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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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台阶——”
别枝分神?把差点?跪下去的男生搀住,定?位和语音条一起发?给了对?面。
没有再看消息记录,别枝熄灭了手机屏幕,蹙眉把醉得厉害的钱浩生扶下楼梯。
回到?二楼时,215包厢里已经只剩下班长和另一个女?生了。
告知她们先回学校后,别枝把醉得开始不省人事的团支书扔在了三条椅子拼起来?的临时“沙发?”上。
包厢里酒味冲人,别枝被熏得蹙眉,去了门?外。她本来?打算到?走廊最末的窗前吹吹夜风,只是刚过拐角,就听得尽头窗前,被拂来?了一句低声。
“哎,别哭啊……你放心,你家?里情况老师也清楚,特困生的名额还是好申请的……再说,这些新生里你最听话,乖巧,又懂事,老师是看在眼里的……”
别枝原本有些困倦的眼皮一点?点?拎起来?。
脚步声放停,她站在拐角前的昏暗里,望向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
一高一矮,相对?站着?,其中那个瘦弱的女?生低着?头,肩膀内扣,微微带颤,似乎是在哭。
而她肩上,正安抚地落着?一只能完全盖过她肩头的黝黑的手。
顺着?那只手上反光的腕表,别枝望上去。
月光与楼外灯火辉映着?,将方德远的侧脸在昏昧的走廊里描刻,连一向温和的笑?容里都透出了几分阴沉。
“谢……谢谢方老师……”
“哎,我都说了,老师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就跟我妹妹一样,这有什么好谢的?”
方德远说着?,不知有意无意,连身体都更靠向女?生。
刺鼻的烟草味笼下去,像一张无形又密不透风的网,僵在窗前的女?生肩膀微颤,努力将头低得更低了,手死?死?拽着?快要扯烂的衣角。
“方老师,好巧啊。”
一道沁着?如霜凉意的女?声,兀地在长廊另一端响起。
“……!”
方德远的手陡然抽回,同时转身。
感应灯已经被那道声音唤醒,灯光下,站着?个漂亮却神?色淡漠的女?孩。
方德远眯了眯眼:“……别老师?”
别枝走过来?:“你们化学系这届新生,也在这里办聚餐?”
“噢,这儿是山海大学学生聚餐的老地方了,化学系二班选的。”方德远挂回那副老好人似的笑?容。
“蛮巧的,”别枝停在近处,眼神?往他身后一瞥,“方老师这是在给学生开小灶么。”
“哪能啊,说点?事而已,”方德远像无意地又侧身拦了拦别枝的目光,“我看你们班都散场好一会儿了吧,小别老师怎么还没走?”
“有学生喝醉了,”别枝干脆歪了歪上身,视线不躲不闪地,径扫过方德远身后拦了一半的瘦弱女?生,“刚好,方老师,向你借下这个学生。我班喝醉的那个男生太重了,我一个人怕是扶不动,叫她和我一起搭把手,可以吗。”
该是个问句,但被女?孩平铺直叙,更像句没余地的要求。
“……”
有镜片拦着?,方德远嘴角含笑?,审视别枝的眼神?里却如蛰了毒似的反着?冷光。
别枝等了三秒,有些耐心告罄,她弯眸勾唇,仰脸望向方德远:“没看出来?,方老师这么‘心疼’学生。”
“哪里话,不就是帮点?小忙吗?”方德远回头,拍了拍女?生肩膀,“乌楚,你去帮帮别老师,早去早回,别让老师担心。”
乌楚颤了下,低头快步走到?别枝身旁。
别枝抬手将人扶了下,像是无意地,她抬手,扫了扫瘦弱女?孩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走吧,”似乎没看到?方德远沉下去的眼神?,别枝拉着?女?生往后走,临到?拐角,她才停了下,“方老师,我那个醉酒学生周末不住校,我要送他回家?——你这个学生,我多借用半晚上,之后直接送她回学校,不劳烦你了。”
“——”
说完,没看身后一眼,别枝将僵住的女?生拉向拐角后。
两人直直路过了心理系一班聚餐的215包厢。
那个叫乌楚的女?生跟着?魂不守舍地走出去两步,才回过神?:“别老师,你们包厢过了……”
“我知道。”
别枝没回头,拉女?生一直下了楼。
一楼大堂里人声鼎沸,像是一下子从阴冷的地底回到?了烟火气的人间。
别枝将一边下楼一边拿出的钱夹打开,翻找。
还好在国外待久了,她回国也没忘随时备纸币零钱的习惯。将里面的一张五十元纸币抽出来?,别枝想了想,又多拿出一张。
“这是我手机号,”从酒楼前台随手拿了一张广告纸,飞快几笔后,别枝撕下一条,“自己打车回学校,上车后,记得把车牌号发?给我……”
她一顿,抬眸问:“有手机吗?”
