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by未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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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身后,是双方各自排开的大军。草原上刮起了风,将旗帜吹得舒展翻腾,天朗气清,惠风和煦,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此番会面鲜少人知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也不知晓中途是否有过争论,但都知道了结果。
于霍霆山而言,结果和今日的天气一般完美。
“……所以他答应了?”当日晚上,裴莺听霍霆山说起。
霍霆山撤了鞶带坐在床榻上,利落脱了外袍,再除了中衣,“他其实没有选择。答应了,或许能逆风翻盘,一举问鼎呼韩邪单于;不答应,他就独自一人对抗剩下两个单于,以及一个在旁侧虎视眈眈的我,哪怕是权宜之计,他也会答应。”
裴莺帮他解开后肩的锦带,看了看伤口。
人的自我修复能力能令小伤口数天结痂,像霍霆山这类十公分的、且经过缝合的伤口,愈合期一般在三周左右。
他的伤口基本好了。
裴莺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和霍霆山是利益共同体,说句不好听的,一旦霍霆山没了,她都不知如何跟他两个继子相处,往后的路或许也不那么明朗,毕竟她和两个继子相识时间都不长。
到时候她该如何呢,尚在州牧府中的囡囡又该如何呢?
总之霍霆山不能有事,起码现在不能有事。
“有个联盟还是好的。”裴莺问,“后续你打算如何?”
霍霆山:“自然是前往单于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俩结盟之事,另外那两个单于说不准已知晓了。”裴莺说。
“单于庭距离此处有些距离,且近来匈奴权乱,小部落宁愿去远一些的东胡,亦要绕开单于庭,我和军臣单于结盟之事大概还未传过去。”霍霆山重新将中衣穿好,“此番时间紧迫,我明日出征,夫人在营中待我归。”
裴莺惊讶,“明日?”
霍霆山颔首,“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他们得了消息,局势于我不利。”
“若是这样,那五万步兵你还要带吗?”裴莺不由问。
步兵没有马匹,最多日行八十里,远不及能日行三百里的骑兵。若是带上步兵,行军速度将会大幅度降低。
裴莺:“霍霆山,你有没有想过舍弃步兵,只带骑兵前往。”
霍霆山沉声道,“想过。但是夫人,步兵作用颇多,许多后勤工作都需步兵协助。”
打仗打的不仅是前锋,也是后勤。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其实就是后勤的活儿,管粮的。
裴莺却想起了汉朝一位出征草原的大将,那位打仗不喜带后勤,主打打到哪儿吃到哪儿。
“霍霆山,这番击溃乌籍单于,你不是照样得到了不少物资吗?”裴莺提醒。
霍霆山深吸了一口气,搭在膝上的手指快速敲动几下。
舍弃后勤,能快速前进,但同时也意味着骑兵军必须像饿狼般不断觅食。
食物何来?
只能是北地的其他小部落。
他才和军臣单于达成合作,太激进怕是会引起对方恐慌。
但他不得不承认,步兵确实会拖慢速度,耗费更多的时间。而兵贵在神速,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
忽然,男人点着膝骨的手指停住,“或许可取个折中之法。”
“大将军,这番步兵不随行?”熊茂瞠目结舌,“可、可若是步兵不同往,物资之事该如何安置?”
不仅熊茂,其他武将皆是一脸震惊。
“请主公三思。”
“请大将军三思。”
五万骑兵,可不是区区五百。这五万大军要吃要喝,若后援不至,会饿死人的。
“没有说不带后援。”霍霆山目光扫过众人,“乌籍单于之前用的帐篷车架,不知众位记得否?”
武将们稍怔,心思如电。
“大将军是想借用匈奴行军方式?”
