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生by凝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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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由衷替乔宝心高兴:“留学需要一大笔款子,你手里的钱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来出。”
“不,不。”乔宝心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亭丽,你总是这样仗义,我在报上都看到了,你和黄姐的电影公司办得有声有色,我真佩服你,一想到你当初的处境比我还要艰难十倍,我内心就萌生出无穷的勇气……
你放心,我妈前一阵悄悄给我寄了一笔钱,其中一多半竟是我哥哥出的,他托我妈转告我:走出去,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闻亭丽一阵沉默。
“我哥他……”乔宝心忧心忡忡叹气,“算了,不提这个了。表舅也时不时给我寄些款子,他说如果我真能考上玛丽女子学院,会全力支持我的。
但他要求我给他打一张借条,说这些钱是他借给我的,等我将来在社会上立足了,就把钱还给他。”
这完完全全是孟麒光的作风。
闻亭丽含笑问:“对了,你那位佟兆辉律师呢?”
乔宝心默了默:“我同他分开了。”
闻亭丽暗吃一惊。当初乔宝心离开上海的时候,明明还跟佟兆辉处在热恋中。
“此事说来话长……等我来上海了,我们当面聊一聊。”
过两日,黄远山果然收到了乔家送来的帖子,乔太太礼拜二过生日,乔家打算大宴宾客。
闻亭丽料定乔家不会邀请自己,没想到一回办公室,桌上也放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请帖。
「闻亭丽女士敬启」。
黄远山大感意外:“乔太太不是向来跟你不对付么,难不成她自己也觉得当初做得太过分,终于肯愿意放下身段向你示好了。怎样,你去不去?”
“不去。”
黄远山松一口气:“也好,省得碰见乔杏初尴尬。”
“尴尬?”闻亭丽一哂,“千山万水,过去就是过去了。当初他们乔家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孤女。即便真有什么尴尬的,也该是他乔杏初尴尬,我有什么好尴尬的?”
她表面上不同他们计较,不表示她已彻底释怀,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是如何羞辱她母亲的!
她等着着乔家的下场。
另一方面,她总得考虑陆世澄的感受。
那么多人知道她当初跟乔杏初有过一段。
如今乔杏初的母亲过生日,她去乔家祝寿,算什么。
她二话不说把乔家的请帖撕烂了扔进纸篓。
没隔一个钟头,高家也让人送请帖过来,一送还是两份。
原来高老太爷的生日在乔太太生日的后一天,高家同样打算大肆操办,刚巧高氏兄妹都将闻亭丽当作头等贵客,因此送来了两张请帖。
闻亭丽怀着愉悦的心情给高筱文回电话。
到了礼拜二这天,闻亭丽没去乔家赴宴,陆世澄也没理会乔家的请帖,两个人在闻亭丽家里研究王主任给的新菜谱。
闻亭丽面前摆着一大碗西红柿炖牛腩,那汤颜色很清,看上去一点油水都没有。
两口汤下肚,闻亭丽眼中骤然闪现泪光。
“很难吃吗?”他目露疑惑,“要不我让他们明天再调调口味。”
“不,是太好吃了。”闻亭丽含泪深吸一口气,“比黄瓜片配干面包不知要好吃多少。”
陆世澄笑着看她吃了小半碗,转眸继续认真研究手中的菜谱,把那盘香菜泥荷兰豆推到她面前,煞有介事地说:“接下来该吃这个了。”
“接下来该你吃了。”闻亭丽舀一勺菜放到他碗里。
这几天,她吃什么,陆世澄也跟着吃什么,亏他不嫌枯燥,前天,闻亭丽终于忍不住了,凑到他面前:“你不饿吗?”
“饿。”陆世澄诚实地点点头。
“那你还跟我吃一样的东西?”
“总不能你吃这些,我在旁边吃鸡腿和红烧肉吧。”
“可是让一个不需要节食的人吃这些,未免也太残忍了,求你吃点别的吧。不然我可受不了,我同意你吃别的。”
她同他腻歪着,两人这一贴近,她右边的胳膊恰巧搁在他的左胸膛上。
他前胸口袋里似乎藏着一些质脆而硬的小东西,随便一碰,那地方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闻亭丽好奇在他胸口摸来摸去,忽然停下来抽抽鼻子,“什么东西这样香?”
