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by茶暖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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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走过千万遍,可没有一回走得像今天这样陌生。
海棠树没有了,生活的痕迹没有了,处处商业化后的铜臭味,曾经在市井坊间里,过着普通浪漫日子的大人们,都慌慌张张忙于捡碎银几两。
闷热的天里,让人透不过气。
似乎是到了表演的时间点,游客们都蜂拥着涌向武道馆的方向。
许织夏逆着人潮,向他们的院子走去。
目光定格在远处院门拉环上紧扣住的锁。
许织夏懵然,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下午三四点钟橙红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幻听到有电影频道放出上海滩的伴奏。
“我对上海来说,只不过是个过客,我做完要做的事,就会离开这里……”
隔世经年的回忆交错。
许织夏恍惚停留在了某个重叠的时空。
如海浪撞向她的旅客,在那一刻都化作了模糊的风拂面而过。
其中站着个小女孩。
她稚气的眼眸里弥漫着局促不安,和对未来的茫然。
“跟上啊,小尾巴。”
空气里扬出一声不着调的懒腔,许织夏看见她仰起脸,跑过来,小女孩虚无的幻影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许织夏回首,去望她奔去的方向。
等在那里的那个叫周玦的少年,双眼半阖在西沉的日光里,唇边弯着括号,隐约一丝痞里痞气的笑意。
许织夏失着神,濡湿了双眼,持续四年的坚强,须臾之间溃散成粉末,在风中散尽。
哥哥……
她依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发生任何事。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形同陌路。
中医药馆的雕花木门敞开着,香椿木中药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几个药师在忙碌抓药。
许织夏经过时,柜台前正喧闹。
“喝了你们这什么定心汤,我咽喉肿痛好几天了,就晓得开在景区的中药馆不靠谱!”中年男用力拍了几下柜台。
女生短袖塞在高腰阔腿裤里,晃着手里的单子,不卑不亢:“白纸黑字写着呢,患者是你老婆,又不是你。”
“东西没问题我怎么不能喝?”
“你老婆要活血才喝,你个火男喝个什么劲啊?”
“我……”
女生呵笑:“您可真会谨遵别人医嘱。”
没两分钟,中年男就被气得夺门而出。
许织夏直愣愣看着女生的背影,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里陡然间酸酸麻麻。
喉咙哽咽,她轻轻唤了声:“熙熙。”
孟熙脊背显而易见一僵。
似乎是对猝不及防听见的这一声匪夷所思,过了好些秒,她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许织夏很想牵出一个笑容,但又因犯错,望她的眼神惴惴不安。
孟熙绷紧了脸,压抑着心口剧烈的起伏,过了很久才闷闷出声。
“周楚今。”她表情生硬,冷言冷语:“你还知道回来。”
许织夏红着眼眶,心一瞬跌到谷底。
果然孟熙很生她的气。
她一消失就是四年,有什么理由得到原谅,正是因为孟熙是她最好的朋友,许织夏不敢去找她。
许织夏鼻腔涩涩的,垂下脸,道歉的话哽着正要出口,一团身影箭步冲到她面前。
许织夏反应不及,被孟熙撞得踉跄了下,接着被她使劲抱住。
低气压只有那个短瞬。
孟熙根本装不了,不顾行人眼光,下巴压着她肩,千丝万缕的情绪都凝聚在呜咽里,撕心裂肺痛哭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
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回来了。
许织夏肩颈被她的胳膊搂得很紧,她用力回抱住她,忍不住也发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嘴唇颤抖:“对不起……”
孟熙放声哭着,猛地摇头。
许织夏泪珠子簌簌地落。
在美国四年,许织夏没有一分钟忘记那年隔着茶馆木格窗框,和她眉来眼去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那年初入学校,胆怯不敢进教室,那个从一年二班的窗户里探出脑袋,一声小漂亮,满眼期待光芒看着她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她在空荡的教室里泪盈盈委屈,那个牵着她去高中部找哥哥的小姑娘……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朋友。
不辞而别的四年,心中仍有温柔。
她们从来不是表面朋友。
两个女孩子都哭得喘不过气,四年的辛酸,但这一刻眼泪又咸又甜。
那天晚上,许织夏没有回别墅。
她去了孟熙家里,女孩子久别重逢,是会有讲不完的话的,她们要钻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从前在行舟上学,许织夏吃过孟阿姨做的蛋饼,喝过孟爷爷煎的定心汤,孟爷爷和孟阿姨见到她,都喜不自胜。
许织夏听着一声又一声的“今今回来了”,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东西是不会失去的,存在了,就恒久存在。
四年前的她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不知道纪淮周的事,以为他们兄妹俩都是出国深造了,所以晚饭时会问起他。
孟爷爷说:“今今,你哥哥呢?”
