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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梯—— by码代码的Gig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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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算不上什么好人,说出这话,兴许都显得他虚伪,不如沉默。
“那我们现在能做点什么?”
肖华放下酒杯,“投石问路。”
黄海峰看着他,“你想要多少?”
“我不贪心,只要买两家公司。”肖华下意识用余光扫了旁边的人,将她带来,他就不会有什么隐瞒,“现在的价格被高估了,我希望能便宜点。”
张文杰笑了,“你一向很稳。”
肖华没有否认,“做生意要有本钱,借钱也是要还的。就算再便宜,也不能吃撑。”
“他当然谨慎。”黄海峰笑了,知道他前两句的出处在哪儿,出处还有后两句,但他只补了一句,“投资是要承担风险的。”
黄海峰举起了酒杯,“来,预祝成功。”
看着肖华转头向自己看过来时,似乎是在提醒她,他们是一体的。即使觉得这样的他太过陌生,孟思远还是笑了下,举起了酒杯。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是誓约的声音;玻璃杯中红与琥珀在摇晃着,水晶灯的光照耀着这一切,见证着一场联盟。
她在其中,到底是谁?

转了话题,又聊了好一会儿后,局才散。
黄海峰与张文杰都礼貌而客气地同孟思远道别,还说着下次聚会她一定得一起来喝酒,孟思远笑着应下,说着再见,目送着他们的离去。
身边的人喝了酒,自然无法开车,然而他依旧清醒。她不知他的酒量如何,只是从未见他醉过。也是,在谈事的场合,头脑需要保持冷静,酒精只是调剂品,让人稍微放松些。
孟思远问了他,“我们打车回去吗?”
“老庄来接我们。”
自己不过是喝了一杯,怎么就反应变慢,他有司机,怎么需要打车回家。她与他在一起后,几乎都是他开车,无需见到外人。
可自己也不必掩耳盗铃,那天他喝了酒去她家,不会是自己开的车。
肖华见她的脸有些红,白皙的皮肤上,一丁点红就显得格外明显,他牵了她的手,“走吧。”
孟思远任由自己被他牵着,他的手掌一如既往地大而暖。两人身着上班时的服饰,偏休闲的职业装,看着电梯镜的他们,倒像是一同下班,而非一场聚会。
老庄给自己开门时,孟思远有些不适应,微欠了身同他打招呼,依旧不知如何称呼他,只是微笑着说了谢谢。
坐上车后,她将包放到脚下,舒适的座椅将她包围。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部光源,车厢内骤然变暗时,她再不用费心观察,不用表情管理,黑暗能将自我藏住。
邻座的他闭上了眼,像是在养神,一言不发。
这样的夜晚,让她感到了些许未知的恐惧。一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血雨腥风,她已身在局中。
这并不难理解,一笔业务的报价都会经历讨价还价,更何况是一场至少八位数的收购。不论是谁站在他的位置,都会想要降低收购成本。
可是,她不会有代入感。
她始终为她爸对孙亚东的财富与权力的骄傲感到尴尬,此时记忆深刻的窘迫感,同样在提醒着她。不论多少位数的资本流动,即使自己看似离得很近,她都断然不会有狐假虎威的虚荣感。
现在,她有些混淆不清,在这场局中,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她,而事关公司,她下意识会当成工作的一部分。
如果只是上下级的身份,她会考虑在这件事里,老板正在想什么、需要下属做些什么,她能为他提供何种价值。
但他什么都没说,她不如只当作他带自己见朋友。
