郊,梅宅。
光线幽暗的地下室内,梅凤年随意摆了下手,几个候在一旁的雇佣兵便立刻上前,将四肢都被绑在刑椅上的周清南给放了开。
硫喷妥钠是目前国际上最常用的吐真剂,直达中枢神经,药效待续的时间很长,副作用极强。
周清南刚被注射过一针管的药,这会儿头脑仍是昏沉的,四肢无力,使不上劲,意识知道自己已经被松绑,身体却没法独立站起来。
最后,他是被两个雇佣兵给扶出的地下室。
乘电梯直达三楼书房。
两个外籍佣兵对周清南很客气,将人扶进书房后,其中一个还贴心地给周清南倒了杯清茶,然后才转身离去。
周清南独自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薄唇紧抿,脸色如冰,强撑着半支身,单手端过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江博士是梅凤年重金聘入梅氏的生化大拿,在业界享有极高的声誉。
当年,为了迎接这样一位泰山北斗级人物的加入,梅凤年不惜斥下巨资,专门为江博士打造了一个生化实验室,广纳贤才,组建专业团队,配备市面上最先进的高精尖仪器,全力支持江博士的科研事业。
在江博士的帮助下,不到一年时间,梅氏集团旗下的“梅氏医药”便成功上市,打响了梅氏进军国内医药界的第一枪。
明面上,江博士的实验室研制的都是临床药物,致力于攻克医学界的许多疑难杂症,私下里,江博士也会亲自操刀,替自家的大老板搞一些见不得光的研究。
江博士是大才不假,但世上没有任何人会跟钱过不去。
他研制的最新型神经毒素“吐真剂”,一经问世,很快便流入了地下黑市,成为了畅销国内外灰色世界的爆款,甚至连一些国家的情报局都在私下采购,用于从罪犯口中获取信息。
当然了,花大价钱搞出的爆款,梅凤年自然也不会只用于出售,光是梅氏集团内部,每个月就能自行消化掉不少存货。
周清南每年都会被注射几次硫喷妥钠。
头回被注射时,他身体反应巨大,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在床上瘫了整整三天才缓过劲。而如今,经历得多了,再去承受这种万虫嗜脑般的痛苦,便已经有些麻木。
比如此刻。
距离注射才过去了一个小时不到,他的神思便已清明。
两侧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周清南身子后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闭了眼,抬手轻摁汗湿的额角,眉宇间依稀可见一丝病态的疲惫。
就在这时,关着的书房门被人从外一把推开,随之便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混着常年吸烟导致的沙哑,半带歉意地笑:“不好意思啊小老弟,又让你遭罪了。”
周清南听出是梅凤年的声音,细微拧了下眉,揉摁额头的手臂垂下来,支撑住沙发坐垫,试图起身。
“别了。”梅凤年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夹烟的手在周清南肩膀上轻轻点了下,亲昵而温和,“坐你的。”
周清南便不再动身,眸微垂,恭谨而淡漠地回了句:“谢谢梅老。”
梅凤年在地下室点的那根烟已经抽完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已经连续抽了两根,尼古丁渗入肺腑,剧毒悄无声息蔓延,呛得他一阵咳嗽。
咳完,又抽一口。
梅凤年在书桌后的办公椅上坐下,吐出口烟雾,顺手掸烟灰,继而又看眼周清南,颇随意地抬了抬下巴,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除了头疼,身上的肌肉使不上力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周清南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那还挺不错的。”梅凤年听完,有点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脸上再次绽出笑色,“我还记得早些年你年龄小,第一次打这个针,瘫在床上好几天都起不来。看来咱们江博士的研究又取得重大进步了,给吐真剂消除了那么多副作用,你也少受些罪。”
周清南也跟着笑了下,语气随性,“也可能是因为我注射的次数太多,有免疫了,毕竟承蒙梅老重用,每回新药出来,我不都是最早一批试用人员么。”
话音落地,屋子里的空气瞬间一静。
梅凤年抽着烟,眯了下眼睛,精锐如鹰的眸笔直盯着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眼神不善。周清南也直勾勾迎视这道审度,脸上神情漠然,波澜不兴。
约莫过了两秒钟。
蓦地,一阵低低的嗤笑击碎死寂。
梅凤年笑出声来,高大身躯在办公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两条修长笔直的长腿优雅交叠,食指隔着空气重重点了下周清南,说:“知道吗小子,全公司这么多人,只有你他妈敢阴阳怪气跟我说话。”
梅凤年生性阴鸷,脸上虽挂着笑容,眼底神色却喜怒莫测,让人摸不准他哪一秒就会翻脸不认人。
周清南这头却没太大反应,镇定自若与之对视,淡淡地说:“梅老最了解我。我从小野狗一条,无父无母没人教养,狂惯了,改不了。”
梅凤年闻声,这次是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好几秒才勉强停下,抽着烟,笃悠悠地道:“算了,谁让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劲儿。”说到这里,稍停顿了下,目光在周清南身上打量一遭,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阿南,你也别怪我,你知道我一贯疼你,但是大哥这个位子太难坐。其实我不止对你,我对自己更狠。”
周清南:“我理解您。”
“你这混小子,嘴上说理解,心里不知道把我这糟老头子骂成什么样。”梅凤年笑怼了一句,缓上两秒,续道,“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当年为什么会想到要去跟阿天?咱们这行可是提着脑袋做买卖,今朝有酒今朝醉。阿南,你真的不怕死?”
