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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穿越者,名动四方by未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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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穷奇转身离开,这回没有再遇到阻拦,他速度越来越快,荆州军那方也派人马来接应他。
霍霆山扛着战利品……铁脊蛇矛回城,城门早已打开,两旁将领夹道相迎。
方才霍霆山胜了一战,士气重新振奋,连重伤的沙英和熊茂面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大将军,李穷奇威猛,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沙英面色凝重。
方才霍霆山对李穷奇的诏安音量不算大,远处的众人皆没听见。
沙英是首先和李穷奇对上的,对方凶悍异常,若非他身手敏捷外加黑甲骑的一众百夫长得力,他已成了李穷奇的刀下亡魂。
后来熊茂来助阵。
熊茂是他们几人中武力值最高的,然而和李穷奇过招却也败了。这意味着,除了霍霆山,他们这些将领中无人能克李穷奇,一旦大将军不在,对方将无所顾忌。
熊茂在旁边颔首,同意沙英的说法。
霍霆山:“李穷奇如今已负伤,定然不如之前般勇猛,尔等此时与他再战,不见得会落于下乘。”
沙英担忧道:“可是伤总有好之时,待他养好了伤,到时又是一头吃人的穷奇。而他再来犯,若是大将军您恰好不在,那该如何是好?”
熊茂再次点头。
霍霆山勾起嘴角,“这李穷奇确实是头猛兽,爪牙也够尖利,这般难得的猛兽杀了可惜。若他能为我驱使,岂非美事一桩?”
沙英沉默,竟觉意外又不是很意外,从方才大将军把人伤了,却不夺其性命,他便隐隐有预感。
“他伤势痊愈前的这段时间,我想应该足够我驯兽了。”霍霆山转头看向荆州军离开的方向。

“大将军, 这柄铁脊蛇矛能给我看看否?”沙英对李穷奇的兵器十分感兴趣。
当初他和对方交战,才刚打了几个照面手中的刀便碎了,他那时未想到竟有如此离奇之事发生, 一时不察, 被对方刺下马。
后来熊茂上阵, 同样诡异之事发生了。
李穷奇这把兵器绝非寻常!
“大将军, 我也想看看。”熊茂眼巴巴。
霍霆山见这两人面色一个赛一个苍白,轻啧了声, “就你们这样儿, 拿得起来吗?”
这柄铁脊蛇矛长丈八, 于普通男人而言得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将之抬起。
沙英自有办法, “让卫兵给抬着。”
霍霆山瞅着他们俩的神情着实渴望,没说什么,让两个卫兵一人站于铁脊蛇矛的一端, 一同横着抬着。
沙英和熊茂分站在蛇刃两侧, 两人一起嘀嘀咕咕。
“是否我的错觉, 这柄铁脊蛇矛看着好似比寻常的兵器要亮一些。”沙英以指敲了敲蛇刃面。
蛇刃刀面纹丝不动。
熊茂让卫兵拿刀来, 本想自己亲自持刀的, 但是抬手间不慎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只能作罢,改让卫兵代劳。
一士卒持刀, 对着铁脊蛇矛“铛铛”地用力挥击数下。
几番之后, 士卒手中的刀有裂纹浮现。
众人无不大惊,熊茂脱口而出, “这铁脊蛇矛难不成是天上神兵?”
才说完,就被自己的顶头上峰毫不留情地嘲讽, “哪来那么多神神鬼鬼,若那李穷奇真有仙兵神将相助,作甚还要自己领军,施个仙法让你们这些带兵的寻根绳子吊死自己,或者是直接呼风唤雨、发大水把沉猿道里的幽州军全部淹死岂不更快?”
熊茂:“……”
沙英:“……”
确实是这个理儿,但又如何解释这柄铁脊蛇矛有异于其他兵器呢?
