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生by凝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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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陈秋枫的语气十分焦急:“闻小姐,你是不是跟黄金影业闹翻了?下午黄金影业的刘老板亲自送了一份新闻稿到我们报社,说是要更换《窈窕侦探》第 三部的女主角,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闻亭丽定了定神:“是真的,此事说来话长,刘梦麟那篇稿子怎么说的?”
“我在校对室偷偷誊写了一份,我念给您听吧。”
标题是:【本季电影市场迎来最大惊喜:《窈窕侦探三》大换血!电影皇帝朱小舟和段妙卿小姐即将携手出演《窈窕》系列片男女主角】。
正文就刻薄多了:“第 三部剧情比前作更为曲折离奇,且增添了许多高难度的武打动作。闻亭丽小姐看过剧本之后,表示自己无力胜任,为了确保影片质量,片方不得不改用精通武打戏的段妙卿小姐,段小姐入行数载,向来敬业谦逊,且此前与朱小舟过合作过两次,双方互有默契,此番安排,可谓皆大欢喜,期待这对著名的影坛金童玉女为我们带来不同凡响的第 三部!”
念到此处,陈秋枫忍不住说:“闻小姐,这篇文章明褒暗贬,就差明着说您能力不足和不敬业了。”
闻亭丽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她就知道,刘梦麟必然咽不下这口气。
“不只这一篇,还有一篇是预备明天傍晚发的,标题更加露骨,是——”陈秋枫咳嗽一声,“【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某位女明星人品竟如此不堪】。”
“……仗着自己近日名气大涨,特地选在开机前夕狮子大开口,要求片方将其片酬涨至原来的两倍,否则便罢演,导致工作进度一度瘫痪,数十名片场人员困在原地,据悉,该女星已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要挟片方,若让其继续得逞,定会带坏整个行业的风气,故此,该家电影公司毅然改用另一位更优秀的女演员出演该片……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闻亭丽气得眼冒金星。
陈秋枫急得挠了挠头: “闻小姐,我们《民乐晚报》几乎是本埠发行量最大的晚报,这篇文一见报,会对您的风评极为不利,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能看得出文里说的是您,现在稿子还在编辑室校对,不过马上就要付印了,您得尽快想对策。”
“我心里有数,小陈,谢谢你给我报信。”
一挂断电话,闻亭丽就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刘梦麟这招未免也太狠了,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窈窕三》换角是她咎由自取。
此篇新闻一出,刘梦麟和黄金影业赚得了外界的同情,《窈窕三》提前赚得了大众的好奇心和关注,唯有她,将会收获骂声一片。
打官司是打不赢的,文中又没有指名道姓。
倘或在报上发布一则澄清声明呢?不行,这会彻底得罪朱小舟和他的影迷,毕竟她是因为不希望 “傅真真”一角沦为英俊痞子的陪衬品,才拒绝同朱小舟合作的。
朱小舟比她入行早,比她人脉广,历来在电影界颇有口碑,对于她的临时拒演,外界不会理解她的苦衷,只会误会她是要跟朱小舟抢戏份,到时候,不仅朱小舟的影迷会纷纷站出来指责她,就连《窈窕》系列的老影迷也会心生不满。
因此,这篇澄清声明绝对不能发,否则就真中了刘梦麟的圈套。
可如果不正面回应,免不了被钉上“忘恩负义白眼狼”“不敬业”的帽子,众所周知,她是在黄金电影公司入的行,一贯又颇受公司重视,不到“万不得已”,老东家不会站出来揭发自己的爱将,因此,“错一定全在她身上”。
她的个人形象都会跌到谷底不说,关键还会损害她们秀峰电影公司今后的发展。她和黄姐的新片,还没开拍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团团转了两圈,猛地刹住脚步,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什么?你要求本社撤掉刘梦麟的新闻稿?闻小姐,你在开什么玩笑,排版都弄好了,再过半个钟头就要付印,我凭什么答应你这无理要求?”
