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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名画by老天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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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意识到陈盛已经太久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过去太久了。
掉茅坑里了?这也没喝酒啊,不都开车来的吗?
刚好又一首唱完,他放下话筒起身:“茗茗你先玩,我去看看陈盛怎么了。”
朱茗还正看着点歌屏琢磨下一首让他唱什么,闻言回头应了声:“哦好,你去吧。”
然后继续转回去看屏幕。
林禹成便伸手开门。刚好两个醉汉勾肩搭背的路过,还往他们这间瞅了一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林禹成皱着眉头看他们,心里一阵窝火,再回头看一眼朱茗——偌大的包间里,她一个人静悄悄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完全一副学生样。
他到底放心不下,又唤道:“茗茗,要不你也一起吧。”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朱茗还是跟着出来了。
有种高中时和好朋友组团上厕所的感觉。
他俩就这么一路从包间往洗手间走,拐了几个弯,遇上不管喝醉的没喝醉的总要朝朱茗看一眼。
就是那种,飞快地瞥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这也不像是那种骚扰性凝视啊,甚至还暗含些许畏惧,些许偷感,让朱茗觉得很疑惑。
直到拐到洗手间那条走廊,看到陈盛正笑嘻嘻地和几个醉鬼攀谈,满口什么“嗐,我不行我不行,哪比得上佘哥您啊,以后还得靠您多关照”。
被称作佘哥的人明显喝多了,戴着个金丝眼镜,额角的头发都掉下来两绺,因为原本沾了摩丝的缘故滑稽地黏在一起。
他看起来跟陈盛很熟的样子,还跟他开玩笑说:“哎,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是很无聊的玩笑,但他身边那伙人还是笑得前仰后合,真是醉得离谱了。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朱茗,忽然神色一变,用力扯着自己的同伴示意“看那边”。
一带二,二带三,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朝朱茗看过来。
她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感受——就是,一群喝醉酒的男人在看向她时忽然全都清醒了,脸上的醉红也因为惊恐发白而变浅,那个“佘哥”甚至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放开了陈盛,然后后退了半步。
这种时候如果朱茗抬手发现手心里有个螺旋丸,那也毫不违和。
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她转身看去,只见站在她身后的林禹成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凶煞。
朱茗也退了半步。

第14章 弱小的人
当然,林禹成要是还按从前那套横冲直撞的来,那他爸的那些打他就白挨了,这么多年公司他也白管了。
何况法治社会,打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
对面那些人当然知道林禹成不会真动手,但是就像陈盛看到他们会有条件反射一样,他们看到林禹成也会有类似的反射。
他们会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挨得最重的那顿揍。
随着他们从陈盛身边散开,陈盛也扭头看向朱茗和林禹成这边,好像很无所谓一样摊手笑了笑。
好微妙的氛围。
朱茗扫过那伙人的眼睛,识别着他们眼中复杂的情绪。
恐惧,愤恨,不甘,以及一丝丝不太敢外显的轻蔑。
像是油画里围在主角周围的那一圈小角色,通常阴险、狡诈又卑鄙。
林禹成已经绕过她走上前去:“哟,我说你小子怎么半天没回来呢,跟佘哥商量什么好事儿呢?”
“嗐,赶巧遇上了嘛,不得跟佘哥叙叙旧?”陈盛耸耸肩,“放心吧,真有好事儿佘哥肯定先找你,哪轮得着我啊。”
似乎是看林禹成状态正常,至少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那位佘哥也稍稍放松了些。
只是远不像跟陈盛说话时那么醉醺醺的:“禹成也在啊。”
“对,忙里偷闲跟他出来玩会儿。”林禹成说着,竟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出来,熟练地敲敲烟盒,然后一人一根地给散了,“佘哥自家就有KTV,怎么今儿有闲情逸致来这儿啊。”
“朋友家新开的,这不来捧捧场吗。”佘哥说着把烟叼进嘴里,刚掏出打火机,旁边一个小弟的火苗就已经凑上来。
他毫不客气地借了小弟的火,抬头见林禹成也叼了根烟在嘴里,便擦了个火苗上去:“咱哥儿几个当中,禹成你是最早开始接管家业的。以后商场相见,你可不能虐菜啊。”
“佘哥哪儿的话,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经验都是扯淡。”林禹成说着扯出个笑,低头接受了他的火,“佘家跟咱们可不是一个等级,何况我那哪算是接管家业啊——我爸宝刀未老,还掌握着生死大权呢,我顶多是给他打打杂罢了。”
这是朱茗第一次看到林禹成笑,说实在的,有股子……江湖气?
