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火—— by弱水千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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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贵县地处边境,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这里有着不少东南亚国家的外来人口,但,此地虽龙蛇混杂,兰贵县本地的居民倒都淳朴。
面馆老板是个颜控,见程菲和周清南气质好,模样也长得好看,对两人相当热情,回回说话脸上都笑得像朵花儿。
因此,程菲虽然没听懂老板最后这串长句,但从老板的表情也能猜测出大概的意思,也笑着用普通话回:“老板手艺真的不错,祝你生意兴隆越来越旺!”
“谢谢啊小妹。”老板应着,目光在程菲和周清南之间来回晃一圈,脸上的笑容里忽然就多出一丝八卦的味道,挤挤眉毛,神秘地低声问,“讲老实话,你们两个经常这么晚还出双入对,肯定在耍朋友噶?”
程菲听得云里雾里,没明白全句的意思,只听清楚“朋友”一词,以为老板问她和周清南是不是朋友,自然地点头:“对啊。”
话音刚落,一旁低头吃面的周清南便顿了下。
他右手握筷子,撩起眼皮扫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目光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老板听后,眼睛里的八卦之火顿时燃烧得更旺几分,兴冲冲地又问:“说的大城市的年轻人结婚都晚,看你们都比较年轻,可能不急到(着)结婚要娃娃噶?”
程菲耳朵捕捉到“结婚”和“娃娃”这个词,自己想当然地串联了一下,以为老板是问她已婚未婚有没有孩子,笑着摇摇头。
“不得行,你们两个还是要着急哦,现在是老龄化社会,要早点结婚,生个高颜值娃儿……”
老板聊够了,边说边笑吟吟地转过身,回厨房收拾锅灶去了。
程菲见老板离去,鼓起腮帮悄然吐出一口气,注意力这才回到自己碗里香喷喷的饵丝面上,自言自语地说:“这老板可真能聊。”
话刚说完,对面冷不丁就响起一嗓子,漫不经心道:“你能听懂这儿的方言?”
程菲怔了下,抬起脑袋看向周清南,懵懵然地摇头,“听不懂。”
周清南:“刚才老板在说什么?”
程菲卡壳零点三秒,继续摇头,囧巴巴地回:“我不知道。”
眼瞧这姑娘满脸呆萌一问三不知,周清南笔直盯着她,英气的眉峰越扬越高,最后竟直接一勾唇,笑出一声来。
“完全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还能跟人有来有回聊这么久。”夜色浸染下,周清南眼神沉静,语气听上去随意而散漫,“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可爱得过分了?”
程菲:“……”
程菲默,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就跟里头有几十只小鹿在扭着腰大跳霹雳舞似的。
她脸色不受控制地再次泛红,心想:这位大佬说话就说话吧,无端端的夸她可爱干什么。
到底谁在勾引谁,谁在乱谁神志啊!
程菲轻轻咬了下唇瓣,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饵丝,有点好奇,又腮帮鼓鼓含糊着问:“刚才那个老板到底在说什么呀?”
周清南把凝在她小脸上的视线收回来,垂了眼皮吃他的面,淡声道:“说现在是老龄化社会,我们应该早点结婚生孩子,为国家做贡献。”
“噗……咳咳咳!”程菲没崩住,直接一口饵丝喷出来,被呛到,惊天动地咳嗽起来。
周清南见状,眉心很轻微地拧了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胳膊也伸过去,大掌覆在她纤细的脊背上轻拍柔抚,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程菲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稍稍缓过来后,其他感官便变得很清晰。
男人骨节分明的指掌贴着她的背。只隔着一层单薄布料,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意和有力……
她心一慌,下意识便想逃离,赶紧扬手一挥轻轻将他的胳膊拂开,窘迫地低声道:“谢谢。”
说完,程菲察觉到餐桌上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便掩饰什么般清了清嗓子,继续之前那个话题:“你说你要去乌川……具体是什么时候?”