陆世澄笑着摸摸自己的鼻梁,没吭声,她把手探入他的上衣口袋里,一下子摸出来几块小曲奇。
“好哇,陆世澄!亏我心疼你顿顿跟我吃一样的东西,原来你偷偷在自己身上藏了这么多好吃的,你是不是经常趁我不注意,自己吃好吃的?”
他在笑,但语气相当坦荡。“你也说了,我又不需要节食,好歹我没有当着你的面吃。”
“不要再狡辩了!我今天才知道你这样无赖,我看看你身上还藏没藏别的好东西,统统给我交出来。”
他随她搜了个遍,等她停了手,才低头捉住她的手亲了一口:“真可怜,怎么就馋成这样,我让王主任想办法弄点小零食给你解馋好不好?”
“不要……”她把脑袋抵在他的肩窝前,“那可真就瘦不下去了,我可没忘记自己是在做什么,先把这部戏高质量地拍完再说。”
闻亭丽一面回想那日的情形,一面自顾自微笑,一眨眼工夫就把桌上的东西吃个精光,王主任规定好了每一顿的分量。
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连盐和油都有限制,她觉得吃起来一点也不过瘾。
但好歹不像头些日子动不动就头晕,而且人人都说她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两人在厨房里沏了茶出来,客厅的电话响了。“亭丽,我回上海了。”是乔宝心。
“你在哪儿?!”闻亭丽忙问,但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陆世澄对她这些神秘的电话早就习以为常了,俯身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远远走到那边餐厅里坐下。
闻亭丽用目光安慰他,他只当没看见。这个倔强的家伙。
乔宝心说:“刚才我偷偷去见了我姆妈一面,还好没叫我爹发现我,明天能出来见一面吗,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好,正好明晚我去高家参加晚会,高家附近有一家戏梦咖啡馆,每晚营业到两点钟,明晚十一点,我们到那里碰头好不好?到时候我戴可能会一顶帽子和墨镜,你别认不出我来。”
“我明白的。”
说完电话,闻亭丽走到陆世澄面前,他的眼睛仍看着报纸,并没有回头朝她看,她把他的手从报纸上拿起来放到一边。
“干吗跑这么远?”
“怕不小心听到你的秘密。”
闻亭丽捏住他的脸颊:“什么秘密,那是我一个女同学——”
陆世澄却像是一个等待猎物靠近自己的猎人,转头吻住她的嘴唇,把她的话全堵了回去。
礼拜三这晚,闻亭丽特意和陆世澄前后相距十多分钟抵达高家,可是一进场,仍有大堆人围上来。
“闻老板,听说你们公司的第 一部戏这个月底就能顺利杀青了?”
“有人说你为了办公司特意休学一年?万一公司没办好,岂不是学业和事业两头空?还是说你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带领秀峰做出一番事业来?闻小姐,同大家聊一聊吧。”
不远处,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众星拱月的闻亭丽。
“把我们乔家害成这样,她自己倒是一日比一日风光了。要不是前日刘老板从北平回来告诉我一些事,我万万想不到当初宝心的出走,竟是受这姓闻的鼓动所致!”
“我早说过她是我们乔家的克星。”乔太太忿然接过丈夫的话头,“还好当初及时把她和杏初拆散了,不然还不知她会在我们乔家搅出什么是非来,可是老爷,你心里再窝火,也不必非在这种场合教训她,今晚人这样多,就不怕惹出什么乱子?”
“人越多越好,前天她没来乔家赴宴算她躲过一劫,今天可不能再放过她。我们乔家的女儿被她弄得有家不能回、有爹不肯认,这姓闻的倒是名利双收,不搞得她身败名裂,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提到女儿,乔太太不禁有些失神,昨晚宝心悄悄来找她,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一场。
从前她一心想要女儿回来,她深信,女儿早晚有一天会明白她的苦心,接受家里的安排,嫁给某个合心意的高门子弟。可是这次母女的会面,彻底动摇了乔太太的信念。
麒光说得没错,宝心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比过去开朗、比过去成熟、也比过去有思想,不论说什么都头头是道。
女儿还给她看了自己的成绩单,门门功课都优秀。
这哪还是当初那个一到长辈面前就唯唯诺诺的木头女儿?
