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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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野摸着颈前新鲜出炉的牙印,略微讶异地笑了,他直回腰:“太好了,那我都迫不及待了。”
青年抄起裤袋,懒洋洋地跟着她身影侧过身:“地点你选,方式我定,行么。”
“……”
不要脸的狗男人。
别枝紧抿住唇,顶着红透的脸颊,她一声不吭地扭头走向餐厅。
北城的事情结束后,别枝就同庚野一起回到了山海市。
十二月份已经是期末了,各项校园评比和考核都到了最终阶段,别枝在毛黛宁这个“前辈”的带领下,尽管是少走了好些弯路,但还是到十二月底才将学期内的大部分工作完成。
今年的考试周在元旦后,相关的评比可以暂缓到那个时候,别枝总算有了些休息的余地。
不过不巧,正赶上庚野这个月内有为期两周的飞行集训,远在北城,还要一周才能回来。别枝也没有浪费时间。
——她终于在家里翻到了那天在医院林哲留给她的名片,通过上面的手机号,将林哲约了出来。
那天是周六下午,在离着林哲的哲晟律所不远的咖啡馆。
林哲原本就在律所内加班处理一份案件卷宗,结束得比约定时间要早半个小时,他就提前下楼,到了咖啡馆里。
别枝比他晚来十分钟。
周末,咖啡馆里虽然还算安静,但人并不少,来来往往的。
可即便如此,当那个穿着小短款的乳白色羽绒服,叠套着百褶裙和打底裤,踩着小羊皮靴的女孩进来时,还是轻易就勾走了许多人的视线。
中长发柔软垂在女孩的高领毛衣下,一侧别在耳后,露出了弧度精致的下颌,小巧白皙的耳廓。细腻如羊脂玉的耳垂微微透着艳粉,像是叫外面凛冽的冬风吹得。
耳垂下,还坠着根细细的链子,链末是一颗翡翠珠子。
瓜子脸,杏眼,细挺的鼻梁,樱唇,本该是最柔软无害的长相,偏偏女孩干净漂亮的脸蛋上几乎没什么情绪。除了凉得透粉的两颊软化了几分她的气场外,整个人的情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淡漠的。而又正相反,她的眼眸却澄净而透澈,像世间最后一片未有人涉足的无尘之地。
综合起来,就带着种致命的迷惑性。
即便林哲对她带有“狠狠渣了好兄弟的辣个女人”这种负面滤镜,都不得不承认,别枝这种长相与气质里浑然天成的矛盾,又恰到好处的糅合,绝对对多数男人有着无法抵御的吸引力。
也难怪他们发小三人,两个都栽在她手里。
想起犯病的祁亦扬和他们仨无法修复的兄弟关系,林哲叹了口气,同情地扫过他身周那些还在对着女孩或明或暗地望着的同性。
别看了,你们抢不过她身后拴着那条又凶又戾的野狗。
他一呲牙你们绝对掉头就跑。
林哲一面腹诽,一面起身,主动朝在店内扫过目光的女孩抬手示意,打了招呼。
别枝远远看到,神色稍融,她朝他轻颔首,走了过来。
临到眼前,林哲无视了身边那些同性们敌视或者打量的目光,主动过去给别枝拉开了椅子:“别小姐。”
“下午好,林律师。”别枝过来后,一边脱掉外套,一边打了招呼落座。“?”
