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by曲小蛐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22
如今廖叶在长辈们口中已经成功转型,摇身一变,从“别人家的孩子”成了“老廖家的逆子”。
不过别枝不在意,哪个样子都挺可爱的。
“呜呜呜我的亲姐,我都几年没见活生生的你了呜呜呜呜……”
像树袋熊似的,廖叶抱着她就是一顿嗷嗷。
别枝拿根手指将她戳着脑袋,从自己宽松的领口往外推:“好好说话,别占便宜。”
“不行,让我抱会儿,之前只能隔着太平洋在冷冰冰的平板里看着你,我可太想你了!”
阻止不了只能放任。
被勒着的别枝垂眼,无声打起个呵欠:“你说的我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样……”
还没说完。
“呸呸呸!姐你瞎说什么呢!”廖叶顿时变了脸,应激了似的,炸毛跳脚。
别枝莞尔,安抚狗狗似的拍了拍她:“好了,”她起身去冰箱里拿出牛奶,给廖叶倒上一杯,“你的房间还没收拾,今晚跟我睡吧。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忙,你洗漱之后,自己先去睡。”
“啊,这么晚你还加班啊?不是都说你们辅导员这职业挺轻松的吗?”
“那你就没听说,辅导员三板斧,迎新、军训、毕业苦?”
别枝把牛奶递过去。
“喏。”
廖叶双手捧过,跟着警惕反应:“你怎么跟喂小狗似的?”
“哪里呀。”
回到桌旁,扶着高椅,别枝纤长的小腿一抬,就坐到了升降电脑桌前。
灯光下细白如瓷的胳膊抵桌支起来,托着下颌,她挑眸望向廖叶,勾唇一笑。那点水墨画似的素淡顷刻就像被镀上了一层华贵的釉彩。
艳丽得勾人。
“你比它们可爱多了。”
被美色迷了心神,等廖叶回过神来,电脑桌前的年轻女人已经重新打开了平板。
别枝从手腕上摘下发绳,一边束发,一边扫着群里的新信息,一心两用地交代:“等这两天的迎新工作忙完,我再请你出去吃大餐。”
说完,别枝就又想起了她还欠着一顿饭的费文瑄。
扎起的长马尾过掌心一甩,发尾微翘,在半空中弹了弹。
别枝忽计上心来:“到时候,我再多带个人。”
“嗯?什么什么?”一条腿已经进屋了的廖叶立刻八卦地扶门扭身,“准姐夫吗?”
别枝轻飘飘一抬下颌,似笑似骂:“去。”
“……喳。”
廖叶的到来,算是给别枝的房子添了几分活人气儿,且被她这一通插科打诨,别枝也暂时将微信好友被删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了。
迎新工作为先,一群脆皮大学生入校在即,实在容不得她这个责任人分神。
一切恩怨只能等到开学后再说。
新生报到当日,清晨6点,别枝就被自己的闹钟从朦朦天光中拎了起来。
她摸过枕边的手机,惯例查看有没有未接电话,或者未读消息。
这个过程基本是半梦游状态下完成的。
别枝也习惯拿它醒乏了。
扫过了群里消息通知,别枝顺手点进了“发现”栏里的数字——她惯来是看不得任何红点存在的。
朋友圈栏,左上角那个鲜红的“3”,让别枝还未彻底醒来的脑子木了两秒。
她的朋友圈向来一片空白。
最近几天唯一一次发过的,似乎就是院领导要求发的《山海大学心理系xx届迎新工作指南》系列图片了。
留学期间的同学朋友基本不在微信列表里,家里也只寥寥几个,应该没闲到给她的工作朋友圈点赞。
迷惑中,别枝点了进去。
两个点赞,一个评论。
【费文瑄】:报到日就是今天了吧?小别老师,介意中午的迎新工作里,多一位前去给你送餐的志愿者吗?
别枝的注意力却分毫都没落上去。
因为就在费文瑄之上,点赞评论的消息列表里忠实记录着另一个点赞。
【Moon】
02:58
别枝看了三遍。
她几乎怀疑自己真是在做梦,不然明明记忆中前天晚上删了她好友的人,怎么可能能点赞她的朋友圈,还是一条工作内容相关?
