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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by未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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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获得了他的字:九渊
九渊是神话中的九个神泉,后衍伸为深潭之意。霍霆山希望这个咋呼的小儿子能如深潭般沉稳。
霍知章喜欢极了他的字,及冠的当夜高兴得没睡着,干脆挑灯夜战,自己给自己刻了个“九渊”的私章。
及冠礼落幕没多久,时间从春末走进了夏季。
荆州的夏季比幽州的炎热不少,烈日炎炎,热气从地表蒸腾,钻进人的毛孔里,似也血液也要跟着煮沸。
在首夏堪堪结束时,霍知章迎来了第二件人生大事。
“……父亲,您真让我娶士小娘子?”霍知章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霍霆山睨了他一眼,“你先前求到我跟前来,几番打听自己的婚事,如今又不想娶了?”
“不是。”霍知章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惊讶于父亲居然松口了。
难不成真如他想,如今已无要联姻之地,所以他的婚事可以适当松一松?还是说,其实是母亲在其中为他周旋,这才令父亲点了头。
霍知章陷入沉思。
儿子面上的疑惑和探究欲毫不遮掩,霍霆山看见了,却不打算给他解释:“她还有个弟弟,此事你知晓否?”
霍知章点头说知晓。
那日士诗去见完母亲,回来后便和他说她其实还有个亲人。
她胞弟今年十四,在往北边逃亡的途中因不习水土,而生了疾病,无法与她一同北上。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将胞弟藏起来,既是让他好生疗养,也为了躲避后面紧随而来的追兵。
霍霆山:“她的胞弟我会派人将他接去司州洛阳,先寻个宅子给他住,往后下聘和结亲等事,都在洛阳城举行,不再与交州那边的人接触。你长兄于立秋在洛阳成婚,你婚事的纳彩之礼安排在立秋后。”
长子从豫州望长坝离开后,霍霆山让他回洛阳城监管玻璃销售之事,后来思及洛阳去幽州路途遥远,来回奔波时间不够。
明霁大婚时,他与夫人定然要出席。
然而如今小战不断、大战在即,此时千里迢迢回幽州不妥。司州已是他的地盘,洛阳自然也是自己家,在洛阳成婚挺好。
“谢过父亲。”霍知章拱手作揖。
坐在树下秋千的士诗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晃着秋千。她是交州人,比北方人耐热,这般的室外温度不至于令她避回屋中。
日光透过层层绿叶洒下一地的斑驳,士诗的脚尖轻点着斑块,她倚在秋千另一侧的藤绳上,神情木楞地在发呆。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秋千上的少女被惊扰,点地的脚尖骤然停住。秋千不再晃动,日影的光斑露在她的裙摆上,衬得衣上的暗纹明显了几分。
“士小娘子。”
“霍郎。”士诗扬起笑容。
霍知章距她三步之地停下,目光触及那双弯起的猫瞳时下意识侧开头,但站得更板直了些,“我父亲方才和我说,他同意我们成婚。”
士诗愣住。
一直未得到回复,霍知章又将目光转回,见她面有惊讶,皱眉道:“我冒犯了你,合该负起责任……”
后面的话,士诗听不清了,只怔怔地看着面前人。
他及冠了,一头墨发高高束起,象征着已从少年迈入成年男人的行列。
此时他先是皱眉,而后又露出笑容。
他笑起来真好看,折射的日光将他的眼珠子洗得非常明亮,他面上的棱角柔和了些,却仍有少年意气风发的张扬,像天上自由翱翔的鹰,也像明媚的骄阳,士诗被他的笑脸晃了一下眼睛。
她耳旁有几瞬被过分剧烈的心跳声占据。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与之伴随的,还有淡淡的愧疚。
愧疚这种情绪于她而言很陌生,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做许多事都理直气壮,也很明白在大宗族里勾心斗角少不了。
她不算计旁人,自有旁人算计她。
“对不住啊……”士诗喃喃道。
霍知章没听清:“什么?”
士诗重新扬起笑容,“没有,往后我会对你好的。”
霍知章知晓她向来直接,如今再听她说话已不像初次般无措,但仍转移话题:“父亲说会将你的胞弟接去洛阳安置,等立秋我长兄成婚后,再办置我们的纳彩礼。对了,你的胞弟具体在何处?”
