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同人)养成系男友里包恩by鸟窝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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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舒朗。我们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小车慢速靠近体育馆后的停车场,我透过车窗,遥遥地瞧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某个空车位前,穿着浅蓝的衬衫,深灰色的西裤,臂弯捞着一件同色系的外套和一条白斜纹的红底领带。
那人似乎在好整以暇地看着车子开进来。
“这家伙。”佐久早嘀咕了一声。
开近一些,我看得更清楚:
那是一名黑发的男青年,虽然发型有点奇怪,这一撮那一撮,但他应该本身就是一个不怎么在乎这些的人。现在白天依旧挺热的。他衬衫的袖子被一口气撸到肘部,领口的纽扣也松了两颗,随性地袒露出脖颈与一小片锁骨。
在佐久早闪了两下远近灯后,他脸上带笑,后退到一旁让出车位,还故作礼貌地微微鞠躬,没拿外套的那只手仿佛专业的服务员似的,往车位比了个“请”。
我了然:“这位是举办者吧。”
佐久早给了肯定的回复,颇为无奈道:“他有时候比较爱开玩笑,不用理他。”
同事君熟练地倒车入库。在此期间,姿态闲适、打扮得像个刚下班的社畜一样的举办者绕到主驾旁,在车主刚停好车之际弯下腰——他是不是有一米九了?——然后敲了敲车窗玻璃。
佐久早降下车窗。对方便屈起手肘,撑靠在窗沿,低头往里探来一眼。
“哟。”他单刀直入道,“别跟我说是女朋友啊。”
佐久早仿佛早有预料,“我同事啦。不是你说让我叫些有空的人来打么。”
车窗毫不客气地被重新升起。穿西装的男人从善如流地直起身。佐久早歉意地朝我笑了笑,我表示无所谓;车子熄火,我顺势打开车门,和他一起下了车。
“你怎么还穿这一身?”我听见佐久早问道。
青年说:“刚下班,我们这些人哪有周末啊。”
佐久早:“哦。向你介绍。”
我正好绕过车尾巴,两人同时向我投来目光。
“这位是友寄小姐,位置是主攻手。”佐久早侧身示意,“之前也参加过公司的联谊赛。”
我应声对眼前的高个子点点头,一想,又提前多说明一句:
“我补其它位也可以,水平差不多,总之都是业余打一打。”我稍微露出一个笑来,朝他伸出右手,“请多指教。”
“……噢,没问题,这里才需要你多关照。”
自从看到我走来开始,男人始终盯着我的脸,神色莫名,像是忽然陷入思考的神态,又像是迟疑;继而眨眨眼,慢半拍地回应了一声。
接着,他握住我的手。算是打完招呼后,我准备松手,却被桎梏于力道,一时没能从他掌心里抽开。
我下意识看向交握的手。干燥又温热的触感紧切地裹着手指,他的确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一旁的佐久早也迅速意识到不对劲,诧异地瞥了眼朋友。
抬起头,我撞见对方越发确信、笃定的神色,其中隐约夹杂着几分惊讶与雀跃。
“新奈。”
蓦地,我的名字居然从他口中唤出。在我微怔的反应中,青年抓着我的手,几乎立刻笑出来道,“你是友寄新奈,对不对?”
“……”我回过神,姑且平静地回应,“我是。你先放手。”
他像是才发现,一面说着不好意思,一面松开手,低头瞧着我。
佐久早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响起:“什么情况,你俩认识?”
没等我否定,对方抢答道:“当然了,我们以前关系好得很呢。”
佐久早:“哈?”
青年:“你这什么眼神,和你弟似的。”
在他俩扯皮之间,我顺着那句话思忖:以前关系好?
我皱起眉,注视着他的外表,脑海里飞快过滤各种曾经遇到过的人,无论怎么样也没一号人能对得上这个大高个的形象。我于是谨慎开口:“抱歉,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男人登时一脸我不可能不记得他的表情,稍稍弯下腰,凑近我(我后退半步),一边指着自己的脸,如同一位卖诈骗保险的业务员般睁大了眼。
“我啊,是我啊!”他说,“黑尾铁朗。你真不记得吗?”
