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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此一生by凝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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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默默注视着闻亭丽的一举一动。作为同行,这一刻他们感同身受,然而,当他们看到闻亭丽低下头亲吻摄影机顶盖的一幕时,还是有些震撼。
闻亭丽的表情是那样虔诚,好似在亲吻爱人的脸庞。
黄远山勉强压住喉咙里的涩意,带头拍了拍手说:“为了庆祝我们秀峰渡过开办以来的最大一次危机,也为了替我们秀峰最机智勇敢的闻老板接风洗尘,我提议,晚上去长兴楼吃一顿!大家赞不赞成?”
棚里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饭桌上,闻亭丽一边忙着给黄远山夹菜,一边说:“机器一来,我对《春风吹又生》和《双珠》的成片质量愈发有信心了。三个月太慢,最好在两个月之内拍完才好。”
他们专门包了一个包厢,就为了说话方便,顾杰和李镇正忙着闲聊行业内的新鲜事,听见这话,接话道:
“闻老板不愧是从黄金电影出来的,这股拼命三郎的劲头,比起刘梦麟有过之而无不及。”
黄远山:“我不许你们将闻亭丽同刘梦麟混为一谈啊,刘梦麟拍快片是为了赚钱,闻亭丽拍快片是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足够充分,她和曹小姐前期光是收集《春风吹又生》的女工素材,就悄悄准备了三四个月的工夫,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顾杰向来有些玩世不恭,闻言,把杯子举过自己的额头:“怪我失言,黄老板别见怪,我先自罚一杯。”
席上都笑了,谭贵望说:“说到刘梦麟,他们公司新出来的《时间的沙》最近很是成功。据说这片子一开始的投资商是陆世澄,正因为他坚持要将男主角邓天星换成朱小舟,才有了后头的成功。
如今行内人都说陆公子眼光毒辣,高家的大公子在一旁看着眼红,竟也想进军电影。
刘梦麟趁势打算筹备一场盛大的酬宾会,把陆世澄当作第一贵客请到场。
到时候像高庭新这样的新贵,势必也会前来凑热闹。如此一来,刘梦麟何愁不能给自己的下部片子拉来大把铜钿?”
李镇愣了一愣:“刘梦麟倒是鬼点子多,无怪乎黄金公司起来得这样快。不过据我所知,陆世澄前一阵护送陆老先生去南洋养病了,又如何能请到他赴会?”
“应该是快回国了。”谭贵望虽说跟随师父离开了前公司,却一直与过去的几个好哥们保持着联系。
对于黄金的一些内部消息知道得比谁都快,“听人说,刘梦麟为了请到陆世澄,提前下了不少功夫。”
曹仁秀和小田有点羡慕:“黄金本就实力雄厚,假如他们在酬宾会上再拉到几项大的赞助,岂不是有一家独大之势?他跟黄姐向来不对付,到时候不会仗势打压我们吧?”
黄远山跟闻亭丽心照不宣互望一眼。
下一秒,闻亭丽便笑起来:“我正愁不知如何给我们后头的片子拉赞助呢,新机器好不容易失而复得,黄姐和我这一阵都不想太招摇,可是上海的电影市场竞争这样激烈。
假如我们什么都不做,机会免不了被别人抢走,这两日我老是在思考秀峰下一步该如何布局,这下可好,刘梦麟自己帮我们造好了草船,我们何不直接来个草船借箭?”
座上的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唯有李镇面露犹疑,他是包厢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同时也是考虑事情最周详的一位。
“我不是不相信闻老板有这个能力,只是,要借箭,首先得有借箭的台子,我要是刘梦麟,就绝不会让闻老板和黄老板入场,连门都进不去,又如何能在酬宾会上为秀峰拉赞助?”
黄远山抬手一指自己的胸脯,“别忘了我可是黄金的元老,山人自有妙计。”
她的表情实在滑稽,大伙不禁被逗得一阵爆笑。
黄远山在席上喝了不少酒,闻亭丽不放心她一个人开车回去,便让谭贵望开黄远山的车,将黄远山扶上自己的车。
黄远山脚下虽有些漂浮,脑筋倒还算清楚,汽车一开动,便在后座上扶额叹气:“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对我说一句话:「遇事不要急躁,先观察,再定行止」。我从不曾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我自己出来创办公司,又接二连三遇到挫折,才慢慢品出我母亲这话的道理。”
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她也只肯同闻亭丽一个人说。
“这趟你出门办事,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你先别急着打岔,我答应你什么都不问,就绝不会多嘴,我只是在想,做大事,我这急性子再不改是不行了,前面的路还长,不把秀峰办出个样子,怎对得起你我二人前期这番辛苦?”