周清南漠然道:“出来混的时候年纪小,也没想过那么多。谁让我出人头地,我当然就对谁忠心。”
梅凤年又问:“也不管是非对错?”
周清南反问:“是非对错值几个钱?”
得到这些回答,梅凤年被烟熏得眯了眯眼睛,而后便耷拉下眼皮,轻蔑一笑,曼声说:“是啊,是非对错能值几个钱,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和权才是真的。”
“我小时候总听我老妈说要做个好人,正直善良心怀公义,呐,那个小时候小嘛,最听老妈的话,她说什么当然就是什么。所以我认真念书,拼命拼命地念,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大学。”回忆起往事,梅凤年的眼神变得久远,语气也凉凉的,“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呢,分配工作的时候让一个什么都不如我的混蛋背后捅一刀。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衰仔,人家家里是挖矿的,金山银山,姑父还是个什么鬼厅长,厉害得很,像我这种草根,就算把书读烂、把眼睛读瞎,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头发丝。”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什么都是明码标价的,所谓的公理、道义、良知,在钱和权力面前,屁都不是。”
梅凤年说话的同时,手里的烟又抽完。他掐了烟头,又从烟盒里取出两根新的,一支丢自己嘴里,一支随手丢给周清南。
“最新订制的,全世界独一份。”梅凤年指了指手上的香烟,朝周清南笑说,“尝尝看。”
周清南面无表情地将烟点燃。
“怎么样?是不是比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烟都醇?”梅凤年嘴角的笑意愈发讥诮,“这就是权贵的世界。”
“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定制的香烟,豪华游艇,海景别墅,甚至是一个人的理想和良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这么现实,谁有钱谁掌权,谁就是老大。阿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清南呼出一圈淡白色的烟雾,眼皮耷拉下去,语气恭谨而平静,道:“梅老说的,就是我心里想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同道中人,都有一样的目标。”梅凤年说,“你从小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肯定最明白一个道理,宁要人恨,莫要人怜。”
周清南静了静,很淡地笑了下,“梅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哟,瞧我,老了老了,不仅脑子越来越糊涂,连话也变多了。”梅凤年故意做出副懊恼表情,接着便伸手拉开书桌的第二个抽屉,取出一个牛皮文件袋,给周清南扔了过去。
周清南抬臂接住。
“上头有新活来了。”梅凤年说,身子前倾往周清南靠近些许,压低声,“干成这一单,我就把你正式引荐给组织。”
闻声刹那,一丝惊异的光从周清南眼底飞快划过,犹如流星刺破漆黑夜空,转瞬即逝。
周清南低眸看着手里的文件袋,手指微动,准备拆开。
“回去再看。”梅凤年冷声说。
周清南动作倏地顿住。
梅凤年:“这次行动,我一共安排了六个人,你负责通揽全局,另外五个人会协助你。”
周清南撩起眼皮看梅凤年,问:“另外五个人是谁?”