士诗说了个地址。
霍知章:“好,接下来的事我会安排好,你莫要忧心。”
有风拂过,树影摇曳,地上的斑驳随之起舞,在风拂过之间,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少女应答声。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立秋将近,裴莺也愈发忙碌了。长子大婚在即,他们要往洛阳去了一趟。
许是纪羡白也知晓这个秋季他们必定前去洛阳,故而在夏季之时,已将荆州占领的雍州军联合被吸收转化的荆州本土军队,多番朝被霍知章占领的小城发起进攻,企图将城镇夺回。
霍霆山派了李穷奇和沙英出战,命两人各自带一批人,分别前往沉猿道的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的城镇支援。
双方兵马相当,兼之对面有险地加持,战局胶着住了,谁都没讨得便宜,似达成了一种勉强的平衡。
将沉猿道交给陈渊后,霍霆山与裴莺拖家带口前往洛阳。
战事在即,时间卡得很紧,他们此番去洛阳急行军,有点速去速回的意思。
秋在水清山暮蝉,洛阳树色鸣皋烟。秋季的洛阳别有一番美感,去年裴莺也是秋季来到洛阳城,今年又是将将秋季回来,甚是怀念。
洛阳城的州牧府早已经收拾妥当,而和上回一样,霍明霁亲自在府前候双亲归,与父母一同来洛阳的,除了妹妹之外,他还看到了弟弟。
他后日大婚,弟弟前来出席也寻常,不寻常的是……
霍明霁将目光投向走在妹妹身旁的陌生小娘子,两人挺亲近的,且这小娘子方才还与妹妹同乘一车。
青年看了眼,又将目光移回妹妹身上。
孟灵儿会意,笑着向霍明霁介绍:“长兄,这位是交州士家的小娘子,此番随我们来洛阳是为了等长兄你大婚后,在此地与二兄过纳彩礼。”
霍明霁眼底掠过一缕惊讶。
纳彩礼?
知章的成婚提上日程了?
惊愕的思绪转瞬已隐藏好,霍明霁对士诗礼貌笑了笑,然后吩咐旁边的奴仆将士诗的院子安排在孟灵儿隔壁。
“夫人,今晚的晚膳如何安排?”辛锦问裴莺。
裴莺沉默了会儿。
按理说未成婚,士诗和他们还算不得一家人,不宜同进同出、一起用膳。然而如今情况特殊,将她独自安排更加不妥。
于是裴莺:“今晚夕食采取分餐形式,告知士小娘子晚间在正厅用膳。”
辛锦:“唯。”
夕阳西下,灿烂的余晖铺满大地,也将苍穹染成一副漂亮的油画。
等裴莺和霍霆山结伴来到正厅,小辈们都已经在候着了,一个个都坐得很板正,见他们来,齐齐起身见礼。
霍霆山:“自家人不必多礼,坐吧。”
今日分餐而食,裴莺和霍霆山坐在上首,右侧是霍家俩兄弟,左边是孟灵儿和士诗,男女分开。
虽说分了案,看着比同桌用膳严肃些,但过往的松弛气氛几乎刻在霍知章的骨子里,所以坐下用膳没多久后,他就开始说话了。
霍知章和旁边的长兄聊天,“长兄,后日你大婚,紧张否?”
霍明霁气定神闲:“还行。”
“还行是如何,究竟是紧张还是不紧张?”霍知章追问。
上首的裴莺听着他们俩聊天,思绪不住飘走,飘到了女儿身上。
以囡囡和陈渊如今的发展架势,成亲也是迟早之事。古代的母亲在女儿出嫁前,好像都要将一些小黄图塞到女儿手里。
裴莺:“……”

膳罢, 裴莺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州牧府书房的前主人是李司州,后来他们杀李啸天占领洛阳城,李啸天的家人闻讯而逃, 逃离前匆忙收拾了不少金银细软, 以续后面生计。
而笨重的书籍, 显然不在他们的携带计划中, 因此书房保持得相当完好。
这个时代的书有用竹简和木简制,也有用丝帛和纸制, 前者造价沉笨低廉, 后者轻便昂贵。
书房偌大, 几款书籍皆有之。
裴莺慢慢走过一排排书架, 书房她来过不少次,也在此地寻过一些游记看,不过像如今这般仔细翻阅, 倒未曾试过。
一本不错的翻看得仔细, 速度自然就慢, , 裴莺翻了五个大书架, 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已过去。
然而一无所获。
裴莺看着还未翻阅的一排排书架,陷入沉思。
关心则乱,她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就算书房里有小黄图,也不可能放在这种显眼的、随手可取的地方。
或许是角落位置……
就当裴莺想去角落搜一搜时, 身后忽然传来“咯吱”的一声开门声。
裴莺闻声回首, 是霍霆山。
“你要用书房?”说这话时,裴莺将手中摊开了一页的书阖上, 重新塞回书架里。
“我不用书房。找你半天了,原来夫人躲到此处。”霍霆山信步进来, 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书架上,“怎的大晚上忽然发愤图强?”
