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by茶暖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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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的旗袍店,店主是相熟的晚辈,店开在闹中取静的隐蔽地,但很有格调,实景还原民国时期的洋装布行。
他们在外间闲聊。
许织夏在里间试旗袍,没两分钟她就要唤一声哥哥。
她一唤,纪淮周就得过去,接过她递出来的旗袍,尺码大了要他去换,颜色不喜欢要他去换,不太日常也要他去换。
现在不是他招招手,小兔子就欢天喜地地奔过来,而是她唤一声,他这头恶狼就要立刻从死亡的悬崖边回头飞奔过去,随叫随到。
纪淮周本就膈应着她那小男朋友,心里烦躁,烦躁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可能真干得出横刀夺爱的事情。
“哥哥——”
里间又传来女孩子一声清脆。
店主姐姐和蒋老夫妇正聊着,笑说兄妹感情真好,而后朝里头扬声:“妹妹,喜欢就穿着,吊牌剪了。”
纪淮周面无表情放下腿,从沙发起身,向里间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隔断的红丝绒帘布才被撩开半幅,小姑娘在帘子后面,低头扯扯裙摆,扭扭捏捏。
就晾着他,半天也没吩咐。
纪淮周提醒:“说话。”
许织夏迟疑着,思来想去最后说:“没事哥哥。”
她就要放下帘布,纪淮周当时很难不产生她这是故意在钓他的感觉。
于是他按肩把她往里轻轻一推,步子一迈,人直接进了去。
红丝绒帘布在他身后垂落合拢,隔出里外两个空间。
没想到他会进来,许织夏愣了下,但也没赶他出去,想说她就要这件了,话刚到喉咙口,面前的男人突然又往前逼近一步。
“就仗着哥哥惯你,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嗓音低沉,鼻息压着一丝隐忍:“你哥哥对你没有底线,你是不知道么?”
许织夏一脸木讷,眼睫毛一扇一扇,不明所以,但因他体型的压迫,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哥哥,你帮我拿把剪刀吧,我想把吊牌剪了。”
纪淮周目光落到她身上,她一身水绿色缎面旗袍,剪裁贴身,身前和腰后都有着饱满圆润的弧度,腰肢却细细窄窄的。
她穿旗袍的明艳风韵,明晃晃在眼前勾着他。
最重要的是,她又是这无辜的眼神。
纪淮周呼吸漫长起伏了下,捉住她胳膊把人扯背过去。
许织夏始料未及,低低惊呼一声,没站稳往前一趴,双手撑着扶住沙发背,单膝跪到真皮沙发面上,露出旗袍开叉下的大腿。
这姿势,她腰往下塌了,臀却是翘着的。
许织夏还没反应过来,一回眸,男人俯下了身,脸已经不由分说贴近了旗袍开叉处。
唇似有若无蹭过,炙热鼻息烧到肌肤上。
里间的落地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旗袍,有几套展示在人形架。
墨绿墙纸贴实木墙裙,丝绒窗帘合着,深檀木边柜上一台古铜留声机。
许织夏呼吸一窒,人也一颤,头脑还没有捋清楚当下的情况,就见他张开唇,咬住了吊牌的线。
他俯着身,一只手扶在她塌下的腰窝借力,另一只的手指勾住吊牌,低下脸咬住吊牌的棉纱线时,唇不经意擦过皮肤。
男人的体温一如既往地烫。
就连唇上也是。
许织夏感觉到这温度下的电离子变得活跃,通过她这个导体,从肌肤刺激进神经末梢,一路钻上尾椎骨。
前后不过一两秒。
在这短瞬间,许织夏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一声几不可闻的短促低哼,同时激灵之下倏地抓住了他头发,本能想躲,却又要推不推的。
牙齿咬着线一扯,棉纱线在这巧劲下,从固定的扁卡扣中轻易绷断。
脱节的吊牌被他拽离了旗袍。
可能是她的掌心还按在他的头上,他目光抬过去,落向她的眼,慢慢直起腰背。
许织夏颤悠的心脏,被他这眼神瞧得,又是突突连着几下悸动。
他那张浓颜确实迷人眼,不过从前她见惯了,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笑一下,看一眼,或者哪怕没表情,人家都难以平静。