周清南手放下来,脸色淡几分,道:“下个月三号。”
下个月三号……
程菲在心里默算着,发现,他去乌川,跟她们结束考察返回滨港的日子,是同一天。
“嗯,我知道了。”程菲点了下头。
她往嘴里又塞入一大筷子饵丝,认真咀嚼,咽下后静默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蓦地抬眸望向他,问:“你会平安回来的吧?”
程菲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但周清南从这简短的几个字里读出了遮掩不住的担忧。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而后细微地勾了下唇角,回答她:“当然。”
“乌川的事办完之后,你又准备去哪里?是直接回滨港吗?”程菲又问。
周清南点头:“嗯。”
“好。”程菲也点头,“我不问你具体去乌川做什么事,我就在滨港等你。”
周清南安静了几秒,看她的眸光莫名更深,语调出口却还是很随性:“你等我干什么?”
程菲好像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自己,愣住了,好几秒都没有作答。
周清南注视着她,又平静地道:“程小姐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次我来兰贵,是因为怕梅景逍对你不利,所以才寸步不离跟在你左右。回到滨港就是我的地界,他有了忌惮,自然会收敛很多。”
程菲听得轻皱眉头,问他:“所以呢?”
周清南:“剔除了梅景逍这个威胁,我就不用再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像之前那样,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的安全。”
程菲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强行忍住了,嘀咕着回:“可、可是,现在黑白两道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就像你说的,除了你谁还能护住我。万一哪天我就像梁主任一样被人揍断骨头,或者绑架撕票怎么办?”
“等乌川的事尘埃落定,回了滨港,我会对外说我们已经分手。”
周清南凝视着她,神色平静,音色如常。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多说一个字,他心中冰锥样的尖刺便会深一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中的木筷,几乎要被他生生折断。
周清南:“你担心的事,我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
周清南继续平静地说:“兰贵之行结束后,你回滨港,我去乌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刹那,面馆空间内再次寂静。
窒息的沉默肆意蔓延。
就在周清南等待下文无果,薄唇微动还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年轻女孩的嗓音却再次响起,骤然击穿了这片死寂,深深灌入他的耳膜。
程菲说:“不要。”
周清南一瞬不离地盯着眼前的姑娘,眉心用力蹙起,没有吭声。
她拿筷子翻搅着碗里的饵丝,脑袋也垂得低低的,这个角度,周清南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觑见一副尖俏柔美的小巧下巴。
周清南声音出口,一瞬竟低得发哑:“你说什么?”
“我说……”姑娘顿了下,缓慢抬起脑袋看他,乌黑分明的眸子里隐隐透着股倔,“不要。”
程菲定定地望着他,又说:“周清南,你每一句话都是保护我,每一句话都是把我摘出去,每一句话都是为我着想,可是你没有一句话,问过我是什么态度。”
周清南微怔,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盯着她,目光深得像两口酿尽风霜的古井,蕴蓄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程菲和周清南对视两秒,随后便若无其事地将看向别处,勾起唇很轻松地笑了下,说:“好了,饭吃完该回去休息了,周总先买单吧,之后我再把饭钱A给你。”
说完,程菲没有再多留,起身便准备从饵丝店离去。
可就在这时,又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沙哑,声调轻柔,像一场穿过二十年光阴后却丝毫没有泛旧的梦。
他哑声说:“程菲,你听话。”
程菲低低吐出一口气,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店门外的夜色半带感叹地道:“先就这么说定吧。周清南,你去乌川,我回滨港等你。”
当晚回到酒店,程菲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便拖着疲乏的身子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从离开滨港到现在,不过几天的时间,却已经发生了无数重量级事件。