“此法倒是可行,只是牛车和步兵还是带上稳妥些。”
“主公,那些个车架剩下貌似不多。”
霍霆山得他们讨论过一轮后,才说:“时间紧迫,此番必要在单于庭听闻风声之前行事。牛车太慢,只能舍牛用马,方能速战速决。至于众位所忧的物资之事,那些车架运载的物资于数万骑兵而言确实少了些,但沿途有其他的游牧部落,那些都是我军的补给点。”
此行前去肯定是要对沿途小部落动手的,但有军臣单于在侧,得控制动手频率。
那些用车架装的物资,从某种程度是为了降低行凶次数。
“大将军,此行风险颇大,一旦断粮,数万人可能会被困死。”沙英等人眉头紧锁。
霍霆山语气坚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事我意已决,尔等无需多言。”
他在军中有绝对的控制权,这话是一锤定音。
公孙良皱了眉头,他摸着羊胡子目光往帐口飘。
下一刻,霍霆山再次开口,“此事你们主母已知晓,她也是同意的,莫拿此事唠扰她。”
公孙良叹了口气,这回是真没辙了。
“我率骑兵先行,剩下的步卒从此处线路行进。”霍霆山转身,手指先在巨幅羊皮地图上点了一处,那是他们如今的驻营点,“秦洋,陈渊和知章领步兵则沿这个方向前往王庭。”
他带着厚茧的指腹在羊皮地图上划出一道曲线,“我们在王庭汇合。”
昨夜左思右想,霍霆山最后决定分批行动。骑兵和步兵分开走,各行各的,于王庭汇合。
军臣单于那边基本人人备马,唯有骑兵才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但只有骑兵又不足矣。和对方合作,于军臣单于是与虎谋皮,于他霍霆山而言又未尝不是?
步兵居其后是镇压,也是警示,有那么点防着军臣单于事后翻脸的意思。
不过说是说“步兵”,却也不真是步兵,之前那一战从乌籍单于那处缴获了将近两万匹马,这令本来没有马的幽州步兵与之前大有不同。
这一场商议在午时时结束,午时简单用过膳后,身披胄甲的霍霆山翻身乘上乌夜。
数万骑兵已待命,只等一声令下就启程。
霍霆山坐在乌夜上,日光落他的虎头兜鍪上,折射出锐冷的光芒。他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最后回首看了眼身后,男人的眼瞳中心处映着一抹深蓝色的倩影。
两息以后,霍霆山收回目光。
“幽州男儿随我出征!”
马蹄踏过沙地,静止的车架被拉动,大地在万马奔腾中微微鸣动。
幽州骑兵和军臣单于的部队同时启程了。
为了防止汉军围剿,匈奴将王庭藏在草原的深处。若按汉军一贯的行军,等他们长途跋涉来到此地一定是人疲马乏,且后方补给线拉得老长,不利于战斗。
敌弱我强,只要汉军敢深入北地,便是来多少死多少。
此时,单于庭内。
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分坐两侧,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比成人脸盘还大三倍的盘子上呈着大块的羊肉。
殿中载歌载舞,赤足的舞姬扭着细腰,腰上的兽牙和银饰随着她们起舞摇曳,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屠耆单于身得虎背熊腰,面上横过的长疤几乎贯穿他的半张脸,他一手拿着装着酒的大腕,另一手在膝上打着拍子,自觉精彩处时还震声呵好。
旁边的车犁单于比屠耆单于要年轻些,他剃了光头,头上只戴了顶狐绒帽。
“轰隆隆——”
殿外雷鸣震震,白色的电龙在天上横窜,彼此交织后撒出一张铺天大网。
屠耆单于看了眼外面,天幕沉沉,将要下雨了。
他想起了不久前被他们连手驱逐的乌籍单于,当下笑道:“也不知晓乌籍单于那家伙如今如何了。”
车犁单于咧嘴笑,“多半是如战败的犬儿一般四处逃窜。”
“也是,就他麾下那点儿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屠耆单于开怀。
然而这话刚落,外面有卫兵急忙来报,“单于,发现军臣单于踪迹。”
两个单于同时虎躯一震。
“别跳了!”屠耆单于厉呵。
一众舞姬同时停下,惊惧地看着上座之人。
“你方才说,军臣单于来了?”屠耆单于直起身。
当初听到他们联手对付屠耆单于,那个懦弱的家伙便逃了去,现在居然自己回来了?