但不知为何这一瞬她突然感触到。
这人简直有一双勾引人不自知的眼。
他一退开,许织夏猛地回过身,人没稳住一屁股跌坐进了真皮沙发里。
跟前的人是站着的,许织夏不得不仰着脸,被笼在他身躯罩下的阴影里。
交汇的视线渐渐微妙起来。
刚刚的姿势,那声轻哼,和他嘴唇无意的一蹭,同时作用下,许织夏在他面前,忽然羞耻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虽然谈近表示,她对亲密关系的认知是成熟的,这些年她确实也明显地成长了,但那都是心理上的。
而生理方面,她始终是一朵纯洁的小白花,从前需要哥哥,因此喜欢哥哥,也只是很单纯的心理依赖。
用芙妮的话说就是,她和男人最大的尺度是同桌。
生理需求在人类需求层次中,是压在最底层的,许织夏一直认为,□□是最低级的吸引。
她潜意识里崇尚柏拉图式精神层面的满足。
但眼下,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一种不理智的,超脱于理论之外的,身体最原始的反应。
她第一次有了小女生的害羞。
好像突然被他拽进了视野盲区,因无所适从而胆怯。
里间的空气不知不觉闷热了起来,许织夏心跳着:“哥哥你……不能这样。”
可能是难为情,她脸歪了过去。
这套旗袍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每一寸都正正合身,领口盘扣贴着细颈,头偏着,露出耳后到侧颈细腻霜白的肌肤。
男人有个共性,在清清白白的害羞面前,任何性感都会变得寡淡无味。
比如她现在,无辜地朝他甩鱼钩,他很难保证自己能保持理性不咬上去。
纪淮周指尖掠过她后颈,滑入她长发,内心想着她弯腰翘着的炙热画面,表现出来的却又是另一幅纯粹的面孔,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开始给她编辫子。
“怎样?”他低着嗓音不紧不慢。
“不能这样……”要用言语形容他的行为,实在难以启齿,许织夏磕磕巴巴,小声含糊:“咬吊牌。”
乌黑的长发在他指间一股一股编出鱼骨,头顶传来他不以为意的腔调。
“他又不知道。”
许织夏脑子转了几秒,陡然清醒,总算想起她和学长的事情,他还误会着。
难怪他一进来就要一副警告的样子提醒她,他对她没有底线。
其实许织夏也不怎么惊讶。
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守不守教条这回事,只有他想不想。
就像曾经,他还是她没有一丝杂质的好哥哥,没想过和她有风月,但是现在他想了。
可能是受心理学思维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尽管她不把纪淮周和周玦分为两个人看待了,但他不再只是周玦,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出于心里的不踏实,对这段感情,许织夏本能会想要摸索得更深。
她觑着他:“万一被发现了呢?”
他不知哪里来的小皮筋,绑住她侧编鱼骨辫的发尾,慢条斯理地将原话奉还给她:“我追我的,怎么了?”
话虽如此,但他显然很介怀。
许织夏知道这样很不道德,可她缺氧,贪婪地想从他这种置之度外的姿态里,汲取氧气。
“这样的话,哥哥就是备胎了。”
他懒洋洋的语气似真似假:“我当你备胎,你还不乐意了?”
许织夏眨眨眼,望着他。
见她不问了,纪淮周才勾唇笑了下,在她面前蹲下,胳膊压着一条腿,从居高临下,到被她居高临下看着。
纪淮周凝视着她,那双狭长的眼睛直白地穿透了她所有心思:“你可以反复试探我。”
他正儿八经地告诉她前半句,而后在她略窘的眼神下,伸手轻轻掐住她一点脸肉。
再说:“但是老实一点。”
许织夏被揭穿后有些心虚:“没有不老实。”
“没不老实你这会儿想我追你呢?”在自己真干出夺人所爱这事儿前,纪淮周冷静下来:“你这恋爱要是还想好好谈,就先不要引诱你哥哥。”
许织夏抿抿唇,不上套:“我引诱你,和你觉得我在引诱你,是两回事。”
闻言,纪淮周垂眼笑了。
但许织夏笑不出来,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一边有占有欲,一边又给她自由。
想着想着,许织夏就情不自禁问出了口:“哥哥到底追不追?”