许织夏两颊鼓着,一时间无言可答。
“阿玦这小子,我记他一辈子。”孟爷爷搁下小酒杯,忆往昔:“当年我要收他为徒,把我们老孟家百年中医文化都传承给他,哼这小子不干。”
孟熙给许织夏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哎呀爷爷,周玦哥造飞机造火箭的料,在你的小医馆里多屈才啊,你别耽误人家。”
许织夏筷子轻戳着碗里的红烧肉。
她什么都没忘,但她不会再痛不欲生了,只是怀念过去时也会怅惘,因为过去里,有她想要却再也得不到的人。
“哥哥还没有回国。”许织夏抬头,眼底融着笑:“我也好想哥哥啊……”
许织夏太久没住在棠里镇了。
当晚住在孟熙的房间,听着窗外临河的水流,她无比想念他们那间被上了锁的小院子。
许织夏和孟熙躺在被窝里,许织夏想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原因,又不知从何讲起:“熙熙,我……”
“我知道。”孟熙和她挤着同一个枕头:“周阿姨都告诉我了。”
小夜灯的暗光里,她们注视着彼此。
孟熙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我们小漂亮受苦了。”
许织夏水光微闪的眼睛一弯,回了她个释然的笑。
那晚她们聊这几年的棠里镇,聊她在斯坦福的生活,聊了很多很多,聊到深夜不知几点,困意渐染,孟熙睡过去前,迷迷糊糊骂了句陶思勉。
许织夏无声笑了下,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走到阳台。
商业化前的棠里镇,每到夜晚就灯火阑珊,整个小镇共同沉眠,而今华灯高挂,有种古代的盛世景象。
许织夏伏在阳台的护栏边,举在耳旁的手机在十几秒后接通。
许织夏眉眼间一片柔和:“你还没睡。”
空气凝滞片刻,对面的声音没有情绪:“打错人了。”
“没有打错。”许织夏遥望对岸小桥屋檐的街景,深夜前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商铺,总算都暗了。
她温温甜甜:“我就是给你打的,哥哥。”
“我这儿不到八点。”纪淮周似乎一个字都不信,她的电话,能想到她那个学长男朋友,甚至能想到美国那个花花公子里斯,也轮不到想他。
许织夏恍神:“我忘了……”
当时纪淮周在英国,在那间纪淮崇坐过十三年的书房,欧美古典风庄奢气派。
他阖目仰在书桌前的真皮椅里,喉结轮廓明显,人在暗沉中很颓然。
有句话叫,行为一旦失控,永远无法弥补。他在地下拳馆那夜平静的暴怒,不能够归咎于意乱。
毕竟半句虚假都没有。
再亲的兄妹,也该有各自的生活。
那夜过后,她的想法无疑是会更坚定,怎么还会闲来无事想着他。
“三更半夜,给你的畜生哥哥打电话,怎么,”他故意停顿,鼻息间透着丝自嘲的笑:“我是小三么?”