这种见朋友的分量很重,但孟思远仍克制着自己想更多。那样太过复杂,他不说,她就不会问。会错意,是件很尴尬的事。
另一面的他太过难测,甚至是危险而有距离感。可是,她不会抗拒。
自己的手忽然被握住,她下意识转头向他看去,一闪而过的路灯照进车内时,他正在看着自己。
光亮稍纵即逝,车厢内再次趋于黑暗时,她无从辨认他的眼神。感受到他轻拍着自己的手背,像是在安抚着她。
她主动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紧密相连。每一寸的空隙都要被挤出,交缠着,他的指腹揉捏着她的手背,而她在轻挠着他。
一辆豪车在市区行驶着,司机无比稳重地开着车。后座的两人一句话都不说,男人沉默时的神情有些严肃,女人看向了窗外,而他们的手却是紧密相扣。
前进的车总是掠过许多风景,到下一个街区时,都快忘了上一段走过怎样的路。
年少时她总在一个个夜晚独自背着书包走回宿舍,时常幻像自己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境界非俗人能到达。
有着最深的贪念,又怎么能不往红尘更深处走去。
本城大人物牵头办的慈善晚宴,李敏自然是要同何昊去参加。
晚宴聚集了本城名流,他们的影响力大,本身更是财力充裕,能为公益项目轻易就筹措到资金。这成为一个高端的社交场所是种必然,影响力增大,于慈善本身有益,是种双赢。
李敏同认识的朋友热络地打着招呼,被引荐了些新朋友,谈笑着加上联系方式,说好下次组局喝茶。
而在晚宴上看到华科的老板时,李敏并不意外。若非知道这个人,兴许见到了也不会多留意。
他显然引人注目,总有人上去同他打招呼,男人女人都有。
这样的男人,扑他的女人不会少。足够有钱,已婚的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他这种未婚的。
而不论男女,他都颇有风度,却是有些疏离感。与人交流不会热络,也不会冷场。就算是美女在对他娇嗔着,他也只会淡淡地笑一下,作一句回答。眼神再看向旁边等待着与他来招呼的人,微点头致意。他不必多说,旁边的人也会立即迎上来。
这个圈子里,李敏见过太多处于混乱关系中的男女,是诱惑,是利益,也是权力欲作祟。但还是会有能约束自己的人,很少,甚至是先天性格的作用大于所谓自律的约束。
何昊走到李敏身旁,“在看什么?”
“要不要去跟华科的老板打个招呼?”
“你提醒我了。”何昊点了头,“走。”
这种场面甚大的宴会,于肖华而言,几乎没什么作用可言,社交效率更是极低。但这个晚宴,主办人亲自打了电话给他,一点人情债,他不得不来。
不过来了,他没什么架子,每个上来与他打招呼的人,他都礼貌相待。对专门来搞社交的人,他没什么看法,更不会有看不起。他顶多是觉得对方说话做事不够聪明,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很年轻的时候,他也干过在活动上给人发名片的事。后来,他自己创业,没有背景,资源也有限,那么机会就需要自己去创造。想尽办法去找比自己更高层级的人,说服对方,达成自己的目标。
“肖总,许久不见。”
看到天坤的总经理向自己走过来,肖华的记忆力不错,“何总,咱上一次还是在孙董的生日宴上见的。”
“是啊,那天孙董跟我说了好几遍,让我得多跟您学习。”
肖华摇了头,“孙董谦虚了,咱们都得向他多学习。”
“您这才是谦虚啊。”说完何昊就向他介绍了旁边的人,“这是我老婆,李敏。”
李敏笑着同他打招呼,“肖总,您好。早就听说过您,今天可算是认识了。”
肖华点了头,“你好,客气了。”
何昊正要闲聊几句时,口袋中的手机就震动了,本打算挂断,却是舅舅的电话,“抱歉,失陪下,我接个电话。”
“好。”
何昊离开,李敏觉得,可以尝试与华科的老板建立联系。虽然内心有些犹豫,与这种人打交道的方式之一是,有事通过他的伴侣联系,但此时也只是聊两句而已。
“肖总,说来还挺巧,我朋友在您公司做事,还是上次在业务往来中偶尔发现的。”
“是吗,在什么部门?”