大脑在短时间内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也太复杂,程菲有点消化不过来,越去想,越觉迷雾重重。
梅氏集团光鲜外表下腐朽的另一面。
外表温良儒雅、实则心狠手辣的梅四少,今天在高粱地里半路杀出来的杀手男团、架着摄像机一看心理就不太正常的小叶总……
还有,周清南。
程菲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
几秒后,她翻了个身坐起来,从床头柜上一把拿起手机,点亮屏幕进入微信APP,给好友温舒唯发了一条消息。
美少女壮士小程同学:【姐妹,睡没?】
夜猫子小温同志几乎是秒回:【还没呢。怎么啦?】
温舒唯:【睡不着想找我聊天?】
程菲:【唉。你无法想象我今天遇见了些什么事,简直比好莱坞大片还刺激……】
温舒唯:【?你不是扶贫吗,怎么还拍上大片了?】
程菲:【太复杂了,三言两语我跟你说不清楚,等我回来再找机会跟你详细聊吧。】
温舒唯:【那你给我发消息是想说什么?】
“……”程菲指尖的动作顿了下,咬着唇瓣迟疑两秒,然后才在输入框里打出了一行字,给温舒唯发过去。
程菲:【我想,我可能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温舒唯:【???什么秘密?快说来一起听听!】
程菲:【都是秘密了,当然不能说给你听。】
温舒唯:【……】
温舒唯:【你自从暗恋上那个黑老大之后整个人就越来越欠扁!谁教你的说话说一半!你还不如不说!!!】
程菲:【=。=】
程菲:【舒服了。】
温舒唯:【?】
程菲:【好吧,其实就是我脑子太乱了又有点压抑,所以想跟你聊聊天调整一下心情。】
对面的温舒唯呕到差点吐血,给程菲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怼她两句后又随便跟她乱七八糟扯了会儿,之后便发来一串结束语。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好了,你先睡吧,我也要去睡觉了,再见。】
看着好友发来的这条信息,程菲一双大眼茫然地眨巴了两下,不禁茫然,回复道:【这么早就睡觉?不是你的风格啊!】
过了几秒钟,温舒唯又回过来一个“笑着哭最痛”的表情包,附上文字:【沈寂休假回来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我在客厅,沈寂那厮洗完澡之后已经催了我二十八次,我再不进卧室,明天我估计别想起床了。】
程菲:“……”
注定要暴富的小温同学:【好了,细节什么的我就不跟你讲了,这不是你一个纯洁少女该听的。晚安安宝贝!】
这条消息过后,手机那头的温舒唯就再没回过消息了。
程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记者温老师此刻的处境有多“水深火热、尺度惊人”。
望着和温舒唯的聊天页面僵滞几秒后,程菲熄了屏,继续躺回床上,怔怔地出神。
刚才她对温舒唯说,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这个秘密,关于周清南。
程菲也说不清楚具体是为什么,但经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她总觉得,周清南的身份,一定不会像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还有那本出自他手,画着桐树巷涂鸦的画册……
程菲乌黑的瞳孔瞬间收缩,脑子里一阵神思飞转,忽然又想起了数日之前在市医院。
她当时因为被卷进了黒帮纷争忧伤不已,随口对周清南吐槽,说早知如此,那晚汽修厂就找别人帮忙。
当时,那个男人是怎么回她的?
周清南说:除了他,世上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护定她。
是啊……
在那个利益为上血腥污浊的黑暗世界,谁会莫名其妙地维护一个陌生人?除非早有渊源。
短短几秒光景,程菲抬手覆上了额头,心中的某个猜测愈发强烈,已经呼之欲出。
梁主任照旧打着石膏躺在县医院,程菲作为考察团中滨港电视台剩下的独苗,又是唯二的女孩子之一,无疑成为了团里的重点保护对象。
在得知梁主任遇袭重伤,程菲和周清南所乘坐的车辆又碰上了拦路绑匪后,县委书记张建良予以了高度重视,安保人员继续上阵不说,还从警队抽调了两名骨干警员全程负责考察团一行的安全。
不知是警方的出动震给了梅四少等人一些威慑,还是周清南已经私下找梅景逍谈过,又或者是两方面的原因共同作用,之后几天的行程,一切顺利。
忙碌充实的日子总是转瞬即过,一晃便到了6月2号。
这天早上,程菲依然早早起床跟随考察团众人深入乡村,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今天去的凌河村是本次考察的最后一站,因此,车队从凌河村回兰贵县城区后,并未直接开回酒店,而是去了县委政府大楼。
张书记将考察团的众人组织到一起,亲自开了一场研究大会,确定《那片山那些人》节目的最终拍摄家庭。
远在京城的徐霞曼也以视频形式参与了这场研究会。
