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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此一生by凝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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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则,她求证,就说明她将心力全都放在了男人身上。
即便陆世澄矢口否认,她也会疑神疑鬼,接下来一整晚都没心思做别的。
倘若她直接去找葛小姐的麻烦,那就更好了!
到时候不只客人们会看闻亭丽的笑话,葛小姐也会被她狠狠得罪,甚至陆世澄也会真心恼她,这对闻亭丽来说可是必输之局,我还怕她不闹呢。”
半个钟头后,前头那位鲍经理再次来找刘梦麟。
“那张条子被我们拦下来了,果然是写给陆世澄的,上头写着:我在后花园八角亭底下等你。闻亭丽这会儿还在亭子里苦等呢。”
“赶紧把纸条撕碎,陆世澄呢?”
“他在二楼同船舶司的万司长聊事情,估计一时半刻不会下楼。
刘梦麟想了想,纸条「送」出去了,陆世澄却不肯来,这对闻亭丽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打击。
他饶有兴趣发问:“所以闻亭丽这会儿是坐立难安?还是垂头丧气?”
“隔得太远,我也瞧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不过她看样子也没心思做别的了,来了这么久也不见采取什么行动。哪像我们,才一小会工夫就签下了四家公司的投资意向书。”
刘梦麟得意地望向手头的文书,今晚的确颇有收获。
可惜他最想与之合作的葛小姐对投资电影丝毫不感兴趣,枉他说破喉咙,她也只是微笑相待,没关系,四份意向书已经足够多了。最叫他满意的是,他们成功防住了今晚的心腹大患闻亭丽。
所以说,有时候陷阱不必太精巧,管用就行!
人性总归是贪婪的,更是脆弱的,要怪就怪闻亭丽自己不争气,一个人一旦什么都想要,注定会两头都落空!
“以她的性子,不会就这样被动地等下去的,要么负气离开,要么就——不,很有可能去找葛小姐的麻烦,你们赶紧把葛小姐身边的人都引开,给闻亭丽制造一种适合行动的假象——”
闻亭丽从凉亭上下来,径自穿过花园的小径,一抬头,就看见葛小姐独自在客室的沙发上喝香槟。
就她一个人,身边连个同伴都没有。
闻亭丽目光一定,再次迈步朝葛小姐的方向走去。
“刘老板。”一个人影飞快奔向刘梦麟,到了跟前,迅速压低嗓门,“闻亭丽果然气势汹汹去找葛小姐了。”
刘梦麟眼睛里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快,叫我们的人都去附近悄悄候着,必要时在旁边添一把柴火,务必让闻亭丽当众出糗一回,难得今晚有这么多记者在场,明天早报上的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秀峰电影公司大老板为了抢男人争风吃醋】,如何?”
想当初,闻亭丽离开《窈窕侦探三》的剧组时是何等决绝,之后更是利用黄金的软肋将《双珠》从他手里抢走,这口气他窝在心里好几个月了,不狠狠教训闻亭丽一次,都对不起他前期对她的栽培。
何况这回是闻亭丽主动撞到枪口上来的。
对,他就是记仇就是小肚鸡肠,这一点黄远山绝对没说错。
又过五分钟,鲍经理的身影再度出现,这一回,刘梦麟等不及鲍经理到跟前,就主动迎上前。
“吵起来了?”他嘴边噙着一抹笑意,“还是打起来了?”
鲍经理的表情有些困惑,摇摇头说:“没吵,两个人客客气气在那儿说话呢。”
刘梦麟抬手往下压了压:“不要急,这便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继续盯着就是了。”
过了十来分钟,迟迟不见鲍经理返回,刘梦麟实在按耐不住,决定亲自前去一探究竟,结果刚走到半道,鲍经理就喘吁吁找来了。
“不好,闻亭丽同葛小姐说了一晌话,居然拿出一份新片草纲给葛小姐看,葛小姐竟接过去了。”
刘梦麟张了张嘴:“不可能!”