当时乔太太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塌。
在女儿身上,她隐约看到了当年那个刚进女子大学念书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像宝心这样风华正茂,对人生充满信心。
可惜自己仅仅念了两年大学,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嫁进了当时如日中天的乔家。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当年那个双目有神的少女早已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两眼混浊、满心都是盘算的憔悴中年女子。
在乔家这些年,她除了累,还是累。
真要让女儿再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吗?
会不会她自己才是想岔的那个?当今这世道,未必不适合女子出去闯一闯。
看看前方那个在人群中散发光芒的女子,乔太太承认自己心里除了厌恨,还隐隐有些羡慕和钦佩。
忽听丈夫在耳旁冷哧一声:“你瞧,不必我们动手,她竟自己凑到麒光面前去了。听人说,这姓闻的一直跟陆家的小公子有些不清不楚。
如今她又公然跟麒光示好,我看她分明就是个交际花,还犹豫什么,这回可是她自找的。”
孟麒光一进来,闻亭丽就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同他单独说几句话。
今天傍晚出门前,宝心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担心自己在外头走动会被家里人发现,改约闻亭丽到自己下榻的大华酒店去见面。
闻亭丽虽然马上答应了,过后却犯起了踟蹰。
不是她要多疑,她只是骤然想起上个月自己和乔宝心通电话时,宝心曾亲口对她说不到寒假不会考虑回上海,这次为何说回来就回来。
她立即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陆世澄。但没有提到宝心的男朋友,只说自己的好朋友这趟回来得很蹊跷,担心宝心是被人所控制才如此。
又想到,这趟宝心回来除了为母亲的生日之外,仿佛也与佟兆辉有点关系,佟兆辉是厉姐的手下,身份背景相当复杂,她记得他当初是因为暴露了身份才躲到北平去的。
关于这方面,她第一反应是刘护士长派人去乔宝心住的饭店看一眼。
可万一那不是乔宝心,岂不是会连累刘护士长等人误中圈套?
紧接着又想到了一个人,假如乔宝心是别人假冒的,又或者是被人挟持回的上海,势必瞒不过此人,这会儿一看着孟麒光走进高家大厅,闻亭丽便决定上前问一问。
“孟先生。”她当着大家的面坦坦荡荡跟他打招呼。
孟麒光一开始没有反应,直到闻亭丽在他背后又喊了一声,他才不慌不忙掉头朝她看过来。
闻亭丽有点拿不准他接下来的态度。对孟麒光这样的人而言,那晚的经历称得上毕生之耻,他可是差一点就被她用枪打穿胸膛。
这仇,他未必会记一辈子,但绝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
出人意料的是,孟麒光看到是她,很平淡地开了腔:“闻小姐有何贵干。”
闻亭丽再次确认四周,到处是人,但他们这边相对清静,有人远远看着他们。
但同时与他们相隔一定距离,这样既不必担心引起什么误会,还能放心与孟麒光交流宝心的事。
她低声开了腔:“我想同孟先生确认一件事:宝心是不是回上海了,她说她同你联系过。”
孟麒光沉默了一下。“她找你了?”
“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有没有回上海?”
“因为她在电话里约见我。”
“那你直接去见她不就好了?”他哂笑,完全没有要正面回答她问题的意思。
忽似瞧见了什么,转身就走。
闻亭丽下意识追上一步:“孟先生,我很担心宝心遇到了危险,你也不希望宝心有什么事吧?”
孟麒光陡然回过身,闻亭丽赶忙后撤一步,不曾想小腿后面便是沙发凳,一退之下,不由自主跌到了沙发上。
沙发凳被她一脚碰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四周有人朝他们看过来。
孟麒光下意识上前扶了闻亭丽一把,闻亭丽躲开他的手,孟麒光瞥她一眼,弯腰将她脚边的沙发凳放好,讥诮地说:“你把我孟麒光当什么了?有我在,谁敢动宝心?”