忽然,抬着铁脊蛇矛的两个卫兵同时手上一轻,原是蛇矛被骑于大黑马上的男人拿走了。
霍霆山右手持铁脊蛇矛,左手控缰绳,在城下调转马头:“你们再看个十年八年,定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我拿回去给夫人瞧瞧。”
一骑绝尘,铁骑很快消失不见。
裴莺不久前知晓灵炆县遇袭的消息,同时卫兵还捎来话说霍霆山去了隔壁的灵炆县,午膳不和她一起用了。
军情事急,自然是紧着那边。
裴莺以为他要酋时方归,然而没想到她用完午膳正打算午憩时,他回来了。
男人刚回来主院就喊:“夫人。”
裴莺那会儿在榻上快要睡觉了,听到霍霆山在外面喊,于是坐起来身,才刚拿过外裳穿上,这人已进了屋。
他胄甲未解,身后披风没除,单手提着一柄大蛇矛就进来了。
铁脊蛇矛的蛇刃下首套有红缨,之前几番打斗,蛇刃染血,红缨被血浸湿少许,后面又是打马归城,一路风尘仆仆,以至于蛇刃之下的红缨有些结在一块,且还是沾了灰褐色的泥尘。
在裴莺看来,他就是拿了个没拧干净的拖把进来。
“霍霆山,你拿了什么脏东西进屋,快拿出去!”
“夫人,帮我瞧瞧这柄铁脊蛇矛。”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男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看手中的铁脊蛇矛,嘴角抽了抽。
脏东西?熊茂他们眼馋手痒得很,到她这里就是脏东西了。
行吧,好像真有点脏。
于是他没继续往前,不过也没马上出去,就站在屋中和裴莺说话。
“夫人,不久前的灵炆县一战我缴获了一柄铁脊蛇矛,此物甚是蹊跷,竟能连番击碎旁人的兵刃。战后,我问李穷奇……亦是这兵器的原主人,这蛇矛为何如此不同寻常,对方说此物以十对童男童女为祭,才得以感动神灵,令天赐神兵。”说到这里,霍霆山冷嗤了声,“什么天赐神兵,依我看不过是些迷惑人的噱头罢了。”
裴莺最后一点困意,在听到“以十对童男童女为祭”时散去。
她恍然,原来他拿的不是拖把,而是缴获的战利品:“你把这蛇矛放到院子里,外面光线好,我在外面看。”
霍霆山知她还是嫌脏,不想弄脏屋里,她这爱干净的习惯真是改不了一点。
他扛着蛇矛出去了。
半晌后,穿着妥当的裴莺从屋里出来,她看见那柄铁脊蛇矛被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阳光落在折射着凛冽的寒芒。
见裴莺出来,霍霆山抽出短刀,将短刀和铁脊蛇矛并列摆放。
单独放置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放在一起,对比不可谓不鲜明,铁脊蛇矛明显更亮,像有高僧开了光似的。
霍霆山:“熊茂他们也说此物是天上才有的神兵利器,我却觉得不然,或许夫人那边已有类似蛇矛的材质。”
裴莺凝眸打量,还曲起手指碰碰铁脊蛇矛的刀面。
霍霆山问:“夫人以为如何?”
裴莺没立马理会他,而是拿起了那把短刀,以短刀去碰铁脊蛇矛,听它们发出的声音。
半晌后,裴莺抬眸,“此物自然不是天上神兵,不过于你们而言,倒是难得一遇的精品。”
男人笑了,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夫人果然知晓此物。”
他就说嘛,神神鬼鬼皆是弄虚作假,还天降神兵?真有神仙,那皇位轮得到赵家赖在上头?
“霍霆山,你们这里是何时不再大规模使用青铜器了?”裴莺问。
“今朝始。”他说,“夫人,这究竟是何物?”
裴莺不答反问:“你们现在的铁匠造兵器,是先选能用的铁矿石,再将之粉碎投入炼铁炉,最后烧出铁水对吧。”
至于更详细的,比如煅烧时需要添加某些矿石,以免铁水附着在炉壁上的小流程,裴莺直接将之省去。
霍霆山颔首,“确实如此。”
裴莺尽量用些简单易懂的词句:“在我们那边,会将铁大致分为生铁、钢和熟铁三类。生铁硬是硬,但真比较起来它的硬度还不如青铜,且同时它也脆,这代表着一旦发生重击,它有可能会碎裂。我猜你们今朝才不再大规模使用青铜器,是有铁匠发现了新的炒铁之技。即是通过添加辅助材料和反复锤炼,以此去除生铁中的杂质。”
生铁,钢,熟铁。这三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含碳量。以生铁最高,钢次之,最低含碳量的是熟铁,低于0.02%。
如今裴莺回想起来,青铜器也是在汉朝大规模退出舞台,给铁器让位的。从此兵戎相向里面的“兵戎”,指代以铁打造的兵器。
霍霆山听她说将铁器分为几类,又联想到生铁已被排除,“夫人,这柄铁脊蛇矛莫不是熟铁?”
