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淘宝去种田by深白加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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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哥送来的纸来历不明,我们东家怀疑他偷盗了大户人家的东西,眼下正在里头审他,闹不好,还要见官。小姑娘,我看你年纪小小的,也可怜。要是你供出你哥哥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纸,我就替你在少爷跟前求个情,放了你哥哥,你仔细想想,你哥哥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纸他是从哪里偷来的?”
浑身的冷意几乎要将李妍年冻结成冰。掌柜的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几乎是以诱骗的姿态,想从她这里套出来这些宣纸的来历。她害怕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
“掌柜的你莫要拿话哄我。我哥哥不会偷别人的东西,而且你们无凭无证,凭什么说这些纸是我哥哥从别处偷来的?你们书肆什么时候还成衙门了,有权利设私堂审问别人?”
掌柜的完全没想到眼前看着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竟会有如此冷冽的眼神,犀利的话语,一时被震得无话可说,满面惊容。
“你们要是再不放我哥哥出来,我这就去衙门告你们,我哥哥可是按照你们的要求,送了一共1900张的货,大的一千张,小的九百张,就算按你们之前刻意压低的价卖,这些纸至少也值几十两银子……这算不算是谋财害命?”
掌柜的脸色越发惨白,连忙招手叫过一边的伙计,低声耳语了一番,才让人赶紧去里头通传情况。
李妍年注意到他眼神往书肆门板上飘了飘,不由得冷哼一声:“怎么的,还动起我的脑筋来了?我们兄妹两个上书肆来,家里长辈可是都知道的,要不是家道中落,家里也丢不起这个面子,何须我们两个小辈前来卖纸,简直有辱斯文!”
掌柜的原本以为那个叫黑豆的少年不过是个泥腿子,这才放心大胆地想吓唬一下他,从他嘴里套出这纸是从何而来,做纸的又是谁。也怨不得他眼热,这两批纸颜色白透,纸浆洗得均匀,难得的是还不怎么洇墨。能有这么一手做纸功夫的,绝对是有十年以上功夫的大师傅才行,产量还这么大,这样的造纸坊他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他们家大少爷最近正有意跟安徽那边的书商联手做生意,正缺价廉质优的纸张!掌柜的年纪大了,底下两个儿子却个顶个的不争气,所以才想着借着这次机会,在大少爷跟前立个大功。有这份投名状,自己两个儿子的安稳日子也就不用愁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乡下小子还有个难缠的妹妹。掌柜的原本就是冒了大少爷的名头行事,正心虚,眼见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这小姑娘还嚷着要报官……
那什么家道中落的鬼话,掌柜的也不傻,自然一个字没信,他正想着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丫头也给抓到后堂去的时候,三少爷顾明远忽地进了来,目光狐疑地往两人身上绕了绕,脸上漾起一个好脾气的笑容:“这是怎么了?”
是祸躲不过(2)
掌柜的心下一抖,这事让三少爷知道了,也就等于是让大少爷知道了……毕竟是经年的狐狸,心念一转顿时变了脸色,朝三少爷顾明远做了笑脸,语气亲热而又不显得过分讨好,想把人赶紧支走。
“三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找咱们东家的,可不巧了,东家去庄子上和徽商谈生意,今个儿没在铺子上。您要有要紧事,我让铺上的小子领您去?”
李妍年在一旁忽地插嘴,声音冷得似冰:“你们东家可真忙,刚刚不是还跟我说,在里头审我哥从哪家偷的纸么?怎么这会儿又和徽商谈生意去了?”
掌柜心下暗暗叫苦,竟然忘记刚刚自己拿了大少爷做筏子恐吓这个乡下丫头,这下是被捏着七寸了。
顾明远本就是冲着李妍年来的,听她突然提到这么一句,联想到前几天大哥铺上新进来的上品纸张,顿时明白了掌柜的那点小心思。他当时还听大哥有暗怪掌柜的不会做事,没留心这东西的来路,不然等和徽商谈下书局的生意,纸张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原来人家不是不会做事,而是心眼太多了,太会做事!
顾明远不由得冷下脸色,直盯着邢掌柜,目光迫人:“怎么回事,这姑娘说的可是实话,她哥呢,你把人押在哪里?邢掌柜,我们顾家可是做的正道生意,可容不下底下人冒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坏了我顾家的名声!”