“好像是在市场部?担任助理。”李敏看着他,“还挺感慨,我那位朋友读书时就很聪明,还非常努力。那时我就觉得她会很厉害,果然,年纪轻轻,就能在华科这样的大公司里做到这么重要的位置。”
“谢谢夸奖,但算不上什么大公司。”肖华认真地回答了句,“聪明又努力,在职场中,的确是会成长得快一些。”
他全然不问是谁,李敏自然不会再提,点了头,“是的,而且要做对选择。能进华科,成长速度肯定会更快些。”
肖华笑了,“谢谢,选择是很重要。何总能有你这样智慧的夫人,是他的幸运。”
他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李敏知趣地适时退场,“有太多人想同您打招呼了,我就不妨碍他们了,下次见。”
“好,再见。”
肖华看着李敏的离去,倒是忽然想起那通电话,她同自己说,她与朋友和好了。那位朋友,也许是这位李敏,也许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不重要,这人刚才的社交也在正常范围内。无非是找些共同点,有层关系能联系上,这可能会让人印象深一些。
这就是种建立人脉的方式,通过细心观察,编织一张人脉网。还可以看见需求与供给,在其中穿针引线,获得利益。
是很巧,但肖华不会去多问她什么。就算李敏是那位朋友,也没什么,他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某种意义上,他更想保护她对旧时友谊的滤镜。
她很聪明,其他话,也不必他多说什么。
李敏在回家的路上,与郑欣颖聊事时,她才偶尔间知道,何昊的表舅,还在公司。前段时间只是避了风头暂时消失,这没多久,一切恢复正常,他又若无其事地回去了。
车上有司机,她隐忍着什么都没说。
到家后,何昊就坐在了沙发上休息。
李敏倒了杯水,递给他,“表舅为什么还在公司?”
何昊放下手机,“谁告诉你的?”
“他为什么还在公司?你这是在给自己埋雷。”
“事情已经解决了。”何昊叹了口气,“他手上有点业务上的关系,但我不会让他在公司待很久。”
李敏不由得冷笑出了声,“他的业务关系,是他妈靠什么手段拿到的?这种关系,你不嫌脏吗?不觉得心虚吗?”
“怎么可能?你现在是草木皆兵,不要乱讲话。”
“这就是一种可能,就算不是,他这种畜生,你怎么能容忍他在你手下做事的?他这辈子就应该活在监狱里,而不是在你的公司里。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李敏一想到那样的禽兽已经呆在公司里,就觉得很脏,是面前的人默许了这件事,这让她气得发抖,更有一种无力的绝望,“你不觉得恶心吗?”
察觉出她眼中的厌恶,何昊内心有刺痛,却是忍耐着回答:“我说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不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当没发生过,不用去挑战你的道德感了吗?你可以若无其事地用一个□□犯做下属,不,是该死的变态。”李敏盯着他,“何昊,你的一言一行都会是孩子的模版。你就是这样做一个父亲的吗?”
没想到她非得在这种事情里提到儿子,何昊骤然发怒,拿过手中的杯子就砸在了地上,“你他妈别把儿子扯进来,你有没有心?为什么要提到儿子?”
玻璃四分五裂地碎在了地上,看着暴怒的他,李敏没有退让,“你觉得这样一个变态还有什么底线吗?什么做不出来?你现在想要他手里的关系,之后把他踢出公司,他会不会报复你?报复......”