“要不您亲自去看看吧,她们俩好像还聊得怪投机的。”
刘梦麟一把推开鲍经理,疾步走到后花园的客室前,一望之下,脸色便难看起来。
闻亭丽和葛小姐聊得何止是投机,简直是热火朝天。
也不知闻亭丽说了什么,一向端庄的葛小姐竟被逗得连连发笑。
“噢,这实在是——太坏了……可是我真喜欢这个结局,柳叶香不但替她妹妹报了仇,还将她妹妹的骨灰盒悄悄放在她妹夫的祠堂里,亏得赵家人从前那样虐待柳儿。殊不知今后年年都会对着柳儿的骨灰三跪九拜。”
“讽刺的是他们还以为自己跪拜的是祖宗呢!”
两人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闻亭丽边笑边说:“我们计划把赵家人集体叩拜「祖宗」的镜头放在影片的最后,镜头由近至远,将赵家人的迷信和软弱淋漓尽致展现出来,这样反讽的效果才能达到极致。”
葛青云拍手:“妙得很,平时我也常去影院看电影,难得有一出戏还没拍出来就让我充满期待,这本子真是你们黄老板自己想出来的?”
“当然,你见到她本人就知道了,她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头几年最火的一部片子《荒凉人生》您看过吗,这是黄姐的成名作,这本子原来的结局俗得不行,是黄姐改了结局才大获成功的,没人比黄姐更懂得讲故事了。”
葛青云面露惊喜:“我看过《荒凉人生》,最喜欢的一部分就是结尾,原来那竟是你们黄老板设计的?好吧,我被你说服了,我会尽快去贵公司参观,顺便同这位可爱的黄导演当面聊一聊,只是这两天我没时间,下周日如何?”
闻亭丽内心雀跃,面上却佯装镇定:“那就这样说定了。下周日,我和黄姐在公司恭候葛小姐的大驾。”
葛青云蓦然收敛笑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闻亭丽:“闻小姐,实话告诉你,前头你接近我的时候,我就看穿了你的来意,可偏偏你的开场白、你抛出的话题,都是我感兴趣的,就像有一面镜子能照见我的内心深处似的!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处心积虑在同我套近乎。你问你,今晚这么多投资商,为何独独挑中我?
要说年轻,陆世澄、高庭新几个年岁都不大,想来接纳新事物的能力不会比我差。若是看在我们俩同是女子的份上,现场还有好些女士都对投资电影感兴趣。”
“我喜欢葛小姐的名字。”闻亭丽从容不迫地说,“原来我们在学校排演《红楼梦》话剧的时候,我非常喜欢书里的一句话,「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刚巧,我们秀峰如今也在走上坡路,这岂非是一种巧合和缘分?再说,我今晚一看到葛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善良有趣的人。”
葛青云挑了挑眉:“闻小姐从何处看出我善良有趣?”
闻亭丽指了指她的手包:“衣服是新的、包是新的,偏偏包里的手帕旧得不像样子,用成这样也舍不得扔,可见它对你意义重大。
一个念旧的人,总不会差到哪儿去。不,应当说,念旧的人,都有感情充沛的一面,而电影,需要的就是这充沛的感情。否则双方合作电影时,就如鸡同鸭讲,投资人再舍得投钱,过程也不会愉快的。”
葛青云打趣道:“原来闻老板还会「看相」。”
“没办法,今晚这场宴会,不仅仅是你们投资商在挑选投资目标,我作为秀峰的老板之一,也在挑选合作者呢。”
葛青云点头直笑:“好好好,我喜欢你的坦诚和——狂妄!那么,这位狂妄的闻老板,我们下礼拜再见,我有你的名片,到时候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她倾身与闻亭丽握了握手,闻亭丽送她出来,刘梦麟在外头对闻亭丽怒目而视,她对刘梦麟粲然一笑,继续扭头与葛青云闲聊,刘梦麟抢身过来对葛青云说:“葛小姐,您要走吗,我送您出去。”
闻亭丽很大方地退到一边,一扭头,就看见陆世澄站在楼梯口,俨然刚从楼上下来。
他身边围着好些人,眼睛却望着这边,就不知是在看葛小姐还是在看谁。
闻亭丽昂首朝他走去,同他擦肩而过时,低低地说了句:“不去送一送吗?”
陆世澄不等闻亭丽走到自己面前,就已经开始盯着她的脸看,闻亭丽理也不理,径直向前走去,刚到大门口,就听见刘梦麟含着怒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闻亭丽!”