闻亭丽心中感叹,人总要遇到事情才能成长。自打出来办公司,黄姐眼见得一天比一天沉稳了。
“刚才在席上,你放话说两个月之内拍完两部片子,我没搭腔。不怕别的,就怕你身体吃不消,过些日子你就开学了。
就算你精力再旺盛,总不能从早到晚不休息,横竖公司的各项事务已经走上正轨了,慢慢拍,来得及。”
闻亭丽摇摇头:“黄姐,你在桌上也听见了,黄金即将有大动作,华美的陈茂青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我们秀峰同他们比起来,就如同一艘刚进入航道的小船,随便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翻船。
唯有作品,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锚」,没时间给我们慢慢来的,越早拍完,越有竞争力。”
黄远山只是沉默。
闻亭丽宽慰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专业是出了名的课业轻松,再说我这人,天生精力比别人好,我能应付得来的,再不济——
我们上一届有两位学长因为生病的缘故办过休学,今年回来重新念二年级,我看他们跟别的同学也没什么两样,大不了我也可以办休学嘛,反正毕业时拿的证书都是一样的。”
当然,这话不过是为了让黄姐宽心,不得万不得已,她是绝不肯晚一年毕业的。
黄远山果然极力反对:“当初邀你拍《南国佳人》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介导演,都不曾耽误你的学业。如今我们自己做老板了,照理说应该更有自主权。
你把你们新学期的课表给我一份,我把两部戏的时间重新排一排,大不了片子明年再上映,别心急,天塌下来,自有我顶着。”
正说着,前方巷弄传来短促高亢的一声响,黄远山一时没反应过来,闻亭丽却瞬间变了脸色:“枪声……”
在黄远山惊骇的目光中,闻亭丽迅速加快油门,汽车像箭矢一般向前驶去。
到了黄家门口,两人从车里跳下来,一溜烟钻进屋把门锁好,黄远山面上再无半分酒色,只有满眼的惶恐和疑惑。
先前响起枪声的地方,距离当时的她们仅有数百米,她摸出帕子擦了把汗:“大半夜的怎么会有枪声,难不成又是暗杀?”
“又是?”闻亭丽错愕,“最近出了很多枪杀案?”
黄远山疾步走到茶几前找出两份旧报纸给闻亭丽看。
第一页就写着(南市街头再现刺杀案。)
黄远山指着上头的文字说:“光是这礼拜就发生了三起暗杀,最近一次的遇害者是个中学老师。有人说他是地下爱国组织成员,也有人说他跟白龙帮结了仇,总之凶手至今未找到。”
闻亭丽定定望着报纸上那位遇害青年教师的照片,真的很年轻,比她大不了多少,她心头隐隐萌生出一种感觉,这人跟厉姐是一样的人——因为他的眼神是那样坚毅和从容,让她一下子想起邓院长和厉姐。
或许,白龙帮只是一个幌子,真正下手的是日租界那边的日本人,不怪法租界这边迟迟破不了案。
看一晌,她情不自禁把报纸贴近胸口,他们大概是报定了为国牺牲的信念。所以眼中毫无惧色,可她还是觉得无比心痛和惋惜。
黄远山叹气:“这几起刺杀案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前几天不在上海,不怪你不清楚,这样吧,今晚你就在我家住,省得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什么事。”
闻亭丽却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电话要打。
“不行,我得回去,我不放心小桃子和周嫂。”
回去的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一进家门,闻亭丽就忙着给黄远山打电话报平安,刚放下话筒,电话又响了,却是刘护士长打来的。
闻亭丽满腔愧意:“我中午就回上海了,后头一忙起来就忘记给您打电话了,白白叫您挂心这么久。”
“具体的情况同伴都跟我汇报了,就不知昨日在船上还顺利吗?”