他回来作甚,来屈服认输的吗?可是他该知晓,北地对这类投降者不会手软。
卫兵颔首说:“是的,巡逻卫兵发现了军臣单于的踪迹,甚至还和他们相隔一里地相望。单于,我们不会认错的,那正是军臣单于的人马,他们偷偷摸回了王庭。”
车犁单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回来也好,省得还得费劲去寻他。薄胥伏,上回比箭你稍胜我,此番便由我领军出去会会他。”
他的实力不及屠耆单于,但收拾一个军臣单于还是可以的。
屠耆单于笑道,“去吧,我等你归。”
单于台的城门打开,兵马出。
车犁单于一骑当前,遁着匈奴侦察兵的指向,率军朝东南方前进。
此行他信心十足,胜券在握,军臣单于长途跋涉回来,哪是他们这些养精蓄锐的将士的对手,更别说对方之人要远少于他。
“轰隆隆。”
天上雷声震震,在又一道白光闪过后,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这场雨难得的大,宛若天幕开了一个缺口,倒水般的秋雨落下来。
车犁单于心头狂喜,暗道这场雨来的好,军臣单于那方本就疲惫,大雨一下,说不准更饥寒交迫了。
又是两里路,车犁单于看到了远方有模糊的影子,他冷冷一笑,“找到了。”
“都随我来!”他当即策马。
两方距离渐渐拉近,远处的黑影也变得清晰了些。而在倾盆的雨幕中,车犁单于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不对,黑影太重了。
这数量不对,怎看着人这般的多?
“杀——!”
“杀——!”
前方,如同千丈海浪的杀声和着风雨席卷而来。
大雨倾盆, 那一声声“杀”混在其中,仿佛与雨水同化,一并从四面八方而来。
车犁单于神色大骇, “军臣单于他怎敢?”
不仅回来了, 还主动向他宣战, 那懦弱的家伙是不要命了吗?
他旁边的副手亦一脸惊骇, “单于,现在如何, 是否要回王庭?”
车犁单于死死盯着前方, 大雨之中, 前方的黑影团变动不那么清晰, 难以估量对面的人数。
这看起来是比他们多很多,是他们难以招架的数量,按理说, 发生此类情况应该立马回城。
毕竟这数量就不像他们能打得过的。
但, 这只是“看起来”。
万一对方学了那些个狡猾的汉人, 用虚晃一招骗他呢, 若此番班师回去, 屠耆单于那家伙岂非也觉得他懦弱?
到时军臣单于再跳出来煽风点火,万一屠耆单于改变主意,转而择军臣单于为结盟者,那就变成他那方孤立无援。
不能回去。
“不回!”车犁单于咬牙:“北地有能耐的也就几个, 幸前勝不久前才吃了瘪, 还一连折损了三名悍将,他不可能敢立马回来。”
幸前勝, 是乌籍单于的名字。
车犁单于认定前方那些不甚清晰的黑影是造势。
“随我冲!”车犁单于扬声道。
大雨中,马匹奔腾, 被暴雨沐浴的弯刀刀锋处断珠落下似的滑出一串水滴。
距离在拉近。
马匹跑过一里,两里……
近到雨幕对遮挡视线削弱到一定程度时,车犁单于猛地发现不对。
那不是虚张声势。
对方就是有那般多的兵马。
两方相对冲锋,此时一方调转马头逃跑是大忌,而且也跑不动,他身后领着的又不是十来个人,并非说调头就能立马调头。
兵戎交割后,两方都杀红了眼,车犁单于注意到,对方的士兵手臂上都绑着一条麻黄色的布料。
他一眼扫过,竟见人人皆是如此,仿佛在做什么标记般。
这是做什么用的?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这批拉长如海浪的匈奴有意无意的和战友拉开距离,而在空出的缝隙中,杀出了另一批人马。
黑甲黑马,手持环首刀的汉军势如破竹,如尖刀一般刺入车犁单于这方的军中。
车犁单于脸色剧变,“他竟然勾结汉人?”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两方人马陷入了厮杀中,大雨仍在下,鲜血被雨冲开,地上仿佛流淌着一条淡血色的长河。
“你即刻回王庭,把军臣单于与汉人勾结之事告诉屠耆单于。”车犁单于吩咐副将。
副将领命,震声召集自己的小队,打算领着人迅速返回。然而就当他领人撤到后方,将要回程时,却惊觉后方居然有人。
不知何时,竟有一队人马特别避开了战区,绕了远路溜到他们的后方。
北地不同于中原,中原地区多山,哪怕中间形成了小平原,后方的山峰依旧是一面天然的屏障,隔绝了兵马近距离绕道抄底的可能。
但北地不是,这里最多是略微起伏的矮丘陵,这些小丘陵的高度远不及山峰,加上草木稀少,因此不存在兵马屏障这一说。
霍霆山看着掉头回来的匈奴,勾起嘴角,“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
马蹄踏出的隆隆巨响和雨水砸在地上的声音交织,在这方天地下响起一曲亡者的挽歌。旷野中不断有人倒下,挽歌里夹杂着惨叫,滚落下马的士兵踩在地上,“滋啦”的一声,地上的黄土竟挤出一泡血水。
霍霆山反手将环首刀猛地一拉,侧后方的匈奴倒地。
两方合力对付车犁单于,车犁单于这方的人很快撑不住了。
军臣单于最后对上了车犁单于。
两人皆在马上,一个笑得张扬得意,另一个目眦欲裂。
车犁单于咬牙切齿地喊着对方的名字:“藤高要,你竟敢勾结汉人,你是叛徒,是北地的耻辱!”