裴莺随口道:“没发愤图强,只是来书房寻些东西。”
“寻什么?”他很自然接着问。
裴莺:“……”
霍霆山见她面有异色,顿时意识到她要寻的这样东西绝非一般。
书房是要地,其内有很多机密信件,寻常人不得轻易靠近。不管理由是什么,倘若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此地的是他麾下的任何一个武将或幕僚,霍霆山定然会审视此人,怀疑他别有用心。
但现在是裴莺,不是旁的人。他只会觉得她是饭后闲暇,想来寻本游记看看。
不过那是之前了,如今看着裴莺面上不住浮现的尴尬,他长眉挑起:“看来夫人所寻之物颇为特殊。”
“唉,你先回主院,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裴莺受不了他,走过去想将这人推出书房。
霍霆山比她高一个头,身强体壮,站定不想动时,裴莺还真推不动他。如今这人非但不退,还抬手将她捞进怀里,手箍着她的腰,“小贼为何擅闯书房禁地?本将劝你速速招来,坦白从宽,否则有大苦头等你吃。”
说完,他的手还捏了捏。
裴莺腰上有一圈痒痒肉,哪怕不想笑,也控制不住自己,“霍霆山,你别捏……”
“说吧,来书房想寻何物?”他问。
裴莺赧然,这叫她如何说得出口。
结果这么一犹豫,腰上那只大掌又动了,裴莺一边弯起眼睛一拍掰他的手,“你松开,我告诉你就是。”
霍霆山不挠她痒痒肉了,但手没挪开:“愿闻其详。”
裴莺没直接说,而是先指了指那几个她还未翻看的书架,“霍霆山,那几个书架的书,你全看过否?”
“未曾。”他实话实说:“我们在洛阳待的时间尚短,且并非所有书籍于我而言都有用处。”
像一些游记和前朝所谓名士的自传,霍霆山就不会在上面浪费时间。
“夫人还有什么想问,一次性问完,而后回答我方才的问题。”男人笑道。
裴莺噎了下,但还真问了,“你有没有在书房里看到过一些特殊的书籍?”
霍霆山反问:“有多特殊?”
裴莺移开眼不看他:“关于造人方面。”
这两个字用得挺精妙,霍霆山琢磨了会儿,再联想到她最开始时别扭的神情,这才恍然大悟。
想明白后,他不禁笑出声,“夫人若想探寻那方面,何须来此地寻书籍看,直接去找你夫君一同摸索,岂非更快触类旁通?”