李敏无法想象那种可能,更说不出口,喉咙像是被堵住,她再说不了一个字。
“我说了,别他妈提儿子。”何昊不想再呆在屋子里跟她吵下去,拿起了手机,“公司是我的,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他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家。
他离开后,李敏站在原地看着杯中的水顺着流淌到旁边的地毯上,被慢慢吸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去拿苕帚清理。
可在屋子里找了许久,只看到了吸尘器,她才如梦初醒,是父母家才有苕帚。这个家里,根本就没有买过苕帚。
她抱着垃圾桶,小心地走到碎片旁,蹲着一点点地将大的碎片捡起,丢进垃圾桶里。
眼泪忽然砸下,落在了玻璃残渣上。

第64章
孟思远与她爸通了电话,是她偶然间想起她爸上次说的,亚东集团关系网甚大,她猜测可能是经济案件被压下了。
虽然她并不参与这件事,但有个潜在的信息点摆在自己面前时,她不会放过。
上次她爸的守口如瓶,她不会上来就直接问。脑中捋了遍思路,她可以先打感情牌,问候下他的儿子,虽然暑假还有将近两个月,有无安排夏令营。再关心下他的身体,她想为他安排个体检。最后再转到工作,说有个猎头联系她,是亚东集团下子公司的一个职位,她想起他上次说的,担心可能有隐患,万一需要她做些违法的事情呢,所以想问他一下。
这么个思路捋完后,觉得颇有可行性之余,她倒是心情复杂。不觉得自己虚伪,也许是她成熟了点,对不在意的亲人可以用这样的技巧。
她晚上回家后才打的电话。铺垫了许久,说到正题时,她爸断然就说了不会,还嘱咐她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
错过这次机会,再问就显得刻意,她爸的警惕心就会上来。孟思远很了解她爸,一个习惯性教她做事的人,其实他很希望看到她比他更聪明,给他画一个更大的饼,就能吸引住他。但他们的矛盾一直是,她压根就看不上他的那一套混社会的逻辑,如果那能称之为逻辑的话。
她很直接地跟他说,这事儿能让你这么保密,肯定不小。信息差才能赚到钱,上班能赚多少钱?我到现在房子都买不起,你也不能帮我一点。而且你是我爸,你觉得我笨到会到处乱说、再卖了你吗?咱们认清自己的位置,我们就是一穷二白,富贵险中求。你跟姑姑混,她拿大头,你能拿几个钱?她姓王,咱姓孟,人家有拿你当一家人吗?你瞒着我干什么?爸,我要能出头了,你就犯不着给她打工了。
她爸犹豫了一会儿,又再三嘱咐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更不能乱来,又照例说了她一句,你不要张狂地讲话,你这脑子,碰到那些人精,被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呢。
最终,他将事情讲出来时,一直觉得顶多是行贿案的孟思远,愣了几秒后,反复追问着他,怎么可能。得到肯定回复后,她半天说不出话。匆匆说了句你注意身体后,就挂了电话。
孟思远坐在沙发上,觉得无比的恶心,甚至是恐怖。她拿过抱枕,抓在怀中。
四岁,有记忆了。这种经历,会伴随一生,成为不知何时会从记忆深处跳出,化为一把刀,刺向自己。
的确是权势滔天,这种事,都能了无痕迹。
是孙亚东的关系网,而在其中奔走者,却是那位天坤的总经理。整个环节中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不会受到良心的折磨?坏事被拆解时,谁都不用负责,是不是连愧疚感也没有?
那只是个小人物,发生这样的事,只需将人开除了撇清关系,根本不会影响到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保下那个人?
这兴许是不曾拥有过什么权力的她能理解的,在她看来难如登天与毫无必要,在离权力很近的人看来是举手之劳,甚至是有恃无恐地对毫无还手之力者进行碾压。
孟思远却忽然想到了李敏,她会痛苦吗?还是会变得麻木。自己的丈夫成为帮凶,她会有什么感受。
孟思远太知道成年人之间的交友规则,不要去过问这种事,大概率会把关系搞僵。可是,那是虚伪,不是成熟。她不能接受一个人的品格发生本质的变化,与其猜测,不如直接问。
她也有在问自己,自己是否站在了道德高地去评判好友。
一个局外人可以轻松地说,如果是我的伴侣成为帮凶,我不会容忍的。但说出这样话的局外人,当朋友都不够格的。
她想要李敏有怎样的回答呢?
只要李敏不认同这样的行为,就够了吧。她有难处,也可以同自己讲。
而此时,沙发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是李敏发来的信息,问她明晚要不要去看电影?有部想看的电影,排片已经很少了,还在一个较偏的电影院。
大学时代的她们,经常一同去看电影。学校附近的小影院很便宜,经常打折,十来块钱一场。虽然声效与屏幕现在看来很是一般,但大半的阅片量,都是在那时攒下的。
孟思远看了地点,并没有很偏。她当即就答应了。她看着对话框,年少冲动时会立刻想要一个答案,而此时,在舒适的氛围下聊,会更好些。
翌日,孟思远下班后就打车去了电影院。路上李敏问她吃过没,她说没有。到了目的地,她就看到李敏拿着肯德基的纸袋在等自己。
这几天气温骤增,李敏一如大学时代的打扮,牛仔裤配吊带,吊带外照旧加了件衬衫。
“身材这么火辣,怎么不露出来?”走到她身旁时,孟思远忍不住开了玩笑,“你胸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真让我羡慕。”
她一身的职业装,西裤配衬衫,穿着低跟鞋,极为干练的样子,开口却还是没个正形,李敏笑了,“瞧你说的,搞得你很小似的。”
“那在你面前不是显得自卑吗?”
