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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双宝的恶毒小姨by长安如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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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乐清的脸,更加觉得这就是当年那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但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因为他是亲眼看到廖明抱着那个孩子的骨灰盒的。
“所以你当年没有死吗?”
余光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乐清笑了笑:“不好说。”
“欸!廖院长!”秦局长也看到了,立刻招手,“你快看谁来了!”
廖明看到院子里一下站满了人还没太反应过来,除了最前面的秦局长他认识,后面那些应该都是些保镖之类的人,而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形颀长的高大男人,以及一个披着头发的窈窕姑娘。
“谁……”剩下的话在看清那个姑娘转身时的脸后顿时变成了一声变了调了惊呼。
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这张脸有漂亮,而是那张他时常在午夜梦回都会看到的脸,哪怕长大了也那么相像。
“廖院长。”乐清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抬眸,静静地说,“好久不见。”
一声好久不见直接让廖院长双腿发软站不住,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是秦局长发现不对急忙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这时的廖明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别人的问题,整个人的目光都是呆滞恍惚的,直勾勾看着乐清的脸:“你是……”
“乐清。”乐清回答,“我是乐清,您不记得了吗?”
“你怎么、怎么会是乐清。”廖明摇头,“乐清明明已经火化了。”
他亲自让人送进去的。
骨灰盒也还在!
想到这里,廖明匆忙跑到旁边的墙角下拿起了一把铲子,不顾众人的眼光在他种满了花的小院子中疯狂挖掘。
秦局长刚要阻止,却被江随之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秦局长跟江和昌是老相识,以前就知道他有个大儿子,后来又接回家一个小儿子,小儿子比大儿子处事方式还要果决吓人,直接把自己的老父亲逼出了公司。
所以现在面对江随之的眼神,他也下意识停住了动作。
乐清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廖明的动作,直到那里被他挖出一个大坑,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陶罐,上面甚至还贴着一张小孩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她的脑子直接嗡的一声。
像是又一把钻头正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打转,让她头晕目眩。
顾不得许多,她忙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江随之。
后者也牢牢将她的手拉住,让她半倚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问:“不舒服?”
“缓一下。”
原本在江言墓前的一句玩笑话此时好像成了真,似乎在看到这个陶罐的时候,脑袋里很多想起的没想起的记忆在这一刻都涌了出来,让人一时无法理清。
不过廖明已经把陶罐拿了出来,走到众人面前:“这才是乐清,你不是乐清,你是谁?”
乐清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江随之的拇指,在廖明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就控制住了自己表情,淡声道:“你怎么就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乐清。”
“我……我看着她被推进去的!”
“但你没有亲眼看到被烧。”
“怎么可能。”廖明死死盯着她的脸,好像要从上面找到一点虚假的痕迹。
可是一触碰到那双眼睛,以及那对眸子里安静又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眼神,他脑子瞬间就转不动了。
那年小孩临死前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一模一样。
这次廖明再也拿不住陶罐,那罐子摔在地上,砸到了旁边的石头破了一个洞,里面露出一截小小的没烧化的骨头。
乐清心里仿佛被石头压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但看到了廖明的反应,她觉得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她蹲在了同样跟陶罐一起摔在地上的廖明面前:“廖院长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廖明条件反射一般摇头,大声道:“不记得!”
“但我记得。”乐清淡淡地说,“记了很多年,每天想的都是那份写着我名字的意向书,如果廖院长不记得,想必也不会把假的骨灰留这么久吧。”
她看着对方已经慌乱无神的眼睛,轻声道:“我今天来,是专程过来报答您当年的收尸之恩的。”
廖明双眼通红,仿佛被人捏到命门一般脸色惨白,抬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你别说了!”
他的手只伸到了一半就被江随之一脚踹在了他自己挖出来的那个坑里。
屁股怼在里面怎么都拔不出来。
几个保镖也将他团团围住,按住了他的肩膀。
秦局长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探亲来的吗?
“我想廖院长应该更清楚。”乐清笑了笑,“您说是不是。”
“要怪就怪那丧尽天良的夫妻!”廖明这么多年本来就被折磨得十分敏感,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人的心脏取出来了就活不了,他此时此刻面对乐清根本就经不起细细推敲,捂住头不敢看她的眼睛,“都是他们的主意,是他们一定要我这么做的,还给了我很多钱,否则他们不会遭报应的!”
乐清缓缓站起来,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
可她还没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很冷:“什么主意?”
