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美人是团宠by杏林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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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沛音长手长脚的,自是比阿意灵活的多,抬手就按住了阿意的帷帽,将人顺势拉到了自己跟前,“他回来又怎么样?他回来一天就不是十二个时辰了?”
阿意被她桎梏着动弹不得,只得歪着脑袋看她,“可是你们可以一起玩呀。”
钟沛音嗤笑一声,“我同他玩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到几分不对,可还未来及阻拦,便瞧见自己跟前的小姑娘一脸疑惑看着她,“那大姐姐你生辰那日醉酒后,为什么非要说去找大姐夫陪你一起玩?”
“咳咳,停停停,小孩子——”钟沛音面上一热,本想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胡说,但是一低头看见阿意眸中澄澈后忽得明白过来是自己想偏了,忙别过目光试图转移话题,“行了,我就不送了,回去路上当心些。”
对阿意说完,她转过头又要对沛嘉嘱咐几句,“三叔最近可有来信?上次我听闻三婶婶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话音一落,忽地瞧见钟沛嘉目光有些闪躲模样,当下心下微惊,还当是三婶不大好,正要细问时,却见钟沛嘉已是答道,“我娘身子并无大碍,前几日来信时还说,听闻灵州府内鹦鹉山的晚霞煞是好看,要去一观,如今应是已在路上了。”
钟沛音点了点头,但目光中仍是有些怀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小嘉,我是你阿姐,你何必要瞒着我?”
钟沛嘉一愣,对上钟沛音催促的眼神后才知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便有些哭笑不得,“大姐姐,我没瞒着你——”
“那你刚才脸色怎么不对劲?”
眼见她越说眼中疑色越重,钟沛嘉无奈,只得尽量装作淡定一些,“大姐姐,生辰那日在望江楼你醉酒后,是我送你回来的,咳咳,那个,你在回来的路上,咳咳咳,胡说了几句话。”
“胡说了几句话”这形容着实是含蓄了,那日她恨不能捂了 大姐姐的嘴,怎能,怎能说那般露骨的话?
幸好当时阿意和二姐姐坐另外一辆马车家去了,才不至于被污了耳朵!
她这庆幸的想法刚落,便感到衣袖被人拉了拉,站在两人中间的小姑娘正仰着头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疑惑,“大姐姐,三姐姐,你们脸色怎么都这个红?”
姐妹俩当即便齐声否认道,“哪有!”
生怕阿意再问,钟沛音抢先一步道,“哈哈,喝醉了嘛……我得先回去了,这出门也怪晒的……小阿意,改日见!”
阿意眸子闪烁了下,乖乖点头,“大姐姐,再见。”
其实这会儿已经距离府门口没几步了,钟沛嘉牵着阿意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三哥这次在信里又在追问你怎么不给他回信呢!”
“那谁让他上次在信里喊我小不点的?”
“还生三哥的气呢?”
“……也就一点点吧。”
说笑间,已是到了府门口,丫鬟加快了点步子要先一步出门将停在巷子中的马车招呼过来,但迈过了门槛却忽然“咦”了声,门房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小的见过——”
后面几个字似是被人拦住了有些模糊不清,阿意疑惑抬眼看去,瞧见来人后不由得一愣,“二哥哥?”
钟玖一身深灰色衣裳,他今年已是将近弱冠之年,性子愈发沉稳,但此刻一手撩着衣袍步子迈得甚急,到了阿意跟前半蹲下来,隔着阿意帽檐垂下的那半截细纱,仔细瞧了瞧阿意的眼睛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日——”他本想问那日着火时有没有吓到,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此刻再问已是毫无意义,心情复杂时,却见眼前的小姑娘主动抬手将细纱撩在茅檐上,眸子认真,
“二哥哥别担心,我眼睛已经没事了。”
说着,还对着他轮流眨了下左右眼做证明。
钟玖失笑,抬手将她帽檐上的细纱重新取下来挡着太阳,“好,二哥知晓了——”
说着站起身来正要说先回家时,却发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下,他下意识弯下腰来,“阿意,怎么了?”
阿意歪了歪脑袋,定定看他几眼,忽然露出几分狡黠笑意,“二哥哥此番可有带那参州的云母灯回来?以前可是答应过我的,莫不是忘了?”