“非也。熟铁的质地很软,强度和硬度都比较低。”裴莺摇头。
霍霆山眉梢微扬。
既不是生铁,也不是熟铁,所以他们的兵器都是钢?
裴莺见他面有不解之色,于是给他解释三者间不同的含碳量,“……所以是有个区间的,你们如今用的兵器虽已经脱离生铁范畴,但基于铁匠的铸铁方式,你们兵器的含碳量比蛇矛要更为接近生铁,因此比它要脆许多。而铁脊蛇矛已属于低碳钢行列。”
这下霍霆山听明白了,“这般说来,以十对童男童女铸剑,很可能并非虚言?”
裴莺不适地皱眉,“这如何说呢,人体的油脂能提高火炉温度,而且人体内的一些元素、诸如硫等,能降低铁的熔点。以人铸出来的剑确实有可能比寻常的要优良些,但说白了,之所以会优良不过是添加了旁的东西。如若另外寻其他的辅助之物,同样有这般的效果。”
霍霆山了然,“果然是个蒙骗愚民的噱头。夫人,这低碳钢能快速的批量生产否?”
这样的武器落入旁人手中,再以批量生产,到时候岂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初高桥马鞍和马镫先在幽州军这方问世,让他得了先机。没人比霍霆山更清楚手中拥有一款能增添战力的武器到底有多大益处。
毫不夸张说一句,并州和冀州之所以能这般快拿下,全然多得那两样宝贝。
裴莺知他心急,却是笑了下,“其实低碳钢有另一个名字,它也叫百炼钢,顾名思义,千锤万击、反复锤炼才有的。发明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当一种新技术出现,注定会经过一段或许不短的摸索时间。”
有句话“百炼钢终成绕指柔”,抛开这话的各类寓意,单看其本身,就是“钢”锤炼成延展性上佳的“熟铁”的过程。
一路历尽千辛,颇有经岁月打磨之意才得那一抹柔,不难窥见以古时的技术,发生这一转变并非易事。
相传曹操曾用五年时间,命七十巧匠共同协作才铸出了倚天剑和青虹剑。当时处于权贵之巅的曹操尚且如此,更罔论普通人呢?
“暂时不能大规模生产就行。”霍霆山安心了。只要对方不是士卒人手一把,那就没什好怕的。
裴莺感觉有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如今院里就他俩,她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你想作甚?”
那双狭长的黑眸仿佛擒着一团跳跃的火焰,裴莺在里面看到了明晃晃的野心。
嗳,这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听他问,“这百炼钢夫人能铸否?”
“它的原理我知晓是知晓,但需要些时间,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成,你别抱太大的期望。”裴莺无奈道。
《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灌钢法,但看过和亲手炼钢是两个概念,要说绝对行,裴莺也不敢打包票。
才说完,她整个被抱了起来。
不是打横抱起,而是竖着、像抱孩子一样先以单臂圈着裴莺的腰将人抱起,而后另一臂垫在她臀下,再将她抱高一截,“夫人乃神人也。”
“霍霆山!”裴莺被他惊到。双脚离地的腾空感令人不安,但腰上圈着的长臂又似成了另外的护栏,圈着她远离危险之地。
裴莺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忙拍他的肩胛说,“你快些放我下去,若是被人看见了,你不要脸面,我还想要呢。”
“没人会看见,女婢不会在这时过来。”霍霆山见她面有担忧,干脆说:“若是被瞧见,为夫亲自灭口行了吧?”