从别枝的脸上,林哲很难判断出这是个常规的称呼还是她的玩笑。
他卡了两秒:“你喊我林哲就好。”
“嗯,”别枝语气淡淡,像不明显的笑,“那你也喊我别枝就好。”
林哲:“。”
原来都不是,是点他呢。
开场白是一顿寒暄。
毕竟高中时候,他们也谈不上有多么地熟悉。
跟庚野不同,别枝不合群,无论男生群体还是女生群体。
林哲刚开始和很多同级生一样,觉得这个转学生长得漂亮又软妹,但性子是真他妈傲,谁说话都爱答不理的,交朋友估计都得在心里甄选个三五轮,才能勉强挑拣两个她看得上的。
后来他发现好像不是,人家一视同仁——都没放眼里。
谁主动接近她,还不怕被她身上的冰刺扎,谁就有可能待在她身旁。
比如庚野。高中时代的林哲曾经很不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在他看来,那时候的两人就像是两个相反的磁极。
庚野像一团懒散而炙烈的火,别枝像一块剔透而坚冷的冰。
直到某次他亲眼旁观了两人的相处过程。
就,怎么说呢。
那团炙烈的火为了不融掉那块冰,而收敛了自己的焰气,降低了自己的温度,变成了一团暖融融的光球。
那块坚冷的冰为了不冻住那团火,而融化了自己的棱角,隐匿了自己的寒意,变成了一块亮晶晶的水晶。
从那天林哲就了悟了,他俩天生一对,绝不是他们这种路人甲乙丙丁能拆散得了的。
“小姐,您的咖啡。”
“谢谢。”
等林哲回神时,他们的寒暄也已经结束。
目送服务生离开后,林哲终于稍稍坐直了身,谨慎地开启了正式话题:“你今天找我,应该不只是要请我这个高中同学喝杯咖啡吧?”
别枝浅抿了口,就已经将咖啡杯放下了。
“嗯,我有事想问你,”女孩浅浅停顿了下,“关于庚野的事。”
嘴巴里有点发苦,叫她无意识地蹙了眉。
不知道是因为咖啡,还是因为想起了庚野腹部那条疤痕。
“哈哈,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庚野的事,”林哲笑道,“你也不会因为别人找我不是?”
“……”
别枝没有说话。
出于专业本能,她在观察林哲的细微表情和动作调整,然后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尽管他语气轻松,做出一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亲和态度,但身体却很紧绷,甚至有些防备姿态的预兆。
别枝了然,垂了乌黑的睫羽:“看来,庚野提醒过你。”
林哲一懵:“什么?”“有些事,他是不是要你不要对我说起。”女孩语气淡淡地说着,又喝了口咖啡。
“……”
林哲慢慢慢慢缩进了座里,咽了口唾沫。
想起来了。
高中时候那么多男生或明或暗地喜欢别枝,而他除了初见那次外,始终没动任何心思,最大的原因不是不够吸引,而是让他觉得恐惧。
那种轻易就能被看破、被拿捏的恐惧。
她学什么的来着,心理学是吧?这先天心理学圣体啊。
林哲一面靠腹诽吐槽化解自己内心的恐慌,以律师本能告诫自己,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绝对不能被她诈出来,一面假呵呵地笑:“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问太敏感的问题,我也不好回答嘛。”
“不敏感。”
别枝抬眸,“我只想知道,五年前他回临城参加同学聚会,然后进了ICU,前后是怎么一回事。”
林哲:“……”完了。
这是真知道的。
见林哲面色数变,阴晴不定,一副张口欲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别枝也微蹙了眉。
“我只是想知道他那次受伤的原因和情况,后续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这个为什么要隐瞒我呢?”
林哲挣扎半晌,瘫坐在椅里,绝望开口:“我答应了庚野,这事不能说。”
“……好吧。”
别枝默然过后,也没有强行要改变对方的意思,她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托盘,又推回桌上,“谢谢你今天下午愿意赴约。”
她停了停,“也谢谢你,没有阻拦他回到我身边。我以为你会是最不想我们重新在一起的人。”
林哲愣了几秒,见女孩起身要离座,他忍不住开口:“我是怕你回来,叫他跟中了蛊似的。”
别枝一停,回眸。
“但我最怕你再也不出现,任他这一辈子浑浑噩噩,行尸走肉地过。”“……”
别枝蹙眉,本能地抗拒林哲的话,“庚野不会那样。”
林哲似乎勾了下嘴角,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别的:“是吗。”
别枝知晓,林哲作为从始至终的旁观人,心底对她终究是有怨念的。
她不想太刻意地去解释。