确实,林禹成的面部比例虽好,但肌肉走向十分刁钻。他只要不笑、不去调动一些肌肉,看着就很正派;反之要是笑起来,牵扯到下半脸的走向,就会变得有些邪性。
再加上他这熟练的散烟行为,看着就更不对劲儿了。
朱茗面前的景象变得很违和——她本身是和两个同学一起出来玩的,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其中一个似乎突变成了社会人。
而且她能很明确地感知到,林禹成和陈盛的这伙“朋友”,一定都已经步入社会了。他们从衣着,到举止,到气质,都在刻意追求那种浸淫社会多年的“成熟”。林禹成混入其中,毫无违和感。
这让朱茗本能地想要靠到陈盛身边去,因为现在全场只有陈盛最像自己人,他看起来至少仍是朱茗印象中的那个“学长”。
只可惜,陈盛分明又是这些人中最弱小的一个。
像是在印证朱茗的感受一样,佘哥抽着烟,毫无顾忌地问了林禹成一句:“这你女朋友?”
空气静了三秒,林禹成看也没看朱茗一眼,只是抖着烟灰:“陈盛女朋友。”
“哦……”佘哥无所谓地笑笑,回过头去似乎是想问陈盛些什么。
但是被林禹成开口截住了:“说起来,我那画展今年年底应该能成形,到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请佘哥大驾光临啊。”
佘哥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回来,依旧是玩笑语气:“哦,我知道,你那画廊的事我听说了。真行啊,哥儿几个都是跟铜臭味打交道,你倒好,玩起高雅的了。到底是A大的高学历人才,这以后怕是要瞧不上我们喽。”
“佘哥净开玩笑,那哪能啊。”林禹成摊手,“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赚钱嘛,商业行为本质上就是卖东西,能有什么雅不雅的,真说到经商这块儿,佘家才是祖师爷。所以我就说,再多世界名画都是虚的,佘哥要是能来捧场,那才真是蓬荜生辉。”
“哈哈哈!”佘哥这就听舒服了,“那你这画展我肯定得去看看。不瞒你说艺术这块儿我还确实有点研究,真不是两眼一抓瞎的!”
“那太好了。那咱可说好了,到时佘哥一定得来指导指导。”
“嗐,到时候我等你通知——走去我们那间唱会儿呗?今儿能遇上就是缘分啊。”
“不了,我们差不多也快到点了。”林禹成边自嘲边继续抖烟灰,“我爸那人你也知道,我回去迟了他得抽我。”
“哈哈哈,你这人也真逗。”佘哥笑着,“太怕老子的人可没出息。何况你这一身的腱子肉……”
他说着随手捏了一下林禹成的二头肌,但那西装下明显拿着劲儿的硬度让他嘴上一顿。
这时再看林禹成的神情,才发觉他看上去可远不如他的语气那么友善。
气氛急转直下,佘哥的脸色也冷了下去,嘴上把剩下的话说完:“还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林禹成无所谓地一笑,仍是跟他打哈哈:“佘哥又笑话我。小时候不懂事,大了还能再不懂事吗?”
等回到包间里,林禹成就瘫在了沙发靠背上,一副电量耗尽的样子。
陈盛扔了两颗薄荷糖到他身上:“先含着吧,我现在上哪去给你找牙刷啊。”
朱茗抬头问他:“什么意思?”