李妍年一听到顾家的名号,当下明白自己这是刚好撞上皇商顾家了,也不理会那面如死灰的书肆掌柜,转身朝这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但意外地能说上话的少年稍稍弯腰行了个礼。
“不知道顾三少爷是不是就是皇商顾家的三少爷?”
顾明远有些意外:“是我,你认得我?”
李妍年摇摇头:“家兄上次来庄子上送纸,被马车撞了,还是您出手相助。兄长回家后同我说过此事,今日竟意外遇见恩人,我便替兄长再谢谢您。大冷天的,要不是遇见三少,恐怕我兄长回到家,难免闹一场风寒。”
顾明远听她说话斯文大方,更生好感,心下倒奇怪,这小丫头看着衣着粗糙,行事做派倒不像是个乡下丫头,更像是读过书的知理人家教养出来的。被李妍年这么一提醒,他也马上想起来了那一天的事情,顿时觉着脸红。
这小丫头还是给他留着面子呢,撞她哥哥的,不正是自己的二哥顾明善吗。说来说去,还都是他们家先招惹的人。
这下不用李妍年再提,顾明远便对着邢掌柜说道:“她家哥哥是我旧识,并不是刑掌柜口中那等会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邢掌柜,看在我的面子上,赶紧把人给放出来。”
邢掌柜还能说什么,只好苦着脸进了后堂,过了一会儿,便把黑豆放了出来。
“哥,你有没有怎么样?”毕竟还在别人地盘上,再说纸的来路涉及到系统的秘密,李妍年也实在心虚,当下也不敢太追究,见着人没事,心下大安。
黑豆看着身上倒是没伤,就是脸色有些难看,目光有些深沉地盯着邢掌柜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冲妹子说道:“我没事,掌柜的留我多问了几句话,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找过来了?”
邢掌柜的面色顿喜,连声附和:“对对对,刚刚多问了几句,一时就忘记了……”
他这话说得苍白,在场的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李家两兄妹是想着今天这事能脱身便是大幸,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能翻篇就翻篇过去,不想再跟书肆掌柜计较。
顾明远是觉着毕竟是大哥的地盘,自己做弟弟的不好伸手太过,把小丫头的哥哥捞出来也就罢了,过后的事情就等大哥自己处理。这邢掌柜也算是他们家的老人了,临了还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蠢事,也不必自己出手,大哥过后想必也不会放心留用这样的掌柜,因此也懒得费口舌再说。
他回头看看两兄妹的脸色,和善笑道:“折腾了这么些时候,两位都还未用饭吧,不如到隔壁饭庄上,由我做东,请两位好好吃一顿,算作是补偿。”
黑豆还想要回之前送的那些纸,刚想开口,被李妍年抢了先:“吃饭就不必了,家中事情杂多还等着我们回家,三少,多谢了。哥,咱们走。”
黑豆心疼那一车的纸,但看妹子脸色黑沉沉的一刻也不想在书肆里多待的样子,忍住了肉痛没有说话,被李妍年拉着出了门。
“欸小丫头……”顾明远一个反应不及,大概人生中没见过像兄妹两个这样真说走就走,一点不虚的,等回了神追出门一看,人早就套好牛车上了路,他堂堂顾家三少爷,总不好当街上去跟人拉拉扯扯的,只好作罢。
回来便有些气闷,慢三拍顾明远才琢磨过劲来,合着这两兄妹是把他们顾家当龙潭虎穴,一得了自由,生怕他们反咬一口,才连赔罪饭都不吃了,赶紧逃得远远的。顾明远越发看邢掌柜的不顺眼,顾家的名声算是被他毁得十分彻底。
晚上回了顾家大宅,顾明远便将今天中午这桩子事跟他大哥顾明德抖了个干净。顾明德一听这还了得,连忙让心腹招了书肆的两个钉子回来问话,一打听,更是了不得,除了顾明远之前说的那一桩事情之外,邢掌柜竟然还擅自将上午那少年送来的纸张运到了别处,既没有上铺子的账面入库,也没有送还给送货人的意思,分明是要瞒着上头的像自己吞下这批货,过后再慢慢出手。
一千九百张上好的宣纸,呵呵,都够他邢掌柜给顾家卖命干活三年的了。姓刑的是真心不想干了啊,敢吞东家的货!