程菲全程都很认真,积极发言,与各方人马交流这次考察中自己的感受与体会。
相较而言,考察团中两位最重要的金主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梅家四公子很敷衍,整场会议发言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周清南更是只在总结阶段,脸色淡漠地说了句“程助理说得很有道理,我意见始终跟她保持一致”。
两尊大佛各怀心思,会场上的其他人虽然感受到了二者之间涌动的暗流,却也乖觉得很,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视若无睹,晚上六点多,这场波云诡谲的研究会才总算顺顺利利地结束。
次日考察团就要回滨港,县委方作为东道主,自然早就备上了一桌丰盛晚宴,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大人物送行。
席间还是和初来时那顿接风宴一样,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程菲本来不想喝酒,但考虑到自己是电视台这边唯一的代表,滴酒不沾似乎说不过去,便也意思意思小酌了一杯。
国家这些年严打腐败,对“腐败餐”的定义也较为苛刻。
政府官员们敏感,提倡一切从简,这场饭局用的酒也只是当地的一个本土品牌。
白酒辛辣,一入口,灼灼酒液便一路从唇舌烧到肺腑。
程菲的酒量在女孩子里还行,但在县委这群久经沙场的老酒仙们面前,着实小巫见大巫。她对红酒白酒都怵得很,不学场上的张书记等人直接干整杯,只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可尽管如此,一杯喝进肚子里,她瓷白的脸蛋也浮起了两团妩媚酡红。
白酒上头通常就是一眨眼的事。
程菲刚与众人喝完最后一轮,把白酒杯放回桌上,便感觉到脑子有些晕乎了。
她用力睁了下眼睛,在座位上呆坐几秒,接着就悄悄起身离席,准备去洗手间尿个尿清醒一下。
每个饭店酒楼的构造都差不多。
这间饭店每一层的洗手间,也设置在走廊尽头处。
大约是连续数日都在车上颠簸,现在又喝了点酒,程菲有点困了,抬手掩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拐进女士洗手间。
几分钟后,她走出来。
在洗手台前洗完双手,程菲又来到烘干机前,将双手烘干。
嗡嗡嗡,嗡嗡嗡。
机器声环绕在她耳畔,像好几只从花园里大丰收回来的蜜蜂围着她,在唱庆祝歌谣。
程菲脑子本来就有点昏沉,让这声音一吵,更困了。
这种状态,回到雅间很容易会扫其他宾客的兴,她自觉得很,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瞧见休息室之类的场所,索性直接走到楼道口,席地而坐,脑袋斜靠着墙,假寐。
这个饭店的环境比之前的“兰贵之香”好,走廊廊幽长而又安静,地面连同楼梯间一带都铺着深蓝色的地毯,看不出材质,但脚踩上去没有声音,坐上去的触感也十分柔软。
程菲眼睛轻轻闭着,迷糊间,快要睡着。
轻微醉酒的人时间概念混沌。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两三分钟,程菲在迷蒙之中隐约感觉到,有人用手,轻轻拨开了她后颈处浓密的卷发。
那几根手指的触感,是程菲熟悉的。
修长,冰凉,冷硬。指腹的薄茧有点粗糙,若有似无刮擦过她颈项柔嫩的皮肤,像是砂纸。
再然后,有微凉的水液蘸上来。
程菲眼睛还没有睁开,却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记忆在脑子里跳脱地倒带。
记得那年她刚满十八,年夜饭上被程国礼怂恿着给长辈们敬酒,初生牛犊不知天高地厚,看大人们都是一口一杯酒,她也直接就闷下一杯啤的。
当时槐叔看她晕得不行,便让蒋兰将她带到洗手间,教蒋兰拿手蘸湿了冷水给她拍后颈,说这样可以醒酒。
时间线回到多年后的现在,极其雷同的一杯就晕大糗事,只是今天与当年不同,她身边没有槐叔也没有妈妈。
给她用凉水轻拍后颈的人,是……
程菲睁开了眼睛。
楼梯间这片空间装的是声控灯,私下安静,这里也黑漆漆的。
程菲平视的视角,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微敞的领口,往上牵连一条脖颈,修长挺拔,点缀着一枚性感又撩人的喉结。
程菲微微一怔。
这时,周清南察觉到姑娘醒来,沉郁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又克制的味道,沾了凉水的手从她后颈撤回,问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凉水拍颈的醒酒法,针对轻微晕眩的醉酒症状非常奏效。
程菲现在已经基本出于清醒状态。
但她还是侧身倚着墙壁,没有动,眼眸不知缘由地异常亮,像是两池星光在暗中闪烁,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清南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眸色深不见底,并未作声。
没几秒。
程菲忽然开口,四平八稳而又极其认真地问:“我可不可以,咬一下你的喉结?”