“他受不了烟味,没看他都没怎么抽吗?净在那抖烟灰了。”陈盛说着也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坐到林禹成旁边,“其实吧,你不过来也没什么事儿,真的,我本来都快能走了。你说你这孙子装的,我都快看心疼了。”
“那也没见你吱一声啊。”林禹成抬头把薄荷糖含了,又倒回去掐眉心,“真是点儿背,怎么在这儿遇上他们几个。”
说话归说话,也不耽误他睁开眼睛向朱茗的方向看了一眼,恰跟朱茗的视线对上。
她也在看他。
林禹成又绝望地把眼睛闭上了——他这也算是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给心动对象展示过了。那未经浸染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这些年他大致接受了人的成长就是这么回事,所谓社会化就是学会用这套东西去对付不怀好意的人,他不能总想着用拳头解决问题。
但他也没忘记自己曾经有多么鄙视这种点头哈腰、油腔滑调的作风,那些年少时的恣意张扬、自视清高,如今到底是变成回旋镖扎了回来。
正惆怅着,那边陈盛忽然又活泛起来:“行了,别跟死了一样,不出来唱歌的吗——茗茗给他点个《燕无歇》,他唱这种娇得要死。”
终究是击溃了林禹成的最后一道防线:“你要死啊,我不唱这个!谁点谁唱!”
话音刚落,前奏就已经响起来了。
睁眼一看,朱茗正在点歌屏前惊慌道:“我不会啊……”
完蛋了,她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林禹成都觉得可爱好笑。
刚好陈盛还把话筒往他手里塞,一个劲儿地拱他:“哎呦你就唱嘛,唱那么多回了不差这一次,茗茗没听过啊——我跟你说茗茗,我就是从这首歌开始觉得他这嗓子是真有点东西,那家伙真是,如听仙乐耳暂明。”
于是朱茗也期待地看过来。
这算是挽救形象的一个机会吗?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林禹成索性接过话筒。
是低沉的音色,但高音莫名也能飙得上去,带着一些特殊的转音:
“你爱着谁,心徒留几道伤。
爱多可悲,恨彼此天涯各一方。
冷月空对,满腹愁无处话凄凉。
我爱不悔,可孤影难成双。”
所以当时在场的是一群卑鄙小人,和两个弱小的人。
直到上了陈盛的车,飞驰在回家的路上时,朱茗还是觉得很有趣——平时在学校里受人仰慕的学长被人团团围住,即便强撑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也难掩内心的紧张;他那内敛稳重的朋友用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救场,看似如履平地,实际已经被这样的社会规则搞得心力交瘁。
是的,陈盛一定是紧张的,虽然在林禹成面前时尽己所能装作没事人,但这会儿回到车上,身边只有朱茗时,就完全卸了劲。
他开着车,神色凝重,难得是一副没有在伪装的样子,像是在考虑什么,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朱茗也没说话,她在思考如果要画下刚刚那一幕,要用什么样的光影去突出重点,如何刻画林禹成眼里的油滑和疲惫,以及陈盛眼睛里的……
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很怕那些人吗?”
陈盛一怔,像是才注意到副驾驶上坐着个人一样。
但他很快就又回到了那副假假的模样:“怕?你问你男朋友这种问题,可有点像是在挑衅。”
“好吧……抱歉。”感受到陈盛的抵触,朱茗只得偃旗息鼓。
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些话题即便是十万分的抵触,只要被提及了,对方都不得不顺着聊下去。
陈盛瞥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能看出来。”
夺新鲜那:“……很明显吗?”
“不明显。”朱茗摇摇头,“但我对人体油画感兴趣嘛,所以经常关注微表情。”
“服了,你还有这本事呢。”陈盛哼哼一声,笑得有些无力。
他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夜幕下A市的高楼街灯,当汽车驶上高架桥时,他便觉得周边的钢铁丛林不断向他压来。这显得他何其渺小,好像就要被其他巨怪吃掉了。
这一刻陈盛难得没有把朱茗视作他的“女朋友”,没有将她认为是空空如也的漂亮瓷器。这是他头一次真正将朱茗视作倾听者,或者说是把她当个人一样地,平等地对话。
但这并不是因为朱茗的特殊技能让他刮目相看了,只是在这个话题下,他很难再去轻视任何人:“好吧。我小时候确实被他们欺负过,挺长一段时间。”

第15章 眼镜王蛇
一般人看到朱茗这么木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是这姑娘应该没什么朋友。但事实是朱茗朋友还挺多的,而且都维持着比较长期的关系。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交友过程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同桌这种,因为长期坐在一块儿所以沟通比较多的;一类是她安安静静待着,就突然接近过来开始逗她说话的。
不论是哪一种,大致的情况就是时不时给她发发自己的近况,旅游给她寄寄好吃的,倾诉一下近期的苦难,还有就是隔段时间约她出去玩一玩吃个饭之类的。
至于发小什么的,她倒是没有,因为那时候她还是众人欺负的对象。
所以她一直对陈盛和林禹成这样的友谊感到好奇,到底是怎样的18年让他们之间有了这样坚如磐石的情谊。
直到这天晚上,终于从陈盛口中得知。
“眼镜蛇?”