乐清身体一僵,惊愕回头。
Annie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小院外面,和她一起的还有江叔叔和江老爷子。
此时的她才真正露出慌乱的神色:“姐,你怎么来了?”
“安安昨晚给我讲故事。”Annie没有焦距的视线落在她的方向,“说小姨今天要来见一个人。”
她没有眼睛,自然有的是人做她的眼睛。
乐清有意不让她跟着来,但她自然有办法过来。
恰好两个长辈去看孩子,便一起过来了。
乐清艰难地走了一步:“我……”
哪里知道廖明在听到乐清喊的那声姐后更加激动:“你姐姐是不是?就是她爸妈的主意!是她们让我想办法带你去配型,让我推你那一把的!你要怪就该怪她!”
“你说什么?”Annie杵着盲杖磕磕绊绊往前,再没有了一贯的懒散和随性,她步伐交集,踩在都是泥土和石块的地面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你说什么!”
乐清忙上前扶她起来:“别听他胡说。”
“谁在胡说!”Annie双目通红,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触碰到了地上露出来的骨节,她颤了一下声音哽咽,“这是什么,连这件事你都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些天来一直埋在乐清心里的那颗炸弹终于在这一刻引爆了。
她倾身抱住Annie,温声安抚:“因为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错。”
“你不记得了。”她轻声说,“我的命也是你捡回来的。”
在回归到脑海中的那些记忆里,她渐渐理清。
当年在她还是孤儿院里那个受到排挤的小孩时,每次出去玩都会被大家孤立,廖明作为院长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她发着高烧被其他小孩丢在外面时,是当时同样在流浪的Annie捡到了她。
是Annie拿出自己那段时间在外面捡瓶子和乞讨卖了的钱带她去打了针。
也是后来的Annie在每一次她被欺负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她,说要成为她的姐姐,跟她成为一家人。
她每天省吃俭用,把自己省下来那些吃的都拿出去给Annie,后来带着她一起回到孤儿院,约定好了要一起被收养。
有了Annie的保护,这次再也没有小孩敢在有大人过来收养孩子时欺负她了。
只不过乐清知道自己还小,但是Annie已经不小了,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是那家人只收养一个,所以她想让Annie先去。
她保证道:“我长得好看,我也一定很快会被收养的。”
“但是姐姐你要先去,你学会了很多知识,就可以一直教我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跟Annie分开。
可即便是分开了,生活变好了以后的Annie也会经常跑回来,给她带自己的新衣服带好吃的。
后来Annie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来,乐清却从来没怀疑过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她觉得姐姐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她们有约定,她还答应了要给姐姐买风筝。
现在她没有钱,只能用孤儿院里发下来的彩纸笨拙地做了一个。
她想留着等到姐姐来的时候给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做好的风筝下楼时,却被一直等在那里的廖明推下了楼梯。
孤儿院的楼梯并不高,并不是推下去就没了意识,乐清只是觉得浑身都在疼。
她看着院长一步步走下来,见他蹲在自己身边:“你姐姐生病了,她不会来了,如果你能帮她,你会帮她吗?”
小小的乐清艰难点头。
院长笑道:“乖孩子,那她需要你的心脏,你也会给对不对。”
那自己是不是会死掉。
那个年纪的乐清已经知道了死亡的可怕,因为那时的她已经濒临死亡了。
没有一个人出来,只有院长拿着一张纸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疼痛,看着她的意识渐渐流失。
“心脏要在人死后五分钟之内取出来。”院长说,“乖孩子,你再等等。”
又拿着那张纸放在她身边:“你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吗?写在这里,你跟你姐姐感情那么好,一定会帮她这个忙。”
乐清知道,如果不写下自己的名字自己也活不成,因为院长没有打急救电话。
但如果写下了,她还能帮姐姐治病。
所以她是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点了头。
被院长握着手写下了那个,她几乎没有机会写下的自己的名字。
后来她终于等来了救护车的声音,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来救她的。
她安安静静地躺着,紧紧捏着没有送出去的风筝,等着救护车来取自己的命。
原本早就该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命。
“姐。”乐清回过神,擦去Annie脸上的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完,“别哭。”
她轻声说:“我现在还在,你也替我活了很多年,我知道的。”
可Annie却紧紧掐住了她的手臂,像是深刻得要掐到她的肉里,张口却是再也说不出话的哭声。
自己当初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妹妹,到头来却是她来护着自己,让她苟且偷生。
“对不起。”Annie几乎不能呼吸,“对不起。”
乐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了自己的哽咽:“没关系。”
她喃喃重复:“没关系。”
没关系。
活下来就很好了。
“怎么会没关系。”
江随之望向坐在地上的廖明,蹲下身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一个换过心脏的人日夜颠倒,每晚酒吧熬夜驻唱,喝酒飙车,最后还顺利生下了小孩?”