顾明德所料大概没错。中午这一场差不多是被三少爷顾明远抓了个现行,邢掌柜估摸着这李家兄妹的事情到最后一定瞒不住,反正铺面上也做不长久了,便索性把顾明远不知道的这批纸张私自扣下,就当东家给自己的遣散费。其实除了黑豆送的这批货,前头他也扣下不少,书肆库存纸张的时候总有些损耗,可又有谁知道那些纸是不是真的受潮发霉洇墨了。
顾明德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本来邢掌柜做事老练,手脚有些不干净他也就不计较了,但今天这一出,是深深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他在意的倒不是那千百张纸,五六十两银子还不够他一天开销的,而是这千百张纸背后万千张,甚至万万张的货源!可这该死的邢掌柜,就这么愚蠢地把关键人物给得罪了,还放跑了!
现在满世界的要他到哪里去找这两兄妹?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明德骂了一通,屋里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把向来冷静的大少爷气成这个模样,底下心里都提着,大气不敢出。
顾明远却是一阵惊愕:“乖乖,那小丫头竟然也舍得,几十两银子,够在乡下活一辈子了。”
顾明德闻声回头,面上罕见地露出些迷惑的神情,片刻后又变得清明:“该拿的银子却不敢拿,被刑有福那个老东西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才隔了六七天,出手又是这么多的纸……这两兄妹有问题。”
是祸躲不过(3)
“能有什么问题?”顾明远眼前又闪现出那似随时都包着一汪水的大眼睛,声音有些干巴巴的,“人大哥你也不是没听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乡下愣头青,一个看着还没过十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问题?”
顾明德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他,末了摇头笑道:“他们有什么问题我是不知道,但是明远你今天倒是有些奇怪,忽然对大哥的生意这么热心,怎么着,你是觉着饭庄的生意做着没意思,要来给我帮手?”
顾明远脸色微热,总有种被人瞧破了心思的窘迫感。
“大哥你哪里还需要我帮手,我过来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
这话却是过谦了,顾家上下,从没有谁能像顾明远一样,仅在十五岁“稚龄”,就将起手的生意做到这样的地步。饭庄生意看着小,可进项却惊人,光顾明远现在手头上的铺子,一季收入就顶的上二弟顾明善手下铺子一年的收入。全年总收和淫浸商道近十载的顾明德手下产业总收相比,也不遑多让,以三分之二的追势年年紧逼,持平之日近在眉睫。
“行了,咱们两兄弟之间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那兄妹有什么问题我也懒得计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着人,看看他们最多能供给多少的数量,能合上我那边的要求便最好,合不上就另说了。”
顾明德眼下最着急的事情,就是和徽商谈好了合作印册子,四万册的官册《十三经》,要不是单子太大徽商那边吃不下独食,这样的好买卖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刻板师傅和油墨这些由徽商提供,而顾明德负责的就是七万册印册要用刀的纸张。一册《十三经》连前后封皮在内总共286页,四万册印册不计损耗就已经高达11万页之巨,可见所需纸张之费。
而且是官册用纸,对纸张要求更高。顾明德这两个月都在忙着找造纸作坊打听货源,但大多作坊出货量有限,各家出品的质量也参差不齐。顾明德为了拿下这个大单,在内造黄公公面上留个好印象,回乡的这个年都没好好过。
中间他倒也不是没起过向父亲顾成业求助的心思,但一来他到底是做大哥的,底下还有两个弟弟抬头看着自己,便是再着急上火,面上也得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来。二来,顾家没有这样的先例,让大家长出手替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毕竟按照顾家家规,未来的家主可不是看年龄长幼来挑选的,而是凭儿孙们的本事,赚下最大产业的,才能继任成为顾家家主。
而向大家长求助,那就等于是公然作弊,提早退出了对家主的竞争。
顾明德对这个位置其实没那么看重,毕竟顾家子弟从小在这种大环境中耳濡目染,就算到最后没有那点祖产,他们靠自身努力和家族人脉所攒下的钱财,就够世人仰望一辈子的了。但一件事情尚未做,便提前认了输下了战场,终归觉着十分丢人。
是故他格外看中黑豆和李妍年的出现。商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古怪的两兄妹背后,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须臾间,顾明德已经想了不下五种寻人的对策。一旁的顾明远见他铁了心要找人,心思一动。
“大哥,我看你要找这两兄妹说难也不难。”