他箍在她腰上的手勾起她腰间的细带。
“不是我用。”裴莺赶紧止住他:“我晚间听明霁和知章说起成婚紧张与否,不由想到往后囡囡的婚事。你们男儿有机会混迹秦楼楚馆,军中更有兵油子彼此唠嗑,肯定有涉及那方面,多少懂些。然而小女郎不一样,平日多半在家,家人肯定不会在她们面前谈及,根本无从得知。”
霍霆山听她嘀咕出一大段,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虽说他没去过秦楼楚馆,但这个话题仍容易引火烧身。
静默一瞬后,男人决定顺着说下去:“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不如我同夫人一同在书房里找找看。能翻出来固然好,若是此地没有,明日我派人去城中书坊买一批回来。”
裴莺:“甚好。”
于是夫妻俩分开行动,一个搜左边,一个搜右边,皆是从角落搜起。
还别说,裴莺先前的思路无错,最后她在角落处的书架底层翻出一个盒子。
盒子以锦布包裹,若放在外面单独看,挺引人注目,但书房内像这般的盒子不少,它混迹在其中平平无奇。
然而打开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裴莺看着手中的丝帛画,还翻了几下。她是个成年人,男人前后都有过三个了,独自看时倒不至于害羞。
不得不说,有些古人的画工还是十分了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
不过看着看着,裴莺陡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不像霍霆山的作风。
她若有所感回头往后看,果不其然见这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从高到低自她肩上越过,精准地落在她手上的丝帛画上。
裴莺:“……”
见被她发现了,霍霆山干脆开始点评,“这个画师甚是无趣,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怪不得画作被放在角落里蒙尘。”
裴莺一言难尽,“房中画放在角落很寻常,而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后面跟着的那个词说得小声,但霍霆山离得近,听清楚了,他笑道:“从夫人的反馈来看,我觉得你应该甚是喜欢才是。”
裴莺转回头,不搭理他了,继续翻那画作,打算把这本开头中规中矩的看完,看它是否头尾如一。
她在翻画的时候,霍霆山也没闲着。
那锦盒里除了被裴莺拿走的那一本外,还装了别的。男人随手取过盒中的另一本开始翻看,而后眉梢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
等裴莺确认完手中的丝帛画合适,要将之收入囊中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男人施施然也将一卷画收入袖中,再瞧他面上神色,似还有些满意。
裴莺:“?”
不过介于某种说不明的预感,裴莺佯装没看见他的举动。
日升日落,转眼过了一天。当金乌再次从东方升起,这一日于不少人而言皆意义非凡。
如今洛阳城易主,掌权人之子大婚,城中热闹异常,虽说不至于像当初霍霆山娶妻时那般提前数日接连不断的给城中布衣派发红鸡蛋,但大婚的今日,确有一些惠民的措施。
城中设了数个定点施派粮食,走街串巷的孩提若是说些讨喜的话,还可从卫兵那处获得一些粔籹零嘴。
昨日雷惊鹊已由豫州军队护送来洛阳城,不过她到洛阳时时间不早了,遂先行入住霍家这边安排好的住宅,翌日再从此地出嫁进州牧府。
今日的吉时在午时末,相比起嫁人那日后半夜就起床更衣上妆,这回裴莺是辰时正才醒。
辰时正,换到现代就是早上八点。
睡饱了。
睡醒后用早膳,待膳罢再梳发上妆也不迟,等裴莺这边一切就绪,时间来到了巳时末。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州牧府迎宾的时间,宾客开始入场。
作为府中主人,招待宾客自是少不了,客人男女皆有,女客是随丈夫来赴宴的贵妇。
男女分席,裴莺带着女儿招待女宾,霍霆山领着小儿子招待男客。
霍霆山得司州后,没赴过洛阳城的任何一场宴席,各家拜帖雪花似的飘进来,却一封都没有被主人接过。
各家最初以为对方只是沉得住气,猜测霍霆山想熬一熬他们,煞他们这些本土权贵的锐气,结果人家根本没将他们当回事,造好战船后直奔东边,将兖州那一片拿下了。
消息传回时,惊得洛阳权贵哗然不止。
他的领地居然还在扩张,如今对比以往,又是更上一层楼了。
不过一切与他们无关,因为霍幽州本人不在洛阳,他们无从结交。
直至今日,他长子大婚,他宴请洛阳一众权贵观礼。
今天是大喜日子,兼之洛阳那群权贵盼星星、盼月亮总算见着霍霆山了,场面别提有多热闹了。
祝贺的,恭维的,搭话的,表忠心的……