顺着那个红心点了进去,别枝认真看了看,图片组下的点赞昵称里,又没有庚野的了。
别枝:“……?”
微信bug了?
别枝带着这个问题茫然地踏出了卧室的门。
一抬眼,就看见廖叶跟个幽灵似的,抱着袋吐司坐在餐厅的桌旁。
“嗨,姐。”
“你今天起好早。”别枝盯着着手机,一边困惑一边走向冰箱。
廖叶幽幽道:“不是起了,是还没睡。”
“……”
别枝终于从手机屏幕上分了她一个眼神。
年轻真好。
“姐你看什么呢,大早上就这么聚精会神的?”
“没什……”
别枝一顿,回眸,倚着冰箱门求教面前的“年轻人”:“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一个人明明删了我好友,两天后却突然出现在我一条朋友圈的点赞列表里,这可能吗?”
“可能啊。”
廖叶慢吞吞地嚼着面包片。
“微信单方面删除好友的话,本来就是可以单方面悄悄加回去的,不需要你同意。”
被触及了知识盲区的别枝:“?”
“那,为什么点赞消息提醒里有那个人,但是点进去后,他又不见了?”
“嗯?”
一晚没睡颇有点僵尸化的廖叶终于来了点兴致。
她从餐凳上起身,蹦跶过来:“我看看?”
别枝迟疑了下,递出手机。
“是这个【费文瑄】吗?”廖叶嘀咕,“他怎么一副要去你学校里宣誓主权的架势。”
别枝没听清后半句:“不是,另一个。”
“这个【Moon】?”廖叶看了几秒,乐了,“如果是直接进某个人的朋友圈看图片,那左下角的点赞特别容易不小心碰到——这人肯定是手滑了,发现又立刻取消了。所以你才会收到提醒,进去后还找不着。”
“……”
“等等,这Moon是谁啊?”
廖叶突然反应过来,嘴里嘬着奇怪的动静,凑近:“竟然有敢删你好友的,可以啊,比你那些追求者段位高了不少——这取消的点赞不会是他特意提醒你,他已经把你加回来了吧?”
廖叶脑补完,夸张地往后仰头:“嘶,这钓法,高手啊。”
别枝认真回忆了下,不久前停车场那个连翘起来的头发丝都写着“不耐烦”“莫挨老子”的躁意和厌倦感的青年。
“你想多了。”
别枝戳开了廖叶还要往前凑的脑袋。
“他向来只习惯被钓。”
新生报到日,理学院的新生辅导员一律是早上7点到校。
别枝提前十分钟进了辅导员办公室,开始整理心理系一到四班的新生名册,核对过新生一卡通和宿舍钥匙,还顺路听了毛黛宁的八卦背景音。
卡着7点前,别枝合上花名册文件夹,刚准备起身,办公室门就被人叩响了。
“请进。”
毛黛宁喊完才回过头,看清了站在门外长相斯文的男生:“哎?你不是心理系大三一班的班长吗,找你们何芸老师?她今天不来学校啊。”
“不是,”男生抿嘴笑,“我来找小别老师。”
毛黛宁一愣,随即恍然:“哦噢~原来是找我们小别老师啊。”
别枝都准备走了,闻言一顿,她对着门外男生多看了两眼:“你是院学生会的迎新负责人?”
“是,要拿的东西太重,我来帮老师带过去。”男生上前,很自然就接过了别枝手里装着新生一卡通和宿舍钥匙的小箱子,朝外走了。
别枝醒神时,男生背影已经转出办公室门了,她回眸对上几双望来的眼睛。
“理学院还有这么尊师重道的优良传统?”
“什么尊师重道,我去年可没这待遇,一箱子自己愣抬过去的,”毛黛宁到外面打水,顺带拐了下也往外走的别枝,“还没来得及对外说你有男朋友了的事情吧?”
别枝无奈:“只是打几天交道的高年级学生,又不是我带的,也要说?”