顾明德瞬间被勾住心神,连声发问:“哦,你知道他们的落脚处?有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做哥哥的前几天在路上被二哥马车撞到过,大冷天就穿着一件单衣,家中必定苦寒。前一次走路,下午才到书肆,这一次赶车,中午便到了。乡下人赶路讲究赶早,他借了别人的牛车也要早还,这么一推测,两兄妹必定不是附近镇上的人,应该是李家庄附近村子里的。大哥何不派人打听打听,村子里有谁家长辈过逝或者重病,留下相近岁数的孩子。”
“这样情形的人家恐怕还有许多,罢了,就听你的,我明天就派人去附近村子里打听打听。”
顾明远笑着点头:“大哥手下的人没见过那两兄妹,我最近倒无事,在家也是闲着,便替大哥走一遭。对了,大哥,还有欠人家的六十两银子。”
顾明远摊手笑得十分坦然,顾明德摸摸腰间荷包,碎银都被小子们给卖好要走了,身上只剩了两锭金子,又气又好笑地扔出一锭来:“便是替大哥先还了又如何,你这个小饭庄老板,身上还欠这六十两银子使?给你罢,近来倒小气计较得很,五两整的,他们也该知足,已经比姓刑的给价高出不少了。”
顾明远抖手掂了掂金子的重量,确认是五两重无虞,才笑嘻嘻地塞进自己腰包里:“亲兄弟明算账,爹就是借咱们二两银子不是还要算六文钱的利钱嘛,我这是跟爹看齐。”
顾明德被幼弟逗得发笑,提起自家老爹,他倒是想起一桩事情来。
“娘和你说了没有,年后就要替你张罗婚事的事情?”
顾明远显然没听长辈提起过,十分吃惊:“什么时候说的事?我都才十五,都还没立业,成什么家!”
顾明德听他这话音不对,嬉笑道:“难不成你是早有看好的人家了,怕娘错点鸳鸯谱?”
顾明远面上又是一红,他倒不是那般禽兽,见过李妍年一眼便对个小丫头起了婚嫁之心。应该说他的心思从来都是用在做生意赚钱上,极少有关注过年龄相近的异性,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只是觉着中午见着个很特别的小姑娘,对她有强烈的好奇心和亲近感罢了。
但男女之间,谁不是从当初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吸引开始的呢?
顾明德是过来人,看出他神色有异,忽地十分庆幸自己顺口提了这一茬。从他听来的只言片语来看,也足够推断出家中有意拿他两个弟弟的婚事大做文章,争取能和皇室宗亲结亲家。
要在以往,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商人属贱籍,子孙都不得参加科举。但新皇登基之后,一改前朝积弊,大刀阔斧地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大大提高了商人的地位不说,还允许商人捐出身,付出一定数量的银两,就能让子孙脱籍,以平民的身份参加科举。
这一条对顾家顾明德这一辈来说是已经来不及了,顾家三个嫡子都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上从顾明德自己,下至顾明远,从小跟夫子读的书页都是为着识字明理,明聪耳目,并未朝着科举的学问去做。
但就像世人常说的,女子一生有两次投胎选择的机会,一次是出生,一次是嫁人。对于顾家来说,这道理也一样行得通,全因半年前朝廷刚开始推行的“施恩令”。
是祸躲不过(4)
前朝王孙多如牛毛,只要生下来落了地,朝廷便要出米粮田地布帛替这些王爷们养着,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这些皇室宗亲卯足了劲地生儿育女。生到新皇这个时候,朝廷不干了。重新定下规矩,几等王爷,对应几等奉供,嫡子承郡,嫡孙承爵……以此类推,传承到公便只剩虚名,再无奉养。
也就是说,朝廷从“施恩令”开始,就只养王爷以下三辈人,还仅局限于嫡子一脉。至于其他小妾通房生的,对不起了,谁生的谁养。
这下可苦了这些多产的王爷们。以前是谁家没有三四十个孩子都要被人怀疑是不是某方面功能不齐全,现在可好,多一个娃就多一张吃饭,婚丧嫁娶,过手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封地贫瘠些的王爷被逼得没法,也只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将自己都不记得的不知道行几的庶子庶女们高价“卖出”,“卖”给那些从来没被自己瞧进眼睛里,却殷切希望通过一场婚事提升自己地位的商人们。
庶子还好,至少能保证“正夫”的地位。庶女可就惨了,讲究点脸面的还跟人家说好是正妻之位才肯嫁女,不讲究点的呢,只要银子砸到位,续弦小妾也随意。
“施恩令”推行才半年,各地已经乱象丛生。顾明德早有耳闻,但他早已娶妻,而且和妻子感情甚笃,婚后也生了两大一小,不想家中再添个什么公主郡主来,自然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
但他三弟不同。在做哥哥的眼里,天底下再没有比他三弟更懂事乖巧,又有本事能赚钱的好孩子了。这样好的三弟,当然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来配。因此他一听爹娘有这样的心思,便极力鼓动,十分乐见其成。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一向对男女之事毫不在意的弟弟,竟然不知不觉的,已经有了点开窍的苗头。
顾明德当下沉下脸色,语气中明显含了警告之意:“明远,家里有家里的考量,你可别自己悄悄地做出什么私定终生的事情,到时候反而是害了人家姑娘。你瞧瞧咱们家,寻常人家的姑娘,那是能随便嫁得进来的?”