“铁朗。”
我跟着念出声,一股如在远古的熟悉感便油然而生。某个小小的人影适时从陈旧的记忆里奔跑出来。我应该露出了有点想起来的神情,因此自称黑尾的青年开心地点了好几下头。
“嗯、嗯,我们小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
我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浑身散发着“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路边遇到条狗都能和它聊得来公司联谊从未找借口请假留在家”的气场外向又颇为强势的人,深吸一口气。
我脱口而出:“不可能。”
黑尾自信地摸了摸下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不可能啊!”
黑尾:“喂。你的潜台词很失礼哦。”
佐久早左看看右看看,提议道:“不然我们进去再说?什么不可能。”
“我认识的铁朗是一个特别胆小怕生的孩子。”我冷静地解释。
佐久早闻言蹙眉。
“那确实不太可能。”他相当中肯。
黑尾铁朗重重咳了两声,“麻烦你们在意一下当事人行吗?”
我跟着他们进了球馆。相较于户外,室内的空气更加清凉,散发着体育馆特有的气味。
现在是休息时间,几个比较小的孩子在打闹,大一点的坐在地上,喝水,玩手机,聊天;有些则在教练打扮的成年人面前练习着垫球或鱼跃。
近门的小孩见我们走进,一个个小萝卜头瞬间围了过来。
“黑尾叔叔!比赛要开始了吗!”一个男孩叫道。
“叫哥哥啊。”黑尾狠狠搓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再等一会儿,还有人没来。”
“今天也可以教我发球吗?”另一个喊。
“当然了,我会盯紧你的。”
“黑尾叔、哥哥,他一直抢我球。”
“怎么回事啊?你抢回来,我去说说他。”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呼声中,我和佐久早坐到球场边的长凳上。后者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并感谢,一边拧开瓶盖,一边观察黑尾那边的动静。
他熟练地应对着俱乐部小朋友的热情,就差没把游刃有余写在脸上。
“你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啊。”佐久早说。
我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嗯。”我回道,“突然遇到失联多久的童年好友,结果发现对方除了名字、爱好……和发型以外没一点是记忆里的样子,谁都难免要消化一下吧。”
说着,我转过头,把话题带过:“佐久早君会留下来看比赛么?”
“很遗憾,我等下还有事。”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不是在一堆陌生人之中会无处安放地尴尬的类型,因此只是点点头,跟这位目前唯一的熟人道别。
偌大的馆内偶尔划过短促的哨声,排球落地,学员跑去捡。一些家长模样的人坐在边上拍照录像,不时还有笑声和呼喊声高高地抛起。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缅怀片刻,简单地做一做拉伸。
这把坐办公室的老骨头一活动就咔咔响。
我揉揉肩颈的肌肉,身旁忽然有人把衣服放在椅子上。
黑尾一手叉着腰,见我仰起脸望来,顿了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现在他又令我想起小时候了。旋即,青年挑起眉毛朝我一笑。
“抱歉,我突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明明感觉有很多话想说。”
但他说起话来依然大大方方的。
我看着他在我旁边坐下。既然他不说,那我便率先感慨:“你长大了。”
黑尾:“你知道我为了开场白不是这句话废了多少脑细胞吗?”
我:“最好的开场白就是老套的开场白。”
黑尾大笑起来。他的坐姿变得闲适了些,两条被修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自然地屈起,双手则撑在身侧,扭头对上我的视线。“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他说。
我吐槽:“你这句话比我刚才说的还老套。”
“那就是说比刚才的‘最好’还要更好喽。”黑尾道。
我和他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再次笑出声。
叙旧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它是消磨时间的利器,让人回过神才发现时间不留情地溜走了;它是人际关系查缺补漏的复习本,一聊起来,才知道原来以前的某些回忆并不只有自己孤单地留存着。
我说以前在河堤旁玩,眼睁睁看着你失足落水,吓得我差点碎了。黑尾说记得记得,其实水不深,但是你脸都白了,把我拉上来之后哭了很久;
我说第一次学打排球时我摔倒擦伤,你带来的药膏落在我家,结果都忘了,我到国中时收拾东西才从抽屉里翻出来。黑尾说太记得了,那盒药他回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不到了还不敢跟妈妈说。
聊到最后,我半瓶水都喝完了,黑尾也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时间,匆匆表示他去换衣服。
我点头。站起身,正也想去上个厕所,失而复得的童年伙伴却倒车回来两步,凑到我跟前。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黑尾却更高兴了,用力揉了一把我的头发。
他笑道:“真是稀奇啊,以前你好像还比我高一点呢。”
我:“…………”
黑尾:“我有一种走失多年的姐姐找回来后发现她居然是妹妹的感觉。”
我:“我本来就比你大,小子,放尊重点。”
黑尾:“诶?!”