《民乐晚报》主编办公室,主编丁衡君对着闻亭丽一个劲地摇头摆手。
闻亭丽笑容不减:“换作是我,也一定不肯撤稿,没有什么新闻会比刘梦麟这篇稿子更博人眼球了——‘当红女明星因为漫天要价而被东家换角’,任谁路过报摊都会买下来一探究竟,贵报纸接下来的销量必然很乐观,但您有没有想过,稿子一发,您得罪的不仅仅是我本人和我的影迷,还有许多与我交好的业内人士。”
“闻小姐这是在威胁我?你大概还不清楚报界的风气吧,我们做新闻的,从不会将几句恐吓放在眼里。”
闻亭丽软声叹气:“我只是想告诉丁主任,凡与我合作过的业内人士,都知道我闻亭丽敬业重诺,刘梦麟这番说辞根本经不起推敲。此次我从黄金出走,也是出于种种不得已的因素,所谓‘片酬问题’,纯属刘梦麟捏造出来的谎言。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到时候,《民乐晚报》就是造谣生事的始作俑者了,丁主任并非短视之人,何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惹来一身骚?
丁衡君眼皮霎了霎:“闻小姐,你和刘梦麟的这段公案,丁某不想评断,你有你的说辞,他有他的道理,不过我们报社一向是很公允的,刘梦麟可以诋毁你,你也可以站出来回击嘛,这样吧,我答应你,明天在头版帮你刊登一则《澄清声明》如何?”
闻亭丽露出微妙的表情,就那样静静盯着丁衡君,一直盯到丁衡君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这才慢悠悠收回视线,她打开自己的手包,将里头一篇稿子取出来夹在指间晃了晃。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用一条更博人眼球的新闻同你换,我敢保证,我手里这篇文章会比刘梦麟那一篇给贵报带来更多好处,关键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丁衡君狐疑地盯着闻亭丽的指间:“丁某不是不信你的话,只是……刘梦麟因为先前欠我一个大人情,这次给我的是独家,后头几日的稿子我们都拟好标题了,临时撤换专题,会让整间报社手忙脚乱的。”
“【闻亭丽小姐即将出演新红作家庄晓生的新作《双珠》】——这个标题如何?”闻亭丽不紧不慢开腔。
丁衡君愣了片刻,霍然起身道:“庄晓生?你买下了他《双珠》的改编权?”
闻亭丽不紧不慢往下说:“【明日中午十二点,丁香大饭店,闻亭丽小姐和著名导演黄远山女士联合在丁香大饭店举办记者招待会,届时二人将宣布一爆炸性的消息】。这个标题又如何?”
丁衡君再也沉不住气了,大步走过来想要抽走闻亭丽指尖的那张纸,闻亭丽却敏捷地将稿子收回手包:“撤掉刘梦麟那篇稿子,我可以将这两条新闻交给贵社刊登。”
顿了顿,她补充:“独家!”
丁衡君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但面上仍在犹豫。
“接下来《双珠》的所有拍摄进度和棚内现场照片,也会陆续在贵报的副刊登载,持续数月,一直到上映那天为止,依然是——全程独家。”
她着重咬住最后两个字,丁衡君依旧举棋不定,她用诱惑性的语调说:“您也知道,外界现在都叫我‘票房灵药’,我是一块招牌,黄导演是另一块招牌,如今又多了庄晓生这块招牌,三块招牌齐聚在贵报纸的副刊上,丁主任还用担心接下来几个月的销量不能再翻一番么?刘梦麟给你的独家才能给你带来几天热度?丁主任是聪明人,自当知道如何取舍。”
丁衡君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一横心,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今晚可以先不刊登刘梦麟那篇稿子,但我也不能得罪他太狠,最多帮你按一个晚上,到明天中午,倘若你给丁某的消息有假,又或是临时出现什么变故,我只好用刘梦麟的独家来救场了,到那时候,闻小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成交!”闻亭丽掷地有声。
第88章
黄元山惊心动魄听着闻亭丽的讲述, 不时发出一声低呼,听到最后,她掏出手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咬牙切齿说:“好你个小肚鸡肠的刘梦麟!你给我等着!”
随即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脯:“还好你唱空城计把丁衡君稳住了,现在重头戏都在庄晓生身上,怎么样, 他肯见你了吗?”