要是换了别人来?问这个问题,乌楚一定?觉得难堪又自卑。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看着?似乎和他们都年纪相仿的小别老师说这话时,语气明明冷冷淡淡的,没一点?起伏,却也同样没有一点?叫她难受的怜悯或者轻视。
乌楚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那就发?车牌号给我,”别枝垂眸,补充,“之后有任何不方便找其他老师的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乌楚终于?回过神?,“别老师,我不用帮你送,送你们班学生了吗?”
女?孩的声量终于?稍微大了点?。
带着?些口音,只不过别枝听不出是哪里的。
“不用,有人帮我送。”别枝勾笑?,眼底霜冷像叫春水融开了,“回学校吧。新学期已经开始了,不要耽误下周的课。”
“谢谢老师……钱我会还给你的!”
乌楚捏紧了纸币,朝别枝一躬身,就逃似的跑出了酒楼。
别枝这才回身上了二层。
215包厢门?外,别枝并不意外地见到?了等在那儿的面带沉色的方德远。
“方老师,有事么。”别枝走过去,像今晚无事发?生。
方德远却不肯下这个台阶:“别老师,我没看出来?,你看着?不好接近,还这么喜欢助人为乐?”
“助人为乐?”别枝似乎茫然,“谁遇到?困难了吗?”
方德远盯着?她,笑?了。
他一边笑?得低头,一边走近:“别老师,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个字,叫明哲保身?”
别枝不退不避,平静道:“不好意思,国外待得太久,忘了。”
光线昏昧,方德远脸上的笑?容似乎都跟着?扭曲了下。
“名校毕业,心气高,我理解,但别老师初来?乍到?,做事还是不要这么冒进。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男老师朝着?别枝俯身,定?住,近乎附耳开口:
“万一帮人不成,反倒惹火烧身,那多不好?”
“……”
长廊寂静下去。
方德远满意地直回身,他想毕竟就是个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女?孩而已,他这么一吓唬,多半也就学乖了。
用不着?再……
还没想完。
眼前女?孩抬眸,语气淡漠又安静:“方老师,下次不要凑这么近说话。”
“什么?”
“你有口臭。”
像是生怕僵住了的方德远理解不了,别枝抬手,微微蹙眉,在鼻尖前轻扇了下。
这大概击垮了方德远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
青筋暴起的男老师一改平日里和乐作态,面目狰狞,抬手就要发?狠落下:“你他妈给脸不要——”
话没说完,方德远眼角余光里,一道冷质的亮银色从昏昧的楼梯口飞掠而来?。
跟着?“砰”的一声闷响。
他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就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
“啊——!”
方德远捂着?手腕弓下腰:“谁、谁扔的?!”
别枝顿住,直身,回眸。
楼梯口,有条修长直挺的腿正折膝,又缓慢拉平,将阴翳里那道身影不疾不徐地拽入两人视线中。
那人声低而清越,没照正脸,语气里就已透出种?睥睨人的漠然懒散:“正义路人,不行么。”
而他这句漫不经心的玩笑?后,清拔身影也彻底拉入了光下。
挺鼻,薄唇,眉目清绝。
兴许是那双桃花眼被眼神?凌冽得太过,压低的眼睑像藏锋的剑,不言不笑?,就自洽出一种?骀荡又拒人千里的气场。
——是过目就绝不会忘的长相。
方德远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
“你到?底是……”
方德远忍着?痛意和狰狞,要质疑的话声在那人缓步收停在别枝身后时,咽下去了。
带着?怒意,方德远转向别枝:“这就是院里传闻的你那个男朋友?”
别枝刚从“庚野怎么会在这儿”的惊愕里回过神?,就听见了这句叫她足够再次哽住的问题。
偏在这种?时候。
停在身后,那人低头,曳了句轻嗤:“你男朋友,还挺有名?”