纪淮周低下脸沉了口气,再抬眼看住她:“那哥哥要是棒打鸳鸯了,你能不哭么?”
许织夏反问:“我要是哭呢?”
这个问题他似乎不需要思考:“哭了哥哥就开车送你去约会。”
“……”许织夏胸腔震出两声闷笑。
许织夏以为他是嘴贫,结果目光再对上,他的眼神那样深邃,隐约还能窥见一丝不易察觉的空寂,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他这般注视,许织夏心脏莫名揪了下。
“哥哥,其实我……”
就在这时,红丝绒帘布外面突然响起店主姐姐的询问,他们在里面过于久了,她担心旗袍有问题。
许织夏脸一红,做了亏心事似的推开他,蓦地跑出去了。
纪淮周原地沉了脸色。
去他妈的约会。
起身时裤袋里的手机振动,是陈家宿的电话,纪淮周没去外面,靠坐进沙发里,手机搁到耳旁,先把电话接了。
省得一出去这姑娘又在他眼前晃,见不得她穿这种勾身形的衣裳,容易让他起意。
电话里陈家宿不知遇到什么要紧事,气息很重,又压着声:“二哥,我在杂物间发现了一封信……”
他太急喘不上气,缓了两秒。
“——是淮崇哥留给你的。”
纪淮周瞳孔陡然一缩。
宫殿般恢弘的纪家,纪淮崇在那里过了十三年,可这些年来,却找不到一丝他生活过的痕迹。
没有遗物,他留下的东西早已被纪世远焚之一炬,好似这个冒名顶替的纪淮周从始至终没有存在过。
纪淮周平静地哑了声:“再讲一遍。”
“淮崇哥他在我这里留了封信。”陈家宿声音有些哽咽:“对不住二哥,我一直都不知道……”
纪淮周面无表情,但眼底涌出剧烈的情绪。
许织夏挨着蒋冬青坐在外间的沙发里,一声声赞美听得她难为情,眉眼间漾着羞涩的笑意。
红丝绒帘布晃了下,许织夏看到他出来,当时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们兄妹玩儿去吧。”蒋惊春笑着说,他们年纪大了散散步可以,要出去玩逛也吃不消。
蒋冬青和蒋惊春便留在这里,和晚辈叙叙旧。
许织夏乖乖应声,跟着纪淮周走出旗袍店,漂亮的小旗袍穿在身上心情也愉悦:“哥哥,我们去哪儿?”
身边的人没回答。
许织夏仰头望过去:“哥哥?”
纪淮周一顿,回过思绪:“嗯?”
许织夏几乎不曾见过他走神,有几分诧异,但随后便隐约有了预感。
他们随时都能知晓彼此异常的心绪。
许织夏静默霎时,没有避讳地问他:“哥哥是不是要回英国?”
纪淮周神情恢复如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了下说:“哥哥去开车。”
话落他就迈下台阶。
许织夏却扯住了他胳膊,等他回过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哥哥回去吧。”
纪淮周眸光一动,回视她。
许织夏没有闹脾气,但也没有佯装开心,遗憾和失落的真正情绪肉眼可见。
或许那就是所谓的情绪稳定。
“哥哥,其实我没有和谈近学长谈恋爱。”许织夏弯起眼睛,低落的情绪之上泛出狡黠笑意:“你被我忽悠了。”
纪淮周一时无言,瞧了她半晌,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着了个小姑娘的道。
真的是学坏了。
他扬唇失笑:“怎么不接着忽悠了?”