军臣单于冷笑道:“是你们逼我的,我当时都说对那个位置无任何兴趣,偏偏你们不信,还联手对我赶尽杀绝。既然如此,你别怪我和旁人结盟。”
霍霆山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自行解决恩怨。
但没想到两人马上交锋数回后,那军臣单于竟然隐隐落于下风。
“真是个废物,这样都能被车犁单于压一头,等他当上呼韩邪单于后,真该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霍霆山揶揄。
旁边的沙英眉心跳了跳,立马看向四周,见周围全都是自己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霍霆山睨了沙英一眼:“怕什么,就算有人在附近,也要听得懂才行,你这胆子近来怎的越来越小,连夫人都不如。”
沙英:“……”
眼见前方不妙,霍霆山沉声道:“拿我弓来。”
熊茂忙取弓过去。
长弓沉重,霍霆山单手拎起,箭矢搭弓,牛筋弦被轻易拉成满月的弧度。
停顿几息,男人带着厚茧陡然松开。
长箭破风,穿过雨幕,直指不远处正在厮杀的光头壮汉。
那边,抓住时机砍了军臣单于肩膀一刀的光头壮汉咧嘴笑,“藤高要,你勾结了汉军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是我的手下败……”
长箭飞驰而来,拉出劲烈的风声,可惜如今在下雨,等车犁单于察觉到时一切都晚了。
锋利的箭头猛地没入他的后背,再迅速从他的胸膛前穿出,竟是将他这个八尺多的壮汉射了个对穿,而只差一点,这只长箭就要穿过他继续往前。
车犁单于眼睛骤然睁大,他像一台生了锈的器械,僵硬地低头。
他对面的军臣单于稍愣了下,随机哈哈大笑:“车犁单于,手下败将那个分明是你。”
随着车犁单于的死亡,本就被打乱阵型的王庭军人马恐慌不已,两方乘胜追击,合力将王庭军剿灭。
是的,这回是剿灭,一个俘虏也不要。
霍霆山驱马上前,“走吧,去王庭。”
王庭军还未被完全剿灭,但两人都等不了了,这场大雨来得很是时候,大雨混淆了视线,守城的卫兵看得不如之前清晰。
匈奴的服饰和汉人的差很远,但彼此的都差不多,霍霆山命黑甲骑扒了王庭军的衣服将其换上,他自己也换了一身。
待收拾妥当,他的黑甲骑和车犁单于的军队合并在一起,一同朝着王庭进发。
大雨是下不太久的,雨势开始减缓。在天上的雨减至小雨时,这支联合军抵达王庭。
城楼上的士兵抹了抹把脸:“刚刚这雨势真是够大的。”
另一个士兵看着远方逐渐靠近的黑影说:“车犁单于回来了,准备开城门。”
有人道:“看清楚些,确实是你们单于才好开。”
这说话的是屠耆单于的人,他和车犁单于留下的士兵一同守城。
这话惹得不少车犁单于那方的人不快,“怎么就不是我们单于,咱们能驱逐他一次,自然就能驱逐第二回。”
“是极。”
“你们也就比我们多一些人,若是同等人数,指不定我们更强。”
“都别吵了,莫要伤了和气。”有人转移话题,“他们来了,快看。”
士兵们停止了争论,纷纷将目光投向城外。
黑影团在靠近,雨势又减小了些。在逐渐变得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城上士兵看到了车犁单于。
所有人都知道,车犁单于很好认,因为他是光头。如今他摘了帽子,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被雨水洗涤过,铮亮得仿佛会反光。
“单于他怎么还披着斗篷,我记得去时他并无披斗篷?”