“带了,放在家中了,答应过你的事二哥什么时候忘过?”钟玖回应道,但话还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对,难以置信地看看阿意,又抬头看向钟沛嘉,直到看见钟沛嘉笑着点了点头才敢相信心中的猜测。
阿意脚下一空,已是被人挟着腋下高高举起——
“还学坏了,明明想起二哥了却不明说?”
阿意被碰着了痒痒肉,笑得根本止不住,只得向着钟沛嘉求饶,“三姐姐,救我!”
钟沛嘉亦是笑弯了眸子,她本就猜测二哥既然比之前定的时间早了一日回来,那定是赶了很急的路,很有可能只来得及到了家中停个脚,得知阿意在徐府便匆匆赶来了,是以应是还不知晓阿意恢复了些许记忆一事。
方才一见面,她便想将此事告诉二哥的,但没想到阿意偏要故意使坏,捏了捏她的手心不让她说,这才有了现在这后续。
“现在知晓怕了?是不是?”
上马车后,阿意和三姐姐又在车中等了一会儿,钟玖则先去徐府中和大姐姐报了声平安才回来和她们一道回去。
阿意和钟沛嘉也是这才知晓他和大姐夫原是昨夜赶了半宿的夜路,才得以在今天下午进了顺江府。
阿意疑惑道,“那大姐夫呢?怎么没有一道回来?”
钟玖轻咳一声,面色微微怪异又有点无奈,“大姐夫有点事耽搁住了,稍后应是就到了。”
他说罢,又转头看向钟沛嘉,“我来时在灵参官道上正巧遇见了三叔和三婶——”
钟沛嘉一愣,脱口而出,“我阿娘如何了?”
钟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缓声道,“莫要担心,三婶身体无事。”
说罢,又将是如何遇见三婶的,以及三婶言了何话都一字一句先转告于她,最后才笑着问道,“现在是不是放心了?”
钟沛嘉眼眶微微有点湿润,不好意思般别过头去。
阿意看着这个看着那个,倒是有几分明了,她以前听大舅母讲过一次,有一次三舅母在外面游玩时被毒蛇咬了一口,给家中的信只说是小伤口两三日便恢复了,但直到后来他们才知晓那次三舅母是九死一生逃过一劫,险些丢了性命。
自那以后,三姐姐便或多或少有些心病在。
阿意握了握她的手心,歪着脑袋无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钟沛嘉被她蹭得心底一阵暖意划过,口中却道,“当心勾着了你的头发——”
“姑爷?”外面车夫忽然扬声道。
随着他的声音的,还有一阵急促停住的马蹄声,以及一道熟悉男声,“车中的是?”
车夫还未回答,车帘已是被人从里面拉开,徐参扬瞧见钟玖也在倒是微微愣了下,随机仓促向着阿意和钟沛嘉问了声好,
“改日来府中玩!”
随机,便匆匆打马而去。
车帘刚放下,阿意已是一脸懂了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道,“我明白了!”
钟沛嘉忍住笑,开口配合她道,“咱们阿意明白什么了?”
“我知晓大姐夫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
“哦?什么事情啊?”
“大姐夫是先去找地方洗漱又换了套衣裳。”
“咦,为什么要换衣裳啊?”
“我猜是为了见大姐姐时体面又好看,二哥哥,我猜得对不对?”
早被她们姐妹俩的一唱一和弄得插不上话,钟玖还能说什么,只得一脸无奈笑意,“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
随着春深,夕阳留存的时间又长了一些。
纪府门口,纪昭同几人一道出来。
“这次真要多谢谢纪昭,昨日我爹跑了好几个药铺都没买到这味药材!”
“这药材这么珍稀么?”
“用的少,一般药铺里可能都不备着,”王猛说着,又要弯腰再次认真道谢。
“不用谢——”纪昭随口应道,目光却忽然微变。
张秀和王猛二人注意到,也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到隔壁府门口一辆马车停下,车上下来几人说笑着往府中走。
王猛性子直,当即便脱口而出,“哎,那不是灯会上走丢的那小姑娘么?”
张秀觑了一眼纪昭的脸色,暗中戳了戳王猛示意他少说少问,但是王猛脑袋向来一条线,反倒是瞪了一眼过去,“你老是戳我作甚?”