“……”
听不清两人的私语,方德远只觉得自己被无视得彻底。
比手腕更灼痛的是脸,像叫人扇了一巴掌。
“行,算我倒霉,我认了。”
方德远揉着?手腕,咬牙切齿地从那个没站直身也比他高一截,眼神?都叫他心悸的青年旁快步走过。
擦肩时,方德远身上的烟草味晃来?。
庚野一停,回眸。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庚野就着?侧背过身的动作,也没回身,喉结低滚,他像随口一问。
“那天你身上沾的烟味,是他的?”
别枝的思绪叫这一句打得零碎。
她意外得微微睁大了眼:“你怎么知……”
想起两人刚刚擦肩而过,庚野眼神?一瞬的变化,她了然又有点?无语:“……你是狗吗?”
庚野懒抄着?兜转回,凌眉微挑,睨下一眼。
眼神?里的意思,大概类似于?“你就是这么口头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尽管这个神?色介于?调情与挑衅之间。
但不知怎么,就是让别枝觉得,庚野眼底那点?从重逢漫延至今的沉郁冷淡都消解了不少。
甚至多了几分愉悦似的底色。
别枝轻蹙眉。
跟着?,女?孩浅笑?,“不是说我脚踏两条船吗?”
“你的审美最多降级,不至于?跳楼吧。”
审美降级是费文瑄。
审美跳楼是方德远。
别枝:“……”
两个都是假的,如今一个已经被拆穿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联想到?另一个。
想起这点?叫别枝心里微乱。
但她面上不显,只避开了那人幽黑的眼眸,本能地向下低头。这一眼,视线落点?恰巧划过了他修长脖颈下,晃荡在凌厉锁骨前的黑色绳坠。
停了两秒,别枝眼神?微凉,勾唇抬眸:“是,比不上你的审美,博览众长,包罗万象。”
“……”
女?孩声音凉凉的,像是冰水浸过的小猫爪,尖锐的指甲都藏进肉垫里,只用柔软又冰人的毛轻飘飘挠过去。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但又叫人心底泛滥开更折磨的痒意。
庚野眼神?晦深,像某种?暴雨前乌云凝结的征兆。
这熟悉的迹象立刻叫别枝警觉。
因为被激恼而伸爪的猫嗖地一下将爪子藏了回去。
没事人一样,她侧过身,避开了他攻击性?蔓延的眼神?,问:“你来?在这儿做什么?”
“你问我?”
庚野扬眉,随即轻嗤,“哦,我来?咬钩的。”
“咬什么钩?”别枝听得莫名其妙。
“当然是我的‘朋友’给我下的饵,”庚野抬手,将屏幕在别枝面前晃了晃,然后漫不经心地扣回去,“定?位都发?了,还是你希望我当作没看到??”
别枝僵在原地。
她那两条信息,不是应该,发?给了毛黛宁吗?
庚野瞥过她的呆滞,薄唇轻挑起点?嘲弄弧度:“戏不错。”
别枝:“……”
想死?。
女?孩木着?脸,犹有不甘,垂死?挣扎:“如果我说,我真的是发?错了,你信吗。”
“信啊,”庚野靠在墙前,闻言侧低了眸,他似笑?非笑?地问她,“那我也说,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你信吗?”
“——”
那人背光望来?,长睫下眼底翳影如渊。
别枝一时竟恍惚难辨。
这到?底是玩笑?,试探,还是……
身后,215包厢门?开得适时。
团支书钱浩生像是爬过来?的,从门?缝下方艰难挤出了一张醉酒迷茫的脸:
“别老师,我听,嗝,听见,你男朋友来?了?”
别枝愣了下,兴许是还没回神?,竟然忘了反驳。
男团支书迷茫又努力地眯起了镜片后的眼睛,望着?长廊灯火下那张侧颜,他恍惚地问:“老师,你男朋友怎么,和上次不一样了?”
“你,嗝,你有两个男朋友吗?”
别枝:“……”
气氛沉默得诡异。
别枝怀疑是今晚那杯酒此刻才突然上头,不然她怎么会思绪浆糊,连个理由都想不出。
她回过头,向庚野场外求助。
庚野低低瞥了她一眼,一副见死?不救的冷漠神?情。
别枝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竟然指望他能在这种?时候帮她遮掩点?什么。
不过没等她转回去。
“就一个。”
庚野冷漠,敷衍,又嫌弃地:“我整容了。”
别枝:“?”