“可能是打了胜仗,回来得威风些,先开城门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开城门!”
王庭的城门缓缓打开。
军臣单于看着那扇渐开的城门,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在加速,连肩上伤口都不觉疼了。
城门打开了。
军臣单于喉结狠狠动了下,用尽所有力气才止住自己的放声大笑。
但到底没忍住太久。
在先头部分进城后,军臣单于扬声道:“最勇敢的□□们,随我冲!”
军队中半数人大吼而应。
守城卫兵大惊,“是军臣单于!”
“快,快去将此事告知屠耆单于。”
“怎么会是军臣单于?我方才明明看到的是我们单于才是。”
城上乱作一团。
而在慌乱爆发的第一瞬,之前骑在马上的“车犁单于”,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陡然掉了下来,斗篷也随之被揭开,只见斗篷之下的竟是一名个子稍矮的匈奴。
是他方才一直托举着车犁单于的头颅。
小水泊被一脚踏过,平静的水面瞬间皱起层层,旁边一条蜿蜒着的赤色“小蛇”悄然溜入小水泊中,晕开一层浅淡的红。
红色晕染。
城门已开,霍霆山也跟着进了王庭,不过对比起热血上头,带着人直奔王庭中心的军臣单于,他是慢悠悠的。
或许应该说,所有的幽州军都很悠哉。
进城后就开始划水。
军臣单于兴奋极了,他一马当先,带着人直接杀入王庭殿内,和正要往里出来的屠耆单于碰个正着。
两方人毫无意外的打起来。
两个单于皆是身强体壮,军臣单于身上有伤,但肾上腺素的飙升令他亢奋极了,战斗力比平日高出一大截,竟逐渐将屠耆单于压在下风。
霍霆山不急不缓地走进中心殿,偶尔顺手解决两个不长眼的匈奴。
他来到时,战况已到白热化,无论是屠耆单于还是军臣单于,身上都挂了彩,只不过两人精神状态大不相同。
前者精神紧绷似弦,气喘如牛,连握着大刀的手都有些颤抖;后者容光焕发,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心至屠耆单于于死地。
屠耆单于是见过霍霆山的,七年期那一战曾留下阴影的,远不止乌籍单于一人。
他目光掠过军臣单于和不远处的霍霆山,嘲弄道:“藤高要你这个蠢货,竟和汉人合作,他们最是狡猾不过,别到时被计算、连骨头都被旁人啃干净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军臣单于冷哼了声,“我才不会被计算,且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别和他说太多,小心有诈。”霍霆山忽然开口。
屠耆单于气得血气翻滚,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
论起狡猾,谁能敌得过汉人。
但再多的愤怒和憋屈最后都随着他被抹了脖子烟消云散。
屠耆单于健硕的身躯重重倒地,如同战败被刺穿颈脖的雄狮,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而后……
一个时代结束了。
军臣单于成为了呼韩邪单于。
呼韩邪,在匈奴语中寓意为“贤明”。显而易见,这个词尤指君主或领袖。
军臣单于并没有忘记霍霆山后面还有将近五万的步兵在后,他如今是真的生不起任何小心思。
北地是他熟悉的地盘,他对这里了如指掌,但架不住对方有后备军,且两番在他面前射杀旁人,已令他心有惧意。
他不想打,霍霆山其实也不想。
要是硬打,确实可以拿下北地。但那以后便是北地群龙无首,养蛊似的十年后说不定又分化出几个大单于,再次形成之前的局面。
还不如将他们的大首领捏在手里,和他们签订协议,同样能保北地数十年平安。
除此以外,霍霆山还有点私心。
现在世道不一样,手中兵马若能保全自然是好好保全,倘若他的兵马打光了,他拿什么去和其他几个州争。
两方都没有继续开战的心思,一拍即合,其乐融融。
作为协助一方,霍霆山要的可不止协议和承诺,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这两方人留下的资源,他要一大半。
在这个时代,失去丈夫和部落的女性无疑是资源。霍霆山不要匈奴女人,他要牛羊和马匹,尤其是马匹。
于是幽州军从单于庭离开时,每人皆是大包小包,堪比过年。
回去走另一条路,行军一日后,黑甲骑和幽州的步兵汇合了。
“报,大将军归!”
