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by茶暖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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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陆玺,她因上回有点怕,所以踌躇了会儿,才发出很软的声音。
“周楚今……”
陆玺被她的小奶音萌得挤出一脸褶皱,不自觉也夹起嗓子:“原来是今宝啊,小今宝,真好听。”
“我叫陆玺,你可以叫我陆玺哥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动静。
堂屋下,他们一同循声望过去。
少年穿米灰色翻领开衫短袖,左肩拽着包,走至瓷缸附近。
一抹红日的光照进天井,落在他的黑色短发上,发质依旧蓬松,但长度利落清爽,耳骨上空空无物,很显疏朗。
狼尾发和耳骨夹都不见了。
陆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飞快开合眼睑,率先反应。
这不是他那飒气的帅爹吗?
“老大!”陆玺掷地有声,弹身而起。
纪淮周走近,眼风刮了他一下。
“你是真有办法啊!”陆玺把持不住崇敬的心,仿佛之前那一脚把他踹进的不是河里,是天堂,他捶捶胸口:“我言出必行,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陆玺信誓旦旦说着,不由盯着他这张脸看。
短发遮挡得少了,他的额头和脸廓都清晰露出来,比例优越,线条流畅,完全突显出了他立体的五官,尤其那双隐隐作蓝的冷瞳。
“哥,太顶了!”
型男啊!
陆玺在心里感叹。
纪淮周没搭理他,注视向许织夏,小姑娘正用一种吃惊又愚昧的眼神,怔怔看着他。
他鼻息逸出丝笑,声音都好似有了新的质感。
“不认识了?”
许织夏眼睫缓缓扑闪,逐渐明白过来。
哥哥剪头发了。
许织夏眼底迅速拂过笑,扶着下椅子,小碎步跑过去,挨到他腿边,仰高了脸:“哥哥……”
纪淮周掌心托住她小小的脸,手指拢着捏了捏。
小朋友的脸蛋吹弹可破,养了段日子,她比之前更粉雕玉琢了。
蒋惊春一句意有所指的笑语传来:“看来今年腊月,有人陪我喝冬酿酒了。”
纪淮周弯唇,眼皮抬上去。
“只是今年么?”
蒋惊春哼笑装腔:“自家酿的,明年还想喝,得看表现。”
许织夏的脑袋拱着他腰,纪淮周垂下眸,笑而不语。
那个曾被他杀死的风华正茂的少年的自己,如今奇迹般生还。
九月初行舟开学。
开学前一周,高中部入学军训。
所有新生都哭天喊地,只有纪淮周面无表情,毕竟港区那所国际中学的训练营,严酷程度在他眼里都不过尔尔。
唯一令纪淮周无语的,是陆玺和他分到了同班。
这个人真的很聒噪。
作为公知的陆家独孙,陆玺一向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从幼稚园起身边就有小跟班了,比如跟班时长十年的瓶子。
凡他过处,无不是江东小霸王过街。
首日班级报到,纪淮周踩着最后两分钟走进高一二班的教室,野生眉,唇色健康浅红,少年感中裹挟着丝丝劣性,身量很高,同样的蓝白校服在他身上莫名就美观了起来。
班里总有一两个老同学,但纪淮周是完全的新面孔。
他一进教室,笑闹声戛止,不管男生女生,屏息静气,惊艳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本就足够惹眼,结果陆玺还在寂静时,一声突兀的高呼:“老大!”
他雀跃地跳上讲台,亲密地搭着纪淮周的肩,大声宣告:“这我阿玦哥!以后都给老子放尊重点儿!”
纪淮周暗暗吸了口气,强忍住了揍陆玺一顿的冲动。
纪淮周的恶劣,在港区那几个帮派里都小有名气,如今重回新手村,他做了低调安稳的打算。
谁知刚开始,就被陆玺搞了个名声大噪。
他想起《无间道》里的经典台词——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好啊,去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陆玺简直就是那个对他说“对不起我是警察”的陈永仁。
军训期间,统一住校,纪淮周回不去棠里镇,离开前他和许织夏讲好了,让她去书院和阿公阿婆住一周。
许织夏当时乖乖答应了。
结果纪淮周不在的第一晚,她就委屈得想哭,又只愿意在哥哥面前哭,窝在床角,抱着小橘,憋得眼睛湿漉漉。
蒋冬青心疼得要命,哄她说,不哭,先睡觉,阿婆明天带你去看哥哥。
许织夏忙不叠抹抹泪花,躺下睡。
油绿的草坪,砖红色的田径场,每个班级都在各自的场地区域列队,少年少女清一色迷彩服,军姿整齐。
主席台旁的那棵香樟树下。
许织夏牵着蒋冬青的手,一眼就看见了纪淮周。
少年个子最高,站在队伍最后排的末尾,身形挺拔,大众的迷彩服也没能掩盖住他腰肩的宽窄比例,十分醒目。
他面朝阳光,帽檐下一圈荫翳,看不明双眼,但有汗水清晰地蜿蜒过他深刻的下颔线,有几滴落进衣领下锁骨的位置,颈间也覆着薄汗。
“记住,服从命令听指挥!没有任何借口!”教官的声音响彻四周:“抬头挺胸!”