“去你的。”李敏将纸袋递给了她,“给你买的,你自己拿着。”
“谢谢。”孟思远当即就打开看了,有她喜欢的鸡米花和蛋挞,还真有些饿,她当即就拿纸巾抓了个蛋挞往嘴里塞,她边嚼边问,“你怎么约得这么突然,幸亏我今天不太忙。”
李敏愣了下,随即就挑了眉问她,“是工作太忙,还是我耽误你约会了?”
“当然是工作忙啊。”孟思远拿纸巾擦掉粘在嘴边的酥皮,“就算有约会,也可以推掉的啊。”
“那我可成罪人了。”
孟思远想说,你觉得我会是因为谈恋爱而连朋友都不见的人吗,但她还是没有说,“不会的,你取票了没有,可以进去了。”
“取了,走吧。”
算是小众的电影,却是很对孟思远的胃口。走出电影院时,她都仍沉浸其中,片中即使是夫妻间的生活细节被毫无遮掩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可是,那也并非是全貌,更不是事实。
她没有来过这一片,只随着李敏往外走。附近是个创意园,但看起来有些萧条,除了从电影院里陆续走出来的人,几乎没什么人气。
场地颇为开阔,晚风吹来时,倒是随意走一走的好去处。
这一刻,几乎是这几天的李敏唯一得以喘息的时刻。心情太过低落,无人可说话,她也不想说话。而到如今,她想到的可以陪伴自己,仍然是孟思远。
吃一顿饭,要说太多的话。而看一场电影,可以不那么累。昨晚李敏几乎是不抱希望地临时约了她,却没想到她答应了。
她选的电影却不是什么轻松的,相反,很沉重,又有谁的生活经得起在放大镜之下审视?最好的距离是雾里看花,不必将生活摊开给人看,保有隐私与尊严,只分享愿意展现的。
两人走在小路上,没什么人,路的一侧是树木,另一侧是低矮的灌木丛,密集的路灯驱散了黑暗。
李敏忽然问了她,“你有想回到大学的时候吗?”
“没有诶,虽然工作也很折磨人,但也比穷学生好多了。你呢?”
“我有。那时肯定有烦恼,但还是会怀念那样的轻松。”
孟思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最近压力很大吗?”
“没有。只是想起大学,那时候我们看的电影好便宜,还会买鸡翅包饭带进去吃。”
当见到李敏,能有机会可以当面问她时,孟思远却是陷入纠结,到底要不要问。
李敏察觉到她的沉默,这不像她,她的话总是比自己多,“你怎么了?不说话。”
孟思远停下脚步,正好是在路灯下,她还是开了口,“我偶然得知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老公家亲戚,把一个小女孩给......”孟思远说不出口,但也足以让她明白,“但他却没有坐牢,你是什么想法?”
生活最为不堪的一面被不设防地揭开,而这个人,还是李敏最不想要其知道的人,巨大的难堪袭来。
她为什么不能不问,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留点颜面;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跟何昊吵过几次,做过多少努力,她为什么就能站在道德高地来问责自己?
自己怎么可能不受煎熬,她对自己不曾有过一句关心,是因为她的生活足够幸福而优越,无法体谅自己的难处了吗?
她有能力,职场得意,还有人护着。她是不是从来就没看得起过自己做的选择?
李敏反问了她,“事实已经是这样了,我能有什么想法?”
看着李敏骤然冷下的脸色,话说到这,孟思远已无法停下,“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李敏看着她,“我跟你承认,我也觉得不对。然后呢?你是不是又要质问我,怎么能容忍这种行为、这样的老公?我再跟你一件件解释,证明我没有同流合污,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要干什么?为了这件事,来指责我、来跟我吵架吗?”