我:“诶个毛啊!”
黑尾铁朗顶着一张三观破碎的脸跑去了更衣室。我上了个厕所,一出来,两三个小萝卜头堵在厕所门口盯着我瞧。
一个小女孩好奇道:“姐姐,你是黑尾叔、哥哥的女朋友吗?”
我平静地摆摆手:“你当我是他远房表姐就好。”
小萝卜们面面相觑,纷纷懊恼地叹了口气。随即,开始嘀咕起什么“我就说吧”、“我还以为能吃到喜糖呢,我姐姐结婚时就给我吃了好多”、“我觉得黑尾叔叔很小气,反正都不会给我们带的”之类的小醋溜话。
我听得很乐,让小孩们不要堵在厕所门口说话,便率领她们回到馆内。
黑尾还没出来,我看着小朋友在排球馆内追逐打闹又被训的欢脱场面,也忍不住开广角拍了一张照片,下意识想要发给谁,却忽地意识到,我甚至不确定我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手指悬在聊天列表上踌躇片刻,我抿着嘴,还是发送了照片。
发送给保镖:【[图片]】
附字:【不许说我没锻炼了!】
收起手机。我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直到脑袋忽然被轻轻弹了一下。
我捂着脑袋,却更愣神地看向来者。换上了一身运动装和号码背心的黑尾铁朗放下手,眼里流露出含着兴味的笑意。
“发什么呆呢。”他说。
我踹了他一脚反击,没用上力气,黑尾却夸张地嗷一声叫。我总算是心情舒畅一些,勾勾嘴角道:“没事,就是有点无聊。比赛快开始了?”
“快了,待会给你介绍队友们。”他一秒正经,“你还是打主攻,OK吧?”
我表示了解,“你呢?”
黑尾神秘一笑,“我一直比较擅长拦网……”
“副攻啊。”
“我还没说完呢,”他说,“但是因为很怀念小时候一起打排球的感觉,所以我和二传换了一下。你放心,对方也能打副攻。”
我看着他。这位如今已经高了我一个头还多点的老朋友信心满满,笑起来的样子倒是和童年最开心的时候还有几分相似。
“放手打吧,主攻大人。”
我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成员职业简直是五花八门。
除了像我一样的文职社畜, 还有坐银行的,开便利店的(我向她取了不少经),还在读大学的, 在KTV打工的, 甚至当律师的——看着便是一副由黑尾动用了二十多年来积累的所有人脉的场面,但大家相处得倒是颇为融洽。
对面的国中生也是有女有男, 说是比赛,其实更多是陪练。
我站到网前, 正对面的女孩眨眨眼, 对我露出一个相当清爽的笑容。我比了个大拇指说加油,旋即凝视着她只矮了我半个头的身形, 沉默片刻。
现在的孩子营养跟上来就是好……虽然勤快地多运动, 以及保持良好作息也很重要。
我青春期时不仅懒得动弹, 还老是熬夜看书写作业, 现在一想,也是错过了最好的长高抽条的时机。
短促的哨声吹响,馆内所有人都屏息静气。
对面的二传先手发球。
即便不是正式比赛,这样双方对峙的赛场也依旧叫人按捺不住心跳加速。
我站在四号位,微微屈膝, 紧盯着网另一边准备发球的男孩。后者拍了两下球,响亮的嘭嘭声在鸦雀无声的室内清晰可闻。
他继而闭上眼, 两手抱着球, 深吸了一口气,一张青涩的小脸绷得严肃而庄重;再一睁眼,只见那两眼炯炯有神, 迸发出坚毅的、志在必得的神采,右手一抛, 让白、红、绿相间的排球高高飞起。
下一秒,男孩紧跟几步,目光昂扬地追随着球,原地起跳。
眼见是一次气势汹汹的跳发,我们几个业余的大人全神贯注,生怕身子还没热起来就被后生狂虐——就在我侧身后撤,到五号位随时准备接一传之际,对面手臂一抡,排球如炮弹一般飞射而来——
“砰!”
