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by未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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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票还未在这个时代问世,货币以青铜币为主,黄金白银为辅,后者数值过大,一般不会在百姓中流行。
像裴莺方才在当铺死当了一堆物件,如今拿到手的钱重沉沉的,几乎要将她的手腕坠断。
“还是银票好。”裴莺嘟囔。
“我来拿吧。”霍霆山拿过钱匣。
手上忽的一轻,裴莺转头看他,见霍霆山单手持匣,托着钱匣的大掌稳稳当当,仿佛只拿了个空盒子,于是便没和他争。
当完物件后,两人回到马车上,前去寻驵侩。霍霆山将钱匣放在旁边的矮柜上,“夫人方才说的银票所谓何物?”
正在揉着手腕的裴莺停下,没想到方才小小的一句被他听了去。
这人莫不是长了对狗耳朵?
忽然想到什么,裴莺抿唇笑笑:“银票一词,其实是我亡夫从他挚友那处听来的。以纸为钞料,在上面制定特定的面值,用于代替大额的钱币流通,如此方便携带许多。”
霍霆山长眉紧皱,听完后立马说了声“异想天开”,纸如何能代替金银呢,纸张微不足道,其价值万万不能和金银相提比论。
不过沉思片刻后,霍霆山说:“或许有朝一日可行,但如今世道渐乱,各地逐渐各自为政,此地发行的银票,彼地不会认。夫人方才说的,只有在天下太平的盛世中才行得通。”
裴莺嗯了声:乱世黄金,盛世古董。”
“夫人方才提及的亡夫挚友,他是何许人也?”霍霆山问。
裴莺说:“详细的我不知,我只晓得此人从南方逃命来,意外为我夫君所救,结为挚友。”
霍霆山再问:“孟县丞在何地救了他?”
裴莺摇头:“我夫君并未和我说起。”
霍霆山眉梢挑起一缕笑:“看来夫人的这位亡夫与夫人平日无甚可聊,连结交之友的情况都不和夫人提起。”
裴莺抿唇不说话,好似恼了。
霍霆山见她不搭话,也没继续说,倚在软座上双手环臂看着裴莺不知在想什么。
驵侩易寻,多的是做这当营生的人。在集市里寻到人后,裴莺将之带回了孟宅,他们回来时,孟灵儿还在睡。
待她醒来时,孟宅已经定好价钱了,后面只待买主上门。
“娘亲,您和他一同出去了?是不是他胁迫您的?”孟灵儿后知后觉在她睡着时,他们竟出去了,顿时炸毛。
裴莺见女儿如临大敌,摸摸女儿脸颊,手感很好,不由捏捏:“没有胁迫我,我们出去办正事,一切都好。”
今天这人可比昨日规矩多了,除了下车的搀扶手握得久些,当真像待宾客。
孟灵儿半信半疑。
狼真能改得了吃肉的性子?不大可能吧。
事情办完,该回府了。
回府和来时一样,孟灵儿和裴莺乘马车,霍霆山骑马。
待回到府中,用过夕食后,孟灵儿被辛锦客气请回自己的厢房,裴莺看着女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身影,好笑又无奈。
大抵这就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彻底看不见孟灵儿后,裴莺本想回房,结果这时隔壁的房门却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内走出:“夫人随我来,我带夫人去挑选谢礼。”
天色渐晚,裴莺被霍霆山带走去领谢礼,她不欲与他靠太近,落后两步走在男人身后。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裴莺踏着霍霆山影子,悄悄用力踩了踩。
“夫人。”
裴莺一惊,迅速抬头,见霍霆山转过头来。
他,应该没看到吧。
霍霆山确实没看到裴莺的小动作,但她脸上的紧张和心虚藏不住,只要没眼疾就能看出来,“夫人方才在做什么?”