闻亭丽摇摇头:“还在想办法, 珍珍半夜才能从天津回来,不过我已经联系上庄晓生的侄女庄小兰了,她跟亚乔姐是朋友,我再去找她碰碰运气。”
由于计划出现了变故, 黄远山只得将明日上午去杭州的票改到晚上, 同时为明日的记者招待会做筹备。
闻亭丽则继续联络庄晓生那边, 在庄小兰的引荐之下,这回闻亭丽的名片总算是顺利送进庄公馆了。
闻亭丽信心满满驱车去庄公馆门外等候,这一等, 就等到了夜里十点多。
忽听庄公馆门口传来说笑声, 闻亭丽忙堆起笑容迎上去, 不料撞见了一个熟人——黄金影业□□的刘经理。
刘经理负责黄金影业大部分的剧本改编工作,昨日她和刘梦麟争辩时, 此人也在场。
刘经理的吃惊程度显然不亚于闻亭丽。“闻小姐?您也是来拜访庄晓生的?”
闻亭丽眼珠一转, 作出诧异的样子笑道:“庄晓生也住在这吗?我是来找庄小兰的。”
刘经理对这话似乎未起疑心, 又或者, 他压根想不到闻亭丽离开黄金影业仅仅一日工夫,就已经在着手筹备自己的新公司了。
他的思绪明显还停留在闻亭丽的出走上, 昨日他全程一言不发, 今日却半真半假地劝道:“闻小姐, 刘老板脾气虽大,本性却不算坏,他那些气头上的话您别当真,您是黄金影业一手捧红的,离开公司又能做什么呢?别再赌气了,趁事态还未扩大,早些回来跟刘老板低头认个错,大家帮着你劝一劝,事情也就过去了。”
闻亭丽刻意等他离开了再上前,谁知门房说:“庄先生十点之后不见客,庄小姐?庄小姐也劝说不动先生的,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闻亭丽无计可施,只得连夜去找燕珍珍打探庄晓生跟月照云当年的那段公案。
翌日一早,黄远山启程去丁香大酒店安排中午的记者招待会事宜,闻亭丽则带着公司新招的文书小田一道去拜访庄晓生,结果让她大吃一惊,刘梦麟和段妙卿居然比她们到得还早。
最叫人意外的是,那位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庄晓生,竟亲自送到门外,在台阶上目送刘段二人上车才返身入内。
闻亭丽暗想,看样子,昨晚老刘一回去就将昨晚碰到她的事告诉了刘梦麟,刘梦麟这会儿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自然会来坏事。她像往常一样大大方方打招呼:“刘老板,妙卿姐,这么巧。”
段妙卿同她点头,刘梦麟却怪里怪气地笑起来“这不是鼎鼎大名的闻亭丽小姐吗?怎么,黄远山没有戏可以给你拍,让你一大早就闲成这样?”
在他的预想中,闻亭丽这会儿怎么也该懊悔万分,乃至仓皇无措,谁知经过一日一夜的“出走”,她竟跟从前一样精神奕奕。
她越是如此,刘梦麟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假如你是为了《双珠》而来,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刘梦麟得意地说,“庄晓生是段妙卿的资深影迷,一听说可以由她来扮演自己《双珠》一书的女主角,马上同意把改编权卖给黄金影业,待会刘经理就会代表公司过来同庄晓生签合同,你啊,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闻亭丽不动如山,小田却一下子慌了手脚,眼看刘梦麟驱车扬尘而去,慌里慌张地说:“闻小姐,这可怎么办?”
闻亭丽迈步上台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因昨晚收下了她的名片,今天没再吃闭门羹,庄晓生在书房里接待他们。
今早之前,闻亭丽料定他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派酸腐书生,这回面对面一看,竟才三十出头,鼻梁上架一副很厚的镜片,眼皮耷拉着,神情也有点呆滞,活像是没睡醒似的。
庄晓生并不看闻亭丽带来的几份贵重礼物,而是像只白鹭似的伸长脖子低头看她的名片:“闻亭丽小姐。我想起来了,最近好几家电影院门口都贴着您的海报,难怪看着有点面熟。”
“您看过我的电影? ”闻亭丽满脸惊喜,“我真是太荣幸了,您觉得我哪一部拍得最好?”