闻亭丽大致说了一下自己遇到巡捕的情形。
当然,掠过了自己同陆世澄的那一节。
“总之……枪就这样丢了。”她恨恨地叹气。
这枪当初还是厉姐送给她的,而她的枪法也是厉姐和刘护士长手把手教的,那之后,她便习惯了用枪防身。
如今枪丢了,她一方面觉得无比心痛。
仿佛自己与厉姐之间相连的最后一根纽带也断了。
而另一方面,经过方才街上那起意外,她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再弄一把枪防身。
本想一下船就花钱找人买,无奈事情太多就耽误了。
刘向之说:“这事交给我,我们这边负责配补的同志目前不在上海,今晚是不行了,最迟明晚我就给你送去。”
闻亭丽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刘护士长苦笑:“你的枪本就是为我们的事丢的,要补,当然也得我们来补,再说这些日子上海不太平,你身上没枪,我也不会放心。”
“您说到这个,正准备告诉您一件事,刚才辣斐德路附近有枪声,不知是不是又一起暗杀。”
“辣斐德路?”刘向之俨然有些吃惊,顿了顿,“我让人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这两日白龙帮有没有再找你们公司麻烦?”
“没有,我想他们暂时不会再轻举妄动了,不然丢脸的可是他们自己。”
“仍旧不可大意,那毕竟是一帮流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很仓促地挂断了电话。闻亭丽满腹疑团,却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第二天早上,闻亭丽睡得正香,忽被一双嫩嫩的小手拍醒,睁开眼,恰巧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周嫂在门外探头探脑地说:
“小家伙太想姐姐了,昨晚没等到姐姐,今早天不亮就醒来了,非吵着要上楼,我实在是拗不过她。”
闻亭丽笑着将被子扯起来蒙住妹妹的脑袋,在昏蒙的光线下对着小桃子的腮帮子亲个不停,“看到姐姐给你带的玩具了吗,喜不喜欢?”
一边说,一边笑嘻嘻去挠小桃子的圆肚皮,不提防在小桃子身侧碰到一个硬东西,忙把被子掀开。
“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密封的小皮箱,小桃子一脸兴奋地说:“是圣诞老头送来的。”
“什么圣诞老头。”周嫂哭笑不得,“六点钟不到就有人摁门铃,我去开门,门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这东西被放在门前的地毯上。
这个人行事特别小心,我是后头听到树丛后面有声响,才知道刚才一直有人在旁边盯着。”
闻亭丽在厉成英处学过一些防身术,听见周嫂这番描述,先是万分警惕地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响,这才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刚掀开一条缝,就迅速把盒盖重新关上。
竟是一把枪!她心跳加快。
周嫂因为离得远,什么也没瞧见,小桃子却瞧得一清二楚,闻亭丽不等妹妹发出疑问,就搂住她下了床。
“姐姐带你到花园里玩一会好不好?”顺手把盒子塞进床边的保险箱里锁起。
姐妹俩在后花园疯玩了一会,小桃子再一次有了睡意,嚷着要进屋,闻亭丽把她抱到周嫂屋里,刚放到床上就睡着了,闻亭丽这才抽身回到二楼把东西取出。
盒子里的确是一把枪,并且比之前的那把要精致得多、袖珍得多。
握在手里,刚好只有一巴掌的尺寸。
她顿感兴奋,第一次见这样精巧的枪,真没想到刘护士长动作这样快。可是,昨晚刘护士长明明说过要到晚上再给她送枪的。
或许,她们那位伙伴提前回来了?