乐清神色忽然一滞。

不仅是乐清愣住了,连带Annie的哭声都戛然而止。
当局者迷,所有的事情夹杂在一起多少会让人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对于自己的死亡乐清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而没有那段记忆的Annie在国外身体的确一直不好,加上这些年一直被大师说的那笔债扰乱着,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
江随之这一句话直接点醒了所有人。
带Annie去江言墓前回来那天,她说起过跟江言的认识经历,两人是在酒吧相遇的,之后的Annie更是活得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如果她真的知道自己的心脏是被换过的,尤其那还是自己最爱的妹妹的心脏,她能那样做吗?
她恨不得三步一小歇,十步直接躺。
所以她一定没有心脏这方面的问题。
“你不会以为我今天来这里,是来心平气和跟你讲道理的吧?”江随之抓住廖明的头发,让他一直佝偻着的腰瞬间直起来往后仰倒,一脚踩在他落在地面的那只手上,“不说也行,就坐在这儿,既然是你挖的坑,那今天就埋你了。”
廖明:“!!!”
“秦局长!”
“老秦!”江和昌终于有一次跟得上自己儿子的思维了,直接上前两步勾住了秦局长的脖子,挡住他的眼睛,“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找你,我们去旁边说。”
秦局长:“……”
你们真当我是瞎子聋子吗?
但是这周围也就这么一户人家,野猫都抓不出一只来,他皱了皱眉只用了两秒思考就顺势跟着江和昌离开:“是啊是啊,上次跟你还没谈完呢。”
恶人还需恶人磨,只要不真的出事,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说了。”江随之示意一个保镖把人的嘴巴捂上,又将他手里的铲子拿起来递给另一个保镖,“把坑再挖大一点。”
廖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
“钱可以买命是吧?”江随之不慌不忙淡淡笑了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扔在他身上,“钱我有的是,一岁算你一百万,你跟这五千万一起埋了吧。”
几个保镖见状简直大跌眼镜,到底谁才是恶人。
怎么有人能把这么恐怖的事玩笑话一样说出来的!老板看着没少干过啊!
但老板的命令大家不敢不听,没有铲子的甚至开始用手开始刨坑。
这下廖明终于不敢再泼脏水了,一口咬住捂着他嘴巴的那只手,趁保镖吃痛松了些力道时才惊声尖叫:“我说!我说!”
江随之食指往后勾了勾,保镖马上给了廖明可以喘息说话的机会。
“我耐心有限。”江随之淡漠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廖明整个人颓丧地坐在坑里,双眼赤红无神:“他们早就来孤儿院做过配型,所以才要收养乐清,但没想到乐清怎么都不愿意去,这样就没有办法去办领养手续,我说另一个孩子跟她关系好,以后也能常来往,所以他们把乐阳领走了。”
“心脏呢?”江随之问。
“他家公司早就出现了问题,加上有个先天心脏病的孩子,所以一直都在着急转移资产和找人配型。”廖明哭着说,“他们说以后会出国谁也找不到他们,没有人会知道的,为了避免以后有人知道他们的孩子,加上找心脏的风险,所以特意没有把孩子登记在自己名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不管是江和昌还是江随之都只能查到这对夫妻只有一个领养的孩子。
摔在地上的Annie捡起自己之前摸到的那小截骨头,一直混乱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就理清了很多。
“我见过。”她忽然颤声说,“我见过那个孩子。”
被领养回去以后那对夫妻对她远远没有口中说的那么好,但却非常踊跃的给她买很多好东西,让她带着回去找孤儿院的妹妹玩。
那时的她没有多想,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没见过的妹妹,养父母也不准她再次外出,她被关在家里很多天,那段时间她还跟那个妹妹聊了很多关于自己孤儿院妹妹的事情。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养父母和那个妹妹都不见了很久,家里也没有任何吃的东西了,只好偷偷出门,但最后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再次醒来就是被好心人看到送进了医院。
养父母也回来了,在她又一次想去找乐清的时候,养父母才说她的妹妹已经出意外死了。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为什么说好要跟自己一起长大妹妹那么小年纪,还没遇到一个对她好的家庭就出了意外。
甚至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关键时刻保护好她,明明已经对她做过了承诺。
所以后来她很坚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乐清,发誓一定要带着妹妹一起活下去,替妹妹活出她以前向往的自由生活,养父母一向都不怎么在意她,也随便她要怎么改。
只是后来她没想到养父母会死在家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破产了自杀,但她却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明明是要收拾东西离开的。
要死在那个家里的,应该是她才对。
养父母弄巧成拙,自己把自己害了,而她自己则是靠着这些年在外面捡垃圾各种翻墙躲流氓城管的身手,自己从窗户跳了出去。
从那以后她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一个人了。
乐清问:“那个孩子叫什么?”