斥候快马加鞭,先行抵达后方。
众人精神一震,纷纷快步出营去迎接。
裴莺亦收到消息了,听说霍霆山凯旋,且还是带回来了大量的战利品,她不由怔了怔。
这般的快?
甚至他们这一行还未抵达王庭,那边居然已结束了。
“夫人。”旁边的辛锦低声道。
裴莺回神,知晓辛锦是她提醒她。美妇人从小软椅上起身,随众人出去迎接。
大军归,还带回了非常多的马匹,粗略估计将剩余的步兵通通升级成骑兵不成问题。
远处庞大的黑影团逼近,裴莺看到了霍霆山。
他在大军之前,依旧如出征那日般头戴虎头兜鍪,着胄甲,赤红的披风随着乌夜的跑动翻腾出凛冽张扬的弧度。
在他身后,如水潮般的骑兵踏着隆隆的马蹄声靠近,草原之上万马奔腾不过如此。
裴莺听到了有人欢呼,而在欢呼声中,那抹赤红色的身影近了。
“恭迎大将军凯旋!”
“恭迎大将军凯旋!”
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扬声道。
待靠近,霍霆山勒停了马匹,“吁。”
“此番平定北地,众位劳苦功高,今晚宰羊宴三军。”霍霆山扬声道。
将士们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骑于黑马上的霍霆山低眸,看向不远处的美妇人,她和将士们站在一起,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日光落在她澄清的眸子中,像盈盈盛着一汪水。
霍霆山翻身下马,几步走过去,“夫人,我回来了。”
“恭喜将军凯旋。”裴莺笑道。
“就这?”霍霆山扬眉。
裴莺沉思,敢情这人是还想听恭维的话。
恰好这时,霍知章凑过来,少年郎神色激动不已,“父亲,您真天上神将转世也,这困扰我大楚边陲多年的北地,您竟只用两个月不到就令其变成一头乖顺的犬儿。大楚之内的万千将领,无人能与您比肩。”
裴莺看了眼霍知章,然后将目光移回霍霆山身上,点头,“知章说的是。”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转目对亢奋的二子道:“你今年已有十八,能否稳重些,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
霍知章:“?”
他们是仲秋左右进入北地的, 离开北地时还是秋季,不过已经到了深秋时分。
深秋的北地是什么样的呢?
为数不多的水草变得枯黄,天地辽阔之中, 那抹枯黄尤显得寂寥。
比起北地, 裴莺还是更喜欢幽州, 而随着天气渐冷, 她还尤为怀念远山郡州牧府内的汤池。
经过多日行军,幽州军终于看到边陲筑起的长城了, 斥候一骑当先, 先行去通报开城门。
守城的卫兵无不震惊。
“霍、霍幽州回来了?这般的快?”
“这前后才两个月都不到吧, 我军竟归了?”
下面的斥候见城上士兵一个个瞠目结舌、竟一时忘了开城门, 也不呵斥,而是搭话说,“打了胜仗, 不归作甚?”
猜测得到验证, 有人放声狂笑, “上一回霍公大胜是七年前, 那往后相当长一段时日边陲安稳, 那些个匈奴乖顺得和孙子似的,看来那等盛况如今重现了。霍公神将转世,举世无双。”
“别说了,先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被推开。
有按耐不住的士兵当即策马上街, 沿街奔走, 将幽州军凯旋的消息广为告知。
街上众人闻言无不狂喜,正在吆喝的、做着交易的、闲逛的、以及在家中听闻的百姓, 同时放下手中的活儿,齐齐朝着北城门奔走。
“快快前去迎我王师。”
“别收了, 直接拿张麻布盖着就行,这会儿没人会偷东西,速去迎我王师。”
于是等霍霆山领着大军入境,便看见百姓们夹道欢迎,更有甚者举着题了“恭迎幽州军凯旋”的木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