“因为想等你回来追我。”
许织夏眼巴巴瞅着他,这望眼欲穿的眼神,在他们的十三年里,纪淮周见过无数回。
而在分开的这四年,甚至是重逢的这几个月里,都是空缺的。
他随时可能要离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得来。
她的委屈在这一句话里都说尽了。
这句话也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个盼头。
纪淮周回英国后,许织夏自己又在金陵待了两日,这两日她没怎么出去玩,几乎都在颐和路,陪蒋惊春和蒋冬青解解闷。
许织夏很喜欢这里。
烟火气压过商业气息,让她想到曾经的棠里镇。
金陵师大学术会议结束,谈近即将回港区,而许织夏也准备回杭市了,分别的前一晚,他们相约吃了顿晚饭。
他们总有共同话题,比如工作,许织夏刚从斯坦福研究生毕业,而谈近这次回港大后,也即将获得博士学位。
“回头向周阿姨取取经。”谈近笑说,他记得周清梧是杭市高校的心理学教授。
很难没道理,许织夏跟着笑了下。
其实她已经收到不少工作offer,无关薪资,就是莫名觉得和内心的期望差点意思。
斯坦福心理学硕士文凭的含金量,也无法让许织夏摆脱毕业生对职业生涯的迷茫。
杭市几所高校都有在招聘心理学岗位,周清梧说,等她回杭带她去各所校园逛逛。
许织夏把这话讲给谈近听,不由感慨:“怎么中国的孩子,一毕业就不自觉陷入了考公考编的涡流。”
谈近笑了两声,同样无奈。
他不知想到什么,沉思着说:“有机会,我倒是挺想开一家心理咨询室。”
许织夏惊讶:“为什么?”
“受你启发。”谈近挂着笑,朝她举了下手里那杯果汁:“当一回穷人的算命先生。”
他还真是神爱世人。
许织夏眼眸笑得弯成月牙,说他很有神父或牧师的气质,充满了神性。
谈近笑着摇摇头。
他们的相处永远处于彼此都愿意分享的舒服状态,那顿分别晚餐意料之中的愉快。
回到颐和路小洋房的时候,已是晚九点。
阿公阿婆住在三楼,他们睡得早,许织夏走在二楼廊道,轻步去向自己的卧室。
廊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她并没有期望,才过去两天,但雀跃过后伴随而来的落寞,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无限放大。
她没来由地就伤春悲秋了。
许织夏在廊道慢慢止了步,壁灯暖黄的光晕下,她后背靠到他住过的那间卧室门上,卸了劲倚着。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凉拖鞋,脚趾头百无聊赖地左一抬右一抬。
思绪正沉浸着,门把手下压,许织夏没知觉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下一秒冷不防失去凭靠。
想反应都来不及,许织夏一声压抑的低呼,人一歪倒,整个身子失控向后仰下去。
意想中砸地的疼痛没有出现。
许织夏紧紧闭着眼,感觉到一只有劲的胳膊迅速横到她腰上,在她倒过去时,勾着她往里一带。
蓦地,许织夏稳稳倒进了那人怀里。
后背偎着一副温暖而结实的身躯。
片刻的缓冲都没有,一道低沉的嗓音便自她头顶慢悠悠落了下来。
“还知道回来呢?”
许织夏倏地睁圆了眼睛,那只手越到她腰前,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推,门重新合上。
前一秒她还悠闲地倚在门外,后一秒她就被关在了这间没有光亮的卧室里。
好像掉进了狼窝。
许织夏心跳在加快,怕是错觉,在他怀里呆靠了一会儿,她才愣愣回过身。
四周唯有窗外照进的月影。
黑暗中他脸廓的剪影,说不出的缱绻,同时又隐约像是掩藏着他的某种情绪。
许织夏从未想过,他能在两天之内回到她身边,她难以置信地唤他:“哥哥?”
“嗯。”他气音慵懒。
许织夏呼吸都放慢了:“……你是没走吗?”
纪淮周鼻腔逸出几声低笑,压着她向前迈了步,这距离他锁骨都要抵到她嘴唇了,许织夏下意识一退,背部又靠在了门板上。
他这会儿一句废话都没有了,开诚布公,低下头,唇贴到她耳旁。
“你想怎么办,是哥哥走流程追你呢……”
许织夏困在男人和门中间逼仄的空隙里,他鼻息间那一丝丝的热气惹得她肩颈瑟缩。
他肯定是故意的,这样讲话,嘴唇一张一合,反复蹭着她耳垂。
“还是直接跟哥哥好?”
【“Gerade Tatsachen gibt es nicht,nur Interpretationen.”