于是,别枝朝林哲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只是在她刚转过身,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前,身后响起林哲的声音。
“五年前,1月13日,傍晚5:27,庚野给你发了一条信息。”
像是在念一句别人的台词,林哲平静近乎麻木——
“你记着,是老子不要你了。”
别枝身影蓦地停住,惊抬了眸。
身后林哲却望着她的背影,带着恼恨的情绪耻笑:“果然是发给你的。……这么傻逼的话,庚野也只有对你说得出口了。”
别枝醒神,眼眸惊颤地转回身:“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看到了。”
林哲抬头,用有些发红的眼看向她。
他狠狠盯着她,却又好像转开了话题——
“那天同学会,他就是因为听到群里有人说你也会去,所以才请假回了临城。可惜,是有女生故意利用你传谣,想见见他而已。你看,别枝,好像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你对他有多么不可或缺。”
别枝眼尾也微微沁起红,但她攥紧了指尖,只固执地盯着林哲:“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
“确定你不会去,他直接就走了。一个人,没带我,路上出的车祸。”
说到这儿,林哲嘲弄又黯然地笑了下。
“他后来醒了,也一直不肯说车祸原因,只说是自己晃了神,直到有个宣德中学的小学妹和她家长带着花去病房里看他,我们才知道——那天傍晚,她就在那段路上,有辆车醉驾失控,撞向她,庚野是一脚油门踩上去,替她挡的。”
别枝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口撕扯。
林哲抬头望着她:“忘了说了,小学妹那天穿着宣德的校服,头发,背影,都很像高中时候的你。”
他语气缓慢如凌迟:“你猜,庚野在那一晃神里,冒死想救下的,是一个陌生的路人,还是你?”
“……”
别枝像是被溺进水里,张口呼吸,却只能得到更彻底的窒息。
她有些站不住,扶着旁边椅子慢慢坐下来。
她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却偏要对自己更残忍地亲耳听清——
“短信。”
“……”
林哲侧过脸笑了,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和庚野还真是有某种异曲同工。
但对着落地玻璃,林哲才发现自己没笑出来。
眼圈倒是红了。
“……他那天一个人在车里,车撞得稀巴烂,他没力气爬出来,就躺在里面等救援。也可能是等死。”
“那是他失血昏迷前发出去的最后一条信息。”
林哲声线微颤,转回来——
“我猜他那时最想给你打个电话,你说他为什么没有拨出去。”
“我猜他那时最想给你打个电话,你说他为什么没有拨出去。”
林哲的最后一句,问得别枝身心俱栗。
那个答案谁都不必说也心知肚明。
因为庚野怕,他怕自己那天就死在那辆车里。
怕她难过、怕她自责、怕她将他的死归咎于她自己。
[你记着,是老子不要你了。]
别枝在大洋彼岸收到那条信息时伤心欲绝,却从没想过,原来那是他要留给她的遗言。
他单方面地断绝她最后一点念想。
这样即便很多年后她再回国、再听说他的死讯,也不会放在心上,足够释怀。
“……”别枝忍了很久,还是没能忍下那些翻涌的情绪。她在椅子里蜷下身,指尖苍白地死死揪着心口前的薄羊毛衫,叫它扭曲,起皱,却比不得里面正被无形地撕扯揉捏的心脏半点。
庚野……
她无声地咬他的名字,像是借此寻求那潮涌般的窒息里唯一的氧气。
望着这样的别枝,坐在对面的林哲到底还是没忍心,把攒了几年的刀片似的奚落话又咽了回去。
林哲长而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庚野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小时候是被他妈扔在孤儿院的,他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欺负,那些反过来塑造了他……从精神上差点击垮了他、差点叫他一蹶不振的,只有你一个。”
“我说这些不是想为他讨回什么,庚野但凡知道了,也不会轻饶我。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这些,不要再让他经历第二次了。”
“……谢谢。”
等女孩再直回身,眼圈红着,声音也哑下来了。
但她认真地,拿被情绪染得湿潮的眸子看向林哲:“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我不会告诉他。”
林哲迟疑了下:“我有他这几年在我攒的聚会局里的照片,你要吗?”
“照片?”