许织夏太清楚他的脾气了。
那夜他在沉闷的血红色暗光里暴露了獠牙,俯身囚禁她在臂膀和身躯之间,嗓音低哑浑浊,混着不加掩饰的烫气,一声一声烧着她的耳朵。
却也只是把她锁在他圈下的安全区,他的獠牙再失控也不会咬住她的皮肉。
他不会伤害她,他只会变本加厉伤害自己。
许织夏自己都没理清自己的态度,这件事还是暂且避开为妙,于是岔开话:“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不管是不是台阶,她都有意在给彼此时间缓冲。
但纪淮周是个不喜欢给自己留余地的人。
“你哥哥真实的一面,还没看清么?”他沉着声,一竿子插到底。
许织夏在他的话里安静呼吸。
看清了,可是现在的她,并不觉得他有错,就像当初的周楚今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永远没有错。
如果有错,错的也是世俗,不是人。
“哥哥,我今天回棠里镇了。”许织夏突然说起,如同小时候,和他讲话尾音下意识拖长:“我当时就在想……”
“如果你在就好了。”
纪淮周不语,但许织夏能依稀感觉到他深沉的气息。
他今晚还算冷静。
许织夏借此想将眼前的矛盾说开。
“哥哥,我那天说我词不达意,指的是兄妹该有各自生活的那句话。”
许织夏看着河面流淌着的斑驳光影,声音和晚风一样轻:“我是想说,我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可是我的男朋友,你这不许那不许,我都找不到人了。”
面具揭都揭了,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电话里的人就这幅样子摆给她看。
对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低哂。
“我不是人?”
他不满意的语气显着。
许织夏心扑通了瞬,夜色使人沉静,她没有不知所措,反而因他的反应,唇边不自觉抿出一点弧度。
她得收回觉得他今晚还算冷静的想法。
无言了段时间,纪淮周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再跟她说话:“哥哥问你。”
许织夏乖乖“嗯”声。
他似乎很较真,或者说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半晌的默不作声,他沉哑的嗓音如有砂石磨过,又带着天生的漫不经心。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许织夏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绪在怔愣中逐渐放空。
不知过去多久。
她听见自己梦呓般喃喃道:“会……”
【他在寺院内,我在俗世中。
杭市古刹,黄墙上咫尺西天,一面照壁,净土只有半步之遥,但寸步千里。
——纪淮周】
英国伦敦,纪家老宅。
宫殿式宅邸古老而庄严,占地大几公顷规模宏大,主宫周围有几幢附属宫堡,和十几英亩的花园。
宅邸主书房。
手机从耳边慢慢落下去,胳膊挂到座椅扶手,指尖有几分颓废地下垂着。
纪淮周没动,目光内是他所处之地,他歪着脖颈,一点点巡视而过。
地板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天鹅绒窗帘暗红,墙面丝绸印花,圆形穹顶上精致的浮雕和彩绘,巴洛克结合古罗马风格尽显奢华。
一间私人书房,宛如一座藏书阁。
回廊书柜足有三层高,展示着大量稀有手稿和古董书籍,有挂梯直上,可走动。
三面书柜的廊道前都围着金丝护栏网。
置身其中,像个拘禁他的巨大囚笼。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会。”
纪淮周胸腔一股子难忍的闷堵,好像有尖锐剜过,又被什么死死捂住不让血喷涌出来。
她最想要的,是那个曾陪她在市井长巷,陪她生活在一片清净之地的周玦。
但纪淮周能给她世间任意的珍宝,唯独给不了她柴米油盐。
周玦和纪淮周在她心里,就如前世今生的棠里镇,从聚拢着鲜活的烟火气,到商业化后死气沉沉的铜臭味。
她喜欢前者,不愿接受后者。
只不过因为它还是棠里镇,她才没有避之不及。
杭市有座千年古寺,黄色的照壁墙上,书刻着四个字——咫尺西天。
咫尺之内就是无思无虑的净土。
而纪淮周却隔在墙外,被困在庸俗的尘世里勾心斗角。
书房三面封闭,出门的画廊通往宅邸更深处,只有一扇彩色玻璃高窗通往宫堡外的花园。
纪淮周望着那扇玻璃窗,疯狂想要敲碎它。
门口在那一刻响起动静,牛津鞋和虎头金拐拄地的声音,都被厚重的地毯吞没。
纪淮周没有回头,但眼神随之凛冽。
“你现在是越发狂妄了,纪淮周,还需要我亲自请你!”纪世远沉沉咬字,一句冷肃掷地有声。
纪淮周正是对自己身份深恶痛绝的时候,这个名字冷不防砸进耳朵里,他本就烈的脾气一下子冰冻到极点。
“请要有请的姿态。”
纪淮周斜眸过去,睇着在他旁边两步开外站定的老者,寒声讽刺:“位高权重的纪董,这么点道理都不懂么?”