“你暂时不用知道。”梅凤年语气如常,“这份文件袋里,也仅仅只有一个大致的任务内容,一切细节,包括另外五个人的身份,你都不用多问。在正式行动开始前的四小时,我会召集你们所有人开一次视频会议。”
周清南捏住文件袋的指不自觉收紧几寸。须臾,平静点头,“好。”
回忆到此中断。
周清南手里的烟只抽了一口,火星子被夜风吹得越燃越烈,这会儿已经将整根烟烧得只剩小半截,大段烧透的烟灰悬于烟尾,摇摇欲坠。
随着他指尖一个轻抬动作,便轰然塌毁,从数米坠落下去,再被风吹得四分五裂,归于虚无。
周清南将烟头塞嘴里,深吸一口,烟雾背后的面容沉冷难辨,眸光晦暗。
西郊梅宅那一日,是梅凤年第一次让他直接接手红狼组织下达的任务。
梅凤年疑心极重,且行事格外谨慎,给他的文件袋里只有一份文件,只简单提及了任务内容。
根据文件提示,下个月四号,红狼组织计划在中国乌川进行一场恐怖袭击,目标共有四处。
但这四处目标点具体是哪里,又将由哪几个人负责实施、甚至是恐袭的具体方案,是自杀式爆炸、持械伤人、还是别的什么,文件上都只字未提。
乌川……
周清南眯起眼,大脑飞速运转,随手将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然后便大跨步折返回客厅。
套房客厅里有个书桌,上面正好摆着这家酒店配备的意见簿,和一支深蓝色的钢笔。
周清南单手掀开笔帽,在白纸上书写。
红狼组织在国际上很出名,是一个暴力犯罪团伙,前身是恶贯满盈的邪教“里神教”,教众信徒遍布世界各地。这个组织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大本营,总部设立也不明晰,人员极其复杂,哪洲哪国的都有,往往受雇于更大的幕后组织,在各国的大型城市从事暴力活动。
破坏国家秩序,危害国家安全。
根据红狼组织过往的恐袭风格,它们往往会挑选一座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标建筑下手。
【六月四号。乌川火车站,乌川汽车总站,乌川机场,乌川各大商圈中心。】
周清南面容冷静,飞快在纸上写下了几个预测恐袭点以及暂定恐袭的日期。
然后从行李箱的最底层夹缝里,取出了一个卸下电池的手机。
很多年前的按键机,款式很老,机身斑驳,开机都得等老半天。
周清南飞快地将电池重新安装,长摁开机键。
大约十来秒后。
叮叮叮——开机提示音响起。
他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数声之后,听筒里的盲音消失,那头有人接通了连线。
对方没有说话,周清南沉着脸也一声不吭,两方的空气都静若死灰。
片刻,连线那端传来了一阵敲击声,极细微:哒——哒哒哒——哒哒——哒。
周清南半秒便解读出这串敲击声传递的信息,微微眯了下眼,视线紧盯着白纸上的文字,修长指尖在手机底部的边框处敲打起来,将上面的内容全部转换为特殊密码,传过去。
半分钟过后,连线便切断。
周清南用最快的速度卸下电池,又将那张写了字的白纸一把撕下来,拿到阳台,用打火机点燃。
夜风比刚才更大了些。
纸张燃烧,尘埃碎屑被风翻卷到天上。
周清南半蹲在玻璃门前,火光在绚烂的一刻照亮他冷峻沉肃的面容,但也仅仅只在一瞬。
白纸被完全烧透,仿佛从未在世间存在过,所有痕迹都被风吹散,随风远去。
烧完纸,周清南随意地扑了下手,扭头进屋。
客厅里乱糟糟的,又是啤酒罐子又是纸巾碎屑,沙发上的抱枕也七零八落散一地,不用说都知道是哪个小家伙干的好事。
周清南看着这一室混乱静默了会儿,最终也只是低叹出一口气,弯腰收拾。
将纸巾的碎屑和酒罐子扔进垃圾桶,又把地上乱七八糟的抱枕捡起来,规整地摆放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周清南关了灯,不要枕头也不要棉被,就那么光着身子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倒,闭眼睡觉。
过了会儿。
男人像想起什么,又猛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认命般光脚起身,去卧室的洗手间取他的内裤和大裤衩子。
还是别一丝不挂得好。
周清南算是看出来了。
那小东西看着古怪精灵挺聪明,有时候也二得很,三不五时就要在他面前抽回风。
要是明儿一早起来,让她看到他光着个身子睡在沙发上,肯定又得面红耳赤原地跳脚,奶凶奶凶地骂他耍流氓。
周清南走进卧室,步子刻意压得轻,到浴室拿了裤子随手套上。
出来后,视线微转,不由自主便落向了那张大床。
他走过去。
床上的姑娘仍旧沉睡,呼出的气息里混着清甜味浓的酒香,浓密的睫毛掩映下来。她五官长得很美,脸型也精巧流畅,此时睡着了,整个人便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柔。