太阳底下,温度炽烫。
教官严苛训话时,正好停在纪淮周身边。
许织夏皱着小脸,沉浸在发闷的情绪里,有些不高兴了。
他好凶。
为什么要凶哥哥?
许织夏突然挣脱了蒋冬青的手,嗒嗒嗒地跑向纪淮周,丁点大的身躯扑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纪淮周的胳膊。
纪淮周不明所以垂下眼,小姑娘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猝不及防,生生错愕了几秒。
随后胳膊就被她扯着,她眼底泛滥着心疼和护短,想要拉他离开。
纪淮周顾着纪律,绷了点儿劲,不让她拉走自己。
“听话,回去。”他低语。
怎么都拽不动他,许织夏嘴巴扁下来,眼巴巴望着他,哼出似有若无的低呜,似乎是舍不得他在这里受委屈。
纪淮周失笑,没压住上扬的唇角。
陆玺就在纪淮周左边,见许织夏来了,立刻浑身起劲,欣喜若狂,屏着气悄悄唤她:“今宝,小今宝……”
“闹呢?谁家的崽!”
教官被陆玺的声音引得调头走回来,一声呵斥。
纪淮周认命,语气低沉但有力。
“我家的。”他毋庸置疑:“妹妹。”
“替兄从军啊?”教官话落,队伍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教官一个扫视,声腔洪亮:“好笑吗?再站二十分钟!”
瞬间鸦雀无声。
教官可能是女儿奴,瞧着兄妹俩黏糊,装模作样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去把妹妹哄好了,五分钟后归队!”
望着纪淮周牵许织夏走出队伍的背影,隔壁陆玺都羡慕坏了:“今宝,还有我呢?”
他压着嗓子着急呼唤。
结果因不守纪律被教官罚跑了两千米。
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那天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二班的顶级帅哥周玦,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军训后几天。
那日清晨,去田径场集合前,半秃顶的班主任先到讲台,拍拍手示意噤声,知会道:“咱们班转进两位新同学,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话音望向门口。
两个少年相继迈进教室。
一个港式中分随性,花衬衫,衣领松垮,进门就携着上扬的微笑唇,逛自己家一般慵懒大胆。
另一个纯白衬衫循规蹈矩,纽扣扣到喉结下,鼻梁上一副薄薄的银丝眼镜,举手投足皆斯文。
光鲜洋气和清隽高贵,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风,但也有唯一的共同点。
外形都很中看。
教室里“哇”的起哄声时起时伏。
陆玺反应最激烈,一个跃身从座位跳起,震惊和兴奋掺半:“老乔?”
同时,讲台上的陈家宿胳膊高高挥到头顶,冲着陆玺同桌的纪淮周,一腔地道的港粤愉快开嗓。
“Morning!我好挂住你啊,二哥!”
纪淮周人懒散地靠着椅背,陈家宿凭空出现的刹那,他就深深蹙起了眉。
一个聒噪又张扬的不够,又来一个。
纪淮周险些都动了做回坏种的念头,当时就闭上了眼,把心底的情绪压下去。
大概他天生就不是与人为善的命。
沪城首富乔家长孙乔翊,杭市首富陆家独孙陆玺,港澳神秘的公子哥陈家宿。
以及长了张最高级上流的脸,尽管身家不比其他,气质却让人强烈感觉他才是巅峰王者的周玦。
尤其后来,纪淮周在棠里镇院子里砌花池的照片被私下疯传。
黑背心,黑胶手套,兽面耳骨夹,半扎狼尾发,身材有料……几乎所有女生都为此尖叫过。
于是意料之中,纪淮周成了行舟高中部万人迷的存在。
行舟学子出了校门都在吹捧自家配置,说他们行舟有自己的F4。
宿舍楼每层廊道的尽头,都安装有电话机。
纪淮周把手机留给了许织夏,军训住校那几天,他每晚八点回到宿舍,都会准时过去,给自己的号码打一通电话。
通话时,他眼底总会不自觉融起笑意。
若非知晓他有个六岁的亲妹妹,都要以为他是在哄女朋友。
每回纪淮周讲电话,陆玺都要狗皮膏药似的在旁边,求着他开扬声,现在又多了个陈家宿,还有被陆玺一道拖过来的乔翊。
这四位所谓的行舟F4成员,就这么聚在廊道尽头。
“哥哥……”
电话机里飘出小糯米团子的声音。
纪淮周明知却还是惯例问一句:“晚饭吃过了么?”