我:“……”
大人们:“……”
被弹飞的排球落到地上,在一片死寂中滚到了墙角。
而站在对方前排中心,也就是三号位的副攻,两手捂着后脑勺,痛得面容都扭曲了。
她弯着腰,黑着脸,咬牙切齿地回过身。发球的男孩维持着拍球的姿势,被队友的煞气一剜,先前的意气风发就像皮球泄了气,登时魂飞魄散,小脸煞白,嘴唇抖了半天,最终磕磕绊绊地抖出一声:
“……别、别杀我!”
副攻一字一顿:“赛前我说什么来着?”
二传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过来啊!”
青春啊。
我和我的队友都放松了紧张的姿态,相视一眼,不由露出想笑又要忍着的表情。
网的另一边霎时热闹喧天。有的小孩抱着肚子狂笑,有的无奈地捂住了脸,而最为硝烟滚滚的,就是正在被副攻暴揍的二传那边,惨叫声与警告声此起彼伏。
黑尾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爽朗地朝对面喊话:
“Don't mind,don't mind,不要紧张,又不是下次就不会打队友后脑勺了!”
对面的少年们立刻吐槽:“这根本是火上浇油吧!”
我两手扶着后腰,和一旁的接应(银行职员)一同笑出声。笑到一半,我忽地感觉到什么,转过头,直直对上黑尾的目光。
他抬了抬下巴,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双方的队形重新站好。第二轮,由便利店老板打出一个稳稳的下手发球。对面的一传倒是也发挥不错,稳扎稳打,直接地把球送到二传手里。
那名发球失误的男孩紧抿着嘴,也许是出于不想再犯错的心情,打得十分谨慎:速度不快不慢地把球托给四号位,离网也不高。这虽然让攻手打得颇为轻松,但即使没被拦网拦下来,也被我方的自由人接到,一传到位。
“来喽!”黑尾喊道。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我便已经三步助跑到网前,张臂起跳。风的流动仿佛也滞留在半空。余光里配合及时地闪来一道球影。
赶来拦网的两双手随之压来,却稍显疏漏,能够从中锁定出一个空位。
正正好。
“嘭!”
哨音锐响。
“Nice!”
“打得漂亮,新奈!”
“帅~”
网另一边,国中生们也凑到一块,互相拍一拍鼓励,说着比赛才开始,继续加油。
我甩了甩有点震麻的掌心。这一记不遗余力的重扣把心头若隐若现的不爽利给扣走了似的,我蓦地感到难言的轻松。刚和几个队友碰个拳,黑尾过来一巴掌拍在我背上。
“我托的球怎么样,”他扬起眉毛,“是不是找回小时候的感觉了?”
个鬼啦!