楚楚柔美,使人联想到晚风与潺潺浅溪这类意象。
周清南低眸定定注视着程菲的睡颜,片刻,心念微动,便抬指想要触摸她。
指尖距离那张脸蛋还剩寸许时,又停下,悬在了半空。
周清南眸色极深,沉沉呼出一口气来,收回了手,转身离去。
今夜已经足够放纵。
食髓知味,越吃越饿。再碰她一下,他怕自己真要犯下弥天大错。
云城某高档写字楼顶层,夜深人静,狂风呼号。
天台上摆着一罐冰可乐,大约是从冰柜里拿出的时间太长,罐子表面的冰霜已经化开,水汽凝成珠,其中几滴徐徐滑落,在底部的水泥台面上形成一小圈深色印记。
不多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出,拿起可乐罐,仰头直接喝得精光。
喝完,男人随手将可乐罐子捏扁变形,扔进旁边的垃圾袋,转而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数个拆分好的密码。
他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将这些特殊密码重新排列、组合,最后拼凑出几个关键信息。
「时间:6月4日,地点:乌川机场,乌川火车站,乌川汽车总站,乌川各大商圈中心。」
凭借多年默契与经验,男人很快便推测出这些信息是什么意思。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出去一个座机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听筒对面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文质彬彬,说道:“丁组长,您说。”
“是郑秘啊。”男人随口问了句,说话的同时还从耳朵上面取下一根烟,懒洋洋地丢进嘴里,“老总还在没?”
对面的人笑着说:“刚开完会,还在办公室加班呢。”
“行,我知道了。”男人回了句。
郑秘书顿了下,很快便明白男人这通电话的用意:“丁组长现在要过来找老总?”
“嗯。”男人神色沉几分,说,“来消息了。我有重要事情跟老总汇报。”
次日,随着太阳的冉冉升空,荒诞一夜总算落幕。
程菲头天夜里喝多了,醒过来后只觉头疼,全身每块肌肉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不适。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刚好照在程菲的脸蛋上。她长发乱得像鸡窝里的杂草,巴掌大的小脸也因为醉酒而稍显浮肿,眼神懵懵,表情呆滞,总而言之,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衰”。
怎么脑袋这么疼,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边,扫得程菲痒痒的。她抬手捋开,又茫然地抠抠脑袋,尝试着回忆昨夜。
昨天她为了尽快入睡,好像把房间里提供的四罐啤酒给吨吨喝了。
然后呢?喝完啤酒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
程菲皱起眉。脑子迷糊,还没完全恢复运转,她拿手掌连续轻拍了好几下,费劲地回想。
就跟冒雪花的老电视机在大力拍打下被修好了似的,几帧画面从程菲眼前飞速闪过去。
男人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她冲着他一脸痴汉笑,边傻乐边霸气威猛地将嘴巴怼上去,发出一记响亮又清脆的“啵唧”……
晴天一道霹雳砸下来,正中程菲的天灵盖。她抱着棉被当场石化,不可置信又惊恐万分地捂住额头——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昨晚喝多之后兽性大发,貌似把那位大佬给……
天哪!!!
就在程菲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时候,忽闻砰砰两声,一阵敲门声蓦然响起。
她又羞又窘难为情到极点,脸也红了个透,迟疑好几秒,才哑着嗓子故作淡定地应了声:“……干嘛?”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清冷而磁性,淡淡地问她:“睡醒没有?”
“……差不多了。”
“出来吃早饭。”门外的男人语速平缓,听起来漫不经心,“一会儿凉了。”
“……哦。”程菲瓮声瓮气地应。
一问一答的对话结束,卧室外面就没了声音。
程菲呆坐两秒,然后抄起棉被直接把自己捂了起来,在被窝里咬着手指无声咆哮:苍天啊大地啊!出了这样的事!我等下要怎么面对那位刚被我强吻玷污过的大佬啊!