裴莺摇头不承认:“没做什么。”
霍霆山闻言颔首,在裴莺以为这事揭过去时,又听他说:“夫人有需求不妨告诉我,只要不是妄作胡为,我大概能答应。”
裴莺想起他之前言辞凿凿说“信义”,忍不住道:“自然不会是妄作胡为之事,将军,我只想和息女归家。”
她今日试探了他不少次,这人都一一允了,如今再提,不晓得会不会有意外之喜。
霍霆山笑了,在裴莺愈发期待的目光下道:“让夫人归家是‘大概’之外的事情。”
裴莺转开头不去看他。
霍霆山还看着裴莺,越是相处,他对她了解越多。她无疑是好脾气的,对周围人哪怕是出生低贱的女婢也很温柔,但并非没有棱角的面团,她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比如这会儿,他不让她走,她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就不想搭理人。
霍霆山:“夫人随我来。”
裴莺最后被带到一间厢房前,霍霆山站在她前面,抬手将门推开:“房中的物件夫人可随意挑选,不限数量。”
“咯滋”的一声,门开了。
房中点了灯,灯芒落在一众被特地排成列的宝物上,光彩闪耀,熠熠生辉。
宝物种类繁多,诸如女郎喜爱的玛瑙发簪和金臂钏,雕刻精美的玉枕,黄金做的猛兽摆件,镶有各色宝石的金匕首,盛满圆润小珍珠的盒子……
这间厢房撤去了床榻和桌椅,新搬来的架子上只陈列着宝物,架子一排排整齐排列,最大程度的展示着架子上的宝物。
裴莺惊愕:“将军,这是?”
霍霆山也不瞒她:“这原是县令的宝库,只不过如今是我的。行军在外,一切从简,身边没什好东西,夫人且先将就将就,日后待回到幽州,再寻些宝贝给夫人。”
裴莺神色复杂。
敢情他说的谢礼,就是捡漏的死人财。
“站在门外可能瞧不清楚,夫人不妨进去看看。”霍霆山牵起她的手,带裴莺入内。
也就稍愣片刻,手上被一只大掌裹住,这人不晓得是不是火炉精变的,裴莺和他接触以来,每次他身上都热烘烘的。
“将军,不必劳烦您。”裴莺试着挣脱他。
霍霆山稳稳握住,一直将人带到架子旁才松开手:“夫人瞧瞧喜欢哪个,喜欢的都可以拿走。”
裴莺垂下眼眸,目光掠过他此时背到身后的双臂。
这人真是叫她不知如何评价,说他规矩,但他当男女授受不亲为无物,说他不规矩么,他又知道适可而止。
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安静得令人不自在,裴莺只得将目光放在架子的宝物上。
但说实话,一个去过北京、海峡对岸、以及大英博物馆参观的人,很难对这些还远比不上长安权贵收集的珍宝产生惊艳,哪怕这其中有不少黄金和宝石。
裴莺在看宝物时,霍霆山在看她。
柔和的灯芒打在美妇人脸上,为那张绝艳的芙蓉面罩上一层光晕,琼鼻精致,勾勒出起伏的光影,她眼中有灯芒映入的潋滟浮光,明暗交织,摄人心魄。
然而霍霆山却发现那双漂亮的眸子很平静,看这些宝物时,她既没有惊艳,也没有贪欲。
这是,看不上?
他倒觉得这些东西都挺好,样样都能卖钱,换了银钱能养兵。
不过既然夫人看不上,以后再寻些好的便是。
裴莺走了一圈,将所有架子都看完,最后挑了一个面上镶嵌着玛瑙宝石的胭脂盒。
那胭脂盒比女子的巴掌还要小些,她一手能完全拿住。
“将军,我只想要这个胭脂盒子。”裴莺对霍霆山说。
霍霆山:“不挑多几样?”
裴莺摇头说没喜欢的。
只有这个胭脂盒子足够小巧,方便携带,典当出去也卖得上大价钱。
见裴莺真没其他想要的,霍霆山只能作罢。
裴莺在县令府又待了七日,这七日过得还算舒坦,偶尔霍霆山会命女婢请她一同用膳,但只是用膳罢了,用完膳也不拘她去哪儿。
在第三日时,之前裴莺委托出售宅子的驵侩传来消息,有买家看中了。
孟宅是二进的宅子,保存完好,坐落地点亦不错,是不愁卖的,买方显然也知晓这个道理,故而没有压价,爽快成交了。
扣除给予驵侩的抽成后,裴莺拿到了二十五两银子。
第六日下午时,霍霆山就和裴莺说了,明日要启程离开北川县。故而翌日用完朝食后,裴莺和孟灵儿被请上了马车。
“娘亲,我们要去哪儿?”孟灵儿坐在裴莺身旁,脑袋挨在裴莺的肩膀上。
“可能会南下,也可能是去旁边的并州,反正不会回幽州。”裴莺看向窗牗外,帏帘卷起,能看到不远处骑着马的霍霆山。
他的坐骑乌夜换上了高桥马鞍和马镫,霍霆山面色舒展,骑着乌夜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显然是满意极了。
对比起霍霆山的内敛,熊茂和秦洋等武将的情绪则要外放许多。
熊茂激动得面红耳赤,他接过卫兵递来的长刀,先是右手拿住,然后示意卫兵将另一把剑也拿来,一手一把兵器,骑着马在道上跑了个来回:“大将军,畅快!”