顾明远脸上一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和可惜:“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没影的事儿。我这天天忙里忙外的你又不是没瞧见,我哪来的空和人私定终生。”
成亲而已,大哥和大嫂成亲前都不认识,成了家之后不也照样和和美美的。顾明远又想到饭庄临窗桌子前那一个托腮无聊发呆的小丫头,忽地有些莞尔,她要嫁人,还得好几年呢,自己又怎么会是那种心思。
“没有最好。明远,这话反正我先放在这里,你也仔细想一想,就算没有娶王公贵女一事,你未来的婚事也低就不了,咱家可不像他们杜家,婚丧嫁娶一点讲究都没有,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
顾明德说的正是顾夫人的娘家,同是皇商的杜家,今年两家为着老祖宗高兴凑在杜家庄上一起过年。住得近了,杜家一些荒唐事难免瞒不住,落到了顾明德耳朵里。
像大年夜的时候他小舅舅杜立成没有现身同众人一起守岁,并不是像大舅妈说的病了的缘故,而是喝糊涂了睡了个大丫鬟。本来大户人家睡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坏就坏在这个大丫鬟偏偏是他哥嫂屋里的,保不齐原来就是他哥的屋里人。两兄弟共用一个丫头,这事就是落在寻常人家也是丑事一桩,更何况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
顾明德也是说完,才意识到这些乌七八糟的闲话不该说给弟弟听,好在顾明远也没听懂后面那句,便假装关心弟弟铺面上的事情,把话题给扯开了。
顾家兄弟这边一片和气融融,李家三兄妹那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毛豆原本还等着哥哥姐姐从镇上给他带好吃的,但一看两人进门时候的脸色,就知道盼了一天的零嘴和大肉包子算是彻底没希望了。他也懂事,不像这个年纪的其他男孩一样猫嫌狗厌的,只是失望地撇了撇嘴,便上灶台去给两人倒热水喝。
李妍年这才想起来,之前只顾着仓皇逃命,把答应了毛豆的零嘴给忘了,一时心里又是后悔,又是难受。
“豆啊,姐错了,忘了给你买好吃的,下次一定补上。”
黑豆却是长叹了口气,何止是弟弟的吃食,连答应李大叔的豆料也没买呢。
李妍年显然也想起了这一桩,朝大米袋子努努嘴:“哥,量两碗米去,再给五十文,虽然钱没赚着,该给人家的还是得给。”
一说到这个钱黑豆就肉痛,将近两千张纸,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顾家。其实李妍年比他还要心疼,她可是把这个月最后一点身家全给投进去了,早知道就直接买银子,800多块钱好歹也能买个200克左右的纯银,相当于这边的五两银子。虽说数量上是仅有原来的一成,好歹最后能落在实处,不至于落得今天这样,全折给别人了!