尽管心头充满疑惑,但闻亭丽顾不上再多想,枪一到手,安全感立刻回来了。
关键这枪小到可以贴身藏匿,不像从前那一把大的驳壳枪。因为必须放在包里,随时有暴露的嫌疑。
盒子下面还配了几十发子弹,难怪盒子沉甸甸的。闻亭丽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又想,刘护士长实在有心,赶紧拿起话筒准备向刘护士长致谢,结果那头响了好一会都没人接。
她有些不放心,改而给慈心医院内科病房打过去,那头说刘护士长正随着汤普森大夫查房,暂时没空接电话。
闻亭丽放下心来,兴许就像她猜的那样,刘护士长那位同伴提前回来了。
放下电话,闻亭丽举枪在镜子前比划起来,忽又想起什么,回到衣橱前翻出一件衬裙试了试,这枪果然可以毫无痕迹地藏进里衣,只是要拿的时候就不大方便。不过这不成问题,大不了把里衣送到裁缝处改一改。
她是个行动派,当即把衣柜里的衬裙全取出来,兴致勃勃送往附近的裁缝铺。

鉴于前几日的宁波之行耽误了新戏的进度。
从这日起,闻亭丽开始没日没夜泡在棚里, 常常是上一秒刚从《双珠》的哭戏里出来, 下一秒就进了《春风吹又生》那黑魆魆的「厂房」。
幸而黄远山坚持购买了最新式的炭精灯,在百分百还原红棉纺织厂脏乱差环境的前提下,还能保证镜头前的采光,成片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闻亭丽愈发干劲十足。
这期间,她和黄远山着手成立剧本部,在尝到过抢购《双珠》的艰难滋味之后,她们就意识到秀峰必须手握自己的编剧人才, 不然在选片时会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
经过一番招聘,招到了两名专业编剧,其中一位正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编剧柯庆,经他创作的《红梅怨》《一江愁》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
柯庆一开始不想来,是黄远山和闻亭丽三顾茅庐才说动了他, 当中种种艰辛自不必细说, 编剧部宣告成立的这一天, 黄远山高兴得像个孩子,亲自跑到公司大门口放了两串鞭炮。
闻亭丽同曹仁秀几个挤在二楼露台上往下看, 鞭炮声有多响,她们发出的笑声就有多爽朗。
这天,曹仁秀对闻亭丽说:“闻老板, 有个人拜托我约见你一面。”
闻亭丽便问是谁。
“红棉纺织厂的女工丁小娥, 她听说我们在拍她们的故事, 颇受感动, 很想亲口同你们说几句话。”
闻亭丽忙说好,双方安排在红棉纺织厂的后巷中见面,时间是傍晚六点半,只有这个时间,厂子里的女工可以「放风」十分钟。
曹仁秀自毕业后一直在红棉纺织厂账房做事,日语又好,几年下来与厂子里的工头都混熟了。饶是如此,仍费了不少波折才将丁小娥带出来。
为避免引起日本工头的注意,闻亭丽和黄远山一直猫在车里。不一会,就看见曹仁秀领着一个人匆匆跑来。
闻亭丽和黄远山骇然相顾,哪怕她们早已熟悉红棉纺织厂女工的种种现状,终不及亲眼看见这一幕来得震撼。
曹仁秀身边的女工面黄肌瘦,两眼无神,走起路来袖管和裤管空空的。
仿佛衣服里面装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具即将被榨干的「干尸」。
“这是丁小娥。”
闻亭丽下车紧紧握住丁小娥的双手,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本身算苗条,《春风吹又生》开拍后,为求真实展现红棉纺织厂女工的苦况,她硬逼着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减掉了五六斤。
可直到亲眼看到丁小娥的这一刻,她才知道,不够,远远不够。
丁小娥的胳膊比小桃子这类幼童的胳膊还要细得多,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掉。
她心中感到无比惊愕、难过、痛惜。丁小娥这种苦相,即便顾杰的化妆技术再高明,也无法全部还原出来。
最后还是黄远山率先打破沉默,她恳切地跟丁小娥握手:“你好,我叫黄远山,是这部劳工片的导演,这是闻亭丽,她是女主演。”
没想到丁小娥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曹小姐告诉我,电影拍出来之后,会有……会有很多人来看,那我有点担心呢,我们的厂子不会关门吧?”
回去的路上,闻亭丽三人的情绪异常低落,本以为丁小娥主动约见她们,是为了向她们提供更多日本厂方压榨女工的证据,可原来她虽然痛恨厂房虐待她们,却不希望自己失去工作。
“明年我二弟就要娶媳妇了。”丁小娥怯生生地说,“家里还等着我月月寄钱回去呢。”
回想到此处,黄远山愤然拍打窗框:“压榨!到处都是压榨!劳力上的压榨!思想上的压榨!人格上的压榨!从里到外被压榨了这么多年,她们早已忘记自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闻亭丽咬牙不语,最让人心痛的是,丁小娥绝不只有一个,社会上到处都是丁小娥。
“对不起。”曹仁秀捂脸叹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现在怎么办?这部片子还继续拍下去吗?”
“当然要拍!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你也不管,我也不管,大家都漠视。好了,到头来还有谁肯站出来替这帮苦命的劳工声讨?