庄晓生突然把脸一板:“抱歉,一部都没有看过。”
此人果然喜怒无常,小田担忧地望望闻亭丽,闻亭丽马上另其题目:“那您一定看过我的搭档所拍的电影,您猜她是谁?先给您一个提示:您很喜欢的段妙卿所演的那部《灵珠传奇》,就是由她执导的。”
庄晓生抬手截住她的话头:“闻小姐,您不必再往下说了,我已经猜到您的来意了。实不相瞒,在您来之前,已经有五家公司过来拜访过我,其中呢,黄金影业表现得最有诚意,我已经打算将《双珠》卖给他们了。”
丁香大酒店。
黄远山忙着招呼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记者,忽然有人挤过来拍一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高筱文、赵青萝、燕珍珍三个。高筱文劈头盖脸来了一顿:“黄姐,你和闻亭丽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要不是燕珍珍一大早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还不知道你们打算自立门户了。”
黄远山忙把她们拢到一旁:“别提了,我和闻亭丽也是赶鸭子上架,总之一团乱,回头再跟你们细说。”
赵青萝和燕珍珍高兴地抬头望向会场上方的红色横幅:“秀峰电影公司,这名字真好!”
忽然有人急急忙忙推开人群朝这边挤过来,一看是小田。
黄远山心知不妙,一把将她拉到角落里。
“谈不拢了。”小田气喘吁吁地说,“这个庄晓生比我们想象中还难缠,就像是——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闻小姐怎样劝说,他就是不肯将《双珠》卖给咱们。”
燕珍珍忙问:“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闻亭丽,还是拿他没办法吗?”
“不行,估计刘梦麟没少同他说我们的坏话,庄晓生说,他已经知道我们这家新公司的状况了,据说至今连摄影棚都还没搭好,相关演员也都没到位,他想不出理由不把《双珠》卖给财雄势厚的黄金影业,而卖给我们这种草台班子。他还说,他从前没有看过闻小姐的戏,怎知道她会不会演砸他的作品。”
黄远山一时也顾不上骂刘梦麟:“这可如何是好?!中午之前谈不下来的话,今天怕是无法收场了。”
高筱文第一次看黄远山这样慌乱,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人是不是对你们你们开的价不满意?这还不简单,我去会他一会,他要多少我就出多少,就当我出资入股你和闻亭丽的公司了。”
小田白着脸摇头:“这些话闻小姐早就提过了,但庄晓生说了,刘梦麟走之前对他保证过:不论闻小姐给他出什么价,黄金影业都出双倍。”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黄远山看看四方,眼看入场的记者越来越多,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
“希望将来有机会同贵公司合作,但这回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了,喝完这碗茶,您就随意吧。”庄晓生冷着脸端茶送客。
闻亭丽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反而满脸笑容从包里取出两份旧报纸。
“庄先生,您最钦佩的作家就是月照云吧?”
庄晓生怫然变色:“越说越不像话了,庄某没空听你东拉西扯。阿朗,进来送客。”
闻亭丽却自顾自对着报上一篇旧文念起来。
“‘对于月照云近日的走红,一位名叫庄晓生的不知名作家表示十分不屑,他认为月照云故事情节乏味,人物呆板如木偶,能够走红于市,不过是恰逢其时、恰逢其势罢了。换作其他作家来写,说不定会比她引起更大的轰动。如今随着世情小说市场竞争愈发激烈,越来越多优秀的作家涌现,月照云不出一年就会过气。”
庄晓生正要发怒,闻亭丽举起另一份报纸念道:“对于月照云的新书再次创下销量奇观一事,庄晓生仍维持半年前的观点,在他看来,月照云不过是善于讨好坊间喜好罢了,人们爱看什么,她就写什么,活脱脱就是书界最会哗众取宠的小丑,兼之此人十分懂得利用报界的关系为自己造势,作风不像作家,倒像一介商人……他相信,一味用文字讨巧并非长久之计,不出一年,月照云就会江郎才尽。”
念完这两则旧闻,闻亭丽笑道:“三年过去了,月照云非但没有‘江郎才尽’,反而比从前更红了,今年经她新作改编的《南国佳人》一片更是红极一时,庄先生,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庄晓生气得面色铁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拜访您之前,我特地查过许多相关资料,您的成名之路比月照云要坎坷得多,明明比她早一年发表小说,却始终寂寂无闻,当月照云的小说一次次创下当年世情小说销售记录的时候,您的稿酬一直维持在四千字一块大洋的较低水平。大前年你好不容易凭借《女大当家》一炮而红,然而,这篇小说仅在各大副刊的头条盘踞了一个礼拜,就被月照云的新作《自由之声》给打了下去,尽管之后的两年您再一次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并由此在书界声名鹊起,但在书迷心中,你的名字似乎永远排在月照云的后面。我想,对着她的名字,您大概经常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恨吧?”