纵然被她漠然的态度刺伤,孟思远还是试图保持镇定,“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不认同这件事,你会不会因为矛盾而感到痛苦。”
“得了吧,你刚才的问责就已经是你的态度了。”这几天的煎熬,这件事发生以来压着的愧疚感,像是忽然有了个发泄口,李敏忽然问了她,“你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什么?开心看到一个畜生不用坐牢吗?”
“你别在我面前展现你的道德优越感,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孟思远点了头,“好,我知道了。我们不要再讲这件事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敏笑了,“发现我找的老公是这种人,你很开心吧。”
孟思远的怒意被她再三的挑衅点燃,“那你为什么当初要找他呢?还那么快的跟他结婚了,半年都没有吧,是真爱吗?”
“为了钱啊,为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啊,你满意了吗?”
当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答案时,孟思远认真地问了她,“所以你当初不告诉我,是觉得我不配当你的朋友了吗?你的朋友都是那些有钱人了吧。”
“你别把自己包装得多么善良。你去留学也没告诉过我。”
“这是我的错,但我从没有想跟你断开联系。”
“你别这么幼稚,也别说这么虚伪的话,好吗?”
孟思远被她如此指责着,却是异常冷静地开口,“如果你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老公是那种人,那你可以不接受的。”
她高高在上的建议,李敏觉得太过可笑,“怎么,你是自己找到有钱人,就有资格和底气,来给我意见了吗?”
孟思远的手都在颤抖,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尖酸刻薄,吼了她:“有钱没钱有那么重要吗?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饿死就够了。”
“当然重要,我没法像你这么清高。”
“那你以为这样倚靠权力的财富能维持很久吗?盛极而衰,当你们的靠山倒了,该怎么办?”
李敏皱了眉,亚东集团风头正盛,“怎么可能?”
“干这种事不缺德吗?阴德有亏,真的不会遭报应的吗?”
“你还是觉得我是帮凶是吗?觉得我会遭报应是吗?”李敏看着她,她为什么能毫不顾忌自己的感受,而自己对她试图遮掩的地方,一直在装作不知道,“你一直就觉得我为了钱结婚的吧,认为我的婚姻就是个错误。因为你清醒、你独立,你不结婚,不会做错选择,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吗?”
“不是的,是你根本不敢结婚,”李敏逐字逐句地吐出口:“是你的父母,他们婚姻的失败,让你对婚姻彻底不信任的吧。”

第65章
李敏为数不多去孟思远家里的几次,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并未想太多,但疑惑点越来越多,指向一种可能时,那不免让人回头寻找留存在记忆中的证据。
那为数不多的几次,去之前,孟思远都有些紧张。每一回,李敏都会被爸爸叮嘱着带些水果和茶叶上门,去人家里要有礼仪。
可李敏从未见到过孟思远的父母,即使是周末。孟思远解释说,他们的工作,没有双休,一周就休息一天,还是调休。
进家门时,门口的鞋架上,只有一双大尺码的拖鞋,还有点落灰。家中很乱,客厅外有个阳台,老式小区,一共不过六层,楼间距算是大,从而阳台的采光很好。家中无处落脚时,阳台上放了一把椅子,上面还放了本学校印发的物理讲义。
孟思远会再搬张椅子来,两人坐着晒太阳聊天。旁边衣架上的衣服随着风而晃荡着,却没有一件男人的衣物。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个卫生间。洗漱台上的水龙头旁,摆了两个牙刷杯。角落的置物架上,放了另一个牙刷与杯子,看起来许久没有使用,牙刷毛都已经变干了。
她的卧室,比她家的其他空间整齐得多,像是在维持着内心的秩序感。她们躺在床上看小说、点评班级中的男生。消磨大半天的时光,孟思远不会留她在家中吃晚饭,倒是会请她去附近的小餐馆,说家里做的饭太难吃了,你来我终于有借口问我妈要钱出去吃饭了。
那个家中,几乎没有男人生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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