纪世远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泄露太多表情,但金拐猛一怼地,还是暴露了被他激怒的情绪:“你给我站起来!”
纪淮周置若罔闻,仍旧仰在那张棕红皮椅里。
见两人间气氛剑拔弩张,钟遒在旁边适时提醒:“少爷,伊迪丝夫人领着小姐,已在会客厅等候您多时了。”
纪淮周冷笑。
老东西一心同英贵联姻,要他娶什么公主小姐,这几年他已经不知道甩了多少贵族的脸了,恶劣又风流成性的名声在阶层内远扬,没想到还有不怕死的。
上流社会的人,真就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纪淮周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非要我见,怎么着,那是我未来后妈?”
他讲话带刺儿也不是一两天了,纪世远习以为常,也习惯他这散漫的作风,他浮浪荒淫,纸醉金迷,这些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不做出身败名裂的事,这个圈子里男人如此太过寻常。
他爱玩就玩,但联姻不容商量。
“准你出英国几个月,一身傲骨又回来了?”纪世远眼周褶皱深陷,沉淀着上位者年久日深的矜骄:“淮周,想要自由,只有照我说的做,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次忠告。”
纪淮周轻蔑嘲弄的话随口就来:“我也劝你,趁早再生个儿子,过两年可就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纪世远没恼,不愠不火说道:“四年了,还想着那个小女孩儿是吗?”
纪淮周眼眸一眯。
听见纪世远又说:“我告诉过你,在这个位置上,利益才是最深的感情。”
纪淮周敛眸,死寂半晌后,喉间发出暗沉的声音:“周故棠和纪淮崇两个名字,这些年来,有没有让你后悔过哪怕一秒?”
纪世远金链老花镜下钻蓝色的眼瞳深沉不乱,不作正面回答,只说:“人可以没有感情,但离开权势,你什么都不是。”
空气凝固,陷入漫长的僵局。
终于纪淮周双手搭着扶手,慢慢悠悠起身,眼睫下压着阴戾的激浪,面向他冷血的父亲。
两双韧劲相仿的眼睛,对视间似有刀剑交锋。
“淮周,别逼我用手段。”
纪淮周情绪不达眼底,看似如同四年前弱势,被逼无奈向他低头:“当然,谁让您有我的死穴呢。”
纪淮周向门口走去。
和他擦肩时,纪淮周又顿足。
“对了,父亲。”纪淮周咬字清晰,下巴朝并肩的纪世远微微一侧:“你不屑的感情,有人可是想捡的。”
他耐人寻味瞥一眼钟遒:“是吧,钟遒叔?”
钟遒接到他暗示,不易察觉垂下眼。
纪淮周没去看他们的表情,话落便重新迈开腿,回过脸的同时,他懒洋洋勾起了唇角。
那张神情不显山不露水的脸,在纪世远看不见的地方,瞬息之间变了。
像个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待到猎杀时分,眼中无法窥探的城府显露无遗。
许织夏在孟熙家住了几日。
正逢暑期,千寻集团对棠里镇这个新景区的招商和营销又格外卖力,许织夏在这里的几日,棠里镇旅客时刻爆满。
她深切感受到,棠里镇再回不到以前了。
从前在水乡安居的本地人,不少都迁移了出去,更替进这里的是各路商户,在此做生意,卖着平庸毫无新意的烤串奶茶,和各种与网购无差别的小商品。
伴随她童年和青春期的棠里镇,是一幅在绿水之上铺展开的画卷,入眼是烟雨江南纯粹的古韵。
而现在,甚至还有“我在棠里镇很想你”的网红路牌,矛盾地竖在青石小路之间,像方枘和圆凿,格格不入。
许织夏能够直面这个自己逃避了四年的现实,但心中万分可惜的是,在如今千镇一面的现状下,棠里镇终究也随波逐流,被开发成了和仿古新镇没有区别的商业地。
而千寻集团却以“千年古镇”为噱头博眼球,大肆宣传,广告营销天花乱坠。
可棠里镇不是这样的。
这里曾有很多百年历史的作坊,比如修齐书院旁,那间手工制作油纸伞的小作坊,伞面手绘,阿公阿婆曾经就常去帮忙题字作画,后来去的是她。
许织夏一直认为棠里镇卧虎藏龙,看似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其实都身怀令人惊叹的技艺。
这些都是棠里镇千年留承下来的文化,是棠里镇的灵魂,是棠里镇的风骨,是其他任何一座古镇都无法替代之处。
就算不再只属于她。
棠里镇也应该是唯一的。
许织夏记得哥哥曾告诉她,不管棠里镇有没有商业化,都不要去怪李伯伯他们,因为他们也要生活。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棠里镇走到今天。
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周楚今,变回了许织夏。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四年过去,许织夏从斯坦福研究生毕业,孟熙也从山城大学本科毕业,而陶思勉还在乌市,毕业论文没过关,看情况再过大半个月才能回。
“就你拖后腿!”孟熙在电话里骂他:“我和今今玩去了,不带你了!”