说罢,又伸着脑袋望着钟府门口看,直到瞧见几个人都被门掩住了身影后才扭头看向纪昭,满脸疑惑,“那不是你妹妹么?怎么看见了你了也不招呼的?你们关系是不是不好哇?”
这榆木脑袋,他就没发现纪昭脸色不大对吗?
眼看着王猛越是追问,纪昭神色越是冷冽,张秀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插话道,“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往这边看,不知道纪昭在这儿——”
但他话还没说完,王猛已是一脸不服气争辩道,“胡说,我眼神可比你好多了,明明就往这边看了!纪昭,你说是不是?”
纪昭神色不明,见他追问,只随意“嗯”了声应付过去。
倒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脑子里已是将这几日的种种事情都细细过了一遍,所以到底是哪里又惹得小祖宗生气了?
还有,她眼睛好利索了么?就急着出去玩?
……她是去哪里玩了?当真……就玩得这么开心?
各种念 头一一在心里掠过,纪昭压下莫名的烦躁,转身正准备回家时,下意识又向着钟府门口看了一眼时,动作忽然一怔——
小姑娘提着裙摆正向着他跑来!
纪昭神色一松,脚下已是先一步迎了上去——
跑得太急,阿意一个收不住,直接冲撞到了他身上,纪昭忙将人扶住,眉头皱起,“就几步远,跑什么?”
阿意眨了眨眼睛,抬手将细纱撩到帽檐上仰着头看他,气息不稳,但是眸子却亮晶晶的,“我怕你回家了嘛!”
纪昭“呵”了声,刚刚是谁闹脾气一声不吭直接进府的?
阿意见状,眸子中心虚一闪而过,却作势要去捂住他的嘴,并抢先一步追问道,“五哥哥,刚刚你看见我怎么不喊我呀?”
纪昭:……懒得多说话。
瞧见随着她仰头的动作,落在鼻尖处的夕阳眼看着就要落在她的眼睛上,纪昭径直抬起手抵在她的头顶上拦住了她的动作,顺手将细纱放下来。
阿意不满,一边摇头试图挣脱他的手,一边抬手就又要去撩开细纱,“有风,这东西都糊在脸上了,不舒服!”
纪昭用手绷住软纱,“那就先回家。”
“行吧!”隔着细纱,阿意扮了个鬼脸,哼,你有本事就这样一直扶着吧!
她说罢,就直接不管不问向着纪府走去。
纪昭被她这甩手掌柜模样气笑,手下却一直小心未松开,走了几步,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门外的张秀和王猛二人,面上倒好似有几分无奈,“我妹妹晒不得太阳,是以——”
张秀忙回应道,“没事,我和王猛也要回去了!”
说罢就去拉王猛的胳膊,“咱们走吧,你不是还得回家送药么?”
王猛被他一拽,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倒是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模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看来刚刚是我想错了!”
张秀拉不动他,只得顺着他问道,“想错什么了?”
“我本以为纪昭和他妹妹关系不好呢,现在一看,明明好得不得了,亲兄妹也不过如此吧,怪不得舞狮赛那天妹妹走丢了纪昭那样着急,说起来,那天我摔得那一下可疼了,真想不到纪昭力气竟然这么大……”
他叭叭叭说个不停,一旁张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你也知道纪昭很疼这个妹妹?就你刚刚那欠欠的模样,一口一个“是不是关系不好”,我真怕纪昭一个没忍住把你给打了!
而且——
张秀回眸瞧了眼纪家的大门,他怎么总觉得纪昭最后回头那句话是故意的?
“话又说回来,那天也难怪纪昭着急,咱妹妹长这么好看,万一有人起了坏心思可真了不得——”
“停停停!”张秀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打断道,“什么叫咱妹妹?”
“我们和纪昭是同学,纪昭妹妹不就是我们妹妹?这有啥好客气的?”
张秀一梗,良久才反过来拍了拍王猛的肩膀,认真道,“看在同学的份上,我认真劝你一句,你可千万别在纪昭面前说这话。”
“啊?为什么啊?”王猛不解,“哎,你别走啊,你倒是说清楚再走!等等我!”
他们二人追逐而去,经过钟府门口时,惹得门房都忍不住探头看来一眼。
门内,钟沛嘉招来小绫让她快去纪家跟着阿意后,才转头看向钟玖,忍住笑意道,“二哥如今信了吧?”