“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霍霆山看着满街撒野的下属们,很是理解他们此刻飞扬的心情。
武装上这两样神器的骑兵,说是如虎添翼也不为过。虽说神器迟早被别人知晓,但拥有先机,足矣。
霍霆山:“行了,出发吧。”
大军出发。
行军打仗,其实也是走的官道,大军浩浩荡荡出行,百姓避让。
裴莺猜测不错,霍霆山这支军队在南下。几乎一个白日都在行军,待金乌西坠,大军才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两个多时辰前才将一个郡县抛在后方,还未到下一个郡县,大军只能在野外扎营。
野外扎营有讲究,方型营阵,主帅居中,营中要有营,队中要有队,彼此联系,便于支援。
此刻最中央的主帐已架起,霍霆山和一众武将、幕僚皆在其中。
众人围案而坐,案上铺着一张羊皮地图。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们这一路走来竟没有遇到一次大规模的阻击。”熊茂对公孙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是幽州军,按理说无天子召令是不能离开幽州的,否则那便是心怀不轨,蓄意谋反。
别州守军对待这等“逆贼”可直接起兵诛杀,甚至一路打到他们大本营也属于出师有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冀州牧袁丁病危,加之冀州内有爆发了一场起义。
起义近些年很寻常,楚皇室奢糜腐化,赵天子昏庸宠幸宦官,外戚与宦官党羽的斗争日益严重,致使朝□□败。
最近两年更是起义不断,数月一次小规模起义,一年一次大起义。
但此番在冀州爆发的起义规模前所未有的大,起义军最初在广平郡以蓝巾为信,暗地里拉帮结派,在冀州守军不及防时迅速壮大,又波及周围郡县,最后事情掩不住时,世人才震惊地发现光是冀州内的起义军,竟高达十万余人。
冀州牧袁丁又惊又怒,据说患了风寒还亲率冀州军迎敌,未曾想冀州军内有起义军的细作,在袁丁迎战时于背后给了他一支冷箭。
主帅袁丁当场坠马,冀州守军士气大败,铩羽而归,后又被士气高涨的起义军连占冀州数城。
赵天子闻讯大怒,接纳朝中提案封黄木勇为护国大将军,拨出朝中部分守军,命其速速领兵前往冀州镇压乱民,同时传信斥责冀州牧袁丁,命袁丁将兵权交予黄木勇。
袁丁在冀州盘踞多年,自是不肯轻易将兵权交于一个外来人,他的部下亦不服黄木勇这个外将。
奈何袁丁身受重伤,冀州群龙无首,而黄木勇手上虽有朝廷兵马,但数量不多,难压冀州军。
双方僵持不下给了起义军可趁之机,蓝巾军势如猛虎,再度拿下冀州数城。袁丁和黄木勇见势不妙,暂且放下矛盾联手对抗蓝巾军。
然而为时已晚,蓝巾军如同一头不知饱腹为何物的饕餮,在连接拿下数城之后,规模充气似的壮大了许多。
哪怕袁丁和黄木勇手上所有兵马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击溃士饱马腾的蓝巾军。
霍霆山的幽州军,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打着增援的旗号南下冀州。
“公孙先生,此番冀州之行可会碰上其他州之人?若是碰上了,该如何是好?”沙英皱眉。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十有八九会碰上。冀州北靠幽州,西倚并州,南边又和青州、兊州与司州等接壤。不止我们幽州,其他州之前亦在观望,只待时机成熟。至于碰上了该如何是好,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什么才是时机成熟?