“够了!”庄晓生浑身乱颤,“你、你这是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报上那两篇议论月照云作品的旧闻,不过是我当年不懂事信口胡诌罢了,我与她文风截然不同,我也有我自己的忠实读者,何需将她视为对手?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人把你乱棍打出去。”
“‘南淇最爱穿水粉色的衣裳’——‘玲珠最恨水粉色,认为这颜色轻浮不堪,只有浅薄之人才喜穿’;‘南淇年纪越大,越嗜甜,总认为甜物能填补心里的空虚’——‘呸,这东西甜成这样,快撤走,当心越吃越蠢’;‘南淇常去吃的那家台州馆子名叫‘立山坊’。’——‘这立山坊啊,是一家新开的洗脚池子,几个修脚的师傅手艺不错。’”
闻亭丽念一句,庄晓生的额角就跳一下。
闻亭丽煞有介事将自己做的摘抄本递给庄晓生,请他自己看:“前头都是《南国佳人》里的台词,后头那些是您最近发表的《双珠》里的句子,这些话,活像是在照镜子,都是您下意识为了贬低她的作品所写的,她的人物喜欢珍珠,您笔下的人物就必定憎恨珍珠,她往东,你偏要往西。换作旁人,未必能注意到这些描写,可巧《南国佳人》里南淇这个角色,是我演的。”
闻亭丽笑了笑:“当初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我几乎将剧本一字不落都背下来了,就连原著我也读了十来遍,所以昨晚我一到我同学处借来《双珠》一读就明白了:您根本不像您自己说的从未将月照云视作对手,她分明已成为了您的一块心病。”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人把你叉出去。你去打听打听,我所作的《双珠》是今年最受市面欢迎的世情小说,成绩远远超过月照云去年同期的《旧时繁华》,别说我不屑于与她比较,即便真要比,月照云俨然已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这难道不是因为月照云今年并未发表新作品吗?只要她出手,您的《双珠》照样会迅速败下阵来。”
“放屁!明明是——”庄晓生气得浑身直哆嗦,“差点就中了你的圈套。随你怎么说吧,我不跟你争辩,总之我不会把《双珠》的改编权卖给你。阿朗,阿朗,快把这位胡搅蛮缠的小姐请去。”
“您当然不敢卖给我们,因为您怕露怯。”闻亭丽悠然叹口气,“一个逐字逐句读过《南国佳人》原著的人,怎会不关注《南国佳人》拍成影片后的动向?您拿到我名片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出我是《南国佳人》的主演,可您一上来就表态说自己没有看过我的任何一部片子,一则,以此来表达你对月照云相关人和事的不屑。二则,你知道我是靠这部片子红起来的,你一早打定主意不将《双珠》交给我们。同样的主演和导演,倘若将来《双珠》的票房成绩远不如《南国佳人》,岂不证明你依旧是月照云的手下败将?
“你给我闭嘴!” 庄晓生变得暴跳如雷。
“我要是您,就会把片子交给我们来拍,您想想,把片子交给黄金来拍,将来不管成绩如何,外界要么将功劳归给黄金电影公司,要么归功于导演和主演,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庄晓生的大名。唯有启动原班人马,人们才会客观地对两部片子的原著进行比较。
“一旦您的《双珠》票房成绩比《南国佳人》更好,便可以向世人证明您的故事比她的更吸引人,过去十年的不得志,并非您技不如人,只是因为您的运气没有别人好。”
她话锋一转:“当然,假如您又一次输了,从今往后,您对月照云,不服气也得服气,敢不敢赌一把?”
庄晓生像猴子一样开始抓耳挠腮。那个叫阿朗的下人见状,吓得进来拉拽闻亭丽:“别再刺激我们老爷了,您快走吧。”
闻亭丽眼疾手快,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杂录塞给庄晓生:“再说两句我就走。庄先生,这是黄金公司近两年来购买的世情小说名单,足有二十来本!
“这么多书,只有黄远山导演的《南国佳人》火了!