第21章
好在钱浩生这会醉得不轻,就算别?枝和他?说他在跟爱丽丝一起梦游仙境,他?大概也?信。
“两个?男朋友”的问题就这么被庚野敷衍了过去。
“这是我带的心理系新生,聚餐喝醉了,我要送他?回他?的住处,”别?枝向庚野解释,“今晚那两条信息原本是发给我同事毛毛的,我已经和她说好,麻烦她过来陪我送人?,大概是中间点错了,然后就……”
庚野淡淡点头:“就点进了一周前的聊天框里?”
不妨碍他?懒洋洋睨下的那个?“我信了,你继续编”的嘲弄眼神。
别?枝:“……”
总不能说她把他?微信置顶了。
认清了今晚大概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事实?,别?枝平静了两秒:“对,是我故意钓你的。”
庚野轻挑眉,单手撑住了墙面,俯身:“背着男朋友养鱼,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是鱼么。”别?枝慢吞吞仰眸,问他?。
庚野停顿了下。
别?枝摇头:“不会,你是虎鲸。”
她弯腰,把靠着门框悄然下滑的钱浩生拉住,免了新团支书开?课第一周就没脸见人?的场面,别?枝这才抬眸,不紧不慢地补充了后半句,
“鱼塘都能被你撞碎了,谁敢养你?”
庚野:“?”
不等新晋人?形虎鲸对这个?说辞提出什么异议,别?枝已经弯回腰,对着烂泥似的靠在门框上的团支书,她默然两秒,扬起手腕。
“啪,啪。”
她给?地上男生来了轻柔又温和的两巴掌:“钱浩生同学,你又在课堂上睡觉?”
“……!”
高?三后遗症还没完全结束,钱浩生闭着眼一把就挺直了腰,很熟练地伸手擦嘴角,大声道:“没,老师我没——嗝,没睡!”
“那就起来。”
别?枝没表情地扶他?,“下楼上体育课了。”
“……好嘞!”
眼都没完全睁开?的钱浩生攀着门框,硬生生把自己从烂泥状态拉出模了。
别?枝扶着人?,没走两步,就对上了庚野临睨下来的有些复杂,似笑非笑,又透着莫名凉意的眼神。
她顿了顿:“干嘛这样看我?”
“我是你初恋么。”
庚野问得突兀又随意。
“——”
猛停之后,别?枝第一反应是庆幸不在楼梯口,不然一句话的恶果大概是两个?人?一起翻滚下楼。
可能她还会出于死不瞑目的心,把旁边这个?身高?腿长倚着墙轻飘飘就扔了个?平地惊雷的祸害一起拉下去。
寂静漫延。
几秒后,别?枝顶着微微发烫但绷得漠然的脸,仰眸:“你也?喝醉了?”
“没有,单纯好奇,”
庚野操着懒怠松弛的嗓音,语气也?慢悠悠的,他?从侧靠着墙的姿势直腰,转过身,面向扶着人?停住的别?枝。
一瞥那个?醉眼迷蒙但听话的男生,他?忽笑了。
“你这么熟练的训狗手段,是不是从我开?始。”
“……”
别?枝:“?”
兴许是这一分神,手上的力?跟着松了,别?枝肩旁,男生那一米八的阴影陡然朝她身前压了下来。
顾不得会不会接触太多了,别?枝刚要拿肩膀将人?撑住。
那道清拔侧影拉直,指骨拎起钱浩生的衣领,单手将人?往上一提。
隔着别?枝只差几公?分,庚野将男生拎停在半空。
被包夹在中?间的别?枝:“?”
庚野眼神沉郁地睖过那个?又醉过去的男生,低眸,瞥向身前的女?孩。
只有这种时?候,才觉着她实?在小猫似的一只。
“难怪会蹭一身乱七八糟的味,”庚野皱眉,“你就不知道躲着点?”
别?枝刚想开?口反驳。
斜对角。
包厢门打开?,两个?陌生人?前后要出来,跟着就僵住,震撼地看着走廊上这三个?人?呈三角形站位的态势。
对上最前面那个?的眼神,别?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
“砰。”
当先的那人?一把把同伴搡回去,门也?狠狠拽上了。
一两秒后,隔音性明显不怎么样的门后——
“我操,现实?版《燃冬》!就在门外?!”