一圈人将霍霆山和霍知章圈圈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霍知章接触这般的应酬场面不多,快被围懵了。
相比起明显不适的小儿子,霍霆山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与东家交谈、西家搭话,有时还拍拍来客的肩膀放声大笑,和善得仿佛此前连一家拜帖都不接的人不是他。
时间缓缓流过,在临近午时的尾巴时,裴莺陡然听到锣鼓声。
“哎呦,这是接亲队伍回来了。”她身旁的贵妇掩唇轻笑。
“听闻霍大公子相貌堂堂,雷小娘子娇俏可人,两人成婚是天作之合呢。”
裴莺辞别身旁一众贵妇,带着女儿回了正厅。她从东边侧廊进来,霍霆山从西侧过来。
夫妻俩相携走入正厅,入座上首高位。
“还是看旁人成婚来得轻松些。”裴莺偷偷感叹。
今日她不算早起,如今还能坐着等候,比起自己成婚,着实不要轻松太多。
霍霆山听见她的嘟囔,意味深长道:“往后夫人就是想辛苦,也没得辛苦。”
锣鼓声渐近,此时却有一人急步从外廊进来,再快步走到霍霆山身侧。
裴莺定睛看,原是秦洋。
秦洋今日也穿得特别精神,他生了双桃花眼,且面相在一众武将中是少有的柔和,属于儒将那一挂。
只是此刻秦洋罕见的神情凝重,似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他低声对霍霆山耳语了数句,后者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但转瞬又松开。
霍霆山道:“传话给各位先生,莫要喝太多,晚间有要事商议。”
秦洋闻言退了下去。
一对新人此时从外面进来。
霍明霁和雷惊鹊皆是身着红黑二色的喜服。
青年以玉冠将一头墨发束起,他身形提拔,此时嘴角微勾着,比平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他身侧的女郎身着交领大袖衫,头顶红罗盖头,随他一同踩着一众惊叹声缓步而来。
裴莺坐于上首,看着底下的新人,心里颇为感叹。
当初她嫁给霍霆山不久,明霁二十及冠。两年眨眼似的过去,仿佛昨日才及冠的人,今日便成婚了。
随着司仪一声声落下,新人开始行拜堂礼。
拜天地,拜尊长,夫妻对拜。
霍明霁侧了个身,对着面前的女郎深深拜下。
“礼成!”
礼成后,新人夫妻先行回房间,在房中还有旁的礼要执,而宾客这边则开席了。
霍明霁低眸,见身旁人的素手似紧张的握着,他伸手过去,用自己的手掌裹住她的。
少女僵了僵,但很快放松下来,他牵着她一同回房。
早已备好的美味佳肴终于等到宾客们临幸,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通通摆上案桌。
宾客和上首主人家齐齐开动,觥筹交错,讨喜吉祥话层出不穷,宴间其乐融融,气氛好不欢快。
这一场宴会从午时末一直持续到日落,包中午和晚间两顿膳食,府中留客几乎留了半个白日。
洛阳权贵对此乐于见成,平日见不着霍霆山,今日不仅见到了,还是以客人身份会面。更重要的是,他长子大婚,哪怕有些事谈不成,霍幽州不可能拉下脸。
裴莺陪着宴客,有些女客嗜酒,她闻着果酒的香气被勾起了兴致,也陪着喝了不少。
待到晚宴落幕,观礼的宾客兴尽而归,裴莺也生出了几分醉意。
霍霆山将身旁女人拥过,凑到她颈侧嗅了嗅,一阵酒气扑鼻而来,“我竟不知夫人还有当小醉鬼的潜质。”
裴莺推他,“我没醉。”
“我送你回屋。”霍霆山转而牵她手。
裴莺不给他牵,并且开始赶人,“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是说晚间有要事商议吗,你去忙吧。”
霍霆山低声笑道:“看来确实没醉,午时的话还记得。”
“那自然。”裴莺转身就走,结果没看到台阶,不慎一脚踩空,在摔倒前被一条长臂捞了回来。
“还是为夫送你回去,省得等我忙完,夫人还未回到屋里。”霍霆山说是送,实则手臂抄过裴莺的腿弯,直接将她抱起。
抱了人后,男人大步往主院方向去。
裴莺缓缓地眨了眨眼,“霍霆山,是否有大事发生?”
她能感觉到他赶时间的,若不赶时间,为何不和她一同慢慢走回房中?
“一时半刻说不完,晚些再说给你听。”他如此说。
将人送回主院,又命辛锦照看好裴莺后,霍霆山才改道去了书房。
待他来到,除了留守沉猿道的陈渊、李穷奇等人,其他随霍霆山从荆州来洛阳的人都到了。
今日一连两场宴会,宴中少不了饮酒。霍霆山一眼掠过,谋士这边还好些,但武将那边个个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有些目光都发飘,明显不甚清醒。
霍霆山让人开了窗,而后才淡淡道:“长安来信,幼帝于一年前已驾崩,之前尚在皇座上的那个,是纪羡白寻来的替身。”
惊雷落下,房中那些将醉的、半醉的,和只小酌少许的武将和谋士通通身躯一震。
一个个顿时无比清醒,被吓醒的。
“主公?这、这消息属实?”