黑豆满脸就差写着郁闷两个字,嘟囔了一句:“知道了,我这就去把牛车给还了,豆啊,帮着你姐造饭。”
说着便量了两碗米,点了铜钱朝隔壁李家还牛车去了。
毛豆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响,就等着哥哥姐姐回来一起吃晚饭。
李妍年看他这样懂事的样子,心里越发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晚上倒是狠下心来,倒了满满一锅底的油,打了八个鸡蛋下去,撒上切得细碎的葱花,那滋味香得,勾着黑豆毛豆两个狠狠吸了一口气,晚上多扒了两碗饭,全吃撑了。到睡觉的时候,两兄弟还摸着鼓胀的肚子一个劲儿地揉。
反正这个月系统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李妍年便将赚钱大计先放到一边,和黑豆商量道:“哥,你看这几天哪天日子好,咱们到外婆家拜个晚年?”
“就明天吧,明天日子就不错。到时候咱们带上上回买的细棉布,你们两个也收拾收拾,一早就去。”
“再点一篮子鸡蛋。”
不知道是不是李妍年多心,总觉得黑豆在闷声忍笑。好吧,她不就是金鱼脑一下子忘记了系统有限制多收了点鸡蛋嘛,至于一直拿着这个不放来取笑她嘛!
这时候边上响起毛豆细声细气的说话声:“外婆家比奶奶家厉害吗?”
兄妹俩一齐沉默了。
半晌,黑豆才开口安慰他:“外婆家有四个舅舅,比奶奶家多两个儿子呢。”
毛豆顿时安心了,一阵咯咯咯的甜笑:“那下次大牛哥再打我,我就让舅舅打他。”
大牛是大伯家的儿子,比黑豆还小两岁。
这下两兄妹是彻底不说话了。
没爹没娘的娃,苦啊!
第二十章
翌日,天还没亮,黑豆就把弟弟妹妹叫醒,一家子匆匆对付过早饭,就往山那头的外家出发。
张家村说起来离李家村不远,就隔着一个山头,原本也是坎子村的一部分。几十年前曾有一次大旱,连着两个月没下雨,村里闹农荒,张李两族因为争水闹出了人命官司,张姓的男丁少门路也窄,斗不过姓李的,事情闹到最后不了了之,张李两族人算是结下了死仇。
张家的一气之下,举族搬到了山头后,将山头改名叫张家村;而原来留下的村民里还是姓李的多,渐渐的,坎子村也就常常被人叫做李家村。其实在地保和县里的文书上,两个村子买卖田地,地契上写的都还是坎子村的名字。
这些事情还是李妍年在李大婶家听闲话才弄清楚的,后来想想,这身子原主的爹娘,李洪山和张三娘不被两家长辈待见,看来除了李家长辈和妯娌不懂事之外,还有历史因素在作祟。
不过李家村和张家村说是只隔着一个山头,三兄妹也是爬了一个上午的山才到了张家村的地界。虽然已经是临近饭点的时候,一路沿着山路走下来,他们还是遇着了不少砍柴归家的村民。
大概是鲜少看见有生人往村子里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没有大人领着的三兄妹,但只有一个看着五十来岁的大叔,开口问他们是来走谁家亲戚的。
李妍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打听打听他们外家的情况,便笑嘻嘻抢先回答:“我们是张三娘家的,头一回来给外婆拜年。这位大叔,不知道你跟我外婆家熟不熟,我们这下了山该往哪边走啊?头一次来,啥也不知道哩。”
那砍柴的大叔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又狠狠盯着他们瞧了几眼:“难怪说看着有些面熟,长得就跟三娘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三娘家的娃。你是红豆吧?你这么点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他说着还伸手比了比。
黑豆听他这么说也盯着他仔细瞧了瞧,也觉着这人看着面熟,便有些迟疑地开口:“是不是张五叔?”
被叫做张五叔的顿时一拍大腿,哈哈笑了:“哟,这不是黑豆吗!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你倒是不像三娘,像你爹多些吧。”
兀然被提及离世的双亲,黑豆和毛豆眼神便暗了下来。那张五叔完全没察觉到,只顾着自告奋勇:“咱们村里弯弯绕绕的,你们头一回来,准找不着。还是跟着五叔走,我正好要往回去。这大雪天的,都要出正月了,还下个不停。家里柴火堆得少了,这不还得出来砍湿柴,一塞进灶里,一屋子青烟……”
张五叔显然十分健谈,一遇见李妍年这样看着就讨喜的晚辈,瞬间被点亮了话痨属性,一路上就把张三娘娘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