看样子他送完葛小姐回来了。
“谁允许你混进我的场子的?!”刘梦麟怒气冲冲杀到她面前。
闻亭丽忙笑道:“您留步吧,这地方我很熟,就不劳您相送了。”
“我送你?!”刘梦麟再也顾不上维持表面风度,对着地面啐一口,“我这是要撵你!你以为你是谁,竟敢一次次撬我的墙角。”
闻亭丽一脸无辜:“我要是诚心挖您的墙角,今晚就不会只同葛小姐谈合作了,什么高庭新、古老板,我都会试着撬一撬。可是您别忘了,刚才在您谈合作的时候,我可是刻意躲得远远的。”
刘梦麟噎住。
“瞧。”闻亭丽笑容甜蜜,“我们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葛小姐本就是您没能拿下来的客户,我与她接触并没有触动您的利益不是?”
刘梦麟只觉得她的笑容充满讽刺,对着门口用力一指:“大门在那边,你给我马上滚!别再让我在与黄金相关的场合见到你,否则我亲自用打狗棒撵你!”
闻亭丽本都要走了,听见最后一句话又站定,沉着脸说:“许久不见,您的脾气还是这样急躁,当初我为何离开黄金,您比谁都清楚。如今我不过是自谋发展,从头到尾不欠你什么!”
不过,她随即露出宽和的笑容:“当然,看在您是我前辈的份上,我是不会同您计较的。”
刘梦麟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想依着性子当场大骂几句,又怕闹笑话,只得眼睁睁看着闻亭丽离去。
闻亭丽满面春风告辞出来,她的车停在对街,没多远就到了,穿过马路,刚一拐弯,迎面吹来一阵风,明明在夏夜里,这风却寒烈得像一把刀,她不由得打起了寒战,双脚也有些发软,慌忙抓住马路边的电线杆稳住自己。
一定是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
那天见到丁小娥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比起真正的工厂女工,还是太健康了。
为了进一步贴合「丁小娥」们的形象,她开始加倍地节食,往往一整天只吃一块干面包,实在饿急了就喝温开水,今天到现在,她就中午吃了一个苹果。即便参加晚会,也没敢碰席上的点心,整晚只喝了几杯香槟。
饿的时候,往往醉得快,何况香槟也容易醉人。她这会儿大概是有点低血糖,再加上酒劲上来了。
难怪晕成这样,这样子自是没办法开车回家,看看四周,马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得自行返回宴会厅打电话叫差头送她回去。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一回头,陆世澄竟然开着车在后头缓缓地跟着她。
她提醒他:“去陆公馆不是这个方向。若是要去找葛小姐,喏,她住在贝当路,你应该朝那边走。”
不曾想陆世澄把车停在她边上,下车拦住她:“你脸色很难看,我送你回家。”
“不用你送!”她推开他的手,“前头给你纸条,你理也不理,这会儿又有什么指教?”
“纸条?”陆世澄表情里的惊讶不似作为。
闻亭丽秀眉一挑,她就知道是刘梦麟搞的鬼,可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送纸条是为了同你谈合作,不过我早该想到你今晚没空看我的纸条,谁叫你的意中人今晚也在场呢。”
她吃吃地笑起来,两颊渐渐泛起一种醉态的酡红,可她浑然不觉。
“可你一定想不到,我直接找到了葛小姐,她听了我们公司接下来要拍的几部剧本,很愿意到我们秀峰合作一次试试,她真是一位可爱坦诚的女士,我有预感我会跟她合作愉快的,呵,你们、刘梦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闻亭丽!”
她强行走了两步,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再度袭来,无意识拽住他的衣领,把头抵在了他的胸膛,她突然想呕。
“你再不躲开点,我就要吐你一身了——”话未说完,身体就一轻,他把她抱起来放到车后排,焦灼地摸摸她的额头,飞快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路上,闻亭丽不断说着醉话:“好饿,胃里不舒服,想吐……”
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难受得小声哭起来:“爹,别再说您没出息,我,嗝,我争气给您看……”
陆世澄听着这些话,心里早已是万分难过,一再深呼吸,把胸膛里的涩意压下去,他在半路停下来给路易斯打了个电话。
等到抵达她家,他俯身将她从车里抱出来上台阶,这一颠簸,她突然清醒了一点,有气无力张望四周:“到家了?让我下来。”
他侧身用肩膀按响门铃,同时放缓声调安慰她:“路易斯马上就到,我先送你回家吃点东西,周嫂和小桃子不在家吗?”