我差点被拍得一个趔趄,嫌他没轻没重,便拿胳膊肘捣了一下黑尾的腰侧,无语道:“你再内敛点就有了。”
他捂着腰,笑嘻嘻地溜了。
不过,虽然黑尾铁朗自称不是专业的二传,但他的确非常擅长审时度势,像个可靠的司令塔,给的球都恰到好处。即使偶尔时机没把握得那么好,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我后来如实地夸奖他,这家伙便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说回赛事。因为时间关系,这次练习赛只打三局。
和大多数比赛的标准结局一样,最后2:1——成年组先毫无悬念地拿下第一局,之后由磨合得鸡飞狗跳的国中组险险地拿到赛点;
到了第三把,大人们的体力反而不如越打越起劲的小朋友,于是采取了速战速决的战术。不是打跳飘球就是猝不及防的短平快,加上黑尾动不动就心脏地用二传进攻,又玩时间差,因此经验不足的孩子们仍然被阴险的成年人摁着打。
除此之外,我们的分数也有不少由对方倾情赠送。
比如二传持球,拦网触网,配合不好接一传时撞到人,队内还叽叽喳喳地吵了半天架;
再比如发球超线,或者本垒打,把强力发射的排球张牙舞爪地打到一旁看热闹的家长头顶的墙上,换来教练的高声训斥和一阵慌忙紧张的道歉声。
正如不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的道理,比赛没有我犹豫要不要来时想象中的那么难打。
代表比赛结束的哨声鸣起,嘈杂的交流声、脚步声才逐渐在场馆内铺开。坐到休息区的地上,接过黑尾递来的水之际,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手臂内侧和指尖的生理性颤抖。
被运动点燃的气温仍未降下来。
我浑身都出了薄汗,股股热意闷在T恤领口,只简单地用干毛巾擦拭额角与脖颈。放眼一望,其它平时没什么运动习惯的上班族也七零八落地倒在角落,从脸红到脖子,气喘如牛。
看见自己不是体力最差的那个,我感到非常欣慰。
然而我地板还没坐热,面前的光线就倏地被谁遮挡住。我抬起头,黑尾铁朗脖子上也挂着一条毛巾,拎着水瓶,站在我跟前,不怀好意地、如同鬼片一样俯视着我。
“运动完别光坐着,起来我帮你拉伸。”
我毫不犹豫:“谢谢,不要。我自己来。”肯定没好事。
黑尾:“我可是专业的哦。”
我:“不要。”
黑尾:“真不……”
我:“不。”
黑尾:“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倔吧!跟谁学的啊!”
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吐槽,我却莫名一怔,脑子里稀疏地闪过几个画面,几个身影,反驳的话虽然脱口而出,但又没那么铿锵有力:“……人是与时俱进的,铁朗同学。”
体育馆的地板是容易清洗、不易打滑的木地板,棕黄色。我还有点没缓过气来。垂下脑袋,我看见双腿在灯光投射下映在地板的阴影,与握着水瓶,搭在膝盖上的手。手臂内侧泛着充血的红。
黑尾的声音从头顶降落。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变化。”
他说着,声音近了些。人高马大的男青年径自蹲下了身,用他的水瓶敲了敲我手里的,“抱歉,你不开心了吗?还是只是太累了?”
我实际并没有不开心,最多是突然有点走神,于是闻言还没马上反应过来。
“没啊,道什么歉,我想起了别的事而已……”
我下意识解释,瞧见他一脸“你绝对有情况”的不知是关切还是八卦的表情,顿时板起脸,握紧水瓶敲了回去,“社畜说话时说着说着就死了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么!”
黑尾一喷:“你能不能打点吉利的比喻啊!我也是社畜好吗!”
在我们闲扯之时,临时队友中有的人待会儿还有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比较小的学员也被家长领走。我们剩下的做完拉伸,攀谈间,国中生那边的复盘与练习也接近尾声。
高高的窗户裁出一方静谧的、蓝紫色的晚霞。
我一看时间,也快到晚饭点了。
黑尾换回西装。有个男孩跟教练说了两句话,便转身一路小跑而来。
“黑尾哥,”小朋友正是那位可怜的二传,“勇二今天为什么没来呀?”
这个关心朋友的好孩子神情好奇却忧虑,仰着小脸望向黑尾,时不时也看看我。
对于这个问题,黑尾一看就知道些什么。但他只是沉吟须臾,道:“他家里好像有事,所以请假了,下周应该还回来。别担心。”
男孩说:“可勇二都没告诉我。”
黑尾揉了把他的脑袋。
“人家临时有事来不及说嘛,好了,我让他下周回来跟你道歉。”话毕,他又按着小孩的肩膀,示意后者转头道,“你爸爸来接你了。”
国中生哦了一声。他明显还是不太高兴,但仍然礼貌地鞠了一躬跟我们道别,然后不情不愿地奔向父亲。
我目送孩子的背影。身旁的老朋友扶额叹了口气。
“什么情况?”我问。
“那个叫勇二的孩子,今天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他不喜欢打排球了。”黑尾低声道,“但我们之后会先和家长联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只是平淡得颇为公式化。
因为黑尾先前答应过要请我吃饭,散场后,我们踩着余晖,一起向停车场走去。或许是我若有所思的表情实在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他忽然把手伸来,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
“想什么呢。”
我一顿,也不多绕弯子,直接答道:“勇二这个名字,和我邻居家的小孩一样。”
黑尾愣了愣。他反射弧很短,停下脚步,没等我继续补充,便堪称飞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后把屏幕转向我。
“是在这里么?”