“没办法,谁叫我们小别老师魅力这么高呢?喏,人又在前面等你了。”
踏出办公室的别枝回过身,对上了不远处走廊拐角位置抱着小箱子等她的男生。
少年人的好感不加遮掩,也掩饰不住。
别枝收回眼神,叹声:“说,今后我逢人就说。”
“……”
理学院的迎新棚在山海大学三教的楼北,很不幸,是全校日光最充足的位置之一。
好在最近正值雨季,光照不毒。而今天虽然没下雨,但也是个多云天,太阳一早就藏在了云层后,空气有些闷潮。
负责给新生和新生家长领路的迎新志愿者,基本都是学生会组织起来的高年级学生。
这会刚七点半,时间还早,来的新生零星几个。多数志愿者就拿着早餐,三明治或者面包牛奶玉米饮之类的,在棚子后的荫凉里三五聚堆休息。
别枝和另一位年纪稍长的男辅导员坐在心理系迎新棚下的桌子后。
这届心理系六个班,别枝负责一到四班,另外这位叫徐成磊的男辅导员负责五班和六班。
对方年近四十,在辅导员方面也是老资历,别枝有什么不确定的问题,都是向他请教。
徐成磊这会就正在给她讲:“新生报到、发放一卡通和宿舍钥匙这些,是琐碎问题,我们的主要责任还是核对学生,对一对学生资料上的照片,免得有人冒名顶替……”
两人交谈的工夫,坐在草丛外的男生那边起来了个学生,拿着两瓶水,殷勤地送到了别枝桌前。
“老师,喝口水吧。”
桌上搁下了两瓶玻璃瓶汽水。
封装效果类似啤酒瓶的咬合齿瓶盖,还没有开瓶器。
别枝抬眸,对上来人那张灿烂又得意的笑,还有他身后挤眉弄眼的男生们,不用思考也知道是什么心思。
“噢,老师是不是拧不开?没事,我们这边有筷子,我用筷子就能给你开——”
“不用麻烦了。”
别枝弯眸一笑,细长指节交错勾过那两瓶汽水,提来身前。
将其中一瓶斜放,瓶盖的咬合齿抵在了另一瓶汽水金属盖顶端边沿,卡住。
然后别枝抬眸,朝微愣的男生轻忽一笑,同时抬起一竖一歪两瓶汽水,朝下往桌面用力一扽。
“砰。”
一声干净利落的闷响后,斜靠那瓶的金属瓶盖飞了起来。
面前的人僵住。
身后男生们:“……?”
开了盖的那瓶汽水,被别枝递到了旁边同样愣住的徐成磊面前:“徐老师,您请。”
余下那瓶,别枝将它往外一推,随口道:“我就不用了,戒糖,谢谢。”
“……”
几秒后,涨红了脸的男生拿起汽水瓶,在一片压低的哄笑声里狼狈逃回。
本就没入眼的笑意抿平了,别枝冷淡地压回视线。
看在还是学生的份上,她才口下留情。
今天的耐性额度所剩不多了。
徐成磊回过神,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别老师还藏着这一手,是跟谁学的吗?”
别枝拿着笔的指节微滞。
眼前不合时宜地掠过去一头灿烂又晃眼的金毛。
那人第一次给她重复这个动作,教她的时候,场面确实比她方才还要帅得多。
“……男朋友。”
别枝轻声。
“啊?”徐成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提了声量,“原来别老师已经有男朋友了?”
“嗯,”别枝余光扫过顿时竖起耳朵的男生们,莞尔配合,“已经有了。”
“……”
在身后那片压不住的憾然声里,别枝淡淡落回了眼。
怎么不算有呢。
别枝确实没想到,男朋友这个虚衔才刚被她拉出来挡枪了一上午,中午就被人“冒领”了。
——费文瑄。
他来得实在突然,那会别枝又正在接待新生。
等送走了新生家长就来不及拦下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笑扶眼镜的费文瑄身后,他的助理将搬下车的两箱高档盒饭一一发给了受宠若惊的志愿者学生。
而学生们皆以复杂且充斥着八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挪动,重点自然还是在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费文瑄身上。
不难想,院系里今天开始会流传起关于她的怎么样的传闻。
别枝脑补了下,太阳穴都开始跳个不停。
“你表演型人格吗。”
“嗯?什么?”
没分辨出那道唇间挤出的细声,费文瑄茫然地回过身:“别枝,你刚刚是不是对我说话了?”