周清南:“……”
周清南正要回程菲话,不料仅隔一瞬,这姑娘竟借由距离优势,两条手臂往上一攀便吊住他脖子,张开嘴巴,小兽般朝他扑咬而来。
再然后,感觉到喉结被咬住。
跟上次下巴上的触感不同,喉结神经分部密集,极其敏感。
周清南微仰头,凌厉的下颔线连同全身肌肉一起骤然紧绷,她的唇和她的牙齿黏住他,往他体内渡进来一种微麻的、湿濡的酥痒……
是舌头。
这只要命的小狐狸促狭而又娇羞,竟敢试探性地伸出小舌,舔了他一下。
“……”周清南眼中暗涛翻涌,两只大掌一把握住程菲腰肢,用力到几乎要将那纤细柔软的小腰掐断,几乎是咬着牙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在克制,哑声命令,“松口。”
程菲听出男人嗓音中隐忍翻腾的欲浪,心跳如雷,紧张得指尖都在轻颤。听话地松口放开他,身子却不离开,脑袋软绵绵地枕在他胸膛。
周清南闭上眼,用尽全力,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想要将她狠狠揉碎进身体的念头。
“今天我好清醒。”耳畔响起姑娘的声音,轻轻地说,“周清南,这就是我的态度。”
远离包间区域,楼梯间很安静。
男人和姑娘紧密相拥,姿态亲昵到难以言说,就好像一对真正陷入热恋的情侣。
黑暗中,程菲看不见男人面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格外有力的心跳声,一阵一阵,紧贴在她耳畔响起。
仿佛疆场厮杀前临阵的鼓点。
忽地,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声音,很低也很沉,哑声问她:“是不是很快?”
程菲微怔,有点迷茫地眨了下眼睫,没有听懂他这个问句是什么意思。
程菲:“什么很快?”
周清南:“我的心跳。”
程菲眸光闪了闪,屏息凝神,更仔细地去听耳畔传来的心跳声,浑身皮肤无端端便变得更烫,燥得像有火苗在来回燎烤。
“……嗯。”
她很轻地应了一声,觉得脸颊有点痒,下意识侧过脑袋,用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是和正常的频率不太一样。”
周清南没有说话。
他低眸注视着怀里的姑娘,从这个视角,能看见她圆润的脑袋顶,发际边缘毛茸茸的胎发,和两圈垂掩下去的睫。
柔软的乌色,随着她眨眼的频率,有一搭没一搭地一扇一扇,娇媚柔婉而又乖巧,像只被冷落太久、终于忍不住想要撒娇求宠爱的猫。
娇得周清南心痒。
百虫嗜心,万毒齐攻,隔着衣服挠不到,痒在血肉和骨头缝里。
周清南唇微抿,十指收拢,将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眸色比周围的光线更暗,其中压抑的潮浪几乎快要决堤,汹涌奔出。
四下静谧,周清南也能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跳。
他是局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受过最专业严苛也最铁血的心理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种从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下,他的心跳起伏可以骗过世界上最尖端的测谎仪。
甚至还可以,在尖端测谎仪与硫喷妥钠这种顶级致幻毒素的双重打击下,也做到瞒天过海,不留丝毫痕迹。
可是,就是这样一颗千锤百炼的心脏,每每面对她,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是该嘲笑自己,这么多年光长了年纪没长出息,还是感叹造化弄人?