“吃过的。”小孩子讲话慢,拖着稚气的尾调,鼻音闷闷的:“哥哥,我想你回来……”
纪淮周略翘唇,都想象出了她在那边可怜巴巴的眼神。
“哥哥明晚就回。”
陈家宿倚着墙,盯着电话机,仿佛都能看见小孩儿的声音,匪夷所思叹羡:“这就是你的小baby?”
“小今宝超乖的!”陆玺莫名一股骄傲感,胳膊肘撞撞乔翊,挤眉弄眼。
有个妹妹可能是全天下男生的梦想。
军训结束后,行舟正式开学。
许织夏也要开始跟着纪淮周每天早起去学校了,上小学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犯难的不是人生首度迈进校园生活的许织夏,而是不会编辫子的纪淮周。
清澈的晨曦洒过青瓦,透射光斑。
院子檐廊下,他们前后坐了两张小凳子。
许织夏咬着吸管,一嘬一嘬地在喝牛奶,头发被身后那人拢在指间,一股股交叠成三股辫。
眼看着编到发尾了,扎上发圈,纪淮周一松手,辫子也跟着不知是第几次又松散了开。
纪淮周终于沉不住,用力叹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头柔软浓密的长发,陷入深思。
儿时独自被扔进俱乐部特训MMA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一定要辫子么?”
纪淮周显而易见地头疼:“哥哥直接给你绑上去成不成?”
许织夏扭过脸,茫然张张嘴,慢半拍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睛里隐约惆怅,但又依顺点点头:“好……”
“嗯?”
“听哥哥的话。”
怎么就这么乖呢?
纪淮周舔了舔下唇,反倒不得劲了。
行舟中学和附小的教学楼在校区的一东一西,纪淮周先送许织夏到了一年二班的教室门口。
进了校园一路都是各年龄段的学生,教室里更是乌泱泱的人头。
许织夏在儿童院总是孤单一个人,几乎没和同龄孩子打过交道,尽管在棠里镇的这个暑假,她没那么孤僻了,但一时间免不了怕生。
许织夏捏着他手指不放,小声畏怯:“哥哥,我想回家……”
纪淮周被惹笑:“不陪哥哥上学了?”
许织夏喉咙里颤出小孩子哼呜的声,脑袋蹭进他臂弯。
“小漂亮!”
这时,窗户里忽然探出一颗小孩儿的脑袋。
许织夏温温吞吞露出脸蛋,看到孟熙,不由一愣。
“你也在二班吗?”孟熙双眼散发期待的光芒。
那时许织夏和孟熙还不相识,但孟熙对许织夏而言不算生人,毕竟她们隔着茶馆那扇雕花窗,眉来眼去了两个月。
许织夏先昂起脸看了看纪淮周,再看回孟熙,轻轻点头。
“我们是同学!”孟熙欢喜。
陶思勉也挂出脑袋:“我也是我也是!”
短发的纪淮周剪去了不良的伪装,像黑色改邪归正成了白,孟熙和陶思勉都没那么畏惧他了。
“小漂亮哥哥,小漂亮为什么不进教室?”孟熙问。
纪淮周轻掐了下许织夏的脸肉,漫不经心:“我们家小漂亮胆儿小。”
孟熙正经说:“没事的,我们是她的朋友。”
这俩小鬼还蛮有意思,纪淮周好整以暇看过去:“那要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陶思勉立马举手:“我揍那个人!”