“……我是问,”别枝默念着导师的名字,深呼吸,微笑抬眸,“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之前你发的朋友圈那条里,不是把你负责的院系班级写得很明显吗?”费文瑄一副温柔体贴模样,“知道你们迎新日离不开这里,我可不能像你一样忽视你的胃。”
“谢谢师兄,但真的不用……”
“小别老师,这位就是你说的男朋友吗?”
早上帮别枝搬过东西的大三男生刚领完新生回来,路过棚下,表情复杂地问。
别枝卡壳。
“男朋友?”费文瑄回过头,镜片在太阳下微微反光,很快他就心领神会,“原来你已经跟你的学生们提起过我了?”
别枝:“……”
然而这个场面下,不承认等同于自掘坟墓。
别枝只能调动起自己全部的忍耐力,逼迫自己弯眸,含笑点头:“嗯。”
又有几个女生凑过来:“哇,那老师你和你男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吧,他还专门来给你送饭哎,我们都跟着沾光。”
“老师,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我猜是校园恋爱,老师这么漂亮,男朋友这么帅,肯定很早就锁在一起了!”
“好羡慕啊,我也想有专门来给我送饭的男朋友。”
“……”
新生报到日,又名别枝渡劫日,就在这持续了大半天的八卦里,将天光慢慢挽作了暮色。
流云晚归,华灯已上,校园中的夜色似乎也在暑夏的潮闷里被酵得稠厚。
在这夜色里,一道清拔修挺的身影,踏上了东阶梯教室楼的楼梯。
教学楼前的灯光下,凌乱交叠的影子一晃。
出楼的两个学生和入楼的那人擦肩而过,下了两级台阶,其中一个才猛地停住,回头。
同伴疑惑:“看什么呢?”
“刚刚过去那个人,”女生回头,激动难已,“我靠他好帅啊!”
“啊?哪个?”
“就刚刚灰色卫衣,牛仔裤那个!”
庚野单手抵着手机,指骨将黑色金属机身扣在耳旁,他靠墙支着长腿,漆眸懒散地睨在对面电梯门顶的数字上。
耳边,手机里的林哲正聒噪:“你定的接风局,你说的今天不过凌晨12点谁都不准走,结果最后就你丫先翘局了!说,大半夜的,到底干嘛去了?”
“散心。”
望着从2变1的数字,庚野漫不经心地收直起上身,朝敞开的梯门走去。
“你他妈开着我的车,定位上这都出去快10公里了,大晚上9点,你这是要去花果山散心啊?”
“山海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院系迎新宣讲。”
“……什么玩意儿??”
“你不懂,”庚野嗤之以鼻,“文盲。”
林哲:“?”
事实上他不太用懂,有耳朵就行——
某些人沉寂了多少年的,骨子里那种带着十足攻击性的张扬劲儿,就在这会,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正从他微低哑的嗓音里一点点往外冒头。
不是消沉,是躁动,隐忍又晦暗难言的亢奋。
压都压不住。
能勾出他这股子劲儿的,林哲平生就见过那一个。
“庚野,你听我说,祁亦扬今晚说的那都是醉话,屁话,什么报复不报复的,没必要,都过去了,咱们不计较——”
“叮咚。”电梯到达的铃响声刺穿了沉默。
林哲心一横,咬牙:“庚野,你是不是忘了,七年前你是怎么才熬过来的。”
“……”
像极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在炎热盛暑里兜头浇下,连他眼底那些亢动的焰火也一并熄灭。
庚野僵停在打开的电梯门前。
冰冷的金属梯壁内映着青年修长的侧影,空气沉静而死寂。
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流转,在梯门再次关合前,一只凌厉瘦长的手抬起,轻慢而无声地抵住了它。
庚野踏出电梯。
炽白的灯火映过他散碎额发下漆黑的眼,但也只一瞬,阴翳便取而代之,拓落在了他清挺的鼻梁旁。
“我没忘,也忘不了。”
“那你还去干什么?!”