“一年前已驾崩?纪羡白竟寻了个替身回来,他好大的胆子!不对,大将军,您为何说‘之前’,难不成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替身已经……”
“主公,如今长安那边情况如何?”
书房里瞬间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说到着急之处,还有武将抓耳挠腮。
霍霆山静听他们说了一刻钟,才抬手下压让他们安静些,但并无立马说起长安,而是将话题移到东边:“继丛荆州之后,薛扬州第二个称帝,众位还记得此人几时称帝否?”
众人不明所以,但仍颔首:“记得,去岁冬天。”
霍霆山转了转扳指,“薛扬州称帝后,扬州那一块交给了雷成双应付,从去年冬季至今年秋,将近一年时间,扬州竟还未攻下。”
扬州不同于荆州,扬州地势平坦,并非什么易守难攻之地。
雷成双用了将近一年都没拿下此地,霍霆山早觉得此事有蹊跷,然而他那时只以为是雷成双心里弯弯绕绕多,不乐意那般快解决薛扬州,进而掺和到他和朝廷军的战局中来。
但事实并非如此。
霍霆山:“扬州与荆州接壤,薛扬州一直在暗中接受朝廷军的兵力支援,他背后站着纪羡白。”
众人大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合该如此。
若非有朝廷兵力支援,他何以能和豫州军对抗至今;若非背后有人授意,他薛扬州怎么敢在如今两大巨头并起的局面跳出来?
“调包幼帝之事纪羡白做得隐晦,暗桩也是查了许久才查到蛛丝马迹,后续确认又用了不少时间,本想快马传回,却恰好碰上纪羡白动手。”霍霆山继续道。
柯左神色沉重,“主公,纪羡白除了杀替身以外,还做了什么?”
霍霆山面无表情:“他向天下发了檄文,声称我暗中派人鸠杀了幼帝。”
檄文,那是声讨逆贼的文书。

“简直欺人太甚!”
“纪羡白那厮好生不要脸, 分明是他自己毒杀了幼帝,竟嫁祸给大将军您。”
“这檄文一出,怕是很快会天下皆知了。”
“放屁, 幼帝死在长安皇宫里, 大将军与之相距甚远, 干咱们何事?明眼人如何看不出他在贼还捉贼!”
“熊茂, 你莫要忘了,这天下能读书识字的又有几何?大部分是愚民罢了。幼帝登基已有三载, 或许有人会想, 倘若他纪大司马真想弑君, 何必苦苦等至今?更别说纪羡白向来面子功夫做得甚是不错, 对外摆出的端是一副忠臣姿态。”
众人怒火中烧,却也不由忧心。
他们大将军占了整个北地都未曾称帝,顾忌的正是名声。
大楚虽已名存实亡, 但第一个称帝的总会遭到些笔诛口伐, 言道那是窃国的乱臣贼子, 而后面再称帝的往往没那般扎眼。
如今纪羡白将一盆脏水泼下来, 很有打蛇打七寸的意思。
公孙良严肃道:“主公, 他们能发檄文,我们也能。对方说你鸩杀幼帝,我们就说纪羡白他贼喊捉贼、包藏祸心,使这一计嫁祸于你, 他才是真正的弑君之人。”
众人无不颔首。
决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发檄文讨伐幽州,他们就骂回去。
陈世昌写得一手好公文, 霍霆山看向他:“檄文一事,交给陈先生负责。”
陈世昌拱手领命。
众人都心知肚明, 事发如此,檄文已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战事。
因为口水仗一打,谁也不干净了,既然如此,唯有以真刀真枪才能分出胜负。
檄文作柴,战火即将……不,或许此时荆州那边已经点燃战火了,只是消息还未传到他们这边。
霍霆山目光扫过一脸怒色的众人:“檄文之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下面来谈谈荆州的战局。”
裴莺喝了不少酒,洗漱过后上榻,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到半夜,她被一些小动静惊醒,房中光芒昏暗,只余浅浅一层,应该是来者只从黑纱袋里拿了一颗夜明珠。
淡光落在他魁梧的身躯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霍霆山,现在什么时辰了?”裴莺嘟囔。
“吵到你了?”那边刚除了鞶带的男人动作稍顿:“还早,夫人再睡会儿。”
她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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