“行。”纪淮周懒懒一笑:“你要是没凑过,哥哥就揍你。”
“啊……”陶思勉傻眼。
许织夏被逗笑,又难为情,脸埋回了纪淮周腰际去。
孟熙就像一团热烈的火,烧向许织夏,多年后她也总在得意,声称周楚今是她用一支兔子糖画换来的好朋友。
纪淮周站在门口,看着许织夏和他分开。
她双手攥着书包的肩带,试探地慢慢走向教室。
纪淮周仿若看到了平行时空还是小孩的自己,那回不去的十年还未曾发生,但许织夏不是他,他永远不会让她成为把自己燃烧成灰烬,然后用余温活着的纪淮周。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该是一只保护小兔子的狼。
“小尾巴。”
她回过头,纪淮周骨相冷冽的眉眼间,浸没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放学了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许织夏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渲开笑意,“嗯”声应他。
她挥挥小手:“哥哥再见。”
“Only that day dawns to which we are awake. There is more day to dawn. The sun is but a morning star.”
——唯有清醒才是真正的破晓,破晓不只一时,太阳也无非是颗晨星。
第14章 海棠依旧
那年京市幼儿园门口,荒凉的胡同里,自言自语爸爸妈妈再见的许织夏,如今,又说出了一声再见。
下午放学,教室门口都有父母,许织夏总能透过玻璃窗,准时瞧见纪淮周闲闲倚着。
坐在班级等待被接回家的孩子里,她也是其中一个。
她不再是儿童院语言不通,饱受排异的小孤女,更不是频频被领养家庭遣退回的丧气鬼。
而是一个每天都期待回家的小孩儿。
许织夏安稳地住在棠里镇那间只属于她和哥哥的小院子里,养着一只小橘猫,和小花池里一片名叫罗德斯的花苗。
养了几个月,小橘都肉嘟嘟了,花苗却还只是绿叶子。
许织夏老是蹲在花池边,托着下巴怅然,但翌日依然继续为它灌溉。
因为哥哥说,它会开的。
每个要上学的清晨,周清梧都会来电话,提醒他们不要睡过头。
周清梧的电话就是闹钟,一响起,许织夏永远准时起床,反而纪淮周半梦半醒敷衍两声,手机一甩,脸压进枕头里又睡回去。
等许织夏再回到房间,他总是还没起。
许织夏穿着小学部的夏季校服,跑过去,书包在背上摆荡。
“哥哥,哥哥要迟到了……”许织夏趴到床边,摇晃纪淮周的胳膊。
“起……起……”
他懒哼,却又半天不睁开眼。
从棠里镇到行舟,他们有时走到镇子口坐公交,有时出门遇上了,就坐南渡口的摇橹船,横渡也不算慢,船伯伯永远主动捎他们。
睡懒觉的是纪淮周,但路上犯困的无例外都是许织夏,特别是坐摇橹船上学的时候。
粉墙黛瓦间,绿水泛舟,时而穿过桥洞,耳边有河面的风,和船桨的划水声。
船篷里,许织夏两只小手捏着肉包子咬着吃,轻晃的船身像摇篮,她眼神渐渐迷离,眼皮一颤一颤,开开合合,嘴巴惯性慢慢嚼着。
突然昏睡过去,她脑袋歪掉下来。
纪淮周眼疾手快,伸过手掌,托住了她的脸。
她没醒,脸蛋的重量沉在他掌心,两颊还微微鼓着没咽下的肉包子。
六岁的小女孩儿,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甜。
纪淮周鼻息透出轻笑,拿手机给她拍下来。
曾经,许织夏很讨厌雨天,她在京市的雨天被丢弃,在港区的雨天不知何去,但自从来到棠里镇,许织夏越来越喜欢雨天。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青瓦上,水珠滚落下瓦檐,连成条条丝线,青石板反着水光,瓷缸里的小鲤鱼躲到荷叶底下。
她坐在书院的堂屋,安安静静写作业。
哥哥就在旁边躺着摇椅,一只手枕在后脑,一只手握着本全英文的书在看。
许织夏最喜欢那时,听雨滴滴答答的惬意和安然。
陆玺和陈家宿通常也会在,一人一只游戏机,被纪淮周赶到檐下,不允许影响许织夏写作业。
这两人起初不对付,因为纪淮周。
按照辈分,陈家宿和纪淮周算是表兄弟,如果说瓶子是陆玺的十年小跟班,那陈家宿就是纪淮周的十年小跟班。
陆玺不服气,某天在教室宣称,他才是老大的嫡长弟。
“我心里除了阿玦哥和纪淮周,没别的男人。”
正做卷子的乔翊抬头,瞟了他一眼。
陆叔说陆玺没人陪寻死觅活,他父亲再三考虑,才把他从沪城中学转到行舟。
“哈?”陈家宿提着眼角疑惑,回头看向后桌的某人,带着不明意味的笑:“纪……淮周?”