“……”庚野停在走廊里,抬颈,隔着后门的窗望进了那宽阔明亮的阶梯教室内。声控灯在他身遭寂下,如星辰也熄灭的长夜。
几秒后,黑暗里有人蓦地笑了。轻慢却沙哑。
“要债。”
林哲来不及再质疑。
电话挂断。
教室后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送水工人拎着空了的纸箱子,从教室内欢欣又喧嚣的鼓掌声里走出来。
主持人声音在他身后隐约:“……让我们欢迎别枝老师为新生做宣讲……”
那个曾在唇齿间咬碎过无数遍的名字,叫庚野喉结沉沉地滚了下。
“砰。”
送水工没看见走廊昏昧里站着的人,出来没两步就撞在了庚野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见您……”
“没事。”
庚野刚要收回视线,就瞥见了对方头顶那只能将脸遮下一半的棒球帽。
他眼神一停:“……帽子,多少钱。”
送水工人不解地扭头,对上了这个站在走廊上,昏昧间难辨容颜的青年。
“啥?”
一分钟后。
阶梯教室的后门在无人注意里打开又关上。
一顶破旧的黑色棒球帽遮住了进来那人上半张脸,只露出折角凌冽分明的下颌线。
磨损得边缘起了线头的帽舌,被只冷白修长的指骨压低了,那人弯腰,坐进了最后一排最外侧的空位。
紧挨着的女生先是不悦地回过头要说什么,不过在话音出口的前一秒,就生生被她眼底的惊艳压了回去。
一两秒后,女生假装淡定地别过头,同时另一边的手狠狠拽了拽里面的人,示意她也往座位外看。
散漫折膝撑着长腿的青年靠在座里,像是毫无察觉。
他只掀起了长睫,眉眼间不见情绪,就连平抿的薄唇都色冷得透几分淡漠。
唯独帽舌下压藏着的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讲台上的女孩。以及她身后PPT上,展示着她过去七年,金光闪闪的留学履历的自我介绍页面。
里面的每一行字似乎都在告诉他:
她舍却他而踏上的那条路,确实是光鲜亮丽,花团锦簇。
“哎,你也是为我们别枝老师来的吗?”
身旁,一个女生压得低低的声音响起来。
“……”
庚野漠然垂眸,侧望过去:“也?”
掌声恰盖过了庚野低压下去的那个字音。
女生趁着教室里的喧嚣俯近:“建议你早点放弃吧——我们别枝老师已经有男朋友了。学姐说今天中午,她男朋友还专门来学校给她送午餐呢!”
庚野唇角抬了下,似乎是个笑,却又透着寡冷的嘲弄。
“是么。”
以为庚野还不死心,女生再接再厉:“而且学姐他们打听过,别枝老师和男朋友都交往五年多了!感情关系非常稳定,说不定明年就结婚——”
“咔哒。”
一声低而沉的金属声音,折断了女生的话音。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见青年指骨间被拨响的金属打火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那火机盖,在那人白得发冷的指骨间,似乎有点要被捏变形了的节奏。
比起今天新生们听了一天的冗长宣讲,别枝的部分显得十分简洁。
前后不过十五分钟,就收尾结束。
散场后,别枝一边整理桌案上遗留的材料,一边耐心答复着新生们的问题。
手机震动不停。
那是四个班新生的好友申请正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消息列表里。
撑着最后一丝精力,别枝终于熬到了整个教室全都走光……
讲台上,女孩身影一停。
阶梯教室最后一排,最外面还坐个男生。
黑色棒球帽上隐隐印着个logo,深灰色薄款卫衣被他宽阔的肩线撑起性感凌冽的弧度,一条腿折膝支起,有些散漫地搭在座位外,腿型长而直挺。
睡过去了?
别枝疑惑着走下讲台:“同学,阶梯教室十点后就要关了,你还是回寝室……”
话声消泯在那人指骨掀抬起的帽舌下。
别枝惊得眼睛都睁大了:“——庚野?”