你们看看丁小娥的样子,她还能活得过明年吗?从前我还没意识到问题如此严重,如今我想,我们不妨再激进一些!
一部《春风吹又生》力度不够的话,那我就多拍几部,不信不能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黄远山越说越激昂,“回去我就同柯庆研究新剧本!”
闻亭丽精神为之一振,黄姐最让人佩服的就是这一点,任何情况都不会动摇她心中的信念。
曹仁秀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光是目前这两部片子,就已经占用了公司大部分资金,《春风吹又生》摆明了是不会赚钱的。
万一票房赔得太惨,我们总不能光指望一部《双珠》就赚回来,到时候又上哪再筹钱去拍新片呢?”
她是公司的帐房,对于「家中」的资金情况,比谁都清楚。
闻亭丽暗想,是,钱,第一要务就是筹钱。
她异常沉稳地说:“不急,我们一步一步来,别忘了黄金马上要搞庆典了,这是一个现成的好机会,当晚参会的实业家那么多,只要我们能够顺利进场——”
没两日,黄远山顺利将两张黄金影业酬宾会的入场券塞给闻亭丽。
闻亭丽悬了几日的心顿时落了地,忙问:“都有哪些人到场?”
“自己看吧。”
名单上第一位宾客就是陆世澄。
闻亭丽目光在他的名字上凝了一晌,这才缓缓下移,只见下一行的贵宾栏写着「葛青云」三个字??
“这人是谁,名字竟这样靠前?”
“广东葛家千金,人称葛小姐,我记得你见过她。”
“见过。”闻亭丽有点好奇,“不过我以为她早就回广东了。”
黄远山摇摇头:“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去的。我听董沁芳说,葛小姐这趟是带着家族任务出来的,先是在上海、杭州等地尽情玩耍了一两个月,而后动身去北地办正事,听说抵达北平的当晚,是财政次长亲自接待的她,最近大概是北平的事情忙完了,所以启程返回了上海——
这回我倒是小瞧了刘梦麟的能力,陆世澄跟黄金有过合作,肯参加庆典不稀奇。但这位葛小姐素来跟黄金没有瓜葛,竟也被他请到了。”
恰在此时,谭贵望过来找师傅,听见这话,顺口接话道:“听说葛小姐跟陆家关系好,当初她来上海,就是陆家负责招待她,说不定这次葛小姐是看在陆世澄的面子上才去的。”
黄远山急忙瞪他一眼。
好在闻亭丽似乎没多想,只是扬了扬眉,就笑吟吟将宾客名单还给黄远山:“看完了,我们着手做准备吧。”
没两日,小桃子所在的商务印书馆幼稚园宣布举办游学活动,地点选在苏州,活动时间是三天两夜,活动费每人五块大洋,园长大人要求每位小朋友至少要有一位家长陪同出行。
这是幼儿园第一次举办此类活动,小桃子兴奋坏了,一回家就同姐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饭桌上也不肯好好吃饭,在那儿扳着指头数大概还有几天出发。
闻亭丽见妹妹如此高兴,二话不说跑到幼稚园交了活动费,只是那天恰逢黄金举办庆典,她这边抽不开身,同园长商量一回,最后决定由周嫂陪着小桃子一起去。
这日一早,闻亭丽开车将周嫂和小桃子送至学校。
随即赶回公司拍戏,晚上一收工,便准时开车去参加庆典。
闻亭丽的身影刚在饭店门口出现,黄金的几位元老顿时如临大敌。
“她怎么进来了?不是叫你们防着秀峰和华美的人吗?”
礼宾部赵经理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我拦了,但她手里拿着请帖,上头的确是刘老板的亲笔签名,旁边又有好些记者,你们也知道的,闻亭丽如今影迷众多,执意撵她走的话,就怕场面闹得太难看。”
“糊涂!她那张请帖一定是伪造的,快!快去禀告刘老板。这次庆典是为我们黄金拉投资做铺垫,不是给外人抬轿子的!”
一行人在人堆里找到刘梦麟,刘梦麟和颜悦色地说:“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来凑热闹,就不是闻亭丽了!直接让她进来便是,待会黄远山说不定也会来,都别拦着,我要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鸿门宴——别担心,我早有安排,我敢打赌今晚闻亭丽绝对没心情挖我们墙角,你们瞧……”
他笑眯眯对着大门的方向一抬下巴,几人顺着往前一看,就见陆世澄和葛小姐一前一后走进来,灯光下,当真是一对璧人,关键两人步调出奇一致,仿佛是事先约好了一样。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骚动。
“陆公子,好久不见!”