“其他的,要么因为粗制滥造在票房上惨败,要么被彻底遗忘在剧本柜里。您将《双珠》卖给他们,也会遭受相同的命运。这次刘梦麟出的价钱是比我们高一点,但从长远的利益来考虑,您千万不能把书交给他!”
说话间她已被推到了门口,阿朗又叫了两个人过来帮忙,闻亭丽死死扒住门框:“交给我们就不一样了,公司刚成立,《双珠》就是我们的开山之作,黄导演和我,一定会万分珍惜您的心血!您没看过《南国佳人》,总该听说过这片子的口碑有多好吧?究竟是让《双珠》在黄金公司的柜子里落灰,还是让它在我们手里大放异彩,就看您自己的选择了,切莫因小失大!庄先生!庄先生?!”
会场上,各方记者已经落座,黄远山对着人头攒动的招待席,背上的汗是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远处的角落里,《民乐晚报》的丁衡君正死死盯着她,闻亭丽再不出现的话,丁衡君保不齐会公然发难。
小田早已吓得双腿直发软:“黄老板,高小姐她们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您真不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黄远山闭了闭眼,这边不能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她在这儿,好歹可以稳一稳场面。
再说,闻亭丽的个人能力有多强她不是不清楚,她得对她有信心。
但——眼看已经过了十二点。别说闻亭丽,高筱文几个也是全无踪影。
黄远山的心像秤砣似地往下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有些事,不是光靠个人能力就能逆转的,最终还得看命。
莫非这次连老天也不打算站在她们这边?
大门方向传来喧嚷声,黄远山喜出望外,定睛看去,却是刘梦麟大摇大摆带人来了,会场上的记者纷纷同他打招呼:“刘老板。”
“听说这里很热闹,过来看一看。”
说话间,刘梦麟走到最前排坐下,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黄远山。
黄远山只得堆起笑脸上前打招呼:“刘老板,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我怎么不能来?我手下的两名爱打算自立门户,我这老东家当然要亲自过来送份大礼。”
他用目光示意左右,马上有人起哄道:“黄老板,不是说十二点准时宣布一则重大新闻吗?大家可都是冲着你的面子来的,这都十二点过五分了,为何还不开始?”
“就是,哪有记者招待会过了正点还没动静的,黄老板不是诚心要耍人吧?”
黄远山抬手往下压了呀:“诸位少安毋躁,三分钟,最多三分钟就开场。”
“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这都过去几个三分钟了?大家手里不知有多少新闻要写,天气这样热,没空继续陪你耗,我可要走了!”
越来越多的人出声附和:“走走,大家一起走。”
眼看现场就要大乱,外头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抱歉,我和庄先生来迟了。”
刘梦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来人不只是闻亭丽,竟还有庄晓生。
黄远山狂喜地朝二人迎过去。
闻亭丽满面春风,在近百人的集体注视下,笑吟吟带领庄晓生朝高台走去。
欢快的笑声中, 大家齐齐举起酒杯。
刚喝一口,赵青萝噗呲笑出声:“刚才你们都瞧见了吗?闻亭丽拿出《双珠》的改编合同的那一刹,刘梦麟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亭丽, 现在可以快告诉大家了吧,你是怎样说服庄晓生的?”
闻亭丽红光满面放下酒杯,坦诚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诚意。”
“你少卖关子, 刘梦麟难道缺乏诚意吗?比起你们, 他不仅仅有诚意,还有大把银元呢。”
闻亭丽摇头:“不对,他有银元、有实力,唯独没有诚意——”
眼看桌上四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她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你们想想, 他要是有诚意, 怎会随随便便派手下的经理去接触庄晓生?第二天肯亲自去拜访庄晓生,不过是因为听说我们也想买《双珠》罢了,我就从这个角度去帮庄晓生分析利弊, 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燕珍珍目露思索:“你跟庄晓生谈到了你们目前的窘境?还是说, 让他相信《双珠》对对此时的秀峰来说很重要, 从而打动他。”
闻亭丽笑着摇头头:“谈合作,最忌讳只谈我这边的困难和需求, 应当牢牢咬住对方的需求和利益, 从头到尾我没提过这次合作对我们秀峰的好处, 我只谈对他庄晓生的好处, 你们认为,对于眼下的庄晓生来说, 最重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