“她们不在家……她们去苏州了。”
陆世澄断然回身下台阶:“我送你去惠群医院。”
“不要。”闻亭丽抬手抓住他的前襟,“我不想去医院,我怕那些记者乱写,先进屋等路易斯大夫吧……钥匙在我的包里,你找一找。”
陆世澄哪还有多余的手去找钥匙,看她昏昏沉沉的,只好半跪在地,将一只膝盖抵在地上,这样他才能继续将她紧搂在自己怀里,同时还能腾出一只手在她包里翻找。
闻亭丽歪靠着他的颈窝,她动不了。
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比她的高,他在出汗,他颈部的脉搏跳得很快。
她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嘴巴还想说话,没想到一开口,下唇就翻过来贴到了他侧颈上的皮肤,那竟像是在嘬吻他。
他的眼睛仍然看着地面,耳根却一下子全红了,她也迷迷糊糊有所察觉,这下终于老实了。
不过他很快便若无其事将一把钥匙从包里掏出来,迅速抱起她打开门。

第95章
他只来过她家一趟, 却准确地记住了家中的布局,上楼走到她的卧室前,用膝盖顶开房门, 走进去, 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
“路易斯说你大概是低血糖,我先帮你找点东西吃,家里有吃的吗?”他的动作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
她气若游丝:“一楼厨房进门左手边的柜子里有糕点……”
陆世澄转身就走,闻亭丽欠身抓住他的袖口:“不行,我现在吃不下这些东西,我想吃点热的……热粥、热面、热汤什么都可以。”
陆世澄不假思索:“好,我去想办法。”
闻亭丽昏昏沉沉地想,他打算想什么办法呢?这样晚了, 这附近的面馆都关门了。
早知道就让他用开水帮她泡两块糕点垫垫肚子了。
她现在又饿又乏,身上不断地冒虚汗。
她是第一次饿成这样,真难受啊,难受得胃酸皱成一团。假如周嫂没去苏州就好了, 至少她可以马上吃到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忽然闻到一股焦香味, 只当自己已经饿到出现了幻觉, 可是紧接着就听楼梯上的脚步声,是陆世澄, 他带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闻亭丽眼睛一亮。
竟是一碗阳春面!哪家面馆这么晚了还没打烊?!
等等,这不是自家的汤碗吗?
她不再望着那碗面,改而惊愕地打量陆世澄。
陆世澄却并不打算解释这碗面的来由, 只是将她扶坐起来, 挑了几根面很小心地送到她嘴边, 闻亭丽张开口吃了, 他再挑起一簇面,在空气里凉一凉,送到她唇边。
闻亭丽狼吞虎咽吃下第二口。
就这样,热面一口又一口喂到了闻亭丽的肚子里,她身上多了些力气,手指能动了,不满足于被动地等他喂,开始主动把脑袋往面碗里凑。
陆世澄两手拿碗,同时还得防住她的额头。然而防不住,只听「咯哒」一声,她终于不小心咬到了筷尖。
陆世澄无奈停下来察看她的嘴唇,还好,没咬破嘴皮。
他这副失神而关切的神色,莫名打动闻亭丽,她现在好多了,有力气望进他的眸子里,他的眼睛一静下来就有点像山林的湖。
而现在,湖面上倒映着她的影子,小小的,一直在动来动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有力气,她就开始「找茬」。
“不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他的眼睛黑沉如墨。
“你应当去找葛小姐。”
她试图板起脸,可是眼睛里无故飘过一抹笑意,这一刹那间,他和她都懂得了,什么葛小姐,她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但是她还是要拿这话问他。
这是一种乐此不疲的试探,外人不会懂的。
他没理她。“还吃吗?”
“不吃了。”她缩回被子里,“我冷,你到楼下周嫂房间帮我再抱一床被子。”
陆世澄从床边起身,不一会,就听到他上楼的声音。等他抱着被子再出现时,身边还多了一个路易斯。
“抱歉,汽车突然在路上爆胎……闻小姐现在如何了?”