闻亭丽松一口气,重新在沙发前站起身:“所以她真的回了上海?”
“是,昨天我去大华酒店见过她一面。”
“那就好,没别的事,不打搅孟先生了。”她诚恳地说。
孟麒光不看她,而是朝那边瞟去,闻亭丽顺着他的视线看,就看见陆世澄和高庭新等人从那边过去了,陆世澄目不斜视,像是压根没注意到她在这边。
但刚才她们这边动静那么大,陆世澄不可能没听见。
“看什么,怕他误会?”孟麒光低笑道,“你选的这个人,对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闻亭丽睨他一眼,孟麒光的语气不知是调侃,还是诱惑:“不对,也许你并不在乎被人误会,闻亭丽,陆世澄真的已经征服你了吗?我怀疑世上根本不可能有男人能够彻底征服你的心。”
她没接茬,转身朝潘太太等人的方向走去。
孟麒光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小闻,快过来,这边有几位南京来的太太想认识你,她们都是你的影迷呢。”那边潘太太也看到闻亭丽了。
闻亭丽过去同她们说了一晌话,潘太太嚷热,有侍者端着水果和冰汽水过来。
闻亭丽因仍在节食,并不敢喝那些甜东西,偏巧盘中有一杯刚沏好的素茶,正适合她胃口,忙将其端起来。
“咦,这橘子看着真新鲜。”潘太太看着另一个托盘说。
“这是从云南寄来的新鲜橘子,比市面上卖的更甜。”高太太笑道,“潘太太,闻小姐,李太太,你们都尝尝。”
闻亭丽自小喜欢吃橘子,便也凑热闹拿了两个,又聊几句,随便找了个借口抽身去找陆世澄。
到处不见陆世澄的身影,一直找到二楼桥牌室,突然听到有人在里头说话。
“怎么心不在焉的,守谦,你再好好看看,这绝对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过了,很抱歉,实在不感兴趣。”这人说话沉稳而有自信,果然是陆世澄的声音。
闻亭丽想了想,打算暂离片刻,身后突然有风袭来,她一凛,不假思索回肘向后用力撞去,岂料来人不只一个,一左一右合力将她制住,让她瞬间动弹不得,同时用帕子之类的物事将她的嘴死死捂住。
恰在此时,陆世澄和高庭新似乎要从里面出来了。
闻亭丽拼命想要对那边发出动静,却被身边的人箍着往后退去。
原来身后有一个放杂物的房间。
一切都提前设计好了,每一步都经过计算,她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插翅也难逃!
越是危机时刻,越得冷静从容,闻亭丽脑中飞转,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在果盘里拿了两个小橘子,到现在橘子还攥在手心里。
趁杂物间的门还没有被关闭,她毫不犹豫就松开掌心将两个小橘子远远扔出去。
小橘子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一路滚到了外头。
一个刚好停在了陆世澄的脚边,另一个差点被高庭新一脚踩烂。
“什么东西?橘子?”高庭新愕然收回自己的脚,陆世澄弯腰将橘子捡起,环视四周。
高庭新不以为意:“多半是哪个小朋友刚丢在这儿的,走吧。”
陆世澄似乎也没看出什么异状,随手将橘子扔到了一边的空果盘里,离开原地。
杂物间里的人不由自主松一口气。
“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难对付,不是已经喝下了迷药吗?怎么还有力气丢东西出去。”
“可能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作用,算了,那姓陆的还不是没当回事。快,快把她弄进去,赶紧禀告老爷我们已经得手了。”
楼下,孟麒光刚坐下来同大昌船行的辛老板说几句话,有位侍者端着托盘走过来了,先是向辛老板欠了欠身,辛老板摆摆手:“谢谢,我可不爱喝这些洋玩意。”
孟麒光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杯香槟就要喝,忽似察觉了什么,目光一冷,抬眸看向面前的侍者。
侍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同孟麒光回视。
审视一晌,孟麒光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举起酒杯,当着侍者的面漫不经心喝一口。
侍者表情一松,将空托盘夹在自己腋下,自顾自退下去了。
闻亭丽感觉有人把自己放在了一张床上。
从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来看,有人在她今晚的饮料中馋了迷药,依她看,多半就是那杯热茶了。
可惜这帮人大概想不到,茶是端起来了,她却只闻了闻杯子里的茶香,一是她最近绝不在外面吃喝。
二来,她觉得那位侍者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那是一种强装镇定的慌张,别人未必能一眼看穿,可谁叫她是擅长演戏的演员,一开始她曾疑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
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趁人不注意把那杯茶倒在了楼梯底下的痰盂里,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到现在都没有丧失意识,反而相当清醒。
也不知这几个人把她抬到了何处,她很想悄悄睁开眼睛察看周围情况,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床边而来,像是有人抬着重物过来了,她忙又闭上眼睛装昏。紧接着,身边的被褥一陷,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她的身边。
那分明是另一个人!闻亭丽浑身一紧,情况似乎越来越诡异了,这帮人究竟要做什么?