陶思勉叫苦连天,说别啊别啊,我们吉祥三宝,怎么能三缺一呢。
许织夏在那时显得尤其温柔善良:“你慢慢写,陶思勉,我们等你回来。”
陶思勉感动:“我们今今就是人美心善!”
“陶思勉你内涵谁呢?”孟熙阴恻恻。
陶思勉低咳,勇敢说着怂话:“你、你可不要美人先告状……”
孟熙哼声给他挂了。
许织夏趴在孟熙肩头笑。
孟熙自小学评弹,但大学读的是了不想干的市场营销专业,她回孟爷爷这里待了段日子,得住回市里的家,有几个工作面试在即。
她们都不是小孩儿了,许织夏也得考虑工作问题,但不急在这一两天,她想先去金陵看看阿公阿婆。
这回分开并不痛苦,因为她们随时能再见。
杭市到金陵的动车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那天周清梧开车送她到动车站,进安检前,周清梧轻轻捋顺她耳边的发丝,牵挂道:“宝宝到了阿公阿婆那里,报个平安。”
“好。”许织夏乖声笑着。
正想告别,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许织夏睁圆了双眼,唤出一声:“谈近学长!”
谈近循声看见她,不可思议中夹杂着惊喜,穿梭过行人快步走近:“学妹?”
他不忘和周清梧打招呼:“周阿姨。”
周清梧很喜欢谈近,知道两个孩子有可能,态度相对热情:“你这孩子,怎么到杭市了也不跟阿姨说?”
谈近笑着大方说明:“阿姨,我刚下飞机,马上要转动车去金陵。”
周清梧露出惊奇的表情,笑他们的缘分:“你也要去金陵?”
“对,去听金陵师大理论心理学学术年会。”谈近从她话间心领神会,看向许织夏:“学妹也是?”
许织夏笑吟吟回答:“我去看两位长辈。”
有的人日日夜夜等待,却等不到一场因缘际会,而有的人,人海茫茫,相遇这件事,无意之中就水到渠成。
命运是无解的,或许缘浓缘浅都在不经意间。
许织夏和谈近是同一列动车,有人陪同,周清梧便放心离开。谈近自然而然恳请换座,顺利坐到许织夏身边的座位。
他们都没有因斯坦福的告白而难堪,相处一如既往地和谐,可能是谈近说了,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所以许织夏依旧能坦然面对他。
蒋家的司机在金陵动车站接到许织夏,谈近原想同她道别,自己前往酒店,但司机转达蒋惊春的话,说请周楚今小姐的朋友一起用晚餐。
长辈邀请,却之不恭,两人便一同坐上了蒋家的车。
“你以前叫周楚今?”谈近好奇问。
车窗外的风扬着她的长发,许织夏回眸不动声色,带着浅浅笑意:“嗯,原来的名字。”
谈近没有追问:“都很好听。”
金陵城民国风情浓郁,俗话说一条颐和路,半部民国史,这片街区宽阔,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惬意悠闲,许多公馆和独栋老洋房藏在闹市里。
道路两边都是历史悠久的梧桐树。
抛开政治与形象不讲,蒋校长那句为美龄小姐种梧桐的流芳美言,至少在当时,毋庸置疑是浪漫的。
蒋惊春和蒋冬青就住在颐和路的一栋花园洋房里。
他们早早就在门口盼着,车子驶近还没停下,就都迫不及待上前去。
“阿公阿婆!”许织夏钻出车厢,雀跃地和他们相拥。
蒋冬青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和脸:“我们囡囡越大越漂亮了。”
蒋惊春也喜出望外,和谈近对上视线,谈近极有教养地略一鞠躬,礼貌道:“老先生老夫人,初次见面,我叫谈近。”
蒋惊春端详他两眼,点点头满意一笑:“一表人才,文质彬彬,不错不错。”
蒋冬青好笑,瞪他一眼,示意他收敛。
“年轻人,进屋进屋。”
蒋惊春招呼谈近不用客气,蒋冬青又训他一句:“你急什么,人孩子行李还没拿上。”
“我不急,”蒋惊春乐呵:“屋里的人要等急了。”
他语焉不详,许织夏没察觉异样,被蒋冬青两手握住带进洋房。
蒋惊春和谈近慢慢跟上,就这么一小段路,两人就聊上话了。
“年轻人,是要去金陵师大参加学术会议?”