闻亭丽半闭着眼睛卧在床上,半个钟头前,路易斯为她注射了针剂,她现在整个人好多了,手脚开始发暖,胃也不那么痛了。只是,不知那药是不是有催眠的成分,很快她便困得睁不开眼。
可是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打瞌睡,因为路易斯和陆世澄正在床尾讨论她的病情。
“闻小姐实在是太逞能了,论理头几日你就有些不舒服了,难道你自己未察觉?”
闻亭丽勉强笑着摇摇头,一转眸,就看见陆世澄正望着她自己,他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路易斯叹气:“我想闻小姐早就习惯了事事都自己扛。所以对于自己身体上的不适,一向是忽略就忽略,听说你同人合伙办了一家电影公司?
我料定你平时吃饭也是不准时的,你起码比我上回见到你时轻了七八磅,我们的身体是最需要呵护的,不然问题早晚会一并爆发出来……”
陆世澄低声提醒路易斯:“她好像要睡着了,要不我们出去说?”
大概是考虑到她随时可能在屋里叫人,两人出去时并未将门关严,隐隐约约听见陆世澄问路易斯:“需要转去医院吗?”
“不必太担心,身体底子是好的,只要今晚不腹泻不发烧,就没什么问题……待会我会让梅丽莎护士过来守着她。
但不巧的是,我诊所的另一位护士最近请了婚假,前几日一直是梅丽莎值夜班,今晚未必能时刻提起精神,不过没关系,我也会在楼下候命……”
闻亭丽一开始还竖着耳朵在听,然而抵不住药劲的作用,一下子在枕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她下意识吞了下喉咙,只觉得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探手去摸床头的台灯,不提防眼前倏地一亮。
“要喝水吗?”
闻亭丽愣眼看着面前的人。
陆世澄随即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头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他竟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她呆呆翕动嘴唇:“我、我口渴。”
陆世澄立即将水碗送到她唇边。
闻亭丽一眼不眨地望着他,喝过几口水,后知后觉注意到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路易斯大夫和梅丽莎护士呢?”
“他们在楼下休息。”
闻亭丽视线在他身上打转,他是她见过的最整洁的男子。可现在,袖口和衣领都有些皱了,胳膊上还蹭上了灰,可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全部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软成一团:“你整晚都守在这里?我已经好多了,你也快去歇一歇。”
陆世澄抬腕看看手表。
“现在才五点多,路易斯说你今晚身边不能离人。”
闻亭丽有点怔忪,把胳膊枕在脸蛋下方,眼巴巴看着他在自己的床边走来走去。
陆世澄将水碗拿到一边,又到水盆里拧了一条毛巾过来帮她擦汗。
他的动作很轻巧,很稳,他实在懂得照顾人。
闻亭丽忽然摸摸自己的脸,掀开被子便要下地,陆世澄摁住她:“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去盥洗室。”闻亭丽低声。
陆世澄顿了一顿:“我扶你到门口,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他的声音有一种他自己都未必能察觉的温柔,闻亭丽情不自禁点点头,一进浴室她就拧开水龙头。
到现在她还是没什么力气,不过好歹不再头晕眼花,可不想在陆世澄面前蓬头垢面,病死了也不能,这是她的底线,她找出牙粉和香皂,把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才出来。
陆世澄没在盥洗室外头,而是在廊道里守着,房门是敞开的,这样她这边有什么动静,他也可以及时发现。
“我好了。”她扶住门框轻声唤他。
他送她回到床上,自己也在床边坐下,等她躺好后,又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便专注地,一眼不眨地望着她。
闻亭丽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在他的手背上划起了圈圈。
“那碗面是你做的?”
陆世澄默了一下:“嗯……”
“你忘记放盐了。”
他茫然,盐?