自然是冀州和朝廷的组合军与蓝巾军耗得差不多,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都想当渔翁。
先前幽州军一直在北川县停留,既是等时机,等形势变得愈发严重,也是等马鞍与马镫造出来。
如今时机成熟,神器也送至前线。
万事俱备。
霍霆山和一众下属商议时,距离此地不远的营帐内,裴莺正在整理自己和女儿的行囊。
大抵孟灵儿从未乘过如此长时间的马车,待傍晚下车后,小姑娘吐得七荤八素,面如金纸,半条命几乎都要去了。
裴莺看得心疼,待营帐一搭好,忙让女儿躺着,自己将整理行囊之事包办了。
孟灵儿直挺挺地躺着,两眼发黑:“娘亲,我好难受啊,天旋地转……”
裴莺摸摸女儿的小脸蛋:“好好歇着就不晕了,我待会儿出去转转,看能不能讨些热水回来。”
这个时代行军大多吃的都是糗饭,用小米制成,但毕竟是干粮,干巴巴的,口感很一般。
孟灵儿看着脸色红晕的母亲,眼露羡慕:“如果我的体魄像娘亲一样康健就好了。”
裴莺笑了笑:“囡囡平日多吃些,不可挑食。”
虽然和孟灵儿相处的时间半个月未到,但裴莺发现这个时代的女儿在某些方面,和现代的简直一个样,比如都有挑嘴的毛病。
饭量小还挑嘴,小姑娘偏瘦。
不过她的体魄确实不错,很少生病,不晕车也不晕船。
孟灵儿把脸埋进锦被里,“以后不会了挑食了。”
以前挑食是有本钱,双亲宠着,家里吃喝不愁。如今寄人篱下,那蛮子对母亲有那等心思,她可不能连累母亲被抓到痛处。
“灵儿好生歇着,我出去一趟。”裴莺给女儿盖好锦被后,起身往外面走。
即将要出营帐时,似想起什么,裴莺折回来,拿起帷帽戴上再出去。
安营扎住后,士兵们进入防御状态。如今非紧急战时,火头军开始着手在地上挖地坑造饭。
营地中央的都是将领安营地,裴莺一出来,顿时有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
有疑惑不解,有打量审视,也有兴奋惊艳……
不过其中疑惑皆多,许多人都想不明白,大将军为何要携女郎同行,且还是一对母女,加上两个伺候的女婢,共计四名女子。
之前别说四个,行军期间从未有女郎随军,连火头军里负责烹饪的,也清一色是男儿。
裴莺出来时,不远处的卫兵聚在一起说小话。
“你们说,那位夫人和大将军是何种关系?”
“虽然夫人戴着帷帽,但我观其身姿出尘,多半是宠姬吧,而且据我所知大将军在北川县并无远亲,若非是舍不得丢下手的宠姬,作甚要带在身旁?”
“俺瞧着倒不像宠姬,公孙先生和陈先生他们对这位夫人可恭敬嘞。在大军出发前,俺还听见沙屯长对他的人说切勿冒犯夫人和小娘子,否则军杖伺候;若是情节严重者,斩立决。”
周围齐齐抽了口凉气。
“此话当真?”
“俺骗你们作甚,等着吧,俺觉得不久后上头的人也会来通知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越发好奇的同时,也暗自提醒自己不可冒犯。
裴莺并不知将士们心中所想,她在辛锦的陪伴下去寻了火头军,讨了份热水。
水葫芦装满,拿着颇为烫手,裴莺见辛锦不时左右换手,便对她说:“辛锦,我来拿会儿吧。”
“不必劳烦夫人,奴自己拿便好。”辛锦见裴莺依旧看着她,便笑道:“奴自幼有血气不足的毛病,手脚易冰凉,如今拿着这水葫芦倒是惬意。”
这时不远处最大的营帐揭开,熊茂等武将相继走出。
火头军所在之处和裴莺的营帐在两个方向,如今她要回去,必须越过主帐。
辛锦见裴莺怯步,低声道:“夫人不如从后方绕过去。”
裴莺眸子一亮:“辛锦说得是。”
心情立马变得欢快,裴莺抬步欲走,那边率先离了主帐的熊茂眼尖看见裴莺:“裴夫人方才是往火头军那儿去了?可是缺些什么?”