“对,就是刚刚那个戴眼镜的,姓佘,我和禹成给他起的外号就是眼镜蛇。”
合着男生在背后蛐蛐别人也得取外号。
朱茗发现了盲点:“他从6岁起就戴眼镜吗?”
陈盛语塞片刻,边打方向边应:“对,他好像属于遗传的近视。然后佘家在A市的生意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他人也比较横,所以就是当时一群孩子中的孩子王。”
他说:“我家是因为我爸的工作举家迁到A市的,在这些家庭中算是实力比较弱,而且我爸是突然发家,见识相对较少,在圈里闹过笑话。那些孩子知道了,对我也就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
朱茗点点头:“我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姓朱的缘故我小时候也总是被嘲笑。”
“……可能比那再严重一点。”陈盛解释,“我经常被说是‘暴发户’‘乡巴佬’之类的。”
朱茗也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倾听一样应和: “那确实很难听。”
“是吧。但是我知道我爸想在A市站稳脚跟还得巴结他们家,所以虽然挨骂,每天也还是会跟他们一起玩。”
“我好像也有过这么一段时间。”朱茗努力回忆,“因为我妈说他们叫我小猪是表达友好的意思,而且也确实有些小朋友是很友善地叫我小猪。”
陈盛瞄她一眼:“那你就当他们都是友好的不就行了?”
“那还是有点区别。”朱茗解释,“到底是不是在骂我,从眼神和面部肌肉……”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陈盛给她打住,他实际上对朱茗小时候被起外号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敷衍道,“那还确实没招,你的感知是准确的,那连精神胜利法都用不了。”
“嗯……所以就多画画嘛,否则如果只有摄入没有输出的话会很难受。”感知到陈盛的情绪,朱茗便把话头扯了回去,“那如果我是因为妈妈的误导,你又是为什么要继续跟羞辱你的人一起玩呢?”
“可能就是天生的生意人吧。”陈盛说着挑一下眉毛,居然看起来有点得意,“没人教过,就是耳濡目染,知道跟一些人不能交恶,否则对我爸的生意有影响。”
他回忆着:“那时候被骂的第一反应其实也不是难过,只是有点愁,因为发现想融入他们之中很难。然后我就决定先巴结最不排斥我的那个。”
“禹成哥?”
“对。当时我们一起玩的人很多,大致分为两个小核心,一个是眼镜蛇,另一个就是林禹成。”陈盛说着会心一笑,“其实现在想想,以他当时的行事作风能混成那样,还挺让人费解的。真就没有任何社交技巧,全是人格魅力,他就是让人愿意跟他走得近。”
“发现他那边不排斥我之后,我就更多地凑到他们那边去。但是我是试图融入眼镜蛇那边未果才投奔另一边的,这又让眼镜蛇很不爽。”
朱茗眉头皱起:“可他不是瞧不上你吗?你不再和他一起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这就涉及到一个站队问题。我当时做得确实不好——一般来说只要选边站队了,不论如何都只能一直站下去,混不动了再投诚另一边,那个叫二五仔。虽然在一群孩子当中讲这个可能听起来有些好笑,但你也知道,孩子圈有时比大人圈更难混,小孩子较真起来远比大人恶毒。”
“所以他们就一直找你麻烦?”