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纪淮周】
卧室里再无其他声响,他伴随气息的话语,是唯一的声音。
而最难以忽略的往往不是多么响亮的高音,而是寂静中的低频。
耳朵在和他的声音共振。
许织夏感觉都听到了自己重重的心跳声。
在生命中化为乌有,但仍住在她内心最深处角落的,那个少女时代的周楚今,终于柳暗花明,望着陪她长大的哥哥周玦,笑眼青涩,已经软软糯糯地点头“嗯”声了。
只不过,她已是虚影。
“要追的……”许织夏埋下脸,被他惹得害臊,但又小声这样说。
就像那日他讲的,学生时代有学生时代需要的感情,花信时代有花信时代需要的感情。
如果仅凭着对周玦的喜欢,就头脑一发热答应了,那她这四年,真的就白活了。
四年前他暗示拒绝的狠心,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如今她要先斟酌过,这个存在于周玦之上的纪淮周,能不能给她想要的依赖。
以及,值不值得,她重新迈向应激源。
纪淮周无声弯了下唇,没有不得劲。
他和其他男人最本质的不同,不是与她多出十三年的相处时间,而是那一份别样的心情。
看着她从呆萌温顺的小崽子,一天天长成了拥有自主人格的漂亮姑娘,忤逆反而比依顺更让他欣慰。
真正印证了那句长兄如父。
纪淮周不着急站直回去,手掌懒散撑着她耳后的门板,故意拿乔:“哥哥跟你这关系,都不能徇个私情?”
许织夏双手无处安放,虚拢在自己胸前:“他们也都是先追的,怎么到你就要走后门了?”
“谁们?”
“……”许织夏暗戳戳瞄他一眼。
他可能是想起芙妮说的,她在学校有十几支足球的追求者这回事了:“哥哥追你,还得先去斯坦福排个号?”
理智归理智,但他的身体挨这么近,周身弥漫着他属于男人旺盛的气息,温度仿佛都高了好几度,许织夏都能感觉到,自己那部分不理智的原始性力正受着刺激。
她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本来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就很色气。
许织夏的冷静中,因此绞进了几分扭捏:“……谁让你以前不把握住机会。”
“好。”纪淮周拖出长长的尾音。
他撤开身子,向屋里走去,语气里的笑意若有似无:“你现在长见识了,哥哥欺负不了你了。”
话都还没说尽,他就这样远去。
许织夏靠着门板,心里没着没落。
她淡淡怨声咕哝:“你去做什么?”
眼前黑白光影浓重,男人背影融在里面,响起拖腔带调的一句:“去斯坦福排号。”
许织夏回过味,抿唇悄悄一笑。
“过来。”
他在床畔静静出声,许织夏这时听话了,小凉鞋踏在黑胡桃地板上,嗒嗒地响。
人走到了,纪淮周抬手握住她脑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许织夏的脸压在他身前,本就漆黑的视线再不见一丝光。
“啪嗒”一声,似乎是他开了灯。
许织夏脸捂在他的衬衣面料,能感觉到他心脏强有力的搏动。
他在扮演哥哥的角色时,和扮演一个有欲望的男人的角色时,侵占性的差别是很明显的。
但不变的是,他对她,永远比她自己心细。
眼睛慢慢适应了光亮,许织夏退出去些,仰起头,终于在一片明亮中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噙着笑,脸上没有任何显着的情绪,但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许织夏微微屏住了气。
好奇怪,他分明在笑,可许织夏眼里,他在陨落。
世人都爱看神的陨落,看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明,摇尾乞怜求得一丝怜悯。
许织夏感觉,这样的画面就在她眼前。
只不过他不自知,而这被他刻意掩盖住的微妙,或许这世上只有许织夏能捕捉得到。
“哥哥……”许织夏探究地望进他的眼睛。
她的目光像一只飞鸟,畅通无阻地掠过他眼底看似平静的湖面。
纪淮周意识到什么,眸光一动,不露声色按亮了床边的台灯,把吊顶灯“啪嗒”关掉了。
南洋风卧室暗了亮,亮了又暗,这下又只有一盏海棠玻璃台灯晕开幽幽的暖光。
他坐到床边,上半身压着被子,仰躺下去。
“哥哥闭会儿,困了。”
许织夏都没问的机会,思绪轻易就被他带了过去,轻轻应声,然后在床边安安静静坐着。
英国来回飞机都不止要坐一天,他这是在英国还没待上半天,就马上回来见她了。
是什么要紧事,半天也要回去。
许织夏正思忖着,身后一道不知有意无意的低声闷笑。
她回眸,看向床上阖着眼的人,疑惑:“哥哥笑什么,想到谁了?”