他嗓门大,周围一圈人都听见了。
裴莺闭了闭眼,但对方是好心,她无法不应,只得往那边走:“息女晕车,我去讨了些热水。”
熊茂正要说话,此时霍霆山却从主帐里走出来,对裴莺说:“待会儿夫人和令媛一同来我这边用夕食吧。”
裴莺婉拒道:“谢过将军好意,不过息女舟车劳顿,身体颇为不适,我得照看她,就不过去了。”
“照料令媛之事交给女婢去办就是,若是这点小事都需夫人亲力亲为,要她们何用?”霍霆山的目光投向裴莺身旁的辛锦,看得后者直俯首帖耳。
他语气虽平淡,但裴莺依旧能感受到辛锦闻言后的惊恐,顿时无奈:“将军您别吓小丫头。”
辛锦也就十六七岁,这人大了别人小姑娘一轮有多,吓唬人家也不害臊。
霍霆山淡声道:“夫人,我说的并非戏言。”
辛锦的腰弯得更低了,非常害怕被赶出去。
伺候裴夫人的这段日子,是她从小到大活得最轻松的,裴夫人温柔好相处,不似县令夫人那般苛刻,她是她伺候过最好脾气的贵人了。
若是没有寇患那场变故,再过些时日她就会被县令夫人送到她小儿子房中当通房。且不论那位洪小郎君脾气暴躁,单是他尚未娶妻这点,以后就够她吃一壶了,毕竟正妻入门后肯定要敲打一通妾室。
如今的日子很好,伙食和用度也远胜从前,辛锦打心底里想一辈子都伺候裴莺。
裴莺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臂,让她别慌:“那我就叨扰将军了。”
霍霆山:“夫人何须和我客气。”
主帐要宽敞许多,行军比不上平日,条件简陋些,地上铺着麻布,四周挂着防雨的油幕,两张案几摆得很近,其上已摆好了夕食。
裴莺进来后才发现,主帐中只有霍霆山,男人已入座,见她进来以掌指旁侧:“夫人,请。”
裴莺摘下帷帽,慢步过去。
行军多吃糗饭,霍霆山这里也不例外,只不过比起普通士兵,主帐里的副食要好上许多,除了小米饭团以外,还有胹羊和野菜汤。
食不言寝不语,在霍霆山这里是不存在的。见裴莺用了一箸胹羊后,他慢悠悠道:“行军这些日子暂且委屈夫人了,待到了广平郡,我再给夫人寻些珍馐美馔。”
裴莺摇头说:“谈何委屈,有荤有素,足矣。”
霍霆山却注意到她只夹了两箸胹羊,就没往胹羊那处下筷了,遂问:“夫人不喜羝肉?”
裴莺本来想说不是,但见霍霆山又露出那种“骗我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的神情,她话到嘴边改了口:“有些吃不惯它的膻味。”
后世炖羊肉时,常会使用小茴香和白芷等调料辅助去除羊肉的膻味。小茴香是南北朝才传进来的,如今还没影呢,白芷现在倒是有,但还没人发觉白芷有去除羊肉膻味的功效。
归根到底,还是时代的缘故。
许多人尚且吃不饱,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顾得上其他,更别说膻味于许多人并非不能接受。
霍霆山想了想:“改日我让火头军给夫人做些鱼羹。”
鱼的气味比羝肉的要小许多,如今他们依水行军,鱼倒也易得。
裴莺没想到他听她不喜欢羝肉,竟想给她找些鱼儿。
她不由想起方才在火头军里看到的情形,掌勺的卫兵心痛又不舍,每次粮下锅都好似切他肉般难受,还对旁边的新兵耳提面命,叮嘱一定要紧着粮食。
那新兵蛋子被拍了脑袋也不敢生气,一边捂着头一边小声解释说想让军中的弟兄们都吃饱点。
胹羊装了满满数锅,看似很多,但架不住军中人多,每个人分得的其实也就几口罢了。
裴莺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将军,一头羊约重二钧,若是放养,待到出栏至少得八个月。您可曾想过畜养另一种牲畜,比如说豕。豕能长至十钧,虽出栏耗费时间和羊相近,但其繁殖速度远胜于羊。”
霍霆山认真听完了,却是道:“夫人,豕肉比羝肉更难以下咽,且夫人口中的‘豕能长至十钧’,我未曾见过。羊食草即可,豕却不行,如今一些百姓人尚且食不果腹,如何能有余粮饲养豕?”
裴莺稍愣,随即想起在肉在古代里也分三六九等。
所谓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鱼炙,庶人食菜。①
豕,也就是猪,在一众肉里几乎排到尾巴去了。这与猪的食谱分不开,猪是杂食动物,既能吃荤也能吃素,还能吃粑粑。
吃前二者养不起,吃最后一种养出来臭气熏天,贵族们不屑于吃。因此在宋以前,一直是羊肉占主导地位。
霍霆山将裴莺的神色收于眼底,施施然问:“夫人方才那般说,可是有什么破解之法?”