“我还当——”钟玖摇了摇头,他还当阿意记忆恢复了不少的话,应是该与那纪昭疏远了,没想到竟还是这般欢喜那纪昭?
刚刚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迫不及待跑出去找纪昭……连对自己这个真的哥哥,她都没有这般过吧?
兄妹俩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和……酸溜溜。
阿意全然不知这些,她还当三姐姐和二哥哥早就先回去了。
才到了书房门前的廊下,阿意便已是等不及了,催促着纪昭快点松开手。
见她摘下帽子后长呼一口气的模样,纪昭不由得失笑,“就这般不舒服?”
阿意鼓了鼓脸颊,其实倒也没有多少不舒服,只是,“到底是头顶上多了东西,不自在。”
纪昭开门的动作微顿,回眸看过来,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什么——
反倒是阿意瞧见了后,牵住他袖角的手晃了晃,语调轻快,“其实也还好啦,这几日戴着而已,姚大夫都说了,我眼睛恢复得很好嘛!”
她说着,像是生怕纪昭不信般,踮着脚仰着头将眼睛凑近了些,“呐,五哥哥你看!”
纪昭顺着她手指的示意看去,第一眼便忍不住微微晃了个神。
阿意歪着脑袋,笑弯了眸子,“这下放心了吧,是不是根本看不出和别人的眼睛有什么不一样的?”
纪昭没应话,只微微抬抬下巴示意阿意先进去。
阿意起初还疑惑他今日为什么不做课业了,后面见他拿了个崭新的抱枕进来才恍然大悟,唔了声,“谢谢五哥哥!”
可是她的手都接着抱枕了,对面的人却没松手,阿意疑惑看去,“五哥哥?”
纪昭目光在抱枕上扫过,又落在阿意身上,“先答应我,不准趴在桌子上看书。”
“答应,答应!”阿意眼神真诚,一点儿也不带犹豫的。
这抱枕很是松软,上面还有淡淡的清洗过的皂香味,最适合趴在案上时垫在下巴处用。
阿意本是趴在上面把玩最近新得的一个鲁班锁,但玩着玩着不知何时神思就已是跑远了——
纪昭写完一行课业,抬手蘸墨不经意抬眼时,就瞧见对面的小姑娘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不一的阴影。
他脑海中忽然就浮现起刚刚在门口时那双凑到他面前的眸子,以及,几年前在钟府中,她大病初愈,跌跌撞撞从床上扑到他身上,仰着头喊他五哥哥时闪烁着泪光又带着笑意的眸子。
其实和别人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的漂亮到不像话。
对面,阿意若有所觉,回神后抬起眸子看过来,“五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纪昭不答反问,“你呢?发什么呆?”
阿意下巴在抱枕上蹭了蹭,眼神向着书柜处飘了飘,声音带着点试探,“我在想,可不可以——”
纪昭眉心一跳,没好气打断道,“不可以。”
阿意不吱声,将脸埋在肘弯处,良久才闷闷一声,“好吧。”
纪昭半行还未写完,再下笔时思绪却已完全跑偏,暗中无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阿意,“再等一会儿,我读给你听?”
阿意适才还很失落的眸子瞬间亮堂了不少,悄悄往着纪昭的课业纸上看了眼,“那,一会儿是多久呀?”
“……几行字。”
阿意立马笑着应了声,“好。”
趴在案上,乖乖等着他。
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她心中之前堵着的那口气,到了这会儿差不多舒畅了。
大舅母说过,不要同自己别劲,过去的就过去吧,反正这个当下,五哥哥就在她对面坐着。
想到这里,阿意眸子忍不住弯了弯。
纪昭余光瞧见,适才被气出来的心梗不知觉间已是全部消散。
既然都已经是自己认定的妹妹了,宠一点又怎么了?再说了,她本性又不坏,顶多偶尔有点任性罢了,离娇纵都还差得远。
况且,再退一步讲……纵使娇纵一点又怎么了?