别?枝:“……”
庚野:“?”
死寂数秒。
别?枝瞥了眼没反应的庚野:“你可能没看过,是一部电影,讲两男一女?……”
“松开?,往后退。”
庚野朝旁边懒抬了抬下颌。
不知道最好。
别?枝乖巧收手,退后一步。
庚野将比他?矮了半截的男生随手一抄,余光凌冽刮过庆幸的别?枝,他?冷淡地扯了扯唇。
“是没看过,但猜也?猜得到。”
将人?扛麻袋似的提起,庚野转身,曳下的懒散嗓音敲碎了别?枝的幻想,“你的喜好还挺边缘。”
别?枝:“?”
可能是腿长优势,即便手里还提着个?醉鬼,庚野下到一楼也?比别?枝快些。
楼下大堂内更吵闹,9点过半,正是一群醉鬼的狂欢。
庚野转过楼梯口,径直向外?,迎面便和一个?看着三十左右的男人?打了照面。
对方一愣,面露惊喜和意外?:“庚哥?什么风把你吹来我这个?小酒楼了?大驾光——”
话没说完,就被庚野单手锁了喉。
“嘘。”
别?枝晚了两步,下来就见庚野右手提着半醉半醒的钱浩生,左手刚从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垂落。
“?”别?枝迟疑问,“认识?”
一副死里逃生表情的男人?龇牙咧嘴地揉着脖子,眼神在庚野和别?枝之间转了个?来回。
“酒楼老板,”庚野瞥过对方,回眸,“不熟。”
别?枝一哽。
不熟这种话是能当面说的吗?
“你常来这里吃饭?”
“没有。”
庚野倒是没忘问答帖里安排给?他?的落魄人?设,“兼职,来送过水。”
别?枝眉心轻皱,有些恍神。
也?就没注意她对面的酒楼老板听完这话,一脸“啥玩意?”差点把脖子扭了的震撼。
“走了。”
算是声招呼,庚野提着半死不活的钱浩生往外?。
回过神的酒楼老板赶忙调整表情,笑眯眯地朝别?枝抬手:“慢走啊。下回来,我给?你免——”
庚野不动声色地瞥回一眼。
酒楼老板被那点冷意一灌,强行扭词:“——给?你免开?瓶费!”
“……”
目送祖宗背影消失在门外?。
酒楼老板垮回肩。
“老板,你朋友吗?”前台小妹笑嘻嘻地托腮,“这也?太帅了,介绍给?我呗。”
“美死你,知道他?什么来头吗,你就敢惦记?”老板靠在柜台前,叩了叩,“就这位,把追他?的凑成桌,够在咱酒楼里包场办一个?月的流水席了。我还没见他?搭理过哪……”
老板一顿,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向门外?。
这会儿门口自然早没影了。
“头回见这少爷哄小姑娘玩,还‘送水’,”酒楼老板嘀咕,“整哪出呢。”
庚野没开?车过来。
主要原因?是他?那辆库里南见不得人?,次要原因?是,按林哲这个?狗头军师的参谋,他?目前在别?枝这儿立的人?设比较适合没房没车。
带着钱浩生这么个?站都站不直的醉鬼,计程车自然是不好拦的,不然别?枝之前也?不用求助毛黛宁。
连停了两辆,都是不拉醉鬼,别?枝索性先到一旁去给?毛黛宁回电话,让她不用麻烦来跑一趟了。
刚打完电话,别?枝回头,就发现庚野那边拦到车了。
开?车的是个?中?年女?司机。
从她看后视镜的频率,别?枝觉着他?们能坐上这辆车,主要是靠庚野那张夜场通杀的脸。
即便是这样昏暗的夜里,灯火在盛夏的浓密枝桠间明灭,只有窗外?被树影拦下的光栅在后座一格格掠过,也?半分不减他?眉眼轮廓那种出众清绝。
夜色缱绻,昏昧将疏冷消融。
那人?似乎有些困,在对他?而言狭窄逼仄的后排,倦懒随意地侧歪着身。光栅明灭下,他?半截颈线冷白凌厉,勾勒出翳影的喉结偶尔滚动,也?多了几分骀荡蛊人?的性感。
别?枝记得,庚野从前也?这样。
好像不管在什么地方,教室,操场,或是她家楼下昏暗又狭窄的楼梯道,随便有个?墙角,他?都能睡着。
别?枝也?很喜欢悄悄走近,蹲在一旁看他?睡觉。