“叫……”Annie手忽然一僵,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对夫妻叫她,Eve。”
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因为身边从来没有人叫英文名。
难怪……
难怪在自己死前会有人找过来,还那么清楚自己跟乐清的事。
因为这些事都是当初她拉着那个小妹妹的手,给她看乐清的照片,一句一句告诉她的。
如果是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其他人,他们厌恶乐清都来不及,怎么会整容成乐清的模样,又怎么会有机会小小年纪出国后来却活得那么穷困潦倒。
只有Eve。
她得了乐清的心脏,却没有好好珍惜,甚至还整容成了乐清的模样,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夺走了她的孩子。
“我真的没有骗你们!”廖明崩溃得话都说不利落了,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去坐牢都比在这儿被这个人活埋要好,“这么多年我每晚想到小孩的眼睛都睡不着,我真的知道错了。”
乐清轻轻拍着Annie的背,冷声说:“没有任何坏人是真的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的。”
江随之问:“那个Eve,在哪?”
可下一秒却被乐清扯了下衣摆,乐清轻轻对他摇了下头。
他垂下眼站起身,脚却一直踩在他的那只手上,轻描淡写道:“把秦局长叫回来。”
目光注视着那只被自己踩着的手,指尖发白,他想剁了这双手。
但乐清还在,不能让她看见。
许久以后他轻轻拍了拍拿着铲子的那个保镖,转身将地上的乐清扶了起来。
“等一下。”乐清将地上的陶罐重新捡拾好,还有落在地上的那一小部分。
看到她的动作,廖明忽然疯了一样:“不对,你都死了,心脏也没了!怎么可能还能活过来的!”
乐清眼都没抬一下,也并不打算回他。
她当然不能再活得过来,而是彻彻底底死了,却阴差阳错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长大。
至于再回来…
自己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个世界,出现在那个家里,还能使用那个人的身份不是毫无道理的。
按照Nora所说以及后来林生西他们口里的那个“乐清”,Eve的生活作息并不是很好,如果用了自己心脏的人真的死了,导致在异世的她得以回来取代这个人的人生,也不是不可能。
否则解释不了一个人平白无故的消失。
Eve那么想利用她的脸她的身份,这对她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好的结果。
或许那个人也穿到了自己长大的那个世界,但那又怎么样,在那里她还是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只是这些跟乐清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直到廖明被带走,他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乐清安安静静将地上属于五岁乐清的骨灰重新装回罐子里,抱着破了的罐子站了起来。
江随之问:“带回去?”
“不。”乐清说,“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吧。”
旁边有条小河,有座小山,她以前跟姐姐去看风筝的那座山。
撒在那些地方,那是属于五岁的乐清的人生。
而现在的她,已经开启新的人生了。
“姐。”她神色微动,“你会跟我一起的,对吧?”
Annie站在她身边,从头到尾手都没放开过:“会,我一直会跟你一起。”
当初的那条小路已经很少有人走了,只能依稀看到一些路的痕迹,乐清走在前面开路,Annie一只手抱着陶罐,慢慢跟在她身后。
盲杖时不时就能杵到妹妹的脚后跟。
就像当初矮矮的妹妹跟在她身后,走两步就要跌一下栽在她后背一样笨拙。
那时妹妹说:因为是姐姐,所以哪里都不怕。
而此时她什么也看不见,可也一点都不害怕摔倒,因为身前站着的是她活了两辈子都在惦念的人。
是她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两辈子都在亏欠的人,是在在见到乐清那一晚回去就跟父亲说过,要转到国内的国籍,跟这个人上同一个户口本、给她一个家的人。
“我叫乐阳。”她弯唇笑了下。
在没有改成妹妹名字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叫乐阳。
这是当初在这座山上,妹妹给她取的名字,希望她以后能飞得像太阳一样那么高。
她仰起头:“以后也叫乐阳。”
走在前面的乐清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睛,轻轻点头:“好。”
没人任何外力的相助,两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山顶,并肩站在一起。
乐阳感受到吹到脸上的风:“下面变了吗?”