别枝似乎有些恍神,不解地仰脸。
“看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前面会说,最怕你再也不出现,让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
那几张照片,是林哲在离开咖啡厅后,发到别枝手机里的。
别枝一张一张放大,认认真真地找每张照片里的庚野,越看她越觉着难过——
那些照片的背景与入照的人都不相同,不变的是,庚野总是一个人。在角落或者在众星拱月的中央,不说话,不参与,对身遭一切都漠不关心似的,兀自坐在那儿,眉眼间都像笼着一抹沉郁的翳影。
人群那样熙攘,他在闹市里孤孑得像与世隔绝。
别枝忽然想起了他们的重逢,那时候的庚野和现在多么不同,和照片里又多么相近。
发来的照片后,林哲又给她发了最后几条信息。
“这些年我看他,就像看一棵从根系里腐烂掉的柏树。”
“树干和树冠依然茁壮,外形挺拔而鲜亮,但深埋在地底、供给养分的庞大根系早已枯萎,自绝生机。所以后来你回国,我是最早猜到的,不需要调查什么,我只要看到他就够了。”
“只有你在,他才能峥峥繁茂,生机勃勃。”
望着聊天框里的那些照片,那些话,别枝心里慢慢翻涌出一点冲动。
起初只是冒头,到再也无法压抑、克制不住。
女孩拎起外套和背包起身,飞快地朝咖啡厅外跑去。
——在别枝的一生里,她少有冲动、少有奋不顾身的时候,怀揣着那样一颗不怕跌撞的心,朝着七年前就为她等在原地的爱人不顾一切地跑去。
“师傅。”
女孩拉开被她招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车门,气喘吁吁地,眼睛却亮得像剔透的水晶,“去机场。”
庚野这次集训所在的,是CN飞行俱乐部名下的飞行基地之一,在北城远郊,这处基地不对俱乐部学员或会员开放,只用于一些正式合作项目以及内部飞行员的集训。
而这方基地的位置也对外保密,别枝还是在庚野出发前,才偶然听他提到。当时别枝只是本能记在了心里,没想到一周后就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基地地址明明在北城,但偏远到,去邻市似乎都比去北城市中心要快得多的程度。
别枝临时买了最近一班航班,飞机落地,经了比飞行时长更长的高速行程后,这才见到CN飞行基地的外围墙。然后出租车又沿着那长长长长的围墙开了五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找了飞行基地的大门。
过程中,基地内的停机坪和空域里传来的机械轰鸣声,给出租车司机吓得不轻。
好几回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后排的别枝,终于在别枝付钱之前,没忍住问了句:“姑娘,这是个秘密飞行基地吧?你怎么知道地方,但不知道门呢,这,不涉密吗?”
别枝对上司机的目光,一两秒后,她恍然。
司机师傅是给她当成非法人员了。
看这表情,她要是没说清楚,可能自己前脚下车,对方后脚就要打举报电话了。
别枝哭笑不得:“您误会了,这里是一个飞行俱乐部的飞行基地,不涉密。我男朋友在这边集训,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来得比较突然,没有事先做好功课。”
“……嗨,这么回事啊,你瞧给我吓得,我还以为你是搞什么地下工作的呢。”
司机师傅松了口气。
到别枝下车后,他还隔着车窗跟她招手:“祝你和你男朋友百年好合啊!”
别枝眼角弯弯地跟师傅道了谢,朝大门旁的保安室走去。
离着完成惊喜,只剩下最后一步,而且也近在咫尺了。别枝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然后就卡了壳。
“小姑娘,你就不要为难我了,”看着三四十岁的保安无奈道,“我们这里本来就不是开放基地,现在又是集训时期,参观也是暂时关停的。除非你能打电话把人叫出来,证明你们确实认识——不然我们真不能随随便便放你进去。”
别枝为难:“我说明我要见的人的身份信息,然后在你们这里留下我自己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这样可以吗?”
两个保安对视了眼。
正吃盒饭的那个忽然问:“你不会也是要说庚野吧?”“……也?”别枝茫然了,“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来找过他吗?”
两个保安都气乐了。
拿饭盒那个嘿了一声:“我就一试,她还真是啊?”
“你们这些小姑娘,要我说放现在都屈才,就该搁在以前去搞情报工作,人家集个训,你们都从哪探来的消息嘛,”开头那个摆摆手,坐回去,“你死了心吧,别说我不放你出去,这通电话就算打到庚队那儿,他也不可能出来的。”
别枝轻眨了下眼:“我能问问,集训这一周,有多少人来找过他吗?”