纪淮周撩了下眼,飞去个冷冷的眼神。
陈家宿豁然,港普浓重,自圆道:“噢,航模嘛,我二哥也好强的。”
陆玺回惊作喜,说阿玦哥简直是他命中注定的哥。
后来陈家宿从港区空运了架模型歼击机送给陆玺,那是纪淮周前几年亲手设计的,全世界仅此一架。
陆玺能屈能伸,原地和他结为好兄弟。
两人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吃喝玩乐一下就玩儿到了一起去。
乔翊撑着伞,走进书院的时候,他们俩正在互相嫌弃对方没眼看的操作。
“老乔,”陆玺捕捉到乔翊拎着盒小蛋糕,喜上眉梢:“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蛋糕了!”
乔翊胳膊躲开,不让他拿到,雨伞晾到廊檐下,走过去把蛋糕放到许织夏面前:“给今今的。”
这几个哥哥常来书院,见得多了,许织夏就不认生了。
尤其乔翊,一身风光霁月的干净气质,平时惜字如金,不爱讲废话,但开口了就一定礼貌得体。
只是不知是否家教过分规严,他不会轻易做出表情,脸上从来没有明显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冷静的样子。
但面对小朋友时,他薄镜片下的琥珀眼瞳里,还是会不经意掠过温柔,没让许织夏感到排斥。
许织夏温声细语回答:“谢谢哥哥。”
小姑娘的声音糯糯的,听得人心软,陈家宿凑上去:“我呢,妹妹。”
许织夏温顺:“哥哥。”
随即又迎上陆玺投过来的羡慕的目光,许织夏温吞想了下,也小声叫了他一声哥哥。
几个背景硬到在学校都为非作歹少年,此刻或深或浅都是一脸慈爱和宠溺的笑意。
好像妹妹崽要星星,他们能占领整个银河系。
只有摇椅上的人似乎不怎么愉悦,脸前的书移下去,露出那双蓝到透黑的眼。
纪淮周斜眸看过去,眼神耐人寻味。
几个哥哥离开书院后,许织夏抱着语文书,从太师椅里滑下去,小步子跑到纪淮周边上。
她乖乖地把语文课本递过去:“哥哥,背书。”
纪淮周没接,视线禁锢在自己的英文书上佯装很忙,嘴上却有空阴阳怪气:“你怎么不跟他们回家呢。”
许织夏一声绵软的疑问似有若无,懵懵懂懂的,眼看着他瞥过来一眼。
“谁你都叫哥哥啊?”
许织夏无辜眨眼睛。
哥哥好像不高兴了……
从那以后,她叫别人都在哥哥前加上了名字,纪淮周要求的。
他说,哥哥只能有一个。
青石板路多有洼地,下雨了,她的小皮鞋容易进水,纪淮周会勾住她的腿,单手抱起她,单手擎着伞,自己踩着水,走在小镇阴雨连绵的街巷。
许织夏搂着他肩颈,看着隔绝在伞外的雨,被他带回家。
这是许织夏喜欢雨天的另一个原因。
平时他们都住在棠里镇,但周末,纪淮周时不时就带许织夏上明家住个两晚。
每回他们过来,周清梧都欢天喜地,提前备上他们爱吃的,明廷也会特意腾出时间留在家里。
纪淮周不置一词,但周清梧心照不宣。
他是知道她想女儿了。
“宝宝这周开心吗,在学校怎么样?”晚餐时分,周清梧总会问问话。
许织夏握着她的小勺子,从碗里抬起脸,唇周沾着米粒和酱汁。
她想了想,眼神飘忽,望着周清梧,心虚回答:“哥哥没有赖床……”
纪淮周一筷子腰果刚扔进嘴里,闻言一愣,还没给出反映,下一秒果然被训话了。
“你又赖床了?”周清梧严正问。
纪淮周百口莫辩,瞧着模样呆萌的许织夏,无奈笑了两声,认了。
小孩儿想给他打掩护,结果没明白人家意思,欲盖弥彰。
“解题思路很简单,重点要抓住小球抛出前后的速度和位移过程,我们设小球的质量为m,空气阻力为f,根据牛顿第二定律分析,mg+f=ma……”
教室里,吊扇吱呀吱呀飞速转动,班主任中气十足,粉笔咚在黑板上,书写出沙沙的声。
纪淮周一只胳膊搭着桌子,一只胳膊肘后压在椅背上,人半斜,倚着窗下的墙壁。
整堂课,他的目光都定格在斜对角的女生身上。
他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但记得她今天编的鱼骨辫和先前周清梧给小尾巴编的差不多。
女孩儿的辫子有这么难么……
纪淮周不由抬手,拇指撑着下颔,食指横到人中的位置略微摩挲,眉头凝起来,一副沉思状。
“周玦——”
纪淮周回神,视线移向讲台。
班主任笑眯眯,似乎对他认真思考的样子很满意:“这道题你来回答。”
纪淮周没起立,人依旧散漫靠着,扫了眼黑板,心算两三秒,面无表情出声:“X1=1m,X2=0.5m,总位移1.5m。”
这种基础知识点他早学过了。
谁知班主任顿时变脸:“我才讲到第一小题!”