她值得。
想到这里,纪昭眼中笑意浮过,落笔已是又快了几分。
夕阳渐熄,最后一丝暖光从院中消弥,书房中,少年公子的读书声不复往日清冷,反倒是带 上了几分温润,偶尔瞧见小姑娘面露疑问时,便停下来耐心等着小姑娘提问,解答完再继续往下读。
门外廊下,小绫坐在盘豆搬来的椅子上,听着书房中的声响,忽然一抬眼瞧见纪府的小厮到院门口来点灯,不由得怔了下,回神后笑着摇了摇头,低声感叹道,这一日一日的时光竟过得这般快……
这三四年间,发生的事情一件儿接着一件。
先是眼看着孙家姑娘为她爹爹服得丧期将满,可以着手准备同大公子的亲事了,结果时间都还未来得及定下来,孙家老夫人又去世了。
孙家姑娘是老夫人带大的,坚持要为老夫人守孝倒也无可指摘,只是眼看着大公子今年已是二十六岁,却还没成亲。
好在如今世道不如从前那般严苛,长幼有序的准则亦有可变通的地儿,才不至于误了下面的几个郎君姑娘的亲事。
二公子钟玖迎娶了老爷子至交好友彭家的孙女,在顺江府过了年后,便一道儿去了京城。
二姑娘钟沛英说亲的事儿好生折腾了一阵,眼看着大夫人都快要没了法子时,程家小公爷却上门来提了亲,这不,这对欢喜冤家,去年十一月份时总算是结成了连理。
三公子钟柏年前回来过一次参加同胞姐姐的婚事,已是又匆匆赶回了边关,没办法,年纪轻轻便已有战功在身,圣上亲封小将军,忙得很呢,婚事上也一时顾不上。
至于三姑娘钟沛嘉,上门提亲的人就没断过,只是大夫人向来疼爱她,在亲事更是慎重又慎重,如今还没定下来。
年纪最小的郎君是钟祺,如今也已是十九岁,年前因着又闯了祸事,被老爷子直接发派到了边关去磨磨性子,年都没来及在家中过,便和三公子钟柏一道儿走了。
小绫心里理着这几年间发生的事儿,一个不留神,手下的穗子绕错了一道线都没发现,还在接着往下绕。
倒是旁边的环儿瞧见了,不由得向着右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笑着小声道,“小英子,快看!”
小英子顺着她的示意看去,忙停下手中的活,探身拍了拍小绫的手腕,“姐姐?”
“啊?”小绫这才回过神来,一看二人俱是向着自己手中看,自己定睛一瞧亦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白白缠了这半天功夫——”
说罢,又将小英子缠好的那几穗拿过来瞧了瞧,“你这手艺瞧着又长进了些,对了,给小郎君用的荷包可做好了?”
他口中的小郎君正是钟沛音的独子,如今方三岁,小名唤虎儿。这位小郎君前几日来松月院中玩,瞧见姑娘屏风上挂着的荷包好看,非要闹着要一个和姑娘的一模一样的。
“嗯嗯,做好了!”楚楚点了点头,正打算拿出来先让小绫看看行不行,谁知还未站起身就听得个楼上有声响传来,瞬间几人俱是仰着头看去——
阁楼之上。
纪昭脸色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声音紧绷,“姜意!”
但对面的少女却理也不理他,反倒是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趴在抱枕上看书。
气到极致,纪昭索性直接站起身,过去就要将书夺过来,冷冷呵了声,“昨日是谁说眼睛酸疼的?”
阿意并不抬头看他,见他要将书拿走,只紧紧攥住半边书脊不肯松开,太过用力之下指节绷到微微颤抖。
纪昭余光瞧见,脸色虽仍旧冷着,但手上的力道却已是不自觉间泄了大半,只是怕她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故意保持严肃道,“要么坐好了看,要么就先不看——”
但谁知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声冷笑,少女眉眼肆意,一脸挑衅,“你别这样讲话。”
纪昭一怔,火气跟着上来,一时竟被气笑出声,“哦?这样讲话是怎么讲话?”
少女一幅懒得回答这话的模样,反倒又是一声冷笑,气势不遑多让,“我不喜欢你这样讲话。”
理不直却这般气壮?
不是,她这骄纵脾气都是从哪儿来的?
纪昭深吸一口气,仍旧压不下去怒气,偏偏动手又动不得,讲道理更是根本没得讲,她没理都要反压过来一头,僵持之间,他还未理出头绪,阿意已是先一步不耐起来——
什么破书,她今儿个还不看了!