总是凌厉的攻击性会被淡化掉,被他?自己厌烦的长睫毛会像小小的羽扇一样,顺着他?凌长勾翘的眼型搭下来。盛在他?睫毛弯里的,有时?是阳光,有时?是灯火,总归都会在他?修挺的鼻梁上拓下微微颤动的翳影。
就仿佛是两只悄然展翼的蝶,生动,鲜活,明亮。
每当这种时?候,别?枝就会觉得心情很安静地好。
好像就算下一秒,埋在她遗传基因?里的那个?定时?炸弹就彻底爆掉,她最畏惧的疼痛作黑潮涌下,席卷冲垮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
一切都会过去,而他?会陪着她,不管终点是生命还是死亡。
她那时?是想他?一直陪着她的。
只是最后,最后啊……
最后她终究没办法和母亲一样狠心,把世上最在意的人?也?拽进那个?求生不能的深渊里,体味最无力?的挣扎和绝望。
“……”
别?枝靠在计程车的副驾驶座里,发着呆,不知不觉,盯着后视镜的人?就变成了她。
还盯了好半天。
直到车后排,寂静里响起个?冷淡,懒散,还有点漫不经心的腔调。
“要不你拍张照吧。”
别?枝还有些懵着,甚至忘了躲闪,眼睁睁看着后视镜里的青年缓慢撩起了睫睑。
漆眸深处像蕴着散碎的星子,夜色里也?熠熠。
他?就靠在那儿,从后视镜里和她对视,声音里满是困意下的松懒,还有点欠:
“拍了照片,带回家,慢慢看。”
“……”别?枝,“?”
终于反应过来的别?枝恨不能自戳双目。
她默默把脸别?向车外?。
从后视镜里,女?孩耳尖上都沁起淡如烟霞的绯红。
庚野敛回了眼。他?唇角藏在昏昧间,不明显,也?不自察觉,轻勾起来了点。
不过十分钟后,庚野就笑不出来了。
“呕——!”
社区楼下,刚要被交接给?他?室友的钱浩生吐得实?在太突然。
别?枝反应不及。
听见声音,进而察觉不妙,身体还来不及跟着大脑做出反应,她就忽然被握住了手腕拉向一旁。
等风声消停,别?枝下意识低头,看清了横过她腰下,那人?因?骤然发力?而脉管凌厉绽起的手臂。
那一刹那太短暂,来不及躲开?,是庚野将她拉过来,侧身替她挡了。
于是被殃及的也?成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
被庚野慢条斯理抬眸,扫过一眼,钱浩生的室友道完歉就哆哆嗦嗦扶着人?跑了。
庚野垂下了几乎将女?孩拎抱在身前的手臂,皱着眉,声线懒恹:“你学生这种做了坏事也?不负责,只知道逃跑的态度,是跟他?们老师学的?”
权当没听见后半句。
“理解一下,”别?枝绕后检查他?衣裤,“可能是你看起来太凶了,像是要拿他?的脸擦你的皮鞋。”
庚野低眸睨着微微蹙眉的女?孩:“我才刚救……你这是什么表情,溅上了?”
庚野刚要回头去看,就被别?枝往眼前一拦。
女?孩表情平静,手指死死捏着他?卷起的袖口:“作为他?们负责任的老师,我会负责的。”
“……”
庚野冷笑,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他?好整以暇地把她的手拍开?:“先说,怎么负责?”
“不如我先带你去附近酒店……”
在庚野凉冰冰的眼神下,别?枝及时?改口,“这么晚了好像也?不太合适。”
庚野有下没下地点了点头:“所以?”
别?枝想了想:“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吗?”
“不远。”
别?枝刚想松口气:“那就好……”
“也?就两小时?车程吧。”
别?枝:“……”
在那人?近乎于“你敢说让我自己回去收拾试试”的眼神胁迫下,别?枝绞尽脑汁:“我家离这里还算近,十几分钟就到了,你如果不介意——”
话没说完。
眼皮底下的长腿剪碎了月色,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