难怪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我再给你重下一碗。”
“不要面,我想吃蒸鸡蛋。”
他起身,闻亭丽却又拉住他的手。
她也不要蒸鸡蛋,她要他。她把自己的脸蛋枕在他的手背上,清亮的眼睛注视着他,陆世澄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更无法挪开自己的双脚,他重新坐下来守着她,外面天色渐渐透出青光,天快亮了,他注视着曙光中的那张脸。
她就那样枕着他的一只手,也是一样不说话。
但两个人仿佛都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这长久而甜蜜的沉默,他轻轻帮她把凌乱的额发撩到耳后。
这时,床头的电话铃响了。
这个时间?两人互望一眼,闻亭丽也不避讳陆世澄,当着他的面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话筒:“喂……”
“是我,小闻。”
刘护士长!这么早打来,多半是有紧急得不得了的事。闻亭丽下意识按住话筒,同时有点心虚地抬头瞄向床边的陆世澄。
只是一个对眼,陆世澄就明白了,这是他不能听的电话。
他深深望她一眼,什么也没问,掉头朝外走去,顺便帮她关上了门。
话筒里传来刘护士长不解的声音。
“小闻?”
闻亭丽不得已收回视线,歉声道:“没什么,您这么早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我把你要的东西放在渤海饭店一楼保险柜里了,号码是304,钥匙过几日就会随信寄到你家,你尽快去把东西取回来。”
那头人声嘈杂,看样子刘护士长身边还有不少人。
“东西?”闻亭丽顿觉不解,“什么东西?”
刘护士长却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闻亭丽若有所思挂断电话,她伸长脖子等着陆世澄再回来,可是再开门时,进来的却是路易斯和梅丽莎。
“陆先生呢?”
“陆先生去买早餐了。”
闻亭丽松了口气,但她忘不掉陆世澄刚才看她的眼神。对于她的秘密,他既没流露出一丝好奇,也没有半点要追问的意向,只有了然,以及理所当然的回避。
不,不只这个,神秘的宁波之行,丢失的那把枪,闭而不谈的伤口——
这些秘密始终在她身上存在,所以尽管他比从前更体谅和包容,却没有一下子打开心结,而方才着这通电话,把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症结再次揭开了,他大概觉得,她随时可以为了别人把他放到一边,而他想要的是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情,就如他对她一样。
好不容易捱到路易斯和梅丽莎为她诊治完毕,她忙问:“陆先生回来没有。”
路易斯下楼去了,再上来时,手里端着他们三个人的早餐。
“陆先生走了,他说既然闻小姐已经脱离险境,他也就没有再留下来帮忙的必要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忙,这里就交给我和梅丽莎照顾。”
打开一看,最上面是一盅蒸鸡蛋,闻亭丽怅然点点头。中午时分,黄远山带领全体公司同事来探望她,闻亭丽打起精神在床上向大家宣布了葛小姐会来公司参观的好消息,大伙不由得喜出望外。
她又同黄远山等人细细交代自己的计划,黄远山气得捂住她的嘴:“葛小姐那边,自有我来招待。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满脑子都是工作工作工作,没听路易斯大夫说吗?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前一阵大家没日没夜地赶工,《双珠》和《春风吹又生》已经各自拍了一多半了。就算你休一两个月也不影响年底上映,拜托你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
“好好,我休息。”闻亭丽对大家笑道,“真是怕了黄姐的狮吼功了。”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黄远山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在她看来,闻亭丽会突然生病,多半与前晚在黄金的晚会上受了刘梦麟的窝囊气有关,早知道她就该抛下一切跟闻亭丽一起赶赴这场「鸿门宴」了。
如今她心里只有自责,哪还有心情说笑。好在闻亭丽精神状态不错,她在床旁陪坐一晌,脸上的忧色多少消散了些。
为了帮闻亭丽解闷,大家七嘴八舌聊着天,有人建议闻亭丽去学校办理一年休学,她实在是太拼了,这样下去很快又会生病,这一回,闻亭丽开始认真思考这一建议。
李镇说:“听说刘梦麟在庆功宴上也拉到了不少投资,不过说来奇怪,黄金的喜报前脚刚出来,《沪春报》后脚便刊登了一则声明,宣布陆氏以后不会再与黄金影业有任何合作。”
众人大惊:“这不像是陆世澄的作风,难不成刘梦麟在庆功宴上得罪人家了?”
“这就不清楚了。”谭贵望说,“听说刘梦麟这会儿正想四处托人想跟陆世澄赔罪呢,可惜陆公馆连门都不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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