直接松了手将那书让过去,这还不算,又从桌案上捞起另外几本一道扔到纪昭怀中,挑眉看过去一眼后一言不发绕过他就要下楼去。
纪昭怀中抱着好几本书,见状脑子未有反应之前脚下已是就要追去,好在最后一刻及时克制住。
不行,不能再这样纵着她,必须得让她长长教训,不然以后真怕是一点儿也管不了!
书案边,纪昭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借着垂眸紧盯着手中书目来忍住侧眸看去的冲动。
但下一瞬,耳旁忽然就传来急促的咳嗽声——
阿意咳得直不起腰来,只觉得脑子两侧都在振颤着疼痛,她视线晃动,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旁边的东西来支撑住身体,手下正摸索着,忽然手腕被人牢牢握住,口中随即传来熟悉的药味。
一件毯子兜头罩过来,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的同时,也挡住了从两边窗户处穿堂而过的风。
这药向来立竿见影,只溶在嗓子处一点儿便止住了痒意。
咳嗽一止住,阿意脑子又清晰起来,抬手就要掀开头上的毯子,顺道挣脱开手腕上的束缚——
纪昭本是要起身先将两面的窗户都关上,此刻见她这般,哪里敢松手,只得硬拘着人一道带到了窗边才顺利碰着窗户。
他这边才抬手将窗户合上,鞋面上就忽然一重——
阿意踩了一脚犹自不解气,正要冲着他的另外一只鞋子再踩上一脚,结果转身间衣裳似是钩住了窗沿,惹得自己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撞在角柜上,幸而被人一把捞住才没摔着。
纪昭余光从角柜生硬边缘扫过,眼底微沉,“别胡闹——”
但一句话说到半截就戛然而止,少女掀开了头顶的毯子,正抬头不满地瞪着他,一双眸子中不知何时已是积满了水雾,将睫羽都浸得湿漉漉的——
纪昭一愣,再开口时,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严厉,一边将人拉到案边椅子上坐下,一边几乎是哄着的语气道,“你要是有怒气你就冲着我来,何必要同自己怄气?”
阿意犹自不肯说话,将头扭到一边去,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眼泪砸在手背上,纪昭呼吸微窒,不住地懊恼刚刚何必要同她争那几句,明知她这几日心里窝着脾气,让她几分又何妨?
当下眼看着阿意的眼泪不仅不停,反而越落下越多,他心下一急,径直将鞋伸到阿意脚前,“要不在多踩几下?坐着踩,还可以可以少累一点不是?”
阿意泪花闪烁了下,眸子中一个没忍住,到底还是都逗出了些许笑意。
纪昭瞧见,顿觉心头一松,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嗓子可还有不舒服的?”
阿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抿了一口水就不愿再喝,只仰着头安静地看着他。
她眼圈和鼻尖处都还泛着微红,头发适才被毯子弄乱了些许,有一丝被泪痕染湿黏在脸侧,好生可怜模样。
他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
纪昭想到阿意的身体情况,果断将动摇的念头重新压了下去,正犹如如何开口时,少女似是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抬手牵住他的袖角,轻轻晃了晃,声音也好似和这力道一样的轻,
“五哥哥——”
纪昭只觉得到了嗓子眼处的话被这轻轻两下重新晃回了肚子里,凝滞半晌也没开得了口,更何况面前还有个正眼巴巴看着他的人。
他着实忍不住,念头一动摇,自己先暗中叹了一口气。
阿意向来对情绪敏感,当下眸光一亮,一手还抓着纪昭的袖角还未松开,一手已是迫不及待做出保证来,“五哥哥,你就带我去吧,我向你发誓,我绝对不会乱跑的,你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着哪儿,若是,若是我没做到,那就让老天爷罚我一直生病——”
“姜意!”见她这样的话也张口就来,纪昭气得太阳穴突突连跳好几下,“不许乱说!”
阿意眨了眨眼睛,乖乖看着他,用力点头。
——我不说了,所以可以答应带我过去了吗?
被她这一番折腾得头晕,纪昭抬手揉了揉眉心,脑中尚且还在整理思绪,阿意却已是迅速站起身将身下椅子让出来,“五哥哥,你累不累?”
纪昭“呵呵”了声,用眼神扫了眼对面的椅子,表示用不着她让。
阿意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硬是拖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在椅子上,她自个则是直接趴在椅子背上,弯腰凑到纪昭面前,先小心向着楼梯处瞧了一眼,方压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