裴莺急忙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父亲和母亲在里面否,我欲……”
院门口那边陡然有人说话,但是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世界安静了,似乎连鸟雀的声音都淡去。
裴莺绝望的闭了闭眼,墨菲定律来了,任何想要避免的事,终究会出现。她搭在霍霆山肩胛处的手收紧,可惜这人还穿着胄甲,想揪他出点气都不成。
刚从洛阳回来的霍知章站在院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院中的两人。

第157章
霍知章觉得他肯定没睡醒, 又或者是舟车劳顿过于疲乏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否则为何会看到穿着胄甲、披风还未卸的父亲在院中公然抱着母亲,还将人抱得双足离地。
说他父亲不重规矩吧, 其实也谈不上。
他们霍家毕竟是北疆的世家, 虽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但平日向长辈问安和其他礼节是绝不可废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霍家子弟对自身的要求并不低,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 不可肆意胡来。
教导之言犹在耳侧, 他一刻也不敢忘。
只是现在……
嗯, 一定是他太劳累, 累到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霍知章揉了揉眼睛。
趁着这时,裴莺赶紧拍拍霍霆山的肩胛,再指了指里面, 示意他快点进屋。
这人个高腿长, 两三步进屋还是可以的, 以知章对他父亲的盲目信任, 说不准后面还能自行洗脑。
但霍霆山骨子里的那点霸道又冒出来了, 没看到就罢了,既然如今碰见,还有什好避。
只有当小的主动避让长辈的道理,可没有老子专程躲儿子的。再说了, 他和夫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拜过天地也拜过祖宗,有什见不得人的。
霍霆山只将怀中人放了下来。
裴莺见他无所畏惧, 俨然是要我行我素到底,一张芙蓉玉面顿时红了个彻底:“我不管你了, 但你别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
霍霆山:“……”
裴莺回屋了,留下院中的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就在霍霆山想大义灭亲时,他儿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并讷讷地喊了声父亲,唤醒了霍霆山为数不多的父爱,到底没下手。
霍霆山嗯的应了声,面色已恢复寻常,“这般快回来,洛阳那边都处理妥当了?”
霍知章假装没听出那话里的嫌弃:“……是的父亲。”
“等晚膳后,你再去寻你母亲汇报裴氏商行的情况。”霍霆山知道她脸皮薄,没让儿子立马过去。
霍知章听话点头。
之后父子俩相顾无言,气氛凝滞住了。
霍霆山正打算把这碍眼的打发走,但霍知章此时被石桌上的铁脊蛇矛吸引了注意力。
那柄铁脊蛇矛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层凛冽的寒芒,如玄冰笼于其上,和旁边的短刀有云泥之别。
少年郎瞬间忘了所有的不自在,他快步上前,单手拿起铁脊蛇矛,在手中掂两下后曲指弹了弹刀面,细听刀刃微微的嗡鸣声,“父亲,这柄铁脊蛇矛从何而来?”
霍霆山:“荆州李穷奇上门叫阵,被我打了回去,这蛇矛是他的武器。”
霍知章还在上下打量蛇矛,武将的敏锐令他直觉这柄蛇矛并非凡物:“我瞧着这蛇矛非同一般。”
“确实如此,你母亲说这是百炼钢,硬度比我们寻常的兵器要强得多,当时那李穷奇手持此矛,一连断了沙英、熊茂和我的兵器。”霍霆山没什么不能说的。
霍知章大惊失色,立马打量父亲,见他无负伤才放下心来,又问起沙英和熊茂的情况,得知性命无忧后,少年郎的求知欲十分旺盛:“百炼钢是何物?为何那李穷奇能有此物,而我幽州却没有?父亲,咱们能铸出这百炼钢否?”
霍霆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事甚为复杂,说了你也不懂。”
霍知章:“……”
“洛阳情况如何,顺利否?”霍霆山换了个话题。
霍知章很可惜不谈蛇矛了,但该汇报的得汇报,“还算顺利。最初那段时日,白砂糖在洛阳一度卖到脱销,商行门口日日有人天不亮就在等候。断货以后,店铺门口依旧被豪奴围得水泄不通,儿子无法,只能暂且做了一批木牌子出来,先行纷发给排队的权贵,待新的一批白砂糖送至后,再优先卖给他们。”
霍霆山没有问裴氏商行的利润,“裴氏”具体赚了多少钱的事,他从很早以前就不过问了。
因着霍知章回来,晚上的夕食特别丰盛,孟灵儿许久未见二兄了,小辈在餐桌上聊了起来。
霍知章说洛阳的风土人情,孟灵儿听得津津乐道。
裴莺坐在霍霆山旁边,瞅了眼身旁的男人,又看了下对面的二儿子,那两人皆是面色如常,似心照不宣的不提及,也仿佛午时那一幕没发生过。
裴莺叹为观止。
膳罢,霍知章和裴莺汇报裴氏商行的情况,最后递上了洛阳那边近期的账本。
待谈完裴氏商行,霍知章不肯离去,他蠢蠢欲动,“母亲,我听父亲讲您说那柄铁脊蛇矛用的是百炼钢。这百炼钢是何物,您如何知晓?”