“……”
“你刚刚看谁呢?”
全班回首望向后排的纪淮周,女生们都不放过这个能明目张胆看他的机会。
纪淮周油然而生落魄感。
这要是在港区,可没人敢这么怼他或围观他。
纪淮周余光扫过右边正趴着会周公的陆玺,面不改色踹过去一脚。
“嗯?”陆玺酣梦惊醒,两眼茫茫,哈欠连天:“老大……”
班主任被转移注意力,恼火地迈下讲台去管教陆玺,意外瞟见前桌的陈家宿在桌底下翻着本漫画。
“看到哪儿了?”班主任幽幽问了句。
陈家宿状态投入,可能以为是陆玺,一口港普打诨:“哎呦,路飞还没开始营救嘛……”
教室里一阵哄笑。
陈家宿有所察觉,慢慢抬起脸。
班主任突然探身越过陈家宿,一把抽走乔翊笔下的卷子,定睛一看,全国英语高考卷。
乔翊:“……”
当天放学,四人被留在办公室写检讨。
腕表上指针一圈转过一圈,纪淮周每看一眼,心里就多焦躁一分,胡乱糊弄了两行,睇见乔翊在检讨纸上默写英语文章,陈家宿满页繁体字,而陆玺纸上一句“对不起,老子触犯天条了”。
纪淮周顿时感到坐在这里很蠢。
啪的一声丢了笔,在其余三人诧异的目光下疾步而去。
纪淮周迈开长腿,飞奔过走廊,远远就看见了高一二班门口的两个小女孩儿,正朝着教室里望。
他的步子慢慢停下来。
孟熙和许织夏手拉手,一见他,孟熙倏地肃起小脸:“小漂亮哥哥,你今天怎么没来接小漂亮!”
纪淮周喘着气,被小孩子劈头盖脸一顿谴责,哑口无言。
把许织夏交给纪淮周后,孟熙才放心回家。
夕阳降温的橙光染得教学楼长廊里半明半暗,纪淮周迎着余晖蹲下来,见她双手捏着书包肩带,眼圈都憋得红了。
许织夏别开脸:“哼……”
纪淮周不经意勾唇,拧拧她鼻尖:“都敢哼我了?”
她闹小别扭,闷着不理他,纪淮周便又问:“自己就过来了?这么远。”
他一问,许织夏眼泪就兜不住了,晃在眼眶里,哽咽着看向他时眉眼间情绪委屈得不行,马上就要哭出来。
“大家都走了……”
纪淮周呼吸窒住。
她这湿漉漉的眼神,他都要感觉自己才是真的触犯天条了。
那个黄昏,纪淮周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蹲着哄了许织夏很久,说哥哥来晚了,但是不管多晚哥哥都会去接你的。
他十几年的好脾气全给了她一个人。
“就算只剩半条命,哥哥爬也爬到你面前,好不好?”
“哥哥永远不会丢下你。”
他再三保证,许织夏低着脸,泪珠子滑到下巴悬着,终于鼻音浓重“嗯”了一声。
纪淮周慢条斯理地揩去她的湿痕,再打开胳膊:“哥哥抱抱。”
许织夏抽抽鼻子,很快就原谅他了,依顺地偎过去,脸蛋埋进他的颈窝。
从此以后,纪淮周再没有失约。
哪怕自己旷课。
忽而某天起,纪淮周会编辫子了,而且有模有样。每天清晨,许织夏就坐在院子里,由着他给自己梳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