听那位大佬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是挺正常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并没有打算揪着她的领子给她揍一顿以泄心头之恨的意思。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扔下他拔腿就跑?
不现实。就算徐总不找她秋后算账,她也不可能直接从这么高的楼上跳下去吧?
出去对着周清南痛哭流涕地道歉,抱着他的大腿求原谅?
做不出来,实在太尴尬了。
装傻?假装对自己昨晚的禽兽事迹毫无印象?
……倒是有点可行性。可要是那位大佬冷不丁问起来,她怎么办?一点应对的说辞都没准备好,岂不是会囧到当场去世?
程菲思索过来思索过去,觉得装傻充愣实在非君子所为,无论如何,她也应该给那位大佬一点补偿才行。
那么……补偿什么呢?
程菲摸摸下巴,眯起眼,在被窝里格外严肃地思考起来。
卧室外的餐厅区域,晨光微微,两份精致早餐摆在餐桌上。
周清南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边,两条大长腿随意伸直着,神色平静,边低眸看手机,边等屋子里某位刚刚酒醒的姑娘。
三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到第十五分钟时,周清南皱了下眉,拿指背试了下对面那份清粥的温度,已经有点儿凉。
怎么还没出来。
难不成又睡过去了?
周清南微动身,正准备去再敲一次门叫叫里头的小姑娘,就在这时,那扇紧挨着的卧室门却忽然打开了。
周清南抬眸,看过去。
小姑娘应该是已经洗漱过,昨晚那头乱蓬蓬的长卷发已经被绑成一个高马尾,束在脑后,白T恤牛仔裤,清爽又利落。
她垂着头走过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脸颊两侧的小耳朵也红扑扑的,眼神左右飘忽,看上去十分紧张。
没两秒,姑娘径直又到了他面前,站定,瓷白纤细的十指有点不安地绞了下衣摆,还是没敢抬头看他。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她,挑了下眉,不知道这小东西又要干什么。
然后就瞧见这姑娘鼓起腮帮做了个深呼吸,闭眼再睁眼,像是做出某种重大决定般,手伸进裤兜里掏啊掏。
掏出几张折好的百元大钞来。
递到他眼皮底下。
周清南:“?”
周清南没什么语气地出声,问道:“这什么?”
“那个……昨天晚上我喝多了,对你做了点……做了点禽兽不如不忍直视的事,实在对不住。我向你真诚地道歉!”
小姑娘难为情极了,说话的同时耳朵尖更红,脑袋也越埋越低,几乎埋进胸口里,支吾着继续,“这是800块钱,我这次出来带的现金全部都在这儿了,给你,当做对你的补偿……”
周清南看着那十根纤细手指捏着的800块钱,静了半秒,撩起眼皮看她,接着道:“可以啊妹妹仔,嫖资都他妈给上了。”
程菲被哽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周清南:“你当我出来卖的?”
程菲:“…………”???
第45章
老实说,程菲这会儿虽然看起来比昨晚清醒多了,但实际上,她宿醉头疼,整副脑子还跟搅了团浆糊似的。
在周清南对她发出最后那句灵魂拷问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有点懵。
一时间分不清是这位爷想得太多,还是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妥。
“你当我出来卖的?”
话音落地,套房客厅悄然一静。
程菲呆滞地怔在原地,清透晶莹的眼瞪得圆圆的,瞧着眼前这位脸色阴晴莫测的大佬。
沉默,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足足三秒钟过后,她才眨了眨眼睛,迟钝地反应过来——大佬这个结论虽然很诡异,但也并不是毫无根据。
前儿夜里刚给人强吻了一顿,转头第二天就摸出八张百元大钞丢人面前,无形当中就把这场纯粹的意外给转化成了一场一点不纯粹的金钱交易。
这误会可不就是闹大发了吗?
回过神后的程菲只觉更加窘迫,本来就通红的两腮温度也蹿升得更高,导致她整颗脑袋直接成了只熟透的苹果,绯红欲滴。
“不是不是,周总您误会了。”程菲面红耳赤地解释,急得舌头都快抡不直,“我、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周清南低声问。
昨晚她几两黄汤下肚,醉酒失态,周清南本来并不打算跟这小东西计较。想着他一个男人,让她抱了就抱了,亲了也就亲了,今天只要谁都不提,当没发生过,这事儿自然而然就能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