少年人求知心切,裴莺笑着给他解释了遍。
霍知章听得迷迷糊糊,半懂不懂,但从裴莺的话里,他敏锐捕捉到一个信息点。
母亲对百炼钢如此熟悉,是否说明她有很大概率知晓百炼钢如何炼制?就像香皂、望远镜和白砂糖等,这些都是此前未出现之物,还不是由他母亲一手创造的。
这对父子在某些时刻有惊人的默契,他眼巴巴道,“母亲,这百炼钢您能铸否?”
裴莺同样没把话说死:“还不确定,且先试试。”
霍知章大喜过望,或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对裴莺有种莫名的信任。明明是“还不确定”,在他听来无端觉得成功率不小。
他当即心情无比明朗,“倘若母亲需要我,尽管开口,儿子愿效犬马之力!”
裴莺笑着说好。
天色渐晚,转眼到了裴莺安寝之时,今晚她自己一个人睡,霍霆山在戌时出门了。
用他的话说,他要去驯兽。
裴莺不知晓他大半夜去驯哪门子的兽,既然他有事要忙,她就先睡了。养精锐神,明天正式开始捣鼓炼钢之事。
另一边。
霍霆山带着一批人马离了沉猿道,往灵炆县的方向去。
今日白天荆州军曾兵临城下,后被霍霆山打退,荆州军因此撤退至灵炆县外七十里、在一个名为水乡镇的地方屯兵。
霍霆山领着军队披星戴月夜行,在子夜时分抵达了水乡镇周围。
来是来了,但霍霆山并没有立马率兵进攻,他取来了水乡镇的地图。荆州这一片多山,总体呈现中间低平,向南方敞开的不完整盆地。
水乡镇坐落在北侧的边陲,从灵炆县西行至水乡镇,需要爬一段缓坡。而从水乡镇离开往怀古关的方向西行,有两条同样是下行的官道可走,相当于水乡镇恰好处于一个小高地。
霍霆山看向儿子和秦洋,开始分配任务,“霍二、秦洋,你俩各自领一队兵马,分别从西北和西南两侧绕过水乡镇,守住两个出口。绊马索设两重,而后静待不动,等荆州军自投罗网。”
两人领命。
两队兵马夜行离开,为了掩盖动静,还特地在马蹄上裹了厚厚的布。
霍霆山领着兰子穆等人静候在原地。
时间悄然流过,天上圆月逐渐从东偏向西,夜色渐浓。
子时过去了,丑时来临。
兰子穆看了眼天色,又看向霍霆山,“大将军,他们应该已抵达了,我们何时行动?”
小乡镇的规模并不大,哪怕是绕行,但有马匹可驱使的情况下,二公子他们估计已就位。
霍霆山言简意赅:“等寅初。”
寅时初,正是人困意最浓重时,且如今天上有圆月,周边半片乌云都无,大有皓月映千里之态,此时行动还为时尚早。
继续等待。
又一个时辰,有风拂过,悠悠然吹起一片乌云,乌云飘到明月前,挡住了小半的月光。
霍霆山凭明月方位确认了时间。
寅时初了。
霍霆山沉声道:“上马,行动。”
潜伏在官道两侧的幽州士卒齐刷刷的起身,利落上马。
马蹄上同样包裹了厚布,以至于这批几近完全融入夜色的军队已兵临城下,甚至登城的钩援已架起,守城的荆州军才反应过来。
“不好,有夜袭!”