手机自带的备忘录里写着一排我简直刻进了DNA里的地址。
我回想到昨晚邻居吵架的内容,神色瞬时复杂起来。
果然把孩子吵抑郁了啊。
迎上黑尾等待着答案的视线,我挑了挑眉,“可惜我懒得做饭,料理水平也一般,不然还能顺便请你来我家吃一顿好的。”
黑发青年顿时笑出了声。
“不会吧,真这么有缘?”他收起手机,状若苦恼地摸起下巴,“等等,我仔细一想……我做饭好像挺好吃的哦。”
真的假的?
我和他对视两秒。他立刻从某个旮旯里牵出一辆自行车。
黑尾:“走,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我:“……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结果是骑单车来的啊!”还是老古董!
黑尾:“日常出行方便嘛。”
我:“我要吃奶油炖菜。”
黑尾:“交给本大厨就没错,上车!”
“请进, 当自己家就行了。外套可以挂那里。”
晚上,黑尾拎着两袋食材,跟在我身后脱鞋进了门。
我的小屋子虽然做到了干净, 却也称不上特别整洁。前几天因为换季又冷又热的, 我半夜加班套来穿的外套还随手丢在沙发上;茶几一沓资料上放着两张刻录用的光盘、一个U盘与一串钥匙,笔记本电脑合在中间, 旁边是没喝完水的马克杯。
小音箱压着地毯一角,游戏机也安息地躺在地上。我一边进门, 一边四处捡东西, 把机子放回桌上,外套收回卧室。
“新奈, ”黑尾抬高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厨房我就随便用喽?”
我:“好的, 大厨请用。”
黑尾:“呜哇, 等等, 你家电视怎么坏成这样?”
“说来话长。”
我走出卧室,顺手把门带上。黑尾大厨正把食材放到灶台边。我跟着他一同探头看向蛛网般皲裂一块的显示屏,挠了挠头,“我和朋友约了明天一起去挑新电视,反正也该换了。”
黑尾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不会是被黑-道寻仇了吧。”
我点点头, “差不多。”
“……什么?真的啊?”
我凑过去,窸窸窣窣拨开食材的袋子, 挑来一个圆头圆脑的土豆。接着抬起头, 撞见老朋友一脸“你居然在道上混过”的故作敬畏的表情,不由再拿了根胡萝卜,作势要用尾巴尖尖戳他。
黑尾“诶”地一叫, 灵活地闪开。我才哼哼地闷笑两声:“真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待会儿再跟你说。”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的神情, 旋即松了口气似的,轻松地扬起一个微笑。
“这可是你说的。”这位大厨说着,我刚要去洗菜,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来我手里的土豆和萝卜,“好了好了,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玩去吧。”
我面无表情地维持着拿蔬菜的样子。黑尾则在我凝视的胁迫下坚定不移,毫不动摇,赶小动物一般做出几下“去去去”的手势。
帮忙都不要,这家伙真是飘了。
我索性窝回沙发和茶几间的缝隙里,开电脑登录工作号。
回复同事的消息期间,除了我打字与点击鼠标的动静,身侧的半开放式厨房也安定地传来洗菜、切菜声。水龙头开开关关。不一会儿,煎锅开火热油,在腌制好的生肉下锅滋滋作响的瞬间,白胡椒的气味夹杂着肉汁四溢的煎香遥遥飘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分明是一种与朋友合租那样温馨平静的氛围,我却又忽然不像话地发起呆来。
盯着电脑屏幕的目光不知不觉落在茶几一侧的单人真皮沙发上。我回过神,眨眨眼,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才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挪回工作邮件。