“对,甚至当时最热衷找我麻烦的几个,就混成了眼镜蛇身边的核心成员,其他看不下去或者胆子小的,就被无限边缘化。这个时候我有向禹成求助过,但我掰扯了一通他也没明白我的困境是什么,更不理解我的处境跟他有什么关系。”
陈盛低笑两声:“我才反应过来他和眼镜蛇有本质区别,以他为核心的团体并不是眼镜蛇那样的拉帮结派,而是主动依附。在他眼里大家都是朋友,所以他这里没有等级,他也不会对团体成员负有保护义务,可以说是一个十分松散的集体。”
“于是我等于是背叛了眼镜蛇,但也没有找到新的庇护所,他们开始变本加厉。”
陈盛说着吸了口气,明显是略过了一些细节:“所以刚刚看到他们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也还好吧?可能你比较敏感所以看出来了,实际上应该不会太明显。”
“确实从你这边看不算明显。”朱茗看向他,“但是他们那边还挺明显的——那种将人团团围住的场景一般表达的是敌意,被这样对待还笑着跟他们说话的话,那不就是被欺负了吗?”
陈盛破防了。
“你没事吧?”朱茗探头看他。
“还好。”陈盛做了几次深呼吸把情绪压下去,朱茗甚至怀疑他是想哭的。
于是她安慰道:“别太往心里去,可能只是因为有利益往来所以不好撕破脸,他们没素质是他们的事。”
她找到了很有说服力的角度:“你看禹成哥不也是好声好气的吗?他又没有被欺负过,说明就只是不想和那些人一般见识而已。”
“可算了吧,他也难呢。”陈盛苦笑,“他是没受过欺负,但他这人天生比较轴,他还真做不到‘不一般见识’。在他心里这些人老天就该降道雷下来劈死,所以心里一直憋着鼓气,就是看不惯他们又干不掉的那口气。”
“所以那些人又有点怕他?”
“怕他是因为真挨过他的打。”陈盛说着吹了个口哨,像是终于说到爽的部分的那种惬意,“说实话我本来没想到他会管。他当时一直知道我被人找事,但真正过分的那些行为都是背着人做的,没当着他的面。他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惹到眼镜蛇了,就一直处于观望态度。”
“那时候我好像是连他也一起恨上了。我觉得他其实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我保护起来,但他偏偏不愿意做;我也恨他道貌岸然的样子,他明明对所有人都慷慨仗义,可他就是不愿意向我伸出援手。我还恨他愚昧天真,恨他听不懂人话,明明我都掰开来揉碎了告诉他我被欺负的底层逻辑,可他就是不明白。”
“直到有一次他们特别过分,可以算是拳打脚踢,还专打看不出来的地方。”他右手握拳比划着,像一个和朋友分享英雄绘本的小孩子,“这时候林禹成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了。我就听见‘砰’得一声,一拳头直接就打在了眼镜蛇脸上。”
陈盛说着摊手,好像片刻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再也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人。你敢信吗?他不是不愿意帮我,只是不想用拉帮结派的方式。如果是单枪匹马上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
而故事里的英雄本人,此时却一身烟熏火燎的味儿,一脸疲惫地从汽车上下来。
回到家中,爸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还是个唧唧歪歪的老片子。
他爸闻着烟味回头瞅他:“不说今晚跟陈盛约的吗?怎么还抽上烟了?”
“遇上眼镜蛇那几个了,就……”
“什么眼镜蛇,你从小就这个死样,给人起外号一套一套的,大了也不改!以后生意相见,你张口也喊人家眼镜蛇?”
林禹成本来就心烦,被骂得脾气又上来了:“那这是生意场吗?我在自个儿家我还得注意这注意那的?”