周清南嘴角泛起一丝自嘲似的苦笑,略微俯首,隔着大约半指距离,吻了吻姑娘黑发上方的空气。
周围变得更静,数秒钟过去,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音打破了这池静谧,哒哒哒。
有其它顾客从雅间出来去上洗手间,刚好从这个楼梯间的安全门外经过。
听见脚步声的瞬间,周清南微阖着的眼眸便睁开了。
原本环住程菲腰肢的两只大手往上走,而后轻柔地、克制地握住了她纤细的两条手臂,扶住她,将姑娘从自己怀中剥离出去。
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炽烫体温远去,程菲呆了下,困倦的双眸迟钝地睁开,抬起脑袋看他。
整个人的状态还有点懵。
“你醉了。”
周清南低眸注视着程菲,神色平静,声音却哑得几不成调,“再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这话听进程菲耳朵里,惹得她嗤笑出声。
她仍旧望着他冷峻的脸庞,眼神变得清明几分,正色道:“早就跟你说了,我很清醒,一点也没有醉。”
周清南无言,没什么精力再跟这姑娘东拉西扯。
转眸看眼四周,这楼梯间光线昏黑,又处于中央空调系统布设的盲区,温度整体要比室内高一些。
考虑到这姑娘本来就喝了白酒正上头,一热一凉易受风寒,周清南眉心很轻微地拧了下,准备把她带离这个地方。
“我刚才看见这层楼有空包间。”周清南手捉着程菲的胳膊,对她淡声说,“扶你过去坐会儿。这里热得很,你出了汗再吹空调容易着凉。”
姑娘却眼神不移地望着他,像是完全没听见他后面的这些话,眸子亮晶晶的,执拗而倔强:“我说我没有醉,很清醒。你听清楚没有?”
周清南没什么语气地回答:“我清楚。”
“你又敷衍我。”程菲眯了下眼睛,仰着脖子往他贴近几分,轻声,“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现在很清醒,对不对?”
她人靠上来,周清南闻到她身上清甜的体香,和唇齿间白酒的醇甘。
这一幕,跟上次她被四罐烈性啤酒灌醉时极其相似。
周清南紧紧盯着程菲,眯了下眼,眸色顷刻间黯如浓夜。
无数次理智交锋,无数次垂死挣扎。
多年来无坚不摧的意志力,铜墙铁壁般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寸寸瓦解,已经只剩一副虚张声势的空壳,内里全是散沙。
周清南不止一次地想,当初他为了她的安危,跟来兰贵,或许是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个错误——明知沾她就上瘾,瘾念会蚀骨,他怎么敢和她朝夕相对这么多天?怎么敢时刻面对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
说到底,私心罢了。
寻个由头正大光明地接近,要她寸步不离他视线,甚至堂而皇之宣誓主权,将她短暂性地据为己有。骗得过其他人,骗不过他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早就是心甘情愿上了断头台的人,生杀大权掌握在她手里,根本经受不起她丁点刻意的拨撩。
偏偏这个小东西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索他的命。
一旁不知是哪个雅间的门开了,一屋子醉汉勾肩搭背脚步踉跄地走出来,嗓门儿洪亮,七嘴八舌,吹牛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
这番喧哗,继高跟鞋后第二次打破了走廊的安静。
安全门内光线明亮闹哄哄,安全门外的楼梯间,却仍旧昏暗压抑,空气湿热,像乌鸦眼中投射出的世界。
周清南的目光直勾勾落在程菲绯红的脸蛋上,眸色幽暗得可怕,像下一秒就要吃人,把她连皮带骨吞食入腹。
男人的眼神看得程菲心惊肉跳,但她执着而坚定,仍强撑着和他对视,眼睛睁得大而圆。
程菲其实没有说谎。
今天确实是周清南小瞧了她。
今晚和她烈性啤酒醉酒那晚有本质不同。一小杯白酒而已,她虽然有轻微的晕眩感,但摄入大脑的酒精并不足以让她神思混乱,所以,她是真的很清醒。
清醒地倒向他,清醒地搂住他脖颈,清醒地吻咬了他漂亮性感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