“葛小姐,您何时从北平回来的?”
更有几个好事的记者上前问道:“二位是一起来的?”
“葛小姐,听说您因为陆小先生的缘故,也对投资电影萌生了兴趣,一定是这样。不然您不会拨冗参加黄金电影公司的盛典,您是不是也打算像陆小先生那样先在黄金公司试试水?”
这边厢,闻亭丽一眼不眨盯着两人。
刘梦麟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对身边人低声说:“瞧见没?是人就有软肋,心一乱,就没办法办正事……这还只是一盘头菜,后头还有大餐等着她呢。”
闻亭丽迅速稳住心神,随手从身旁的侍者托盘手拿起一杯酒,稳稳当当朝葛小姐走去。不料高庭新抢先把两人一起请走了。
闻亭丽只得在原地刹住脚步。
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临出发前,片场出了点紧急状况,黄姐不得已留下来救急,这一来,今晚的社交重担全落到了她一个人肩上。
天塌下来也拦不住她办正事!
扭头瞧见电影协会的翁副主席等人进来,她忙堆起笑容上前打招呼,刚走两步,迎面却走来两位太太:
“陆公子跟葛小姐多半是好事将近了,前两日看见他们在锦阳饭店一起吃饭,今晚两个人又一同前来参加晚宴。”
“陆世澄和葛小姐一起吃饭?你没瞧错吧?”
“那天我跟我们一鸣刚从天津到上海,曹太太在锦阳饭店招待我们,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看见一男一女从饭店后门出去,上的是一辆罗尔斯.罗伊斯汽车,曹太太脱口说道:
「陆公子」,我才知道那是鼎鼎大名的陆世澄。当时他帮葛小姐拿着外套,要多体贴就有多体贴,葛小姐鞋子松了,他还弯下腰去帮她系扣搭呢。”
眼看闻亭丽已经走到跟前,两人不约而同打住了话头。
然而,两人刚与闻亭丽擦肩而过,就很刻意地继续往下说:“听人说,当初陆老太爷大病一场,葛家老先生亲自赶赴南洋探视,目的就是为了说合孙辈之间的亲事。
如今陆世澄刚回上海,葛家的人就频繁去陆公馆,可见这门亲事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这还不算完,那日曹太太同高太太一道去首饰行取首饰,还撞见陆世澄在贵宾室挑手表,是一块女式钻表,据说全上海只有这一块……待会你瞧瞧葛小姐有没有把它戴在腕子上就知道了。”
这时节,刘梦麟正满面春风招待着高庭新等人,陆世澄的到场以及《时间的沙》的巨大成功,无疑就是一记最亮眼的广告,才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有意向要与黄金谈合作了。
刘梦麟心里乐开了花,赶忙让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新片提纲,誓要当场同高庭新等人签订投资意向书。
正说得热闹,有人快步朝这边走来,刘梦麟陪着笑脸对众人说一句——“失陪。”
不露声色带着那人走到外头,掀起眼皮问:“怎么样?”
这人一五一十地说:“闻小姐独自坐在花厅的沙发上,差不多有六七分钟没动了。”
刘梦麟大嘴一咧:“做什么?发呆?”
“一开始像是在场子里找人,后来葛小姐从花园回来,闻小姐便停下来盯着葛小姐手腕上的钻表直看,之后便坐下来不动了。对了,闻小姐也不吃东西,只在那儿一杯杯喝香槟,看样子心里窝着不少火。”
刘梦麟暗笑一声,这才叫对症下药呢。
办大事的时候,最忌讳感情用事。亏得闻亭丽千方百计混进他的场子,到头来还不是功亏一篑。
“后来闻小姐写了一张纸条让人送出去,不知是不是要送给陆世澄。”
“还不赶紧让人把纸条拦下来!”
“可是……万一闻亭丽当面去找陆世澄求证此事,抑或是因为吃醋当场同葛小姐闹起来,我们岂不是会弄巧成拙?”
刘梦麟鼻腔里哼一声:“她又没办法证明是我们在搞鬼,这种场合,谁不闲聊几句他人是非?就算被她问到头上,也有一万种法子抵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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