床边似乎围着好些人,倘若这时节她不管不顾跳起来逃跑,恐会招致更猛烈的袭击,不行,暂时还不能妄动。
只听床边几人齐声说:“老爷,太太。”
又有人进来了,而且是径直朝床边走来。下一瞬,闻亭丽感觉到对方在俯身仔细打量自己,她素来对自己的表演功力很有信心,料定对方看不出自己在装睡。
不出所料,对方很满意地嗯了一声:“楼下那帮记者都通知好了吗?”
咦,这人声音怎么这样耳熟?
“放心吧老爷,都安排好了。”
另一人犹犹豫豫地说:“老爷,这会不会太冲动了些?我们要报复闻亭丽,又何必把麒光牵扯其中呢?”
闻亭丽一惊,果然是乔太太两口子!
“要的就是让麒光牵涉其中,想要外界不怀疑到我们乔家头上,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回头我会跟麒光好好解释的。他是个男子,即便跟女人一同登上报纸,也是无伤大雅。
再说了,你不是早看出他喜欢闻亭丽么?经此一事,想必陆世澄也不会再要这姓闻的了,也算是间接成全麒光一把。”
“可是——”
“少啰嗦!我一想到她怂恿宝心离家出走,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如今只是拍几张照片发几篇新闻,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要不是不希望我们乔家沾上一身腥,真想直接把她扔到黄浦江里喂鱼。还不快把这贱人衣服扒光,把她扶过去一点,让她贴到麒光身上。”
有人开始摆弄闻亭丽,闻亭丽暗中蓄足力气,就要趁其不备给对方一拳,偏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房中的人慌作一团,有人撒开腿想跑。可是来人个个身手敏捷,一下子就将他们制服在原地。
混乱中,有人快步走到床边,脱下外套,俯身将一件衣服严严实实盖在闻亭丽身上,确认她身上没有什么外伤,迅速将她抱起来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闻亭丽闭眼闻着这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攥紧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她听见陆世澄的心在胸膛里剧烈跳动,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恐惧。
“陆、陆公子,这是一场误会。”乔太太在那边结结巴巴地说。
陆世澄霍然起身,薅住乔老爷的衣领将他重重打翻在地。
“老爷!”乔太太惊叫。
陆世澄将乔大爷一把揪起来,再给他一拳。
两拳下去,乔老爷脸上便开了花,陆世澄还要再出手,高庭新慌忙拉住他:“世澄,消消气,够了够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陆世澄抓着乔家大爷的前胸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低而缓地说:“你给我听好了,从前我不管,今后你们再敢碰她一下,我会让你们乔家永无宁日——”
他的语调不高不低,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犀利、冷酷、让人无地自容。
很快,乔太太便大受刺激,愤怒而无力地大哭起来,乔家大爷更是气得嗓音直颤:
“你、你小子别仗着陆家现在得势,就无法无天!你这是在威胁我?告诉你,我们乔家不怕你!”