“是的,金陵师大是国内心理学的发祥地,理论心理学研究很值得学习。”
“金陵师大的心理学专业实力确实很强,不过近些年,心理学历史和理论的发展似乎不太乐观啊……”
一老一少在后面聊着,蒋冬青在前头拿出拖鞋:“囡囡快进屋里坐着,外面天热。”
许织夏应声,换上拖鞋就往屋里去。
在阿公阿婆这里,就如同在书院,她会下意识当做自己的家。
老人家身体健康就是福,见他们手脚都灵活自如,许织夏喜形于色,笑盈盈的。
拖鞋趿拉出嗒嗒嗒的声响,跑了几步,骤不及防看见一个人,许织夏倏地原地刹步。
望着眼前的画面失神。
丝绒窗帘向两边勾着,摩登法式弧形窗,夕阳余晖斜照着那张复古纹理的布艺沙发。
男人倚靠在沙发里,翘着长腿,胳膊张扬打开,慵懒搭在沙发背上,休闲的黑衬衣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结实而有力量的小臂。
他不紧不慢撩起眼皮,目光精准落到她脸上。
四目交接,许织夏都忘记了呼吸。
和谈近巧遇时的惊讶完全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许织夏说不出,只知道那个瞬间,她脑中轰地炸开了。
或许区别在于,一个是不经意中的相遇,一个是期待中的因缘际会。
除此之外,他这幅姿态,许织夏莫名还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在她愣神间,男人似是而非地笑着。
“哥哥都不叫了?”
话音刚落,纪淮周视线便越过她肩,瞟见了她那个学长男友,他神情转而不加掩饰地变冷淡。
口吻带上不明意味的命令:“过来。”
许织夏眼睛一眨,方回过神,在习惯性的依顺中,走过去:“哥哥……”
蒋冬青在前,蒋惊春和谈近在后。
他们说笑着过来时,纪淮周捉住许织夏胳膊,拽她到身边坐下。
期间有过一通电话,但这是在美国地下拳馆那夜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面和在电话里不一样。
当面能看见彼此的表情,看见彼此的眼睛,看见他撕掉伪装后,所谓畜生的真面目。
挨着他坐,许织夏的心境突然回到当时。
心跳有点凌乱。
“……哥哥怎么在这里?”许织夏瞅着他小声问,虽然肢体显得不太自然,但必须要承认,见到他,她是惊喜的。
他现在的身份不自由,很难随时出现。
纪淮周若无其事:“不是你想我在?”
许织夏一愣之下意识到,是那晚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在棠里镇,如果他在就好了。
想着想着,她轻笑了声。
可能是她的笑容看上去太称心如意,纪淮周盯着她看,许织夏留意到他的审视,本能坐端正。
“你这个当哥哥的就坐着?”蒋惊春一上来就哼笑训话:“还不帮妹妹把行李提上去。”
纪淮周这恶劣的性子,在蒋惊春面前还算顺服,他慢慢悠悠放下腿,拎起女孩子的行李箱去向楼梯。
“学长,我去一下。”谈近含笑颔首,许织夏小碎步追上纪淮周。
许织夏跟在他后面,一格格踏上古色古香的旋转楼梯。
“哥哥,我刚才是想起蒋校长的话了。”许织夏老实巴交想要解释。
迈上最后一阶,他回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