裴莺微微摇头:“算不得破解之法,只是一点小建议。将军不妨命百姓大量种植麦子,以此代替粟米,麦在旱地里也能活,生长周期短。若播种时间得宜,四十日便可成熟,且麦的产量高,比之粟米更能裹腹。”
这些天的餐食让裴莺意识到,她如今处的时代很像东汉,只不过朝代是历史上不曾出现的大楚皇朝。
此时北方的主粮以粟米为主,当然,也有人吃麦子。但麦子真正成为北方人的主食,还是在唐代时。
霍霆山早已放下了双箸,仔细听完后道:“夫人,若是喂养豕的余粮基本解决了,又该如何解决豕身上的臭味?”
豕的气味太重,总不能每次打完仗回军,都让士兵吃难以下咽的食物。长久以往,怕是没人想投幽州军。
裴莺看着霍霆山,目光往下飘:“阉割即可。”
霍霆山轻咳了声。
那日和霍霆山在主帐中聊完豕和麦以后,接下来每日的傍晚,裴莺都会被请过去用膳。
依旧只有她一人,孟灵儿没缓过来,日日从马车上下来都天旋地转,营帐一搭好便直接躺下。
而主帐中她和霍霆山相邻而坐,很多时候会聊麦子,霍霆山毫不掩饰他对麦子的浓厚兴趣。
裴莺能理解,民以食为天,让百姓吃饱肚子才是正道。
霍霆山为幽州牧,掌幽州权柄,撇开其他暂且不谈,裴莺认为他是一位优秀的官吏,对待这样的人,她不会私藏。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
“这些都是孟县丞从他那位挚友那处得知的?”霍霆山似不经意问。
话题转得太快,裴莺稍怔后才接上他的脑回路,这人又开始怀疑了。
裴莺轻嗯了声:“正是。”
“既知晓那等良策,孟县丞为何不将之献给冀州牧?”霍霆山凝视着裴莺,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却见美妇人低垂了眼:“是我不欲让亡夫献计。”
霍霆山不解道:“为何阻拦?夫人可知此等良计献于冀州牧,孟县丞便能加官进爵,甚至被传到天子脚下的长安,进宫面圣都极有可能。”
裴莺佯装惆怅微叹:“将军查过孟家,想来也知晓我亡夫的后院只有我一人。加官进爵固然好,但到时他在外应酬多,难免心思散乱,带回来旁的女郎与我争宠,那时当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
霍霆山沉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评价。
只因不愿和其他女郎共侍一夫,就不许夫君献策于上峰?夫人有如此容色,怎的还担心丈夫一颗心挂旁的女郎身上?
再者便是,夫人不让献策,孟杜仓便不献,男子汉大丈夫,他竟惧内至此?
若霍霆山来自后世,大抵会知晓自己此刻是槽多无口。
霍霆山在看裴莺,裴莺自然也在瞧他,见他沉默,脸色似有凝重,心里乐开了花。
他似乎信了。
“先前不说,为何如今又肯说了?”许久后,霍霆山问。
裴莺早就想好如何答了,当即不急不缓道:“我观将军是个惜才之人,又爱民如子,将这些告知您再合适不过。且我亦有私心,如今我夫君不在人世,但我还有女儿,若有朝一日我和息女遭难,还望将军能施以援手。”
话落,旁边却没应声,裴莺悄悄看向霍霆山,发现这人表情变了。
不像方才沉思时的凝重,那双狭长的眼深幽似海,又带着鹰隼似的锐利,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裴莺不住屏息,心跳都似停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霍霆山知晓她在忽悠他。
耳旁所有的声响都远去了,裴莺不由目露紧张,就在她掌心微微渗出一层薄汗时,她听身旁人轻笑了声。
低气压仿佛瞬间烟消云散。
霍霆山谛视着裴莺,忽然将她的素手纳入掌中裹住:“夫人无需担忧,我……”
他忽然停住,那只握着她的大掌使了巧劲儿,将她的手摊开捋直。
傍晚时分,主帐中光线比不得白日,但恰是这份半明不暗,让裴莺掌心一层浅淡的晶莹水色更为清晰。
霍霆山垂眸,粗粝的手指缓缓摩挲过她掌心柔嫩的肌肤,一点点拭去那层水色。
裴莺被他抚得不住轻颤,欲收回手,但他大掌张开,手心紧贴于她手背上,强势得很。
“夫人掌心何故出汗,和我说话就这般紧张?”男人沉声问到,忽而又是一声笑:“还是说,夫人又用谎言诓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