“你啊。”他慢慢出声。
准没好事,许织夏追问:“我怎么了?”
纪淮周笑而不语。
她坐他边上,让他想起小时候,她也总爱在他睡觉时蹲他旁边,穿条白睡裙,半夜三更像个小阿飘。
他没回答,指尖隔着连衣裙,拍抚了下她腰窝。
“给哥哥抱抱,行么。”
许织夏不知道他是赶飞机累了,还是他想回来陪她,但英国的父亲不允许,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总之她没问,他手臂打开,她就乖乖躺了过去。
玻璃台灯光暗,百叶窗的影子落在地板上。
他是平躺的,许织夏侧着,脑袋枕在他胳膊,她身子小,贴近他腰侧,被他一只胳膊就完全揽住了。
这个姿势其实有一种情人间特别的亲密,像事后的温情。
但在那一刻却并不暧昧。
许织夏能感受到他有心事,可他不讲,她不晓得从何问起,也没法问。
合上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她也有了睡意。
“哥哥。”许织夏低声唤他。
她昏昏欲睡,以为他也睡着了,结果片刻后,听见他懒着鼻音“嗯”出一声。
“女性主义说,女孩子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能为了男人,舍弃全世界,我觉得反过来也一样。”
许织夏迷迷糊糊,声音渐弱。
“……有你的话最好了。”她梦呓,昏睡半晌,才接着呢喃:“没你我也可以的……”
她睡糊涂了,但满脑子都还是,不想为难他。
纪淮周半睁开了眼,偏过头。
她逐渐沉眠过去,浓密的眼睫毛轻轻搭在眼睑,睡相自小就很温顺。
纪淮周当然能听出她的意思。
她喜欢一条鱼,但她不能把它捞出来,她也不能跃入海里;她喜欢白鸥,但她不能把它捆在陆地,她也不能飞到空中。
看到鱼跃出海面,白鸥停栖江边,她会开心,但鱼游回海底,白鸥拍翅飞掠而去,她也接受。
纪淮周眼神逐渐邃远。
回到伦敦那半天,他都独自锁在那间囚笼般的书房里,书桌前,维多利亚孔雀台灯的光,映亮着信上的字。
那是陈家宿在杂物间里无意搜寻到的那封手写遗书。
【阿玦,不知你能否看到这封信,假如你能看到,哥哥又要同你分别了……】
纪淮崇的字迹依然同过去一样,端方优雅,衬合他的性格。
【原谅哥哥,当年在港区,同你讲了狠话,让你伤心了,可不那样讲,你必定不会同意。
前几日在《尼采遗稿》中,读到一句话,“Gerade Tatsachen gibt es nicht, nur Interpretationen”。
这世界没有真相,只有视角。
阿玦,不要责怪自己。
哥哥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虚情假意的名利场,你这热血沸腾的性子,当如一只自由的鹰,飞越千山万水……】
他死死压抑住震颤的眸光。
耳边回响起当年纪淮崇抛下他去英国前,决绝的声音。
“我讨厌平庸,我想出人头地想高人一等,阿玦,回纪家的只能是我。”
“这算什么心狠,你就是现在死了哥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你总是讲,哥哥早你出生,占你两分钟的便宜,就为了当个病秧子,这便宜,哥哥就占到这里为止了。
日后,你就能得偿所愿,比哥哥年长了……】
【你不是问过哥哥,发病什么感觉么?
很痛苦。
刀尖上又站得太久,哥哥撑不住了。
对不起,阿玦,哥哥只能换你十三年自由……】
黑红鎏金西洋古董座钟,一下一下摆动着。
他手指克制不住攥紧,捏皱了信纸。
【投笔伤情,临书惘惘,希望我们阿玦,长命百岁……】
纪淮崇的遗书很长,有好几页,但纪淮周只粗略扫过一遍,不敢细看内容,甚至不敢再看第二眼。
有妹妹陪伴的十三年,是他和自己哥哥分开的十三年,是他怀恨自己哥哥的十三年。
回身一看,都是错过。
鱼跃出海面,因为需要氧气,白鸥停栖江边,因为需要歇乏。
就像他立刻从英国,飞回到她身边。
见她回来,怕吓着她,他克制住把她狠狠揉进怀里发泄情绪的冲动,她倒是最后来了句,没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