现在是春天,应该有很多人都在这里放风筝。
但这里始终偏僻,离城里远,周围很多人已经搬走了,那片宽阔的草地也不再平坦,没人打理长出来了很多杂草。
乐清刚要说变了,却忽然看到那些杂草当中隐约有人头攒动。
她目光倏忽一滞。
紧接着就有风筝渐渐从杂草中飞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有她数不明白的风筝,各种形状各种样式,被一根根线牵连着,越飞越高。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人在这种地方放风筝。
乐清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她颤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在自己列表里,永远是AAAAA的号码。
“江随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哽咽,“是你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只有男人微乱的呼吸声。
“我不是说过吗?”江随之含着笑意的声音夹在混乱的草丛摩擦声中,“你只管向前走,其他的交给我。”
他不会成为她的顾虑和绊脚石,会追着她的脚步一起走,替她扫平所有阻碍,也会助她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只要做好她自己就好了。
她的执念不仅仅是没有送出去的风筝,不仅仅是为了任何人,而是那个被困在五岁的、没有等来任何希望的孩子。
“以后不要跟任何人说没关系。”江随之声音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你自己才是第一,在我这里,你同样是。”
江随之无法想象其他人在听到她自己重复说出那句“没关系”时的感觉,但他那一刻却真的觉得眼前的人碎了,他一点点都拼凑不齐,像是漏掉的骨灰,怎么捧都无法全部捧起来。
哪怕是她自己没了生命,哪怕心里有怨念,可她还是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劝说自己没关系。
一次又一次地自我开解,自我劝慰。
他不知道在没有人能够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是怎么一次又一次那么努力又那么绝望地劝说自己的。
“没有任何人能有资格对你说对不起。”江随之抬起头,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山顶站着的两个小人影,但他依旧分得清谁是自己在意的那个人,“你只管生气,只管委屈,我给你兜底。”
听着手里传出来的声音,乐清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无声在脸颊边滑落。
她很庆幸,很庆幸事实不是最开始那样。
哪怕她再怎么努力地说着没关系,可她还是忍不住为了自己心痛,却又责怪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无法对五岁的自己释怀。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她不仅没有释怀五岁的自己,还有此时此刻的自己。
但江随之在告诉她,她可以大胆的、无所顾及地朝前走。
告诉她可以不用对自己说没关系。
“高吗?”电话里的江随之问,“最高的、最显眼的红色那只风筝是我放的,能看见吗?”
乐清抬眸,一眼就看到了最中心最高的那只风筝,张牙舞爪的一只凤凰:“看得见。”
又忍不住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么多风筝一起放。
“让人把周围那些店里的风筝都买了。”江随之说,“500块钱雇个人放个风筝,有的是人来。”
江总说过了,他从不缺钱。
乐清失笑:“不浪费吗?”
听到她笑了,江随之也笑:“挣钱不就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花的吗?总不能是为了继承江和昌的遗产上班。”
一大把年纪还在后面奋力跑来跑去跟杂草做斗争放风筝的江和昌:“……”
他忍无可忍,朝着前面小儿子的屁股就是一脚,终于把这么多年来憋的气都踹出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玩意儿。

但人没变。
“没变。”乐清抬头看着落日之前漫天的风筝,像是被余晖隐隐镀了一层金边,她轻声重复,“没变。”
她亲手将五岁的自己埋葬在这里,在她对开始对未来存有期待的地方,并且也会再次从这里出发,去往一个有很多人的未来。
在她将整个陶罐都洒空,将空陶罐在地面砸碎时,身后忽然传来乐阳带着笑意的声音:“乐清。”
“嗯?”乐清挡了她一下,担心她一会儿踩到地上的碎瓷片。
但手才伸出去就被冰冷的指尖给握住了。
乐清愣了一下,回头,对上一双浅浅的、含着笑意的眸子。
跟过去没有任何视线焦距不同,此时那双眸子隐隐闪着光,发红含泪,眼里能清晰地印出一个人的身影。
“姐。”乐清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怎么…”
这次乐阳的手第一次没有小心摸索,而是直接触碰到了她的五官,她嘴唇轻启,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该这样。”
在她的心里,那个漂亮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的妹妹,长大后就该是这样。
依旧干净不染尘埃。
“不是说还不够吗?”乐清一时紧张得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怎么会这么突然?”
此时此刻的她并不知道,因为出了事已经从西北赶回来的二叔已经把两个孩子接回了江家,这会儿在替她们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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