“你大可以试一试。”陆世澄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却让乔家大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他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乔立邦从来不做违心之事,你怎么不问问她都做了什么——”
“爹。”又有人闯进来。
乔太太如见救星。“杏初……你来得正好。”
陆世澄面无表情等在那里,似在挑衅,又似在等待。
乔杏初为他目光里射出来的锐利寒意所慑,不由得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问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是因为闻亭丽。”乔太太哭道,“我们最近才知道宝心是在她的撺掇下离家出走的,你爹气不过,就想给闻亭丽一点教训,没想到……”
乔杏初厉声打断乔太太:“爹,姆妈,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清楚吗?逼宝心出走的,不是别人,正是乔家人自己!
当初要不是你们非要逼着她嫁给周家少爷,她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吗?
但凡我们这个家有一点自由的空气,宝心会舍得远走他乡?闻亭丽不过是尽到一个朋友的责任,宝心自己也说过。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闻亭丽曾屡次三番给她汇钱——”
乔家大爷抬手就甩自己儿子一个耳光,乔杏初梗着脖子看着自己父亲。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陆世澄对他们乔家父子的争端毫不感兴趣,径自回身朝沙发边走去。
乔家大爷一腔怨气无处可发,对着陆世澄的背影冷声笑说:“你以为你就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最开始,这姓闻的主动诱惑我们杏初,此事秀德女子中学的学生们个个可以作证——”
“再后来,因为我们不同意她跟杏初的事,她又跟麒光眉来眼去,搞得麒光对她至今念念不忘。可是她一看见你,就二话不说就把麒光甩开!”
他大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说:“我早就令人把她的底细调查清楚了,黄金公司的刘梦麟对她有知遇之恩,可她说跳槽就跳槽,她还极懂得笼络人心,潘太太、董沁芳、高小姐,个个都愿意为她效劳……
最近她为了给自己的新片拉投资,又搭上了葛小姐!像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你就不觉得可怕么?
男人、朋友、老东家、乃至情敌,统统是她向上爬的梯子,枉你陆家家大业大,你陆公子在她眼里,恐怕也只是她脚下的一个台阶罢了。”
闻亭丽一怒之下,恨不得从陆世澄怀里跳下去与姓乔的大辩一回。
恰在此时,陆世澄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你比她高贵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她的人生?!”
乔家大爷愣在那儿。
“野心?”陆世澄嗤笑一声,“她为什么不能有野心?想来在你乔大爷的心里,世上的人大致分为几等,你自诩为「上等人」。
所以看不起「下等人」,但凡下等人聪明一点、努力一点,就要斥之为有野心。
说到底,那不过是因为这样的人会令你照见自己的软弱和无能罢了,可惜她越走越高,你无计可施,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诋毁她的人品,不这样做,你就无法保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我真可怜你。”
乔家大爷和乔太太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空前愤怒和羞辱感让他们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告诉你们真相么?你们从来就只是她脚下的泥。”陆世澄眼里满满都是轻蔑和嘲讽,说话间,似有似无看一眼床上的孟麒光,“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人能比得上她一星半点!只要她愿意,全世界都可以是她脚下的阶梯。”
屋子里鸦雀无声。
闻亭丽心里甜极了,忍不住悄悄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向陆世澄看去。
当陆世澄说到最后一句时,一直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孟麒光,突然微微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注意到,乔杏初一直用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陆世澄。
就这样,她将各人情状一一看在眼里,怀着一种奇妙的骄傲情绪,重新闭上眼睛。
陆世澄将外套包住闻亭丽的头面,就那样横抱着她走出屋子。
高庭新追出来:“守谦,走这边。已照你的交代把那帮记者都清走了,这边下楼保证没人看见。真是对不起,你们两个大忙人来我们高家贺寿,却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
诚如高庭新所说,后门的这条小路一个人都没有,隐隐听见几句欢声笑语,都是从前院的方向远远传来的,走着走着,她听见他在头顶的方向说:“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吧?”
她忙将自己的脑袋钻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在你动来动去偷听的时候。”
闻亭丽不再说话,就那样默默望着他,眼睛里有如藏着一斛星星,亮晶晶的满是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