“速去通知李将军。”
“铛——!”锣鼓被敲响。
城上火光如同复苏的长蛇般迅速暴涨蜿蜒,荆州士卒忙拿起长弓往下放箭,企图减缓攀登者上行的速度。
但还未射几箭,城上的荆州士卒看到不远处光与暗的分界线中,有庞然大物从中出来。
有人眼瞳收紧,“遭了,他们有临冲。”
所谓临冲,是一种装有八轮、形似高楼的攻城塔车,很多时候上面还会装有巨型的撞木,士兵在后面推着往前,以撞木摧毁敌方的垛墙。
水乡镇只是个小乡镇,城门哪里是重量级郡县能比的,只是让临冲撞了一回罢了,城上便簌簌地往下掉泥灰,偌大的城门摇摇欲坠。
站在临冲之上的幽州兵估量着此时和垛墙的距离已拉得足够近,当即长刀连挥数下,利落砍断了临冲顶部绑着的、被迫竖起来的长梯的绳子。
绳索断,顶部的长梯在“咯滋”声中往前倾,最后“呯”的一下搭在在了垛墙上方。
“掩护。”后面持弓的幽州士卒扬声道。
霍霆山同样手持长弓,他站在临冲侧,对着城上正在攻击的荆州兵放箭。
长箭携风,每一箭似有裂空之声,精准没入城上荆州士卒的胸膛,城上的荆州兵应声而倒。
第一批过云梯的幽州兵成功登城。
小乡镇的城门不经撞,兼之有内应外合,故而一刻钟不到,城门就被撞开了。
于是等李穷奇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着黑甲的幽州士卒如蚁般从城上迅速往城下发散,他们挥刀的动作异常狠厉,一看便是精锐无疑,火光在刀面折射出铮亮的寒芒,又很快被鲜血涂染。
城门下也有幽州兵,城门摇摇欲坠,在一个幽州兵将一截粗壮的门栓抽掉以后,仅剩的那根再也维持不住,“轰”的一声断裂。
李穷奇脑中的那根弦也断了。

城门已开, 城外的黑甲骑如潮水般往内拥入。
李穷奇身上有伤,且此城已破,他自知不敌, 连忙调转马头带着残余的往西城门走。
城中一片慌乱。
霍霆山打马进城, 吩咐兰子穆领一队人清除城中荆州兵卒, 而后领着剩余的黑甲骑继续往前追。
想要敌方入套, 总得给些压迫不是?
李穷奇带着残部出城,马匹跑得很快, 夜风呼呼的刮在脸上, 和刀子似的凛冽, 令他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城外有两条小官道可行, 同是往西边,只不过一条朝南,另一条朝北。前方岔路口一片漆黑, 黑夜之下, 两条官道如同大张着蛇口的巨蟒, 无论走哪边都会被吞噬。
明明现在深夜, 且夜风寒凉, 但李穷奇后背愣是出了一层薄汗。他意识到,前面两条路很有可能都有埋伏。
李穷奇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他当初应该撤兵至更远处才对, 而不是觉得霍霆山刚重创了他的锐气、却又没杀他, 不至于立马挥兵攻城。
预判失误。
“李将军,我们走哪边?”副将紧张问。
身后有追兵,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穷奇目光在两条官道上逡巡,最后咬牙道:“走左边!”
左侧是偏西北的官道。他记得这条官道两侧的丛林不如西南方的多, 视野更开阔些,埋伏没那边好埋伏。
霍知章趴在小山丘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
玻璃的材料缺少仍在豫州未被取来的纯碱,原料不足,因此如今尚未问世。
后来裴莺让人重新回了大溶洞里收集水晶,但很可惜,勉强能够得上玻璃品质的水晶稀少得很,最优良的先给裴莺挑走做了第一副望远镜。
后来沙英也做了一副,用的是次一些的水晶。再后面,剩下的水晶被筛了又筛,勉强挑出最后一点能用的做了第三副。
镜面挺模糊的,但霍知章完全不在意,能看到就行,他不介意。
而现在,少年郎看着望远镜里出现的黑影,不住勾起嘴角,“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把蚊虫的祖宗十八代喂饱了。”
官道漆黑,深夜寂静,唯有自己这方的马蹄声不断响起。
李穷奇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仿佛头上悬着一把无形的利剑,他既不知晓这把剑距他多高,更不知晓悬挂利剑的绳索何时会被斩断。
某个时刻,行在前方用于探查的两个探马人仰马翻。
“该死的,是绊马索!”
下一刻,箭矢如雨飞来。
李穷奇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当即鼓舞士气道:“下马入丛林。”
然而这话刚落,箭雨竟然停了。瞧这架势像极了埋伏兵力不多,又或者是所携长箭不足。
荆州将士面面相觑,副将问:“李将军,还要下马否?”
李穷奇深吸了一口气,战马昂贵,到底舍不得弃马,“不了,且先继续前行。”
残部继续往前,之前开路的探马已中箭身亡,已吃过一波绊马索的李穷奇自觉应该没有后续,没有再派探马先行。
结果又吃亏了。
人仰马翻,前面杀声四起。
不久后,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声势浩大,将中间的荆州军以包围之势圈了起来。
李穷奇不住回首看向身后。
来人似笃定胜局已定,十分嚣张的点起了火把,火把如凶悍的长龙般席卷着逼近。
李穷奇看到了一马当先的那道伟岸身影,火把在他身后的卫兵手上,光影从后被拉至前方,令那人的面容不甚清晰。
没看清脸,然而这道身影即便是化成灰,李穷奇也认得:“霍、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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