坐下的保安笑眯眯地拧开保温杯盖:“想打探潜在情敌啊?没用,那些都不算。你也是俱乐部的学员吧?你就没听说,庚队在基地里怎么嘚瑟他有个宝贝女朋友的吗?”
“嗨,”另一个抬腿踹了这个凳子,憋不住笑,“可别乱说,什么叫嘚瑟,庚队跟你掏心窝子,你跟庚队使心眼子,还讲不讲仗义了?”
“嚯,那女朋友这事上,他可是逢人就掏心窝子。”
保安喝着茶笑:“哎,说起来,他女朋友叫什么来着,我记得还怪文绉绉的一句词里的名儿?”“好像是明,明什么?”
“别枝,”站在保安室门口,女孩声音轻和,“明月别枝惊鹊的别枝。”
“_—?”
两个保安同时扭头,看向了门口的女孩。
仿佛亲耳听到自己惊喜计划破产的声音,别枝叹了口气,卷翘的眼睫撩起,眸子澄净:“我就是他女朋友。”
不等两个呆滞的保安作反应,别枝又开口:“我知道你们可能还是不信,那就麻烦你们喊他出来一趟吧。”
她将黑屏的手机无奈举起:“我手机没电了。”
——去咖啡厅见林哲前,别枝也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会有一场五六个小时的“长途旅行”。
刚坐上出租车,她的手机就罢工了。
保安:“……”
与此同时,集训基地的食堂内。庚野正跟自己带教小队里的飞行员们一桌,在食堂角落的长桌旁吃晚饭。
他坐在最头上的位置。
手机屏幕亮着,青年指骨微曲,指腹时不时拉着屏幕下滑,刷新——可惜刷新了一顿饭的次数和时间了,他傍晚发过去的那条消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庚野叹息,放下手机。
论有一个忙得没时间回消息的女朋友是件多么凄凉的事情。
可惜这点悲伤还没持续上几秒,旁边夹过来的一条鸡腿,就被庚野凌空架住了。
坐在他斜对面的集训队员尴尬停住:“庚队,我这是……”
青年眉眼懒怠地一抬:“别来这套,我只吃我女朋友的投喂。”
旁边,原本在和队员们热议某辆豪车的副队停了,扭回头嫌弃:“我还说呢,咱十句不离女朋友的庚队,怎么连着九句没见提了,敢情在这儿呢。”
队员们也想参与调侃,可惜不敢,只能一个个憋着笑,只拿眼神往长桌最头上的青年身上落。
那人背光坐着,手肘懒撑着额,碎发垂下,翳影半遮了他清绝眉眼。神情也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只听着声线懒散而低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敷衍:“你们这些单身狗,懂个屁。”
这波开大的群嘲顿时拉足了火力。
副队长直接拧过上半身来:“嘿,女朋友谁没有啊,咱队里还有结婚了的呢!对吧老刘!”
长桌中段,有个三十五左右的男人闷应了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副队得意地转回来:“再说了,我也快要有女朋友了好不好——我跟你们庚队不一样,那恨不得给女朋友变成个拇指姑娘然后藏兜里的德性,啧啧啧,等我这个成了,改天一定喊你们出来见见!”
“噢——”
一片起哄声里,副队得意地挑眉看向庚野。
庚野谁都没看,又看了遍手机。
还是没消息。
薄淡的躁意覆过眉眼,叫青年侧颜都多了几分冷峻,可惜这会阴影遮着,旁边的人并未注意。
副队的尾音扫进耳内,庚野侧了侧脸,神情疏懒:“有和有是不一样的。”他眼神在副队身上停住。
顿了两秒,青年薄唇一扬,勾起个浅淡且群嘲的笑弧:“我女朋友,也是你们这种凡夫俗子能见的么。”
“??”
“????”
被秀了一脸还要被贴脸开大的单身狗们愤怒了。
不过在战局拉开前,食堂另一个角落的长桌位置,另一位带教队长走过来:“庚队,保安室有人找。”
这桌一哑。
跟着,众人就见怪不怪地开起玩笑——
“哟,这都这周第几个了?”