“小处不注意,你迟早吃大亏!”林父剜他一眼,“也别带着陈盛抽烟啊,人家还没出社会,本来烟酒都不沾的,别给人带坏了。”
“放心吧,他玩得比我花多了。”
“你再胡说试试!”说着拐杖就已经翘起来了,“还有你那个领带,谁教你这么戴的?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
林禹成索性伸手把领带摘了。
“你看看你啊!跟陈盛一点好的没学——今年人家陈盛又是一等奖学金,听说还谈了个女朋友,漂漂亮亮的,成绩也优秀,陈盛早都去见过家长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陈叔,不用操一点心,就有这么好的儿媳妇……”
“那我能怎么着?你这么羡慕,我挖过来给你当儿媳呗?”林禹成冷着张脸说完,在父亲满口的混蛋声中上楼去了。

也是,这话当玩笑说都这么混蛋,真实操起来估计能把老头气昏过去。
这么想着,林禹成回到二楼浴室,哗哗地刷着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爸这么不信任他,也是因为禹成这孩子打小就不让人省心。
他从婴儿时期就是高需求,随着长大愈发精力旺盛,力气也大,还没上小学就犟得不行,大人说一句有八句等着。
当时老头还不搞棍棒教育,直到他一年级那年,那些孩子的家长带着鼻青脸肿的孩子们,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
那完全不是能有时间搞清来龙去脉的情况,毕竟一般人不会被这么多家长同时找来,而且那些孩子确实包扎得很吓人。
当时老头就觉得这孩子的性格大有问题,要是再不严加管教,迟早闯下大祸。
当然林禹成也还口了,他说他打人是因为看到他们聚众欺负陈盛,但是毕竟不敌对面好多张嘴。
最后大人们为了求证,一通电话打到陈父那里,陈父的声音满是莫名:“没有啊,没听陈盛说啊。他一直跟大伙儿相处很好的,小孩子一起玩难免磕磕碰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林禹成直接就要抢手机:“你胡说!你让陈盛接电话!你一门心思巴结佘家,你说话根本不可信!”
他爸上去就是一嘴巴。
“那你爸当时问你了吗?”另一边的朱茗问。
陈盛摇摇头:“他没有必要问我。这种问题只有一个正确答案,就是‘误会’。”
“那如果当时有人问你,你会说出真相吗?”
“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会一口回答你‘不会’。”陈盛耸耸肩,“因为只要仔细一想,就知道说出真相的结果是我和禹成一起被孤立。我把事情瞒住了,至少我还能跟大部队交好,再替禹成牵牵线,这样表面工夫做到位了,说到底生意都是可以谈的。”
确实是这个道理。朱茗点点头:“那如果是当年的你呢?”
“当年肯定会犹豫一下。”陈盛答得也干脆,“他在那种情况下跳出来,跟救世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那时候我可上头了,要真把我推到那个场合中,我可能真就不管不顾帮他作证了。但这不是没问到我头上吗?等我知道的时候,他都被他爸打过了。”
“哦……”朱茗一如既往需要消化个几秒,然后她问道,“那你这些年一定很自责吧?”
陈盛侃侃而谈的嘴巴一下子顿住了。
不过他很快缓过劲儿来,把话题继续下去:“多少也有点。当时我以为他再也不会理我了,我也不敢往他边上靠。但是很快我发现以前总跟他一起的那些人都不敢和他玩了——有些是对他打人的事信以为真,被爸妈告诫离他远点;有些纯粹是害怕,觉得跟他走得近自己也会被孤立。所以我就去找他了,解释说我不知道这事儿,他也没理我。”
他琢磨着:“后来我想了一下,我当时虽然因为没有‘出卖’眼镜蛇他们而成功融入了大部队,但是毕竟是被那样对待过,所以打心底里有点怕他们。我觉得我之所以不自觉地想往林禹成身边靠,其实就是去寻求保护的。一开始我还藏着掖着,担心这样会导致眼镜蛇又看我不顺眼,不过很快我又发现眼睛蛇虽然孤立禹成,但其实也被打出心理阴影了,所以又有点怕他。”
“之后我就肆无忌惮了。我去找他写作业,找他一块儿玩,反正他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我来了他就跟我玩。别看他表面一本正经,其实都是被他爸压得太死了,一说到去干点什么小坏事,他可是比谁都心动。”陈盛说着就笑起来。
他是想起了小时候问林禹成他爸的核桃串里有没有核桃的事。
其实他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林禹成就是对这些倒反天罡的事无法自拔,所以才投其所好地老提这些。
一般这种时候,林禹成还会先自我挣扎一下,好像很冷静地说一句:“关你屁事。”
但只要再稍作引诱,来一句“可你就不好奇吗”,他就会直接破功。
那天先是陈盛拿烟灰缸砸了一下,没砸动。然后林禹成推开他:“真没用,看我的。”
“咔”得一声之后,他得出结论:“有的。”
在陈盛朱茗还在车里聊天的时候,林禹成就已经刷完牙洗好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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