要不是从未见过庚野这副说是大学生也毫不违和的打扮,那别枝一定以为自己是累出记忆里的幻觉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
抵着帽舌的手没放下,庚野指骨微屈,叩了下那顶边缘已经磨损到发毛了的棒球帽。
别枝此刻才看清了,棒球帽上的那个logo。
她记得这是一家桶装矿泉水企业……
别枝一顿,想起什么,她微微滞涩地回过头,对上了教室角落里的那台饮水机。
饮水机上新装了一桶桶装矿泉水。
跟庚野帽子上的logo一致。
庚野懒抄着卫衣口袋,嗓音在空旷寂静的教室里回荡,听起来慵懒,漠然,毫不在意:“来送水。累了,歇会。”
“……”
别枝僵在原地,莫名地觉着心里一阵阵的发刺发冷。
上回洗车,这回送水。他如今能做的、在做的,就只有这些么。
……这算什么。
明明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明明答应过她的。
明明——
几乎悬于一线的情绪,在爆发前,被别枝生生抑了回去。
她胸口起伏,深呼吸,汹涌的情绪悉数压回,直到一滴不剩。
等女孩再次抬眸,望向那个似是全然无谓,冷淡又出神地靠坐在那儿的青年,只有她沁起薄红的眼睑还能泄出她方才一点情绪的余痕。
庚野原本在走神,为他听过后,就不停地盘旋在他耳朵里的她感情稳定进展又婚期将近的噪声。
不过此刻,他不由自主,眼神便叫女孩眼尾浸透的那一点薄红勾了过去。
帽舌下,漆眸晦深,像被雨洇开了的墨。
别枝并未察觉,她正用尽她的小心和适度,轻声问:“我记得,高中时候,你家里条件还是很好的,怎么……”
庚野醒回神。
……他在盯着的是别人的女朋友。
这个认知叫青年抿得薄厉的唇角轻抬,像是嘲弄至极。
他撇开侧颜,脸不红心不慌,甚至带着种生死看淡的冷漠无谓。
“破产了。”
别枝呼吸都窒住,下意识上前一步:“怎么会——”
“装什么。”
那人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低嗤了声。
别枝僵停。
他长睫敛下冷淡,却未回眸,像是懒得再多看她一眼。
唯有声线漠然,沉凉,如最凌冽不见血的剑锋,劈下一剑透心的清绝刺骨。
“别枝,你什么时候,又在意过我的死活?”
夏夜里的最后一点燥热,被这话锋劈得粉碎,满教室炽白的灯火如冰窟。
别枝在心里很轻地打了个寒颤。
时至今日,她最没资格。
窗外灯火被掩映得彻底,林子埋进夜色,漆黑吞去一切。只剩下窗玻璃上映着的影子。
影子里,女孩收回了踏向前的脚踝:“对不起。”
身影难察觉地微微后挪。
就如同一只剥了壳的刺猬受到刺激后,俨然要将自己的刺竖起来,再一次缩回到壳里了。
庚野睨着长窗上的侧影。窗外的夜色与室内的灯光交织,在他眼底昏昧网罗,像灼起了一簇于暴雨夜里贪生的火。
越深处藏着的越最隐晦,最说不得。
“……没关系。”
庚野阖了阖眼,声线恢复了无谓的轻慢。
他缓敛下情绪,冠冕堂皇地自欺欺人:他是来要债的,不能轻易把人吓跑了。
“过去的事,忘了吧。不用在意。”
“……”
听那人轻描淡写近乎冷漠,甚至连眼神都不曾落过来。
别枝捏了捏指尖,迫使自己醒神:“你带手机了吧?我先把之前的洗车费转给你。”
女孩说着,转身,要去取讲台上的手机。
“没带。”身后声线懒怠敷衍,听起来终于舍得将眼神从窗外落回教室里。
别枝停下:“那等你回去后,微信上我给你转的钱,你能收一下吗?”
“哪个。”
“前天晚上你通过了我,又把我删了。”
“……哦,”庚野终于纡尊降贵地从桌椅后起了身,炽白的灯光将他清挺的身影笼下,如阴翳缓缓浸漫过别枝,直至将她的身影全然笼覆。
那人指骨抵着她腿侧的桌沿,微微俯身,浓密的长睫都压不下他眼眸里冷淡嘲弄的凉色。
慵懒,刻薄,又像极了不在意的调情。
“那个嫖资只出50的,原来是你?”
“——”
别枝哽住。
难不成,每天给庚野转账要买宿的女人真的有很多吗。
他不会是就靠这些……
察觉女孩的脑袋在眼前慢慢低下去,像是在走神,视线却顺着他身影游离未离,有种莫名而诡异的存在感。
庚野微挑了下眉,声音低到近蛊:“你在想什么。”
“想你的嫖资是不是够……”
别枝及时收声。
然而她收得太急了,几乎是狠狠地咬了舌尖一口。
这一下用力过度,搁痛点正常的人都受不住,更不用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