“数不清,根本数不清!”
“要我说庚队女朋友也是心大,换了我,那肯定不放心这么一个招蜂引蝶的男朋友自己在外地,高低得跟来基地,24小时贴身监督。”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嘛,你看庚队提起女朋友那不值钱的样子,哪可能有他在这群追着他跑的女学员们面前百分之一的高冷劲儿?”
“……”
被女朋友冷落了的庚野正心情低沉,保安室的消息就更叫他烦躁。
“别吵吵,”庚野镇压了那些玩笑,眼神懒懒一扫,“要不是你们当中出了‘叛徒’,在俱乐部里泄了行程的密,这次集训会这么烦么?”
“……”
桌旁顿时有好几个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庚野也懒得计较,转回桌外:“吴队,我跟保安室说过,之后有人来找一律拒了。”
“是,我也知道,”吴队尴尬,“不过这个好像不一样。”
“?”庚野冷淡抬眸,“哪不一样?”
“说是,你女朋友。”
“……”庚野:“?”
队员们猛回头:“???????”
“……”
青年抱臂懒懒靠在椅背前,见满桌人都是一副不信的神情,他停了几秒,语气透着冷冽:“她不喜欢北城,除非必要,不然她不可能来这边。”
上回陪别枝来北城祭拜她的母亲,庚野就有这种察觉了。
他想,大概是在她人生的前十几年里,北城给她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旧地难免思故人,又除了一片坟茔外无可依托,换了他也不会想回来。
不等其余人质疑,吴队先挠了挠头:“可保安室的人说,来的那小姑娘知道你女朋友的名字,说自己就叫别、别枝?”
“……”
原本懒耷着眼的庚野闻言眼皮一跳,他折膝立起了斜撑的长腿,乌黑长睫压着漆眸,四下一扫。“谁说出去的?”
一群人自然纷纷摇头摆手,尤其是之前那几个不小心泄了密给俱乐部里的女学员以至于被追到这儿来的,更是拼命撇清自己。
追查无果,庚野皱着眉拿起手机,确认了遍。
没有任何消息。
“你这是怀疑有人冒名顶替,都不信保安室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女朋友啊?”吴队不解,“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就不能是你女朋友专门跑来北城,给你个惊喜啊?”
“她不是那种喜欢跳出计划的性格。”
庚野尽管这样说了,但还是站起身,他一面拎起了椅背上搭着的训练服飞行夹克,一面低头按着手机屏幕,朝食堂门口走去。
青年走出去几步,一条“你来北城了吗”的信息已经发去了别枝的手机上。
而身后那张长桌旁,带教小队的队员们互相交换了目光,顿时一齐动了起来——
擦嘴的擦嘴,撂筷的撂筷,还有几个趁着最后几秒猛扒了两口饭。一个比一个忙霍霍地起身,生怕落了幕好戏似的,成群结队跟了上去。庚野原本全神贯注地盯着对话框,到他从食堂外的几级台阶上下来,才听见萧索夜风里,身后跟上来的那片实在很难掩饰的飞行靴踩地的声音。
走在最前的青年长腿缓停,眼神撩起,冷淡没表情地回过头。
身后乌压压一片。
庚野:“?”
众人纷纷往四面八方扭开脸。
乱七八糟里,“今天晚上的月亮可真是又大又圆啊”这种屁话都说得出来。
庚野嗤笑:“说了不是。”
论资历,吴队大概算是这群教官或队员里,唯一一个勉强能和庚野平起平坐的了。
故而也只有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接话:“那你去干吗?”
庚野眼神微晃了下。
即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毕竟是和别枝有关,不去看一眼,他今晚肯定睡不着的。
但庚野自然不会这样说。
于是夜风里安静了几秒钟,就听青年声线懒散又松弛地开了口:“消食,别管。”
吴队满脸正气:“嗯,我也吃多了,一块消食。”
跟着这句话,后面的队员们顿时得了免死金牌似的,应和声起哄声连绵。
“行,随便你们。”
庚野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索性任由他们跟着,他侧回身,长腿一拔,朝基地北门